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呈郢的室友庞大海指控庄呈郢趁着宿舍没人,偷了他钱。
数目还不小,足足两块钱!
庞大海咬着庄呈郢不放,事情很快闹大了,胖大爷被惊动,顾及到学生的颜面,他没有在班级处理这件事,而是把庄呈郢和庞大海叫到了办公室。
出教室门的那一刹那,庄呈郢特意从前门出去,路过夏迎的座位时,晃动的手臂忽然在她桌上悬停了一瞬,之后一个纸团掉了下来。
夏迎急得快要哭了,班里开始流传庄呈郢是小偷的传闻时,为了替他解释,她和好多人红过脸。
可她相信又有什么用,大多数人只听得进去自己想听的,旁的什么一概左耳进右耳出。
纸团恰好落在夏迎手心,庄呈郢笑了下,表情并不委屈也不愤懑,反而有股子坦然。
他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更何况他并不怕庞大海的指控,因为他知道那两块钱是夏迎爹给的,是保管在自己手里的夏迎的救急钱。
他绝对不允许让别人眼红夺了去!
庄呈郢出了教室,跟着胖大爷身后去了办公室。
在他走后,夏迎打开了纸团。
上面只写了两个工整的小字:放心。
这两个字仿佛有一股特殊的魔力,夏迎忽然间放松了下来,胸腔积郁的怒气和燥意一瞬间泄了出来。
办公室里。
庞大海义正严辞地指控庄呈郢偷了他钱,理由有三,其一庄呈郢偶然撞见他藏钱,其二国庆长假只有庄呈郢一个人在宿舍,其三他知道庄呈郢钱藏在了哪里!
胖大爷听得直皱眉头,庞大海说得的确有理有据,可和庄呈郢接触过多次,他清楚这孩子的为人:老实敦厚,不爱说话但为人和善。
胖大爷揉了揉太阳穴,说:“两块钱虽然不是小数目,可在这件事里,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真相,我不会随便冤枉一个人,更不会随便纵容一个人,因为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公平的,无论是冤枉还是污蔑,都是对自己和别人的不负责任,我希望你们两个都是诚实的孩子。”
言辞并不激烈,字里行间语重心长,感染力极强。
话说完,短暂的沉默后,庄呈郢眼角扫了眼趾高气扬的庞大海,冷静地张口说道:“我想问庞同学三个问题。”
胖大爷嗯了声:“你问。”
“第一,庞同学刚刚说这两块钱是他娘省吃俭用偷偷给他的,每晚都会数一遍,那肯定知道几张两分几张一毛的。”
庞大海迅速回答:“十一张一毛,四张两毛,三张两分和四张一分的!”
“好,麻烦老师把这几个数字记下,我问第二个问题,庞同学你说你知道我把钱藏哪儿了?”
庞大海哼了声,“藏在你床下的一个针线盒的夹层里。”
庄呈郢弯唇笑了下,继续问:“好的,那第三个问题,我上一次打开针线盒是什么时候你记得吗?”
庞大海这次噎住了,想了半晌才故作镇定地说:“昨天晚上!”
“你确定吗?”庄呈郢反问。
庞大海脑子没转过来,但觉得这家伙肯定设了陷阱,于是立马改口:“不对,应该是国庆前,你坐床上缝东西,我瞧得一清二楚!”
庄呈郢表情严肃起来,“你这次确定吗?”
庞大海见这家伙眉间拧了起来,神情凝重,误以为他在紧张,于是重重点头,“十分确定!”
“好了,我问完了。”庄呈郢和胖大爷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出了一抹笑意。
这庞大海真是只长肥弱不长脑袋!
胖大爷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一脚,骂道:“你个小瘪三,眼馋人家两块钱,故意冤枉他是吧?你个兔崽子,看老子不揍死你!”
一边骂,胖大爷一边脱了鞋,拿鞋底子噼里啪啦往庞大海身上打,直打得这家伙呜哇乱叫,鼻涕眼泪一起流,关键还不知道自己哪里被识破了。
真相水落石出了,庄呈郢转过身,没忍心看办公室里的真人单打,迈腿出去了。
办公室里胖大爷边打边骂:“你个兔崽子,你不每天晚上都要数钱么?咋了?国庆前就不数了?看到人家有两块钱你就心痒痒,老子真想把你扭进公安局蹲大牢去!你个不成器的玩意儿!”
