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莲的身型稍稍一楞，叹了口气，坐上床沿握住千璃的手，“抱歉Lorraine，你不要怪她。”
温柔细腻的双手，很是温暖。
最初来到法国时的自己还只是一个刚满九岁的小女孩。冬天怕冷，明明盖上了厚厚的被子，屋子里也充满了暖气，但她就是觉得身体很冷。
总是撒娇地缠着像母亲一般的依莲，让她握着自己的手睡觉。
记得当初的Eloise闹得很凶，可依莲怜惜她，总是先哄睡着了她，才会去陪自己的女儿。
千璃抬眸，很轻易发现依莲精致的妆容也难以掩盖的红色眼眶。
是真的很担心自己啊。
“是我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Eloise呢……”千璃微微一笑，握紧依莲的手。
她是你的女儿啊。
*
迹部景吾告诉她，不要对自己的敌人心慈手软。
可如果这个陷害自己的人，是她一直当作亲人的妹妹呢？
虽然有些懦弱，但千璃当初之所以会离开法国，原因中有很大一点是因为她不知该如何面对Eloise。
恨吗？其实也不。
高傲如她也会愧疚。
从小到大，她抢走了Eloise太多的东西。因为她的出现，独女的Eloise被迫分享着那曾经独享的母爱。
千璃一直都是知道这点的。但她从小到大都太顺利了，被家人宠得像位公主，要什么有什么，哪怕注意到‘妹妹’对她的嫉妒，也只当做没看见，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依莲提供的一切，甚至还沾沾自喜，偷偷对Eloise说过刻薄的话。
“看，虽然我不是依莲的亲身女儿，但比起你，她果然还是更在意优秀的我。”
说出那话的她不过十一岁，并且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没再提起过这种敏感的话题，但估计那名为嫉妒的种子早就在Eloise的心中扎根了吧。
说起来，也有她的错。
但这份错误，已经在她表演失误受伤的那瞬间，还清了。
夕阳下，千璃和Eloise两人站在学院中心的喷泉边。千璃坐在喷泉的边沿上，手指轻轻拂动着冰凉的池水，划起一道道漂亮的波纹。
“呐Lorraine，你的脚伤……真的痊愈了吗？”
Eloise站在不远处，背着光，看不见表情。
“嗯，已经完全康复了。”
“是吗……太好了……”她像是松了口气，握紧放在身侧的双手稍稍松开。
如释重负的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
千璃注意到这点，沉了沉心绪缓缓开口：“Eloise。”
“嗯，怎么了？”
“今年的圣诞节，还跳《胡桃夹子》吗？”
“啊？大概是吧。”Eloise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个话题。
千璃目光平静注视着喷泉的池面，“去年出过错误的我，就算在评选上拿下第一，也没法再登上舞台了吧？”
Eloise微怔了一下，赶忙道：“怎么会？肯定可以的……”
“是吗？”她认真地看过去。
阳光褪去了些，Eloise的脸上稍微有些不自然，她紧张地攥起了手，心虚导致她口齿不清：“……应，应该吧。”
千璃轻笑了一下，起身走到她面前。
“那如果我成功了，这一次，能真心祝福我吗？”
短短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及其具有震慑力。
Eloise咽了咽口水，重重点头。
*
四个月后。
圣诞夜前夕。
浅栗色的长发编成小辫，盘起一个完美的花苞，白羽做成的皇冠稳稳固定好，上面点缀着无数闪耀夺目的碎钻。
纯手工制作的白色舞裙共用八层硬纱打造，由纯金丝线连接，天然宝石装饰，价值连城，美不胜收。
千璃不紧不慢地穿上了足尖鞋，将缎带交叉缠绕，绑出一个漂亮的十字后站起来踮起脚尖，行走几步再旋转跳跃。
嗯，刚刚好，这样就行了。
她对着镜子舒了一大口气，趁着上台前的最后半小时，拿起手机打开相册，翻出一张两个月前迹部抽空过来看她时所留下的合照。
照相那天是万圣节。千璃练完舞后已经过了九点，回到宿舍洗了个澡，正想看本书休息，忽然就接到了迹部的短讯。
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来学校门外。]
她意识到是好久不见的他来了，怕他久等，连外套都没穿随便套了条连衣裙就跑了出去。
在浓烈的思念面前，矜持什么的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秋风有些冷，刚踏出铁门就打了个喷嚏。千璃打了个哆嗦，正欲抬头找人，下一秒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迹部景吾紧紧搂住了她，打开大衣将她裹住，下巴轻抵在她的头上，口吻带有些许责备：“这么匆忙做什么？着凉了怎么办，啊嗯？”
