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姒愣了下,“干什么?”
梁现松开手,又按亮了灯,唇角带笑,“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明姒嘀咕着,狐疑地看了他几秒,最终还是坐在了床沿。
她为了不弄出声音,刚才是脱了拖鞋进来的,这会儿赤足踩在深木色的地板上,脚底冰冰凉凉。
就在这时候,梁现往侧边坐了点,抬起下巴示意,“脚不冷?”
明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默默在脑内做完了一道选择题。
最后,她蜷起两只脚放在床上,微微挪了个方向,掀开被子盖住足背。
她就像是一只小动物,踏入了陌生的领地,步步试探着前进。
梁现看在眼里,唇角不自觉轻勾。
这个姿势,明姒只能抱住膝盖,几乎一抬眼就能看到靠着床头的梁现。
他好整以暇,她却忽然不自在,视线往边上飘开,人也往后挪了点,几乎是虚虚坐着床沿,声音带着防备问,“要聊什么?”
梁现不答,轻笑了下,“不怕掉下去?”
明姒习惯性回他,“我更怕你耍流氓。”
梁现靠着床,眼尾一瞥,慢悠悠道,“我要真想把你怎么样,你坐哪儿都没用。”
明姒:“……”
她先是觉得有点儿恼,继而没来由地认同他这句话,然后陷入了迷茫。
梁现刚才那句话带着笑意,是大少爷一贯以来开玩笑的口吻,带着些许轻佻意味,往前她总觉得他散漫不正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但这次,她居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反感。
这是……为什么?
还没等明姒把这茬想通,就听到梁现叫她,“明姒?”
她回神,恰好看见他从床头柜上收回手,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盒子,视线瞥过来,“给我的?”
梁现之前其实并没留意这卧房的陈设,只是他跟明姒坐在同一个被窝里,只要稍一垂眸,就能看到对面。
为了避免再有什么反应,他暂且移开视线,恰好看到床头柜上一只精致的小盒子。
没记错的话,昨晚那里是空的。
梁现打开来,只见黑色丝绒衬布上,放着一对精致的银色雕花袖扣。
显然不是女人用的。
他唇角不自觉勾起,又问了一遍,“给我的?”
在明姒原本的计划里,梁现会默默收下这个没什么含义的礼物,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就好,一切都很完美。
但现在,她不光摸喉/结被逮了个正着,还要被迫面对面地承认。
果然梁现是个坏东西,从来都不会顺着她的心意。
“是、是啊,”明姒反复在心里强调“不过是个袖扣而已这没什么大不了我还送成昱包包呢”,虚虚撑起了底气,手掌迅速朝他一摊,“不喜欢还给我。”
梁现的声音几乎毫不迟疑,“喜欢。”
听见他低沉嗓音的那刻,明姒心脏莫名其妙的,小小地漏跳了一拍。
她下意识抱住膝弯,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说,只剩没什么意义地“哦”了一声。
梁现看着那对袖扣,又看看对面的明姒。
所以小孔雀今天早上,是跑他房间送礼物来的,而现在大概是害羞了,脸快要埋到膝盖里。
他越想越有趣,不经意笑出了声。
明姒却恼怒地抬起头,在被窝里伸长腿踢了他一脚,“不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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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典礼过后,明姒的日子并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
非要说的话,多了个一起住的人。
观澜公馆那房子她喜欢,地段好风景好,最重要的是,有一间跟书房打通的工作室,半面朝着小花园,用起来十分舒服。
订婚宴那晚,她粗略逛了一圈,已经决定拿这里当度假中心,隔三差五地小住一番。
但隔天便改了主意,搬家之后顺便辞掉张姨,换了个嘴巴严实点儿的新管家。
岑心雁手再长,也管不了她在这栋别墅里用什么人。
而梁现,自从她搬过去之后,也偶尔会回来住。没回来的时候,就是不在平城。
起初明姒还以为,别墅里多了个人,会需要一小段时间去适应。
谁知,两个礼拜过去,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好像也谈不上适应不适应的问题。
他们住的也不是同一个房间,有时候明姒一觉睡醒,才会发现昨晚家里有人回来过的痕迹。
一问管家,说是梁现昨晚12点回的,早晨7点又走了。
总之,这位大少爷还是个大忙人,能不能跟她碰面全靠运气。
林奚珈对于这种婚姻模式叹为观止,“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婚后这样相处的夫妻,你们这算什么,亲人吗?朋友吗?”
