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多的荣誉光环加身,宣采薇现在可是京师世家子弟和才子名士最想追求的贵女。
这样的女子,他若有幸亲眼得见,亦是不虚此行。
段家公子如是想道,忙询问雀斑丫鬟道。
“不知宣三小姐可有何事想告知在下?”
雀斑丫鬟闻言,微有莞尔,本是一张丑颜,却闪过片刻的绚烂。
段家公子下意识眨了眨眼,雀斑丫鬟已然恢复先前神情,面目也一如既往地丑陋。
雀斑丫鬟接着道。
“段家公子,烦请借一步说话。”
***
镇国公府。
宣正修整了整自己精心挑选的衣裳,不论来者是何公子,于容貌气度上,他定也不能输他。
可别让对方小瞧了他妹妹才是。
而镇国公夫人在屏风后,亦是等待观测。
但镇国公夫人看向自己身旁空荡荡的椅子,眉间轻轻拧了拧,同身后的丫鬟道。
“小姐呢?”
丫鬟上前一步。
“回夫人话,小姐说虽不得见,但亦是第一次相看夫婿,需得好生装扮,以示重视。”
镇国公夫人拧着的眉微散,淡淡吐出一句话。
“也算上心。”
镇国公夫人说完这句话,肩头微微松,似是卸下了一件重担之事。
果不其然,到了约定的时辰,宣采薇果然盛装打扮出席。
见着宣采薇的装扮,镇国公夫人嘴角的笑容越发满意。
还十分亲和地拉着宣采薇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似在安抚她,让她不要紧张。
如此温柔和善的母亲,令宣采薇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微微拧了拧眉。
母亲这幅模样,宣采薇自是欢喜得见。
她原本以为自己得了贵女宴名次的时候,可以看见。
或是拿下丹朱宴的名次,或是拜得承启先生为师,或是她送上她亲手所做花了将近一个多月时间的手帕之时,她都曾期盼过母亲露出这样的神情。
记忆中的母亲虽然也对她很好,但一直雍容华贵,威严端庄。
宣采薇爱她,敬她,也畏她。
所以,她更希望母亲能有对她温柔流露的时候,就像寻常人家的母亲一般。
但先前宣采薇所期盼的那些瞬间,她都没有得到母亲温柔的回馈。
倒是今日,母亲对她很好。
只可惜,是在一件违背她心意的事上。
一时,宣采薇眸中闪过些许复杂。
这复杂中又夹杂着几分不解。
宣采薇有些不敢去看镇国公夫人的眼神。
因为今日之事,到底是要让母亲失望了。
过了一会,约好的段家公子还是未有现身,倒是一个下人匆匆行进。
同宣正修行完礼后道。
“大少爷,段家公子传来口信,他路上忽遇腹痛,今日恐怕是来不了了。”
闻言,方才还对宣采薇温柔以待,满面如和煦春风的镇国公夫人抚摸宣采薇的手一顿。
宣采薇冷不丁感觉镇国公夫人的手心温度有片刻地转凉。
但很快,镇国公夫人又轻轻拍了拍宣采薇的手背,扯起了嘴角。
“无妨,这个无缘,下个定然有缘。”
宣采薇避开了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
然而之后,不论是哪家公子,都有各种缘由没能登上镇国公府的府门。
这件事,自然是宣采薇的手笔。
宣采薇便是先前的雀斑丫鬟,说是找这些公子转告,其实是让这些公子同她下棋。
理由自然是自己打着自己的名号。
只道宣三小姐身为天下第一国手的关门弟子兼唯一一位女弟子。
如何都不能嫁给一个棋力不如自己的人。
当然,如若想同宣三小姐下棋,得先过雀斑丫鬟这一关。
如果连宣三小姐身边的丫鬟都下不过,又怎么有资格同宣三小姐对弈。
本来宣采薇也想过,如果遇上武夫,她这个方法或许难行,恐怕还得让香素上,与之比一下武力。
但仔细看看,母亲为她择选的公子,几乎都是文人墨客,没有一个习武之人。
宣采薇也是这时才注意到这份名单的特征,当时的她,心里划过些许奇怪,但转念也便消失,毕竟她还要着急想对策。
而对弈的结果,也很显然。
这些公子哥,大多都是京师的世家子弟。
京师世家子弟中厉害的棋手,上回的丹朱宴基本上全都去了,且十分统一地都输给了莫承学。
宣采薇既然能赢莫承学,这些公子哥也不在话下。
所以,她乔装打扮成雀斑丫鬟后,竟是大获全胜。
而那些公子哥居然输给了一个丫鬟,如此丢人之事,他们自然也不会往外声张。
她母亲想查也查不出什么。
原本,宣采薇想依着此法将名单上的公子都赶回去。
可谁料,这事她到底还是败露了。
***
是夜,镇国公夫人院落。
宣采薇垂眸,绞着手,眼神明显闪烁。
刚刚她已然听着母亲平静地讲述她先前的所作所为,宣采薇一开始诧异,但辅一接触母亲的眼神又有些心虚忐忑。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辜负了母亲的好意,伤了母亲的心。
镇国公夫人抿了口茶,眉心彻底沉了下来,一张仿若牡丹的容颜,显出了不怒而威。
她看向站在跟前惴惴不安的宣采薇,嘴角微有下垂。
“既然有胆子做,怎现在还会害怕?”