时间不过十多分钟,庄呈郢完好无损地回来,眉梢甚至还挂着几分笑意。
看到他这样,夏迎彻底松了口气,知道事情解决了。
夏迎暗暗竖了个大拇指。
庄呈郢见到,回她一抹勾唇浅笑。
不久后,胖大爷拽着庞大海胳膊进了教室,把他重重往讲台上一推,对全班说:“庞大海那两块钱自己在床底下找到了,他冤枉了庄呈郢,现在他要道歉。”
庞大海整个人萎靡了一圈,身上灰扑扑的,低着头不敢看人,直到胖大爷不耐烦地啧了声,他肩膀抖了抖,颤着嗓子说话:“我对不起庄呈郢同学,因为自己的马虎而冤枉他,我很抱歉。”
庄呈郢坦然受之。
同时对胖大爷又多了三分好感。
这个老师真的不错,高中生涯才刚过一个月,还有近三年时间,他不能把庞大海完全置于对立位,如果把真相暴露出来,庞大海估计做不成人了。
于是胖大爷顺理成章地给他安了个“自己不小心弄丢了钱”的名头,有了这次教训,谅他再也不敢了。
这件事只是个小插曲,往后的日子里,庞大海变得极为老实,每次看到庄呈郢都能想起被他三言两语支配的恐惧,渐渐地不敢再靠近,成了脸熟的陌生人。
庄呈郢并不在意,他把钱换了个地方藏起来,依旧过好自己的日子。等这个学期结束,这笔钱依旧一分未动。
放寒假的那天,天空下起了雪。
雪很大,不一会儿就白了一地,出校门那天,夏迎已经换上了厚厚的花棉袄,脸颊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像只熟透了的苹果。
庄呈郢毫不留情地调侃了她一句,直惹得小姑娘气呼呼地攥起一抔雪丢在了他的脑袋上。
庄呈郢被砸了一脖子血,冻得一个哆嗦,他也不甘示弱,捧起一手雪,作势要砸。
夏迎吓得抱头惊呼,迈着笨拙的步伐迅速逃跑,庄呈郢眯着眼看着她逃窜的身影,忽然笑得十分开心,那捧雪没选择砸她。
而是“大发慈悲”地砸在了旁边看戏看得乐不可支的春宝身上。
莫名中招的春宝:“……”
你俩打情骂俏关我鸟事儿?!
春宝气得牙痒痒,心情极度不平衡,她弯腰抓了一捧雪三两下握成雪团,手下用力,对着夏迎的脑袋就丢了过去。
她没敢直接惹庄呈郢,打不过你,我欺负你相好,没意见吧?
事实证明,庄呈郢极其有意见。
他掀起眼皮扫了眼春宝,手下雪球没等握成团就直接丢了过去,力道并不重,但实在太欺负人了!
春宝真怒了,“庄呈郢你要死啊!”
庄呈郢挑了下眉,眼里的意思很明确,你有种就来呗!
正得意着,后脑勺冷不丁砸过来一个拳头大的雪球。
夏迎站在远远的地方大喊:“庄呈郢,你有种回来呀!”
庄呈郢:“……”QAQ
作者有话说:请帮我把水烧好,我想洗个热水澡~skr~
各位小天使中秋节快乐啊!!花好月圆人团圆~~~
第35章
“爹!”还没到家门口,夏迎就匆匆往屋里跑,“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雪下了整整一天,泥砖厂停工了,夏卫国没法上工,只好蹲在门槛上捧着大叶子茶,边喝边等闺女回家。
缭绕的白汽在眼前盘旋,夏迎人未至声先到,脚踩进院子时,一点积雪都没看见。
肯定是夏卫国为了不让她摔跤,一大早就铲扫干净了。
外面虽冷可心里暖洋洋的。
隔了三个月再次看见爹,夏迎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夏卫国也没好哪里去,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爹我可想死你了!”夏迎把包扔在地上,冲上去搂住夏卫国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了他又黑又糙的脸上。
夏卫国假装嫌弃地推了推她,笑骂:“都老大不小了,还这么幼稚。”
夏迎哼了声,“在爹面前,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幼稚只幼稚给你看!”
夏卫国乐呵呵地把热茶递给夏迎,“外头冷吧?赶紧喝两口热茶,我专门给你捂着的。”
茶是苦的,但滋味是甜的。夏迎捧着茶喝了一大口,滚热的茶水入腹,好像整个身子都暖和了。
夏卫国看着女儿越长越漂亮的脸蛋,心里十分宽慰,他笑着问:“你刚刚跑回来说有什么好消要告诉我?到底是啥?”
夏迎眨了眨眼,“那你可要听仔细咯!”
“听着呢。”
“我这次期末考,总成绩比庄呈郢高了半分!他全班第二我第一!”
“哈哈哈,我闺女果然厉害,年年被庄娃儿压,这回总算扬眉吐气了压他一回!果然是继承了你爹的优点,聪明!”
