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明姒也顾不上再去纠结嫁不嫁梁现这种人生难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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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回想起溺水的缘故,明姒这会儿觉得心口有点闷。
她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看见梁现已经站在立式话筒前,三言两语过后,便兀自迈开长腿走下台。
台下不远处的角落里,梁进宇跟钟菀之并列而立。
明姒瞧见他们那宛如吃了馊饭的神色,忽然明白梁现这样一个无拘无束从来不把任何事物放眼里的人,为什么会答应联姻了——
还有比继承家产,气死这对野心昭昭的母子更爽的事吗?
“明小姐,大少爷在找您呢。”这时候,管家走过来为她带路,“梁董请您去那边坐。”
晚宴开始后,精致的餐食一道道被端上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她最喜欢的辣根三文鱼和冰激凌,明姒却一点儿也提不起胃口。
她甚至盯着镀银勺子上的雕花出了会儿神。
“怎么了?”梁现也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侧头问了句。
明姒一只手托着腮,酝酿措辞。
她总不好说,是因为今天这样的场合勾起了她关于往事的记忆,继而对梁现产生了那么一丢丢……说不上来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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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宴,众人移步旁边的音乐厅欣赏乐团演奏。
明姒挽着梁现的手臂入座,捡起扶手上的曲目单看了眼,颇有兴致地念了几行,似乎十分期待。
梁现靠着椅背,目光瞥过去,低声问,“不跑了?”
“当然要,你瞧不起谁呢,”冲着那一百遍仙女,明姒今晚也得想办法把他带离这里,她一只手托着腮,两根手指捏着曲目单晃啊晃,笑容里有几分狡黠,“但是,不能让人看出来嘛。”
看演出不比晚宴那会儿等级分明,小表妹们这回特地蹭坐到了两人的旁边,虽然听不清楚表哥表嫂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并不妨碍她们从一个动作乃至一个对视中深挖细抠。
“有没有觉得表哥那眼神刚刚有点撩还有点宠?”
“有没有觉得表嫂那表情有一丢丢恃宠而骄?”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作“只要滤镜加得好,站的cp假不了”。
正式演奏开始前,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前第十五分钟,明姒都安安分分的,一会儿拍个小视频,一会儿自顾自地捣鼓手机vlog,一会儿又跟旁边的小表妹们聊聊天,看起来乐在其中。
到第十五分钟,她忽然“哎哟”一声,捂着肚子整个人蜷缩下去。
梁现一开始还以为她是真的肚子疼,立刻弯腰去扶,直到她趁人不注意朝他轻轻眨了下眼,他才明白过来,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就是你说的好办法?”
“我肚子好疼啊…”梁现的质疑一点儿也没妨碍到明姒发挥演技,她假装没听到,依旧捂住肚子蹲在地上,虚虚弱弱的,“肯定是冰激凌吃坏了。”
梁现轻咳了一声,配合她道,“那我带你去医院。”
“起不来……”她有意趁这个机会,刁难刁难他。
梁现唇角轻扯。
下一秒,明姒整个人就从地上直接被他打横抱起来,天旋地转间,还听到了旁边小表妹们惊讶又激动的尖叫。
“你干什么?”明姒惊魂未定,又想咬牙切齿。
但在旁人看起来,她的脸贴着他的西服,大半都藏了起来,完全是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
梁现挑了下眉稍,“不是说起不来?我帮你一下。”
明姒:“……”
我谢谢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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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治宏年轻时,并不怎么看好梁现这个散漫不驯的儿子,因而任由父子关系僵化。当初梁现一意孤行地去了国外,他也并未加以阻拦。
但说来也怪,约莫是年岁渐长的缘故,他越来越觉得亲情的重要,想要跟梁现修复关系的愿望也越来越迫切。
梁治宏本想趁今天的机会拉近两人的距离,谁知不等演出结束,明姒却忽然闹起了肚子。
看梁现那模样,过来知会一声不过是他给一个面子,无奈之下,梁治宏只得挥手放行。
公主抱的姿势其实需要两个人的配合,为了躺得舒服点,明姒只好用手环住梁现的肩。一路上不知被多少聚光灯似的目光打量。
等终于捱过这一路,到了别墅外边,明姒立刻松开手,拍拍他的肩,“还不放我下来,抱上瘾了吗你?”