宣采薇还是低着头,但声音却传了回来。
“采薇…到底伤了母亲的心。”
闻言,镇国公夫人眉心拧得更甚。
“伤心?你心里竟然还顾忌着我?”
“自然有顾忌……”
“你若真这般顾忌,就不会行此事。”
“我亦是没想到,我女儿这般好本事,还懂乔装易容之术,不仅如此,便是没了容色,成了个雀斑丫鬟,也有公子上门要你,想纳你为妾。”
宣采薇:……
原是在这露了馅儿。
闻言,宣采薇亦是惊讶,心道暗暗吐槽,这是哪家公子口味如此之重,重也就罢了,竟然坏了她的好事。
但很快,宣采薇就知道是哪家公子了。
镇国公夫人道。
“这段家公子能够不计容貌,被你才能所吸引,到底也比旁人好上些许。”
“你这法子,倒还算有那么些甄别之用。”
“你定下个日子,约见这位段家公子吧。”
话音一落,宣采薇猛地一抬头。
“母亲,女儿不愿。”
话语说得焦急,表现了宣采薇急迫的心情。
但镇国公夫人似是没听出,或是故意忽略,一双凌厉的眼没了笑容减缓,彰显越发凌厉。
难得地,宣采薇心悸了下。
此时的她,仿佛面对的不是自家母亲,而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守旧贵夫人。
缺了一分亲情,多了一分冰冷。
镇国公夫人抬了抬眼。
“不愿?”
“上回我也说过,给出你的缘由。”
“一个能说服我的缘由。”
“如若没有,这面你还是乖乖见吧。”
“你也不愿再惹母亲生气吧。”
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却似一座座山压在宣采薇身上。
她眸中的不解一点点开始加深,这不解从她母亲提出为她选夫时便有所存在。
以往她卧病之时,母亲虽然维有一贯的威严端庄,但并未强迫她任何。
怎会这次…这次…完全不顾她的心意而为之?
宣采薇不解,透过眼神传了出来。
但镇国公夫人却没给她任何回应,只不带一丝感情继续道。
“可否想好缘由?”
宣采薇咬了咬下唇,眼下这情形,她势必是要说些什么,才能阻止了。
过了一会,宣采薇沉声道。
“母亲,女儿不愿。”
“女儿早已有心悦之人。”
***
镇国公府祠堂。
宣采薇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眼神有些微空洞,似是在想着近日这些她完全想不通的事。
过了一两个时辰。
门外想起了打更的声音。
宣采薇揉了揉发酸的膝盖,眼神却也坚韧。
只是忽然,窗外有一阵响动。
一道身影翻窗而近。
宣采薇心头悬起,但借着昏暗的灯光瞧过去,才微微放心。
是她的大哥,宣正修。
宣正修赶到宣采薇身边,将手上的食盒放下。
关切道。
“采薇,你还没进饭吧,这是我吩咐小厨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且先吃点。”
宣采薇却摇了摇头。
“我不饿。”
下午时,宣采薇和镇国公夫人之间发生的事,整个府里已然传遍。
宣正修抚着食盒的手一顿,小声询问道。
“下午的话,可是当真?”
“你真有喜欢的人?”