明姒从时尚杂志上抬起头,思索片刻,“室友吧。”
“哈哈哈哈哈,”这话不知戳到了林奚珈的哪个笑点,她抱着猫笑倒在沙发上,躺着看她,“那你室友今晚回家吗?”
“不回,”明姒翻了一页,想了想又补充,“我室友已经三天没回过家了。”
准确地说,连平城都没回。
“他在忙什么啊?”林奚珈好奇。
“不知道。”
林奚珈抱着猫坐起来,刚想说什么,脚却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盒子,她捡起来,“这是什么?”
明姒接过看了眼,想起来了,“品牌送的中秋礼物。”
每年元旦、中秋、圣诞这种中西方佳节,各大品牌主管总是会先后给她寄来礼物。
礼不重,意在做份温馨的人情。
有时候是施华洛世奇水晶小摆件,有时候是品牌限定的香氛什么的。
这个盒子,当时搬家不小心一起拿了过来,明姒随手放在了工作室,一时也忘了拆。
粉色的盒子中间是品牌的标志,绘着粉金色的烟云。
解开绸缎丝带,里边放了一张贺卡,两支香水,还有四枚背面分别绘着春夏秋冬图案的香牌。
明姒拿起一张,喷了点香水上去,闻到了清新而独特的尤加利叶味。
她觉得有点儿熟悉,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好像是梁现车载香水的味道。
……但是奇怪,她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卧槽。”林奚珈忽然叫了声。
明姒回过神,“怎么了?”
“梁现……回京弘总部了,”林奚珈直接把手机递给明姒,不可思议地感叹道,“他才来影业多久?几个月吧,我面都没见过呢。这是婚一订,就要继承王位了?”
明姒接过来看了眼,是一个平时跟林奚珈在公司关系比较好的女生发来的消息,开局就是好几个痛哭流涕的表情。
「啊啊啊啊啊苍天啊我不活了,梁总去京弘总部了!」
「为什么!!!他抛下我离开了!!」
「截图.jpg」
明姒点开截图。
是一张群聊页面,内容大体相同,大致意思就是人事部的同事得了确切消息,梁现升任京弘总部副总,座驾前脚刚离开影业,后脚群就炸了。
一群女职员哭天喊地,就差跪在他总裁办门口求他别走。
明姒顺带着看了眼群名,叫“没有八卦能逃得出我们的魔爪”。
明姒:“……”
所以她现在是要通过八卦群,才能知道梁大少爷人在哪儿了。
“你一点儿都不知道?”林奚珈问。
她本来觉得两人多少是夫妻关系,再不济那还是发小,生活在一起,总不会对对方不闻不问的。
“不知道,”明姒把手机还给她,“我们也不聊这个。”
林奚珈好奇,“那聊什么?”
“聊……”明姒顿了下,有点卡壳。
不知怎的,她想起那天送袖扣的那天早晨,两个人坐在被窝里。
梁现被她踢了一脚,声线里反带着未散尽的笑,叫她,“明姒。”
她还生着气,语气硬邦邦的,“干什么。”
他看着她,桃花眼微微一弯,“我们住一起试试吧。”
第39章
“走什么神呢?”林奚珈伸手在她眼前一晃, “你俩在家不会零交流, 以至于挖句话出来说都那么难吧?”
也不怪她对明姒跟梁现的误解深, 这俩人读书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一对冤家。
梁现高中那会儿就是个矜贵懒散的大少爷, 虽然成绩好, 但不太守规矩, 属于不那么典型的好学生。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传统意义上的“差生”还要棘手。
而明姒高二当选学生会主席之后, 这俩人的矛盾简直是呈直线性增长。
有段时间也不知怎么的,明姒天天逮着梁现找茬。
于是林奚珈每天上学都能看见梁大少爷在校门口练签名。
她跟明姒打完招呼,好奇地往风纪本上看一眼, 那一排排的“高二(18)班,梁现”,简直像是强迫症在集邮。
大少爷倒不甚在意, 熟练地签完名丢下笔, 声线懒散地抬眸, “行了么?”
