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尽在不言中。
将大军送出城,穆淮回宫,将三皇子白霄软禁,派了禁军看守,除了太子本人,其余人一律不可前去看望。
同时,他又以“失仪”为由,将婧文长公主禁足在公主府,同样派了他的亲卫看守,不允许人前去打扰。
圣人没有什么意见,明显是默许了,这让被困在公主府的婧文长公主直接折断了护甲。
“岂有此理!”
“公主息怒。”
侍女画月当即跪下来,小心的拾起地上被婧文长公主扔的零乱的东西,声音低低的去安慰她,“太子殿下只是一时在气头上,过几天就好了,公主莫要气坏了身子啊。”
“一时气头上?”
婧文长公主冷笑,心头怒火更甚,直接将手中的玉质雕花茶盏重重砸在画月脚边,滚烫的茶水有的落在画月手背上,顿时被烫出了水泡。
画月却是忍着没有发出声音,小心翼翼的去收拾茶盏的碎片,“公主息怒。”
“息怒有什么用?”
婧文长公主重重的的拍了一下桌案,震得茶壶微微一颤,“穆淮那小子,就是存心跟本宫作对!”
“当年本宫远嫁震州,嫁给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莽夫,本宫可曾说过半句怨言!这次不过是个短命的臭丫头,倒是一个两个的都不愿意!”
“因为你谋私欲!”
冰冷的怒喝陡然响起,门扉被人大力的一脚踹开,木屑乱飞间,门板半挂着,摇摇欲坠。
婧文长公主被猝不及防的吓了一跳,手上一滑,茶盏又是掉落,在脚边化为碎片。
来人是一名蓝衫的女子,面色冰冷的踏入殿内,直直的向着婧文长公主大步走过来,侧脸紧绷,可见她的怒火。
她的身侧是一个同样蓝袍的男子,剑眉入鬓,小心的护着她。
这样明显的特征,婧文自然很快认出了他们。
茯苓和谢时。
这是一对让众多人惊羡的夫妻,二人为众多人尊敬,如今避世而居,算是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茯苓是名医,行踪不定,不为权贵束缚,谢时又是个一切听从妻子的,自然是跟着她。
如今,能让他们发这么大火气的,便只有一人———
茯苓唯一的小弟子,慕婳。
“你当初帮助何允等叛逆,差点给朝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你以为众人都不知道?”
茯苓冷笑,一脚踢翻了挡在身前的矮凳,径自大步走过去,“让你远嫁震州,不过是你的好皇兄想要让你远离川都,也能赢得一个为国牺牲的好名声,如若不然,你协助叛逆,早就该入大理寺!”
“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徒弟身上。”
见婧文长公主不断后退,茯苓勾唇,毫不留情的踢开档上来的画月,不断向着婧文长公主靠近,“长公主可真是好算计。”
“本宫算计什么了?”
婧文长公主这才站稳了,重重冷笑,“为国联姻,还委屈她了?”
茯苓眯眼,大步上前,再度踢开想要来阻止她的画月,猛地给了婧文长公主一耳光。
婧文长公主被打的直接偏过头去,面上很快出现明显的指印,茯苓揉了揉手掌,可见她用的力道之大。
“此次明显是越国早有预谋来进犯朝国,已经有三万将士埋骨泗城,朝国明明有实力击退他们让其偿还,你还要巴巴的凑上去修好?”
茯苓冷笑,上前一步,婧文长公主下意识的后退,呼吸都紧了些。
见状,茯苓却是没有停下来,直到将人逼到无可再退,“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朝国,难道想要让他国都觉得朝国是好欺负的?”
“你将那三万牺牲的将士置于何地?将一心为国的相国和顾将军置于何地?将朝国置于何地?”
话落,婧文长公主像是失了力般,直接顺着墙壁缓缓滑下,尽管如何,她面上还是没有半分的歉意。
“我的徒弟,这么多年,我都没有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茯苓眯起眼,陡然提高了声音,“怎么可能让你这个女人来算计?”
说罢,她便是蹲下来,猛地攥住了婧文长公主金丝绣纹的衣襟,拽着她稍稍直起身,迫使她看着自己。
茯苓忽然温柔了声音,面上露出她平常那温雅的笑,像是在谈论今日院子里的花开的如何,却是听得婧文长公主打了个寒颤。
“听好了,慕婳,我护定了,懂?”
