“宋老师。”岑野收回视线,平静地看向宋萼,“学校请的心理医生,上班时间是几点?”
宋萼先是随口回了句“周末全天都在”,突然反应过来岑野问的是什么,猛地坐直,吓了一大跳:“你要做心理疏导?”
“不是我。”岑野平静开口,“是班里的个别同学,学习压力过大,可能需要找心理医生做咨询。”
宋萼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起来了,一想到自己最近对学生的疏忽,冷汗涔涔往外冒:“对,你说得对,我今晚上就去查宿舍。”
岑野礼貌“嗯”了一声,转过身,离开办公室。
寒风裹挟着雪花扑面而来,岑野偏过头,沿着长廊内侧疾步去往知行楼,他拿出手机,在看到上面数个未接来电和消息提醒时,眼眸蓦地一沉。
距离竹北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不确定竹北还有没有在等他,飞快按下快捷键1,打给竹北。
电话通得很快。
“喂,”少女脆生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不见丝毫烦躁,但岑野依然听出了她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担心,“你去哪了呢?”
岑野没说,反问道:“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在教室呢。”
岑野一句“好”尚未出口,脚步猛然一滞——远处光影明灭的走廊,少女一边跺着脚朝手上哈了口气,一只手拿着手机,搬起凳子疾步回教室。
像是怕岑野找不到她,少女又欢快地说:“我在教室里面,你到哪啦?”
岑野极轻地闭了闭眼,压回此刻不受控的心跳,然后睁开眼,温声说:“走到中心花园了。”他说完,一个人站在安静的楼道呆了数十秒钟,估算好时间,才重新走向教室。
竹北一直眨也不眨地盯着教室前门,见岑野进来,一双眼倏然亮起。
没等她说话,就看到少年径直走到她身边,弯下腰,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暖手宝上,轻声说:“可以借一下它吗?”
竹北下意识伸开手递给岑野,小声说:“不过它快没电了。我刚才出去了一趟,一直在用它。”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少年拿起她手中的暖手宝,放到身侧的口袋,随即将她的两只手轻轻捧起,温柔地裹在掌心,抬起眼定定看着她:“我知道。”
我知道它没电,也知道为什么没电,所以才可以像现在这样,给你暖手。
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着竹北冰凉的手指,不再是之前浅尝辄止的触碰,而是心跳传到指尖,能和对方同步的亲密。
竹北第一次发现岑野的手比自己要大许多,他瘦长的手指盖在自己的指尖,骨节分明,是比远看时还要撩人的轮廓。
岑野微垂着眼,在尚未暖热的竹北手上轻轻哈了口热气,像怕碰坏,动作极轻。他感觉自己像是暖着一块温凉的软玉,明明手指是纤长的,但当他捧上去时,才发现竹北的手根本不大。
走廊外的喧嚣声不知何时多了起来,岑野这才松开,掌心在离开竹北不复冰凉的手指时,轻轻颤了一瞬,而后若无其事地蜷起,垂在一侧。
竹北耳朵发烫,把暖得热乎乎的手放在口袋,脸颊也像是被暖过,蒙着一层粉色的光晕。
唔~还好天黑没人看见。
竹北轻轻呼了口气,跟上岑野的脚步,一起去学校后面的家属区。
第32章 (过往)
积雪在地面反射着白色的光, 踩上去时还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岑野撑着伞, 半边身子都落在了伞外, 抖落一层雪做的外套后,和竹北按了下姚诗诗家的门铃。
“哟,你俩怎么这会儿来了, 快进来。”给竹北他俩开门的是姚诗诗的爱人,姓王,也是学校的教课老师,虽然不教岑野他们班,但对这俩长得好学习又出色的的孩子也有所耳闻。
“王老师好。”竹北礼貌打了声招呼,话音刚落,就听到姚诗诗在卧室轻喊了他们一声,“是不是竹北和岑野来了?让他们进来吧。”
竹北和岑野连忙紧走几步,轻轻推开主卧的门。
姚诗诗半躺在床上,抬起头,见竹北他俩轻手轻脚地没敢出声, 慈爱地笑了下:“没事儿,刚喂了奶哄睡,你俩不用拘束。”
竹北点点头, 看到婴儿床上躺着两个被小被子包裹的小不点儿,头上戴着同款小帽子,睡得香甜。
“你们再早来十分钟就能赶上杨擎他们了。”姚诗诗示意老王给他俩搬个凳子,目光慈爱地看向两个小不点, “是不是特小?你们生下来时也这样,比这还小呢。”
竹北笑着嗯嗯,忍不住拿胳膊稍微比了比,感觉还没有自己的胳膊长,小声问姚诗诗:“姚老师,是龙凤胎吗?”
