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隐目光放空, 不知道在看哪,也许什么都没看。
宣采薇不敢动,将秦隐的表情尽收眼底。
只她也看不明白秦隐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但却觉得秦隐现在的表情同母亲在家等待出征父亲归来时的表情有些像又不像。
虽然具体说不上来,但她能细微感觉到秦隐有心事。
好似从他看了那张纸条后,他便成了这副模样,宣采薇大致回忆了下。
纸条上,宣采薇只看到了“天命”二字,并没有看全,当然便是看全,对秦隐所知不多的宣采薇,也许还是不能理解。
一头雾水但又不敢动的宣采薇,只得另类陪伴着秦隐在月下独酌,虽然秦隐并不知情。
时间一点点流逝,宣采薇见着秦隐发白的脸色,随着一杯又一杯的黄汤酒下肚,慢慢染了绯色。
眉眼渐渐迷离开来。
酒像一把钥匙,似乎卸了秦隐平日的冷寒,他原本端正的背量,此时也微微后靠在了椅子上,随意地靠着,带着几分慵懒和惑人。
若是被旁的小姑娘看了去,指不定要为秦隐如此意气风流的一面神魂颠倒。
但宣采薇不是普通的小姑娘,虽然她见过的世面也少。
可她很难轻易为一个人动心,或者说她很难交付感情。
便是姚擎,也是责任大于情感,因为博文侯家重诺,对她不离不弃,这份情,宣采薇承了。
同样,她更不想让母亲为她操心,毕竟她已经让母亲为她操心十几年了。
当时瞧着姚擎也是个温柔体贴的,宣采薇没什么挑剔,只是没有心动的感觉罢了。
不过,喜欢不喜欢对于当时的她而言,并不重要。
所以眼下,宣采薇没怎么欣赏秦隐别有不同的另一面,反倒是一边八卦着秦隐的秘密,一边又忍不住盘算着自己该怎么跑路。
当然后者还是大于前者。
毕竟回家是头等大事。
她一定要找到元无仙师。
宣采薇在心里暗自发誓,没注意一旁的秦隐,不知何时,已然放了酒杯,酡红的面容正正对上了宣采薇,片刻后,紧闭的唇微张。
“七月二十五,圣上召我进宫,对弈三个时辰,随后,让我同行伴游,留宿京郊行宫。”
“七月二十六白日,行宫举行夏日宴,召见京师各家青年才俊,大家闺秀,隔帘,各摆宴席。”
“七月二十六下午,我称病而归。”
“七月二十六夜,便是眼下,我来看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秦隐迷离的眉眼微微抬了抬,对上了宣采薇的眸子,黑白的瞳孔仁儿,似雨后春山般澄澈。
醉意使然,秦隐唇齿微碰,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因为想见你。”
冰河因酒意开裂,带着化为刀剑的纯粹爱意,压抑的那一份浓烈的思念,再也藏不住,终是——
破冰而出。
在那一瞬间,惊愣的宣采薇好似心空了下。
***
宣采薇起初一愣,只觉秦隐怎么忽然多话了起来,只觉眼前情况有些似曾相识。
其后,宣采薇便想到秦隐先前临走之前的“汇报”。
难不成,秦隐有对着画汇报行程的习惯?!
虽然这幅画是他心上人的画像,可宣采薇还是感觉怪怪的。
不过宣采薇还是细细听了下内容,这意思是皇帝让秦隐伴游,但又在行宫召开了夏日宴,还请了各大世家子弟和大家闺秀。
这让宣采薇听出了几分异常。
难道这是变相的“相亲宴”?