千璃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蹭了两下，闷闷回答：“想你了。”
骄傲的未婚妻难得如此坦诚，迹部愣了一下，目光变得柔和：“嗯，本大爷也是。”
两人相拥许久，千璃等身体完全暖和后才从他怀里钻出来，笑嘻嘻地抬头。
“大忙人终于来看我了，一起照一张呗？来。”说着，她拿出了手机。
迹部长得好看，360°无死角，特别上镜，照出来竟然比她还要漂亮几分。
千璃一看不乐意了，嘀咕着要删了重照，大少爷却对这张合照很是满意，轻松从她手中抢过手机，在她试图夺回的时候吻上了她的唇。
指尖轻触屏幕上迹部英俊的脸。
在她离开后东京后，冰帝在迹部的带领下成功打败昔日的劲敌，拿下全国第一的奖杯。可得到冠军奖杯并不代表结束，紧接着就是秋季赛和冬季赛，少年们根本多余的时间松懈。
距离冬季赛开场只剩下短短两天，现在是法国晚上十点，也就是日本的清晨五点，迹部他应该还在休息，为即将到来的比赛调养精神吧。
“Lorraine，准备好了吗？”
同样穿上了芭蕾舞裙的依莲走了过来，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她：“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千璃点了点头，将视线移到她身边穿着便服的Eloise身上。
Eloise舔了舔唇，飞快地瞟了依莲一眼，然后在千璃掌心中放上一个金纸包装的巧克力球。
“祝你演出顺利。”
金发碧眼的少女认真地与千璃对视，真挚地祝福道：“一定，一定会顺利的。”
千璃拨开巧克力球的包装，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融化后的巧克力那甜甜的回味。
“啊，好。”
*
身穿黑色西服的指挥家走到舞台下方，抬手举起指挥棒，划出优美的弧线。
首席大提琴手白木千离坐在乐队的前排的中央，白皙修长的手轻握琴弓，随着指挥拉起美妙的音乐。
帷幕逐渐拉开，灯光下，矢道千璃与依莲。劳尔森分别站在舞台的两端，提起裙摆小幅度屈膝向观众行礼。
千璃抬起了眸，表情温婉高雅，她保持着挺拔的身姿，听着《胡桃夹子》的前奏，耐心准备自己的第一个动作。
只是忽然，在舞台第一排中央的座位上，她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少年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红色西装，双手优雅交叉在腹部。紫灰色的碎发下，那双注视着她的那双深蓝色的眼瞳中有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光影转动。
景吾……？
马上就是冬季赛了，他在这里做什么？
来不及问，也没办法问，伴随着活泼喜庆的音乐，千璃迈出脚步，与依莲共舞起来。
灵动的跳跃，飘逸的裙摆，完美无缺的动作，少女犹如白色精灵旋转在舞台上，为台下的观众传播圣诞夜的喜悦。
一曲终了。
掌声如潮。
两人的呼吸丝毫不乱，含笑鞠躬。
千璃在幕帘拉上前朝迹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次，看懂了他眼神中所表达的内容。
[让本大爷沉醉在你华丽的舞蹈之下吧。]
千璃昂起下巴，勾起一个骄傲的笑。
这不是当然的吗？
她早就做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长的一章……
终于把跳舞这个小支线写完了，虽然和迹部关系不大，但对千璃来说还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啦。
第51章 泳池
转眼之间，两年过去。
在瓦尔纳国际芭蕾舞比赛中拿下金奖后，矢道千璃终于给自己放了一个假，在烈日炎炎却也充满了生机的夏季，拖着行李回到了日本。
哥哥有事要处理，来机场接机的是许久不见的凤镜夜。
两年不见，凤镜夜又成长了许多，他的个子似乎又蹿了一截，千璃站在他面前，连他肩膀的位置都到不了。
黑发少年的唇边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静静打量着她，一言不发。
千璃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漂亮的尖头皮鞋轻轻在他的小腿部位踢了一下，“干嘛不说话？腹黑的家伙，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凤镜夜轻笑一声，缓缓眨了下眼，伸手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你眼里的我一直都这种形象？”