明姒接过风纪本,看也不看地环起手臂, “记住,以后进出校门要戴校牌, 下不为例。”
大少爷单手插着校服口袋, 应得漫不经心,“知道了。”
……然后隔天, 林奚珈就又看见梁现被明姒逮着在校门口登记。
这俩人从外貌上来说就很登对, 穿着附中那在全市评选中当选第一的蓝白色校服, 乍一眼看去,就跟明星在拍校园电影儿似的。
以至于林奚珈想象力丰富地脑补了下,非常肯定地认为这俩人势必要擦出点恋爱的火花,友谊的小船势必往爱情的小河里翻那么一翻。
当然现实也是很残酷,并不理会她这个剧本爱好者的脑洞。
如今好些年过去了,这条船还是稳如老狗。
“你胡说,我才没这么幼稚,”听林奚珈忆完往昔,明姒坚决不肯承认,“就是他一个人太特立独行好么,附中其他学生乖着呢,天天佩戴校牌,我想抓也抓不着。”
其实林奚珈这么一说,明姒已经稍微回忆起了自己各种找茬时的心理状态。
但她偶像包袱重,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公报私仇这回事。
“是是是,”林奚珈摸着猫,敷敷衍衍地应和,“你光明磊落,是梁现这个人问题太多!该抓。”
明姒对她的语气不太满意,斜过去一眼,无声质问。
林奚珈把布偶猫举到自己的脸前,避开了这道杀人视线,有点儿底气不足地说,“他是我老板。”
老板怎么了?
这就是你通敌叛国的理由?
明姒想也没想,没好气地说,“我是你老板娘。”
林奚珈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张了张嘴“啊……”了一声,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我有说错吗?”明姒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但面对林奚珈的一脸探究,她还是撑出了淡定的表皮,起身时撂下几个字,“这是客观事实。”
明姒重新回到窗台边的电脑前坐下,正了正身子,点开一个文件夹,摆出一副准备干正事的架势。
林奚珈放下猫,任它迈着优雅的步子溜达出门,自己则背着手绕到明姒背后。
“姒姒,你没觉得自己刚才那行为,”她措了下辞,“好像无意识认同了什么吗?”
明姒拖动鼠标,整理着自己的设计作品,眼皮也不抬,“你想说什么?”
“其实梁现一直挺招女孩子喜欢的,发现没,”林奚珈倒没直接切入正题,反而东拉西扯起来,“别的不说,就他每次被你逮着在校门口签名,女生进校门的速度都要变慢一点,恨不得长在地上。还有以前那几个死命追他的,哪个不是班花级别的人物?追求者能从东门排到教学楼,人家偏偏一个也看不上,就喜欢梁现。”
她是来听林奚珈花式吹梁现的么?
明姒把鼠标重重一放,还没开口,就听见林奚珈用一种飞快的语速说,“所以我觉得你跟梁现住在一起搞不好有点危险,你最近跟他一块儿,小心脏有砰砰跳过么?”
跟梁现在一块儿,小心脏有没有砰砰跳过,明姒来不及细细回忆。
但林奚珈话音落下的刹那,她觉得自己恍若一脚踩空,惊得手指尖都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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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京弘总部内,年逾五十的郑董事坐在办公桌外侧,觑着对面的男人,率先开口,“以为自己坐稳了继承人的位置,太急于显摆,往往要坏事。”
梁进宇靠着椅子,手掌交叠在一起,没有出声。
见状,郑董事又叹了口气,“进宇啊,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咱们关起门来说点自家话。对于京弘而言,能带来巨额利益的才是诸位董事所期盼的领航人,他一个空降的少爷,能拿什么服众?”
这位郑董事也是个老狐狸式的人物,平日里不露锋芒,却没少干跟梁治宏背道而驰的事。
在梁进宇的袒护下,他侥幸躲过了整顿,如今两人已经结结实实地绑了在一条船上。
因而梁现即将驾到京弘总部的消息一来,郑董事就找进了梁进宇的办公室商计对策。
他既然不能下贼船,就只好不断给这位看似隐隐有了颓势的副总鼓劲,“你不一样,这些年来,你对京弘的贡献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未必没有胜算。”
郑董事说完这番看似真挚诚恳的话,额角都快冒出了汗——梁进宇毕竟不是小毛孩子,他也没指望这虚画的大饼能把人糊弄过去。
但多多少少,他希望梁进宇能明确一下人生目标,燃烧一下争权夺势的斗志。
他能振奋起来,两人好歹还有苟延残喘的希望,像这样颓在这儿,等着梁现把他们一刀一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