那秦隐称病而归的态度便很明显了,他在为他的心上人守身如玉。
虽然秦隐行为有些怪异,但他对他心上人这份专情确实没的说。
只是,没想到秦隐最后忍不住吐露了一下自己的真实心思。
此时,已然回过神来的宣采薇,被头发掩藏的耳根微红。
暗道。
自己心空耳红个什么劲儿,又不是对她说的。
不过很快宣采薇便平复了下来,只道自己从未遇到过男子如此直白的真情流露,才有片刻的恍神罢了。
而跟前的秦隐,话并没有说完。
他沉默了一会,才闷着声继续道。
“这些话,如果可以,我很想跟真正的你说。”
语气不知为何带着几分无奈。
听在宣采薇耳里,更多了几分可怜。
只一瞬间,宣采薇倒是理解了秦隐对着画自言自语的行径。
爱而不得,本是世间难解的苦毒。
虽不知到底是何等优秀的女子能受到秦隐的钦慕重视,让其这般备受煎熬。
但宣采薇觉得自己不该带着怪异色彩去看待秦隐眼下的行为。
有些话不说,藏在心里,会更难受吧。
只是没想到受到三大贵女青睐的秦隐,也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小可怜。
宣采薇正想着,耳边又听到秦隐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想让你好好……”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
宣采薇朝着秦隐方向看去,却见他已然阖了眼,眉宇虽紧皱,但已然沉沉睡去。
只留下全然被勾起好奇心的宣采薇,独自在风中凌乱抓狂。
好好…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031章
这“好好什么”, 到最后宣采薇也没能得到答案。
因为也不知道是那安神酒后反劲儿,起了作用还是如何, 秦隐直直睡了一晚上,且见他眉宇间褶皱抚平,该是好梦一场。
秦隐好梦一场, 宣采薇也无梦一场。
因为她根本就没睡,一晚上就被那“好好”几个字勾着。
别人的好奇心若是只小猫咪,宣采薇的好奇心就是胖猫咪,两百斤朝上那种。
“胖猫咪”挠了宣采薇一晚上, 她哪里能安睡, 再说,她一睡,眼睛就闭上了, 指不定一松懈, 当场给秦隐表演一个“在线大字躺尸”。
宣采薇光想想那个画面便觉惊悚。
幸而这一回, 秦隐醒来时,没有多停留,也没有再给宣采薇心里的“胖猫咪”加重负担。
似是匆匆回自己的卧室洗漱换装,上朝去了。
宣采薇紧绷了一晚上的状态,也终于得到片刻松懈, 再次沉沉睡去。
这一睡, 又是一个白日。
宣采薇醒来之时,先是瞧了一眼屋内,乌漆墨黑, 看来秦隐还没回来。
她眼珠微转,收好了手中的白棋,又赶紧从棋罐里,挑出一颗黑棋。
然后提起裙角,快速朝先前发现的那间小木屋跑去。
这是宣采薇临睡前便想好的,秦隐满足不了她的好奇心,她总得先把小木屋的秘密先试着解开看看,填满她的一部分好奇心。
因为不知道秦隐什么时候归来,宣采薇急得都暂时舍得礼节,改走为跑。
等再次推开小木屋时,小木屋依旧是先前宣采薇看到简陋模样,没有丝毫变化。
当然,若是有变化,宣采薇才该是惊恐万分。
此时,宣采薇又站在了先前她发现的那个嵌在主桌上的太极图跟前。
黑白阴阳鱼图还是上回那般模样。
空空落落,没有鱼眼睛。
宣采薇把玩了下手中的黑白棋子,眼神微亮。
上回她便看了眼两只鱼眼睛的大小,心里约莫比对了下,同她手上把玩的黑白棋子差不多大小。
也就是说,黑白棋子,该是能做太极图的鱼眼睛。
而且,颜色搭配正好。
就宣采薇目前所知,她所在的这幅画是出自淮安郡王秦隐之手,画中人也就是现在的她所穿的身体,是淮安郡王的心上人。
这幅画的主题是“女子下棋图”。
虽然宣采薇不知道秦隐为何以此为主题,但她冥冥中有股直觉。
黑白棋子的大小,同小木屋里的太极图鱼眼睛大小一致,并不是巧合。
而是为了达成某种契机。
至于这契机将造成什么结果,便是宣采薇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此时宣采薇左右手指各自微动,黑白棋子在她指尖变化。
她这会还在思考。
从想法到实践,中间还有一个环节,名为——
勇气。
宣采薇并不知道,把这两个棋子放上去后,会有什么后果。
也许更好,也许更坏。
但宣采薇的思考并没有太久,很快她便将两只手,悬空放在了太极图上方。
宣采薇没思考太久,是因为她想,不论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应该不会比她如今的境地更糟糕了吧。
只是,先放白棋,还是先放黑棋,宣采薇一时犯了犹豫。
最后,宣采薇选择了先放白棋。
因为,原本的画中人,手上执的是白棋,她想兴许这里面有什么联系。
宣采薇拿着白棋的手,朝着黑色阴阳鱼的鱼眼睛处安了上去。
“趴塔”一声。
打破了小木屋里的静谧。
果然如宣采薇所料,白棋子刚好卡在黑色阴阳鱼的鱼眼睛里,严丝合缝,半点缝隙不漏。
但宣采薇并没有放松,反而屏息,准备走下一步。
安好了白棋,下一步便是安黑棋,也就是白色阴阳鱼的鱼眼睛。
刚刚安完白棋,虽然没有任何异样显相,但宣采薇想,她安完黑棋,该是能知道这太极图究竟有何效用了吧。
于是,她执着黑棋就想往白色阴阳鱼的眼睛里放。
但这一回,宣采薇却死活放不进去。
字面意思。
死,活,放,不,进,去!