这变脸的速度堪比翻书,刚才虚弱的模样荡然无存。
梁现放她下来,看她原地跳了两下站稳,偏头笑了声。
“笑什么笑,我还不是为了帮你,”明姒丢给他一个白眼,看他仿佛出神,又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今晚他的情绪似乎不佳,不会和她一样,想起他妈妈了吧。
“我在想,”梁现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走了两步,侧头看过来,挑起一边的眉,“要不要把你签进我的公司,出道走红拿影后。”
“……”
明姒反应半秒,感觉自己那虚无缥缈的担心完全是浪费感情,追上去在他肩上用力地捶了一拳,气咻咻地说,“明姒是仙女,给我写三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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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泡过澡之后,明姒披了件浴袍,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浴室,刚走到梳妆台前,就瞥见手机进来一条消息。
「梁现:[图片]」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好奇地点开来看,白色的纸上是一行字,笔迹略带潦草,行云流水般肆意,却不难看出写的内容是:
明姒是仙女。
第23章
看到文字的那一秒, 明姒唇角绽开一丝浅浅的笑意。
察觉到时, 她又觉得莫名其妙, 于是敛住, 问他:「还有二百九十九遍呢?」
梁现倒是回得挺快:「分期」
明姒还是头一次听说罚抄也能分期的, 她拿着手机转了个身, 顺势靠着梳妆台,「几期啊?」
梁现:「三百」
明姒:“……”
要发三百天, 神经病吗?
他不嫌发着烦,她还嫌每天收着烦呢。
明姒哼了声:「你读书的时候,老师让你抄课文会允许你分开交?」
梁现的回复颇为一本正经:「我读书的时候, 没有抄过课文」
没抄过课文,谁信啊?
明姒记得这人读高中的时候作风就很散漫,单是校服从来不好好穿这一点, 就被班主任苦口婆心劝过好多次。
要不是每回都能稳坐年级第一, 早就被拎到升旗台下去全校检讨了。
平时的小惩罚还少得了吗?
她刚想反驳, 就看到一条新消息。
梁现:「我班主任一般喜欢罚站」
明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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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孔雀大概是被他噎住了,半晌丢了个“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包过来。
隔着屏幕, 梁现都能想象到她气咻咻的模样,他唇角勾了下, 退出聊天框, 过了片刻,又点进来。
对于经常联系的人, 他从不需要写备注。所以聊天页面上显示的还是明姒自己的昵称, 用的是最简单的拼音, “MingSi”。
梁现点进她的头像。
明姒的头像是自己的一张照片,背景在雪山下的咖啡馆。
她穿着淡紫色的薄毛衣,举着一只小小的麋鹿咖啡杯对着镜头笑。淡淡的天光衬出她匀净的面庞,旁边玻璃窗上映出她的侧脸,光影虚虚与遥远的雪山交错,很有意境。
梁现长按图片,选择了保存。
退出,点进备注页面,手指在“MingSi”上停顿片刻,改成了“明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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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九月便到了尾声,按理说该是早秋时节,不过平城的夏季向来霸道,往前占十天再往后占半个月,将春秋两季挤压得近乎不存在。
这两天,气温依旧高到可以让人当街蒸发。
明姒戴着墨镜,从佣人的伞下径直上了后座,司机将她的小箱子拎到后备箱,一切准备就绪,便开上了去往机场的路。
她接下去的行程安排有点满,先去申城跟俞太太汇合逛珠宝展,然后飞巴黎试上次那条红梨色小裙子顺便购物,再去凡尔赛捧场一个小姐妹的钢琴首秀,十天后回平城,参加成昱的生日宴。
“昱昱想要LV的那个包包,”上飞机的前一秒,成昱都还在孜孜不倦地跟她强调,“就是那个国内限量……”
“我知道了,”明姒没好气地打断他,“你说八百遍了都,我记得住。”
而且这人打电话给她,说是依依送别,其实句句不离那个LV包包。
成昱似乎转头跟人说了句什么,话音渐渐变得不清晰,再转回来,明姒听见他说,“现哥有话跟你说。”
明姒随口道,“那你把电话给他呗。”
“不用了,他让我帮他转达,”成昱清了清嗓子,忽然捏着鼻子撒娇道,“现现也想要LV包包。”
明姒:“……”
她当然知道梁现的原话不可能是这样,多半是梁现听成昱在那要包,顺口懒洋洋地接了句他也要。
但这会儿被成昱用这种娘兮兮的腔调一转述,明姒代入的又是梁现的脸,皮肤上立即迅速地起了一小层鸡皮疙瘩。
她头皮发麻,挂电话前撂下一句,“你让他自己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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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在申城机场,明姒拉下眼罩,打了个呵欠起身。
抬起遮光板,窗外阳光依旧明晃晃的很刺眼。她拿出包里的小镜子仔细补了个口红,出舱门走上登机桥时,重新戴上墨镜。
走了几步,俞夫人的电话打进来,明姒一边应答,一边目不斜视地往出口走。
七厘米的高跟鞋,她穿起来轻轻松松,纤细的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一路上,跟她同航班飞机的乘客,忍不住偷偷看过来。
她墨镜遮脸,其实并不怎么看得清五官,但架不住身材好气质佳,一条简单的白色衬衫裙也被她穿得又美又飒。
像是明星,却又比大多数明星多了些难以形容的矜贵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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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取到行李,忽然侧面出现一道人影,遮住大半光线,“明小姐?”