宣采薇点头。
“既如此,为何不对母亲明言,也好过在此跪祠堂。”
这便是宣采薇跪祠堂的缘由,她虽然袒露了她有喜欢的人,但她没说是谁。
任母亲如何逼问,她都没说。
她没忘记还有个冠南侯和月叔叔盯着她,她怕说与出口,会给秦隐带去什么□□烦,也会坏了秦隐的事。
反之,秦隐当时不让她说,也是怕他自己的事给宣采薇,给镇国公府带去什么麻烦。
二人互相体谅,也不明白此时不是挑明这事的最佳时机。
宣采薇不说,镇国公夫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宣采薇近日来总是忤逆她行事,竟也难得动了真怒,惩罚了她。
宣采薇乖乖认下,毕竟她却也对母亲有所欺瞒,伤了母亲的心,眼下便是弥补。
宣正修却心疼宣采薇。
“不若我去给父亲修书,让他快些回来,母亲这事却是操之过急,不似她以往作风,想来母亲或有什么缘由。”
这也是宣采薇不解的原因。
母亲便是违背她心意,也想让她快些出嫁,而且母亲最近对她的态度,也有些……
总之,母亲最近有些怪。
但听到宣正修要去给镇国公修书,宣采薇还是摇了摇头。
“父亲国事为重,这些不过是我同母亲之间的小问题,影响了父亲的事情,倒也不好,想来母亲也不会真正逼迫我什么,你且放宽心。”
宣采薇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却有股直觉,若是让父亲干预这事,同母亲对上,母亲或许更会对她不满。
最后,宣正修无奈,只得给宣采薇递了几个软垫子,让她在祠堂里好过些才离去。
另一边,宣静姝也听闻了此事。
虽然她乐见宣采薇受罚,但她也没想通镇国公夫人的态度。
而且,初初听闻宣采薇竟有喜欢的人,宣静姝一时脑海中蹦出好些个人选,甚至连淮安郡王也出现过,但最后她却也拿不准。
等到月叔叔再次来的时候,宣静姝将府里发生的这些事,悉数都告诉了月叔叔。
宣静姝见着月叔叔神色平静,心里有几分纳闷,不由回忆起上回宣正修的事。
上回宣正修之所以那般容易吐出真话,一方面是月叔叔查出了宣正修对不起宣采薇的事。
另一方面是月叔叔知道宣正修酒后容易失言,所以,那日月叔叔便故意差人灌醉宣正修,又在他一路归府之时,引得旁人说了不少宣采薇的过往的悲惨。
宣正修这才越发愧疚,抱树吐真言。
经此一事,宣静姝倒是对月叔叔越发信服,在宣静姝看来,月叔叔就没什么办不成的事。
所以,宣静姝试探道。
“月叔叔,莫非这件事,也有你的手笔?”
然这回,却是宣静姝猜错了。
月叔叔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想到什么,忽然说了句。
“宣采薇身上之事,我不过是起推波助澜之用。”
“将一些深埋地底的秘密,渐渐挖开,铺于明面。”
其后,月叔叔扯了扯嘴角,笑得诡异。
“静姝,你且等着看吧,月叔叔好好教你上一课。”
“什么叫做人心叵测。”
话音一落,像是石子投水,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波纹起,水面久久不平。
***
那日罚跪祠堂之后,宣采薇同镇国公夫人的关系,像是一落千丈。
宣采薇起初只是以为母亲气气便过,但随着日子推移,任宣采薇如何求见镇国公夫人,她都以各种理由回绝,且言下之意,是让宣采薇想好了再同她谈。
这意思便是宣采薇要么告诉她,心悦之人是谁,要么便乖乖去见公子哥,老老实实择婿待嫁。
可这两条路都不是宣采薇能选的。
宣采薇心里的别扭劲儿越发放大,母亲为何突然如此强人所难?
这中间难不成是有什么误会?
可不论宣采薇如何想,她都得见着镇国公夫人才有结果论调。
镇国公府里的关系持续诡异。
外头准备提早归府的镇国公倒是笑容满面。
眼下,正策马跑在某一条归京的官道上。
镇国公想着几日后,便能得见家人,一贯威严的容颜难得展露了些许笑颜。
周遭将士见着镇国公这般神情,也是瞪大了眼,全然惊讶好奇。
镇国公想着宣正修,更想着宣采薇。
他这个女儿,他最欣赏,也最心疼,再加上其母亲的关系,宣采薇对他不亲近多年。
镇国公也遗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