姚诗诗“嗨”了一声:“两个小棉袄。”
“小棉袄好呀,我妈就总说希望能有两个女儿。”竹北浅浅笑了下,“我也是双胞胎,上面是个哥哥。”
岑野眼眸微动,目光沿着昏黄的光线看向竹北,这个瞬间,他清楚看到竹北的一双眼睛在提到家人时,不自觉闪着亮光。
“真巧,希望我家的小棉袄长大后也能像你这么优秀。”姚诗诗也不由笑了起来,又真心实意地叮嘱竹北,“一定要多疼你妈妈,当母亲真的不容易,尤其是同时生你们两个。”
她说着,指指自己脸上的妊娠斑和大眼袋,脸上是幸福却也有点无奈的笑容:“而且生孩子只是遭罪的第一步,养孩子可比生孩子还要难得多,我教了这么多年书,自以为多难管的学生都能管好,偏生拿这俩小不点儿没辙,成宿成宿地没法睡觉,可把我折腾得不轻。”
岑野抿了抿嘴,站起身,轻声说了句“我去洗手间”,而后推开门,将里面热闹却又似乎与他无关的话题,隔绝开来。
竹北正在听姚诗诗说话,闻言没多想,轻点点头,把视线从岑野瘦高的身影上收回,小声附和姚诗诗:“我也听我妈说过,小时候我和我哥作息不同步,一个好不容易哄睡另一个又醒,她几乎都没时间眯一会儿。”
“可不,闹觉时倒经常一起。”姚诗诗深有同感,“还必须得有人抱着才肯睡,我这一抱她们伤口还疼,真遭罪。”
竹北诧异:“伤口?”
姚诗诗点点头,手指轻轻抚了下肚皮上狰狞的伤口,然后笑着看向竹北:“你妈妈这里肯定也有一道伤疤,那是你们出生时在我们身上留下的印记,也算是你们送我们的第一份母亲节礼物。”
竹北茫然地回忆片刻,发现自己小时候和妈妈一起洗澡,从来不记得看到过她身上有醒目的疤痕,她蹙眉沉思,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姚诗诗没察觉,撑着床又换了个坐姿,笑着说:“同病房的孕妇还羡慕我们这生双胞胎的,说省得再遭罪要二胎,其实都是这山看着那山高,剖腹产可比顺产遭罪多了。竹北啊,你和你哥哥以后一定要好好爱你妈妈。”
竹北回过神来,连忙“嗯”了一声,把刚才百思不解的疑惑暂时压在心底。
回学校时,雪已经停了,路边不知是谁堆了一个雪人,在竹北他们走过时咧着胡萝卜的嘴冲他们笑。
竹北跑上前,拿出手机对着雪人拍了一张照,一双微微弯起的眼笑得狡黠:“我哥说家里没下这么大的雪,我要发给他让他看看,云赏雪。”
岑野垂眸,看少女打开微信,嘴角也不由跟着轻轻扬起,随即拿出手机,后退几步,将镜头对准被雪夜蒙着一层柔光的少女。
月色沿着积雪照亮回学校的路,竹北把照片发给竹越以后,没再管,迈着轻快的步伐跟上岑野,想到竹越拽天拽地的性格,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哥肯定会嫌那雪人长得丑,然后再加一句等家里下雪了,他一定堆一个最帅的雪人发朋友圈。”
“不过每次下雪他都这样说,每次都堆得不怎么样。”竹北说着,眼底的笑又深了几分,掏出手机给岑野看他们以前堆过的雪人,“呶,这个是去年拍的,就在我们小区里,其实刚堆出来时特丑,我爸修补了大半天才勉强成型,还有这条围巾,是我小时候我妈给我织的,没想到给雪人戴上刚刚合适......”
岑野目光顺着竹北纤长的手指落到手机屏幕,看她娴熟地找到一个名为“家”的相册,给他讲以前的趣事。
这是岑野第一次听竹北提到她的家庭,也是岑野第一次了解到学校以外的竹北——那些他未曾早点遇见竹北的时光,在入冬后第一场大雪的雪夜,透过这些珍藏的照片和零星片段,在他的脑海,清晰拼凑出少女鲜活的过往。
她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爱她的父母和哥哥,她从小到大都被爱包围,没经过什么挫折,在来到锦西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在津阳呆到高中毕业,然后再背起行囊去外地求学。
有那么一瞬间,岑野看着美好的像是午夜精灵的少女,觉得自己好自私。
他了解了她,想占有她,更想和她一起度过漫长的余生,可他却从未和竹北提及过自己的事。
他应该告诉竹北,可他要怎么开口?
他的家庭是冰冷的,就连他这个人其实也是无趣的,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学习还有哪些拿得出手的优点,他能给到竹北的,只有他可以保证的不会变心的感情。
月光从缀满雪花的枝头落下来,映出岑野紧抿的薄唇,竹北早已习惯了岑野话少的性格,看眼不远处的知行楼,转过身,冲岑野眨眨眼睛:“你之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岑野对上少女期待却又怕他看出的眼神,刚收拾好的思绪,瞬间又成了一片狼藉。
他抬起手,轻轻摸摸竹北的头,无声笑了下:“我没忘。”
竹北这才悄悄松了口气:“那你寒假都什么时候有时间?”