夏迎被她爹夸得怪不好意思的,但转眼一想,这可是这几年来无数考试头一回,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夏卫国是真高兴,立马就张罗着要给闺女做好吃的去,让夏迎打下手,去灶台下生柴火。
灶台下火光跳跃,锅里在炒花生,焦香味浓郁,趁着烧柴的工夫,夏迎把这一整个学期遇到的各种有趣的事儿都细说了一遍,夏卫国时而插句嘴,父女俩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夹着炒花生的焦香传得很远。
……
离家四个月,庄呈郢再次回到了表舅家。
没他搭手干活,张桂英和赵四胜累了不少,尤其是赵四胜,一方面要赚钱养家,一方面还要干更多的农活,他身子骨本就欠奉,短短四个月人瘦了一圈。
雪还在下,院子里被扫出来一片空地,张桂英蹲在井边洗衣服,赵四胜在扫雪。
庄呈郢抿了下唇,轻声喊了句:“表舅表舅母。”
见他回来,这两口子都没什么好脸色,张桂英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冷嘲热讽:“呦,我当是谁回来了,辛苦人家高中生还记得我俩个穷亲戚。”
庄呈郢没说话,回屋时却发现自己的屋子堆满了杂物,甚至还有一堆干柴,就连睡觉的炕上都堆了好几个簸箕,里面装着玉米和大豆。
看来这个家是真的不欢迎他了……
外头张桂英仍在嘴碎地说话,庄呈郢把自己的东西放下,开始动手挪杂物,准备把炕收拾出来。
这时赵四胜走了进来,他呵了口气,一边搓手一边说:“家里东西放不下了,见你没回来就先暂时搁两天,来来,表舅帮你一起收拾。”
说话间赵四胜伸手过来,帮着一起抬簸箕,再放到墙角,期间问了两嘴学校的情况,“学习可还好?吃的用的是不是都得花钱?”
庄呈郢:“都还好。”不再多说了。
气氛陷入了沉寂,赵四胜想问问他钱够不够花,话都到嗓子眼了,可蓦地想到自己女儿福妞就要上小学了,想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炕上收拾得差不多了,赵四胜扭头朝隔壁大喊:“福妞,别看画本了!去箱子里把哥哥被褥拿过来!”
“烦死了!”隔壁的回应十分不耐烦。
过了一会儿,已经七岁的福妞笨拙地抱着被褥,气呼呼地往炕上一丢,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庄呈郢。
这小丫头……
庄呈郢在心里摇摇头,被惯狠了,养成了任性刁蛮的脾气了……
院子里张桂英一声喊,赵四胜连忙应了声,让庄呈郢自己铺床,赶紧出去了。
庄呈郢看着布满灰尘和杂物的房间,深深吸了口气。
这种日子还有两年就熬过去了……
回家后一个星期,下坝子生产大队忽然跑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浑身破破烂烂的,耳朵上手背上长了许多惨不忍睹的冻疮。
疯女人披头散发,在大队里胡乱跑,嘴里不住地嘟囔着别人听不懂的话。幸好大队里心善的人有不少,一个老太太看她被冻得可怜,又冷又饿的,就大发慈悲地给她送了点饼子。
疯女人饿狠了,狼吞虎咽地啃完了饼,伸手还想要,可老太太这饼子还是从口粮里省出来的,哪里还有多余的,最后倒了碗热水,让她喝了勉强混个半饱。
疯女人喝完水抹了抹嘴,抬头看了看沉沉的天,眼神恢复了瞬间的清明,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儿子”的话。
老太太没听清,问了声:“你说啥?”
疯女人啊啊叫了起来,“儿子,我的儿子在这里!”
“你儿子在这儿?”老太太皱起眉,“我在下坝子生产大队七十多年了,没见过哪家儿子妈疯了啊!”
“我的儿子就在这里!”疯女人急的大叫:“就在这里!”
老太太被叫得耳朵疼,端起碗准备回去再给她倒完水喝,好让她冷静下来,可再出来时,疯女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老太太摇摇头叹气,只好回去了。
疯女人似乎清醒了些,无头苍蝇似的在大队里到处跑,嘴里不断地喊着儿子儿子,就在过年前两天时,她跑到了张桂英家门口,探着脑袋往里面瞅了眼。
张桂英刚宰了只公鸡,正在拔鸡毛,见这疯女人探着脑袋往里看,骂了声晦气,像赶鸡似的赶她走:“走走走,这里没吃的给你,赶紧走!”
疯女人被骂得瑟缩了下,正准备走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惊喜地大叫起来:“儿子儿子!”
庄呈郢正从自己的屋子里往灶房搬柴,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听到声音后疑惑地侧脸看了看,疯女人脸上满是黑污,还有摔破的伤口,这张脸根本看不清样子。
但不知道为何,他的心脏竟然剧烈地颤了起来,隐约间觉得这人格外熟悉,特别是在她连续不断地高呼“儿子”时,心脏猛地抽了一下。
“滚滚滚!你眼瞎了是不是,这里哪有你儿子!”张桂英把手里的鸡往盆里重重一丢,叉起腰大骂:“你要是再不滚,小心我拿扫帚打你!大过年的尽惹这些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