“差不多吧，反正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对了，我回来的事情，你没有偷偷告诉迹部吧？”千璃忽然想起来，朝唇角上扬的某人投去质疑的目光。
“说了。”
少女脸色一变，眼睛猛然睁大，柳眉蹙起眼看就要扑过来，凤镜夜又颇为腹黑的推着眼镜说，“骗你的。放心吧，迹部不知道。”
……
所以她才不喜欢坏蛋镜夜啊！
千璃讪讪收回自己痒痒的拳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最好没有，你个惯犯。对了，听说你们和春绯去了美国读书？”
这是事情是从芙裕美嫂子口中听说的。在千璃与迹部交往后不久，藤冈春绯也与须王环恋爱了。为了能追上环，这个平民出身的女孩想要丰富自己，也想要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她接受了樱兰高校只针对最优秀学生的海外助学计划，前往美国留学一年。
后来不知怎么的，整个公关部的人都跟去了，反正他们几个都不差钱，每天也都很闲。
凤镜夜回答：“现在才想起来问？都回来了有一年了。”
“我这不是才见到你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多忙……美国怎么样？”
“还行吧。”
“我明年也会去一趟美国。要参加四年一次的杰克逊国际芭蕾舞比赛。”
“是么，那祝你好运。”
走出机场，凤镜夜将千璃带到自己的车边，将行李放入后备箱后拉开副座的车门，做出一个绅士的手势，“请。”
“你自己开车来的？”
千璃有些意外，本来还以为在机场外等待的是凤家的司机呢，她拴好安全带，脸色有些紧张，舔舔唇：“话说回来，你有驾照吗？明明还是高校生……”
“我成年了，谢谢。”凤镜夜隔着反光的镜片，淡淡瞟她一眼，“而且我大你一年，现在是大学生。”
千璃尴尬地摸了摸耳垂，在某人冷漠的眼神下别过脸，尴尬笑道：“是，是吗？哈哈哈……”
谁让你这个人这么讨厌，她会忘记也是正常的嘛。
千璃心想。
凤镜夜冷冷道：“千璃，你把你的心声说出来了。”
千璃捂住嘴：“诶？”
“…………”
凤镜夜将车发动，手机拿出来开启导航，正想输入地址，又想起什么似的向身旁的某人确认了一下，“是去矢道大宅，对吧？”
千璃偏过头，一副‘你在说什么呀’的表情：“回家干嘛？去看哥哥那张冷冰冰的臭脸吗？”
她望着人来人往的窗外，浅红的眸里有光在闪烁。
“当然是去迹部家了。”
*
距离矢道千璃上一次与迹部见面，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在这忙碌的两年中，两人见面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次数并不算少。只要稍微有空，不管多忙多累，迹部都会乘坐15小时的航班过来，有时候能和她说上话，有时候只在台下观赏一场舞蹈就得匆匆离开。
上一次见面是春季学期开学前的两天。迹部难得在法国呆了三日，她却因为要准备重要的瓦尔纳比赛，只匆匆与他喝过一杯下午茶。
担心迹部失落，千璃本来还有点小自责，结果未婚夫压根就没闲着，在她练舞的时候独自把巴黎圣母院、卢浮宫、枫丹白露宫、香榭丽舍大道等著名景点逛了个遍，还发短信称赞法国的风景不错。
……
好吧。
机场距离迹部家不算太远，但今天是周末，交通繁忙，等凤镜夜将矢道千璃安全送到迹部家气派的大门前后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
一直假装淡定实际心急如焚的某人急匆匆下了车，边按响门铃边朝凤镜夜挥手，嘴里还不忘提醒他道：“记得帮我把行李送回家里啊。”
被当成司机使唤的凤镜夜：“……”
千璃反应很快，双手合十，声音甜美的撒娇道：“拜托你了镜夜哥～”
出现了，已经有好几年没听见过的虚伪称呼。
凤镜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随意挥了下手，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千璃目送银灰色的玛莎莱蒂消失在视野中，回过头一看，巨大的铁门已经被打开了，穿着一丝不苟西装的中年管家走了出来，打量她一眼后，不确定地问：“……矢道小姐？”
“是我。”千璃对管家会认出自己毫不意外，东瞅瞅西看看，确定管家身边没有跟着迹部，才抬起脑袋问：“景吾不在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