这声音听着陌生,明姒侧眸,伸出一根手指勾住墨镜边缘,缓缓往下拉,“你哪位?”
男人笑了一下,自我介绍,“我是郑逸洲,俞念念的朋友。”
他穿着蓝色的衬衫,身量颇高,面相挺好。但不知是不是皮肤太白的缘故,明姒总觉得他看起来有点虚。
“你好。”她摘下墨镜,略一点头。
俞念念是俞夫人的侄女,一家子定居申城。这次来申城看展,俞夫人便先在她家小住,姑侄女两个同游了好些天。
郑逸洲弯腰替她拎过行李,笑了笑,“我们这边走。”
“你不错嘛,居然把人接到了,我还担心你不认识呢!”一上车,俞念念就从副驾转过来,朝明姒伸出手,“你好,我叫俞念念!”
她天生一双笑眼,很讨喜,明姒也笑了下同她握手,听见郑逸洲说,“看过你给的照片,一眼就找到了。”
俞念念“嘁”了他一声,“我看,你只有认美女最快。”
郑逸洲只是笑,“又胡说。”
过了一会儿,目光却往明姒这边掠了一眼。
明姒无意交谈,托腮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高楼。
下车时,郑逸洲过来帮她提行李。他俯身的那刻,恰好风起,明姒闻见他身上的香水味,轻轻拧了下眉。
香奈儿蔚蓝,俗称,渣男香。
这款香水得看使用的人的气质,用好了自然撩人于无形。但像郑逸洲这样表面斯文克制的小白脸用起来,就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跟油腻感。
俞夫人对男香没有研究,不过,对郑逸洲的看法倒是与明姒不谋而合。
三人一道在申城的花园餐厅用过晚餐回家,等明姒上了楼,俞夫人便摆出审问姿态,“念念,你老实说,那个郑逸洲是不是你男朋友?”
俞念念眼睛都瞪大了,“怎么可能!我男朋友在平城啊,他只不过是关系稍微好一点的高中同学而已!”
“你最好是,”俞夫人看着她,停顿了片刻又说,“他看起来不怎么靠谱。”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啊?”俞念念好奇了,往沙发上趴过来了点,“一般人见他第一眼,都会觉得他挺斯文内敛的啊。”
也只有跟他接触过一段时间的人,才知道这人花名在外。
“我啊,靠经验,”俞夫人半真半假地笑,“郑家在申城的势力虽大,但我们俞家还不到攀附谁的程度。这人,不宜深交。”
“哎呀您放心,我们就普通朋友之间玩一下而已,”俞念念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不过,他好像对明姒很有兴趣。”
她说这话本是想让俞夫人提醒明姒注意,谁知俞夫人却笑道,“那你可得劝他悬崖勒马。明姒是明氏集团的独女,而且下个月就要和京弘的太子爷举办订婚典礼了,你要一起去的。”
豪门之间有个不宣之秘——若是联姻的时间比较仓促,便会在婚礼前先安排一个订婚典礼。
说是订婚,实际上双方领过结婚证,已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了,不然,也无法保障某一方不会忽然反水。
“那个京弘集团??我的妈呀!”俞念念瞪大眼睛,震惊地捂住嘴,半晌才说,“那明姒的确没什么好怕的了!”
反过来,她还得赶紧提醒郑逸洲这个二百五,居然惦记上了背靠两座金山的有夫之妇!
这是嫌命长吗?
明姒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