说罢,茯苓也不和她多废话,指间夹着的长针迅速没入婧文长公主肩头和手臂。
婧文长公主疼的哀叫了一声,无力的靠着墙壁颤抖着,想要去阻止茯苓的动作,却是刚伸手便是被茯苓扣住了手腕,随着她一用力,钻心的疼便是袭来,让她瞬间没了力气。
捻了捻手下的长针,茯苓动作不紧不慢的,看着婧文长公主面色迅速苍白下去,甚至额前都沁出了一层薄汗,她笑的更温柔了。
“我家晏晏啊,娇气的不行,一不高兴了就哭,我和夫君只好事事顺着她。”
茯苓轻笑出声,面色温柔的说起自己的小弟子,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半点迟疑,长针深入了几分,“日子久了,就习惯了。”
“长公主,当年你派人来暗杀我,我都懒得理你,不过如今我徒弟身在川都,将来也是要在这里生活的,我这个做师父的必须多加关照她。”
说着,茯苓缓缓俯下身,在婧文长公主惊恐的目光中含笑道,“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好吗?”
婧文长公主已经疼的面色惨白,只能无力的点头,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茯苓这才满意了,猛地收回长针,以丝帕包着收好,走回谢时身边,深深的看了婧文长公主一眼,便是转身离去了。
画月被茯苓踹了几脚,也不知道伤到了哪里,她忍着身上的疼痛膝行到婧文长公主身边,“公主恕罪,奴婢没能拦住她。”
婧文长公主吸了口凉气,无力的靠着,“你也拦不住。”
就算是拦住了茯苓,那她身边还有一个谢时呢,再说了,按照谢时那性子,他怎么可能让人碰到茯苓?
见画月面上已经溢出了泪,婧文长公主很是烦躁的摆摆手,“好了,别哭哭啼啼的,扶本宫起来。”
公主府可不是人人都能随意进出的,方才茯苓和谢时在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院子里的守卫并没有赶来,那只有一种可能———
这件事,是太子殿下默许的。
或者,就是太子将茯苓和谢时叫过来的。
婧文长公主咬牙,面色阴沉下去。
此时,正在处理事务的穆淮猛地打了个喷嚏,他不由得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情况,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出了公主府后,茯苓直接去了相府,慕婳正在看书,见了来人当即欢喜的扑过去,“师父!”
“是为师。”
茯苓抱过小姑娘揉了揉,“来,给我看看是不是瘦了。”
慕婳提着自己的裙摆转了一圈,笑嘻嘻的凑过去问她,“我还胖了点呢。”
“你最会闹腾,为师还不知道你?”
见小姑娘撅起嘴,茯苓又是去捏了捏她的鼻尖,“这么大了,还和师父撒娇呢?”
慕婳甩了甩脑袋,“不是撒娇啊,我哪里有师父说的那样会闹腾?”
茯苓无奈摇头,又是调笑了她几句,才说起正题,“你这里那些中毒的人如何了?”
“目前恢复的还算不错,过两天便可以进行下一方案了。”
说着,慕婳将两沓放到茯苓面前,“这是我这几次的方案,还有每一次后做的记录。”
茯苓细细的看过去,指尖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看到最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南疆我曾去过,不过不曾细细了解过当地的具体医术情况或是手法,只有书上的内容可供参考,你能做到这样,已经极为难得。”
温柔的抚了抚慕婳柔软的发,茯苓轻轻一笑,“为师打算再去南疆走一趟,具体去看一看,等回来了,应该能找到更快的方法。”
“去南疆?”
慕婳微微睁大了双眼,“师父吗?”
茯苓“嗯”了一声,将手上的纸笺整理好,“还有你师丈,我与他同去,此前我去过南疆,不算陌生,有些事情,终归是要亲自去仔细查看一下才能找到最好的方法。”
说着,茯苓浅浅叹息一声,“在此之前,这里的人,便交给晏晏了。”
“好。”
慕婳当然知道事情的轻重,郑重点头,“师父一路小心。”
茯苓和谢时的动作很快,在相府简单的用了午膳便离去了,一路向着南疆而去。
慕婳送走了茯苓,看着手边的书卷,眯起了眼。
下午,一只信鸽落于相府,慕婳收到信时,面色微变,当即去了太子府。
穆淮正在处理大理寺那边的几件贪污的案子,见慕婳匆匆过来,便是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出事了?”