岑野:“哪天都可以。”
竹北懵懵地“啊”了一声:“年三十肯定不行吧。”她说着,打开手机上的日历,准备查下距离决赛还有多少天时,却听到少年平静的声音传来,“年三十也可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竹北沉思了片刻:“应该有时间,视频可以么?我过年时不在这。”
岑野点点头,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估计这周日。”这周四学校就放假了,竹北虽然也着急回津阳,但私心也想和岑野多呆两天,她紧张地揪着手指,在想怎么开口问岑野。
但是,还没等她想好,就听到少年低沉的嗓音在自己耳畔响起:“你周五有时间么?”
竹北立刻点点头,小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完才发觉自己这迫切的心情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她羞愤地捂了捂额头,避开岑野目光,小声说:“我们去哪儿准备?小区附近有图书馆或者是咖啡厅吗?麦当劳肯德基也行。”
岑野沉默了一瞬,没直接回答:“图书馆只能看书,其他地方客流量大,会有些吵。”
“唔,这倒是。”竹北蹙着眉,脑袋里搜索了半天也没找出一个适合岑野帮她备赛的地方,忍不住轻叹了声气。
岑野轻轻抿了抿嘴,轻声开口:“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去我家。”
咳,岑野这是在邀请我去他家么?!
竹北猛地抬起头,懵懵地看着岑野,舌头打结的样子甭提多蠢萌了:“不、不介意,去你家挺方便的,那什么,其实我应该问你介不介意,毕竟我是外人——”
“荣幸至极。”竹北还没说完,就见岑野专注地看着自己,轻声说了几个字。
竹北脸悄然红了。
周五一大早,竹北就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看眼明媚的天空,哼着歌,开始找衣服。
既然是在岑野家里,不用出门,也有暖气,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穿得不用那么臃肿?
想到这,竹北果断把羽绒服棉袄什么的厚衣服拨到一旁,从防尘袋里取出一件之前都没机会出场的大衣,又挑了件高领白毛衣和格子短裙,丝袜和小短靴一穿,噔噔噔噔,小仙女变身成功。
暖阳从玻璃窗外透入,在一尘不染的桌边勾勒出少女身影,镜子里,眉目清冷的少女微微弯着眸,个子高挑,下巴若隐若现地藏在衣领,只露出一张粉嫩光泽的唇,再往下,白色毛衣松紧有度,沿着少女褪去青涩的身体勾出纤美曲线,天鹅颈和直角肩美得优雅,尤其是盈盈一握的纤腰和长腿,被短裙体现得淋漓尽致。
竹北满意地换下衣服,扎好头,洗漱吃饭。
一个小时后,距离和岑野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竹北已经背着包欢快地出门,没想到刚走了没多远,就在银杏树下看到了岑野。
深冬的天冷得让万物凋零,池塘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银杏树上的树叶也早已掉光,远远看去时只会让人有种颓废的残缺感,但当少年往那一站,竹北却觉得整个冬天都开了花。
少年穿了件再简单不过的外套和牛仔裤,阳光透过凋零的枝头落在他身上,仿佛加了一层滤镜,像从动漫里走出的少年。
竹北压了压骤然加速的心跳,朝岑野挥挥手。
岑野抬眸,一眼就看到了小兔子似的朝他跑来的竹北,眼底是搅乱一池浓墨的惊艳。他来不及细想竹北怎么穿这么少,疾步上前,轻轻托住少女胳膊。
竹北仰头冲岑野展颜一笑,从衣领里露出一双灵动的眼:“你等了很久吗?”
岑野摇摇头,把竹北没扣的大衣往里紧了紧,正要给她扣上,却发现根本没扣子。
“不能扣吗?”岑野忍不住蹙了下眉,“冷不冷?”
“不冷不冷。”竹北心虚避开,心说大衣就是要没扣子穿起来才好看呀。
不过她说完就见岑野轻轻瞥了眼自己,脸上的表情和每年刚过十一就催她穿秋裤的赵美兰差不多,就差在脑门上写“穿太少了”四个大字。
竹北乖乖低下小脑袋,裹紧大衣,跟在步伐比往常加快不少的岑野后面。
绕过花园池塘就到了一号楼,也就是清和湾最高端的别墅区,竹北是第一次来这边,云里雾里地跟着岑野走过长得都没差别的几栋别墅后,又拐了个弯,这才停在一栋庭院幽深的别墅前。
竹北试图分辨一下这家和之前几家的区别,想记住路不再麻烦岑野下次接自己,奈何瞅来瞅去,一直等到岑野都打开门了,她也没能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