“算是吧,泗城那边不对劲。”
慕婳将手中信笺递过去,穆淮扫了一眼,顿时沉了面色,“竟然……”
“阿筠说,那人伤的极重,没能救过来。”
慕婳缓了缓急促的呼吸,语气严肃,“若真是如此,那如今泗城那边最为危险。”
越国大军顺利通过了沽山,直接进犯泗城,如入无人之境般长驱直入,很是顺利,提前击破了几个重要防线,连那些极为隐匿的点都知道。
这明显不正常。
有些点可是一些当地的普通驻扎军都不知道的,越国大军却是知道,还能准确的挑换岗点去偷袭,是完完全全的措手不及。
直到最后,他们被越国大军包围,有人奋力逃出,竟然是被身侧的战友拔刀砍杀。
若不是慕婳给苏安筠去了信,让她和穆彦从程州去泗城暗中查看一番,他们也不会正好遇到一个被埋在废墟下的人。
然而,那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只来得及留下一些他所知道的情况便是匆匆而去。
“肯定有人出卖了泗城的防布图。”
穆淮眯眼,手掌微微收紧,“这样机密的事情,谁会知道呢?”
“那些幸存回来的人呢?”
慕婳忽的想起一件事,“我之前就注意过他们有问题,不过后来给阿筠去了信,便暂时放一边了。”
“你之前提起过,我便让你注意他们,他们本是泗城当即的驻守军,现在调回川都了,在京兆府做事。”
穆淮翻开一卷名册,掠过其上名册,在一页上停下,“就是他们,他们这段时间并没有多少异常,我也没有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京兆府……”
慕婳沉吟少许,指尖敲了两下桌面,“他们肯定不是当地的驻守军,淮哥哥可有去查一下他们之前的资料。”
“查过了。”
穆淮摇头,面色沉下来,“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
慕婳皱眉,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不同寻常,“何意?”
“泗城当地驻守军名单上确实有那两个人,名字,年龄,样貌特征都符合。”
顿了顿,穆淮眯起眼,从一旁翻出一个卷轴递过去,“那二人是孤儿,没有亲人,所以不能查到他们的家世背景,但奇怪的是,所有和他们认识的人,都已经在泗城那一战中牺牲了,他们保存在泗城的备案画像也均无从可寻。”
慕婳细细看过去卷宗上的内容,唇角呡起,“淮哥哥觉得如何?”
“是一出替代的好戏。”
穆淮浅浅叹息,“我让人密切关注那二人的行踪,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而泗城那边的线索算是断了,很难查到另外的细节。”
“不过,有四名李都尉的亲信汇报说,李都尉并非急功近利之人,那几天李都尉亦是不曾懈怠过,但敌军太过迅速的占领了所有要塞,甚至连后路都切断了,他们只能尽量护着泗城内的百姓尽快出城,减少无辜的伤亡。”
也正是为了这样,让三万将士埋骨于泗城,仅仅逃出来六人。
“看来,那幕后之人做的的确过于精密。”
慕婳忽的拍了一下桌案,唇边泛起冷笑,“既然查不到,那就审讯吧。”
“审讯?”
穆淮皱眉,“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贸然抓住那二人,未免会打草惊蛇,如今泗城那边就要与越国开战了,若是再出什么闪失……”
“我的意思是,淮哥哥按律审讯那回来的六人,不是有人汇报说,是李都尉急功近利吗?”
慕婳歪头,收敛了些许面上的寒意,“还有,那位三皇子,也应该给我们做点事情了。”
三皇子出现在川都的时间实在是快,显然是早有准备。
“我倒是把他给忘了。”
穆淮挑眉,唇边勾起,“看来,他的用处的确是大的。”
不仅可以用来威慑越国,还可以用来审讯敲打获得线索。
这样一想,穆淮莫名觉得这位三皇子的用处是真的大。
“这样吧,我明日将回来的那六人全部收入大理寺,亲自去审讯,三皇子那边,我也去一趟,看看他知道些什么。”
穆淮放下手中茶盏,眸底的暗沉渐次褪去了,泛起晶亮的光,“想必,三皇子会很乐意配合。”
如今赵国与越国再度开战,他一个敌国的皇子身在赵国的国度被软禁,显然是不可能有人会去救他的。
怎么说呢,穆淮觉得,白霄就是自己跑过来给他们送人质的。
太体贴了。
作者有话说: 慕知:(认真)我要把晏晏院子的墙加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