宣采薇看着明明自己的手指只同白色阴阳鱼的鱼眼睛距离一个指甲盖。
但就好似中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就横在宣采薇的指尖,仿若一堵软墙。
宣采薇破不了。
宣采薇试了几次,均是失败,弯弯细细的眉毛忍不住拧在了一起。
手里拿着颗黑棋子,来回摩.挲。
宣采薇唇线微泯,想了想,放弃同白色阴阳鱼眼睛抗争,转而想去抠下黑色阴阳鱼的“白棋子眼睛”。
她抠……
她再抠……
她抠抠抠……
宣采薇:……
怎么就抠不下来呢?!
见着死活不动弹的“白棋子眼睛”,宣采薇心里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仿佛刚刚不是她按上去的,而是本来就属于这条黑色阴阳鱼的。
宣采薇心里的疑惑越发增多,正当她还想再试试时,耳边又听到外面有了脚步声。
宣采薇这回没犹豫,赶紧跑了出去。
开玩笑,比起秦隐这个能操纵她生死的家伙,她的好奇心不值得一提。
而宣采薇未曾发现,在她转身的一瞬间,身后的装有“白棋子”眼睛的黑色阴阳鱼。
鱼眼诡异地亮了亮。
而宣采薇急忙忙跑出去,却见不是秦隐回来了,跟前的暗门也没有打开。
是那位秦隐称呼“唐叔”的老管家进了来。
替秦隐打扫打扫了屋子,连灯都没点便出去了。
不过宣采薇有注意,唐管家出去时,脸色并不好看,似乎掺杂着几分担忧。
宣采薇心道奇怪,难不成秦隐出了什么事?
而秦隐那一夜,确实没有出现在书房。
***
此时,秦隐正跪在一块硬石板地上,跟前是堆成了“山”的黑木牌位。
牌位下面是一个案桌,其上摆了两盘贡果和一个香炉。
香炉上插着三根香,星星点点火光示意他正在燃烧。
秦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正在燃烧的三根香,看不出什么情绪。
约莫跪了两个时辰。
忽然间,秦隐身后紧锁的大门被推了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手速慢~四更和五更凌晨掉落~我会努力加快写出来的~
比赛竞争激烈~
第032章
进来的人, 穿着一袭素雅衣裳,面容和善, 眉心一点红,似带佛相,有些像庙里的菩萨, 且手腕上还缠着一串长长的佛珠。
一百零八颗珍稀祖母绿宝石所制的佛珠在来人白皙的手指间轻轻拨动着。
来人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动静,但是秦隐还是保持着跪着的姿势,不动分毫。
来人往前走了几步,于秦隐跟前站定。
看向秦隐的目光掺着担忧道。
“隐儿又是何苦呢?”
秦隐眼睛依旧直视着跟前的三炷香。
明明, 暗暗。
过了会, 秦隐才是道。
“孩儿惹得母亲不快,自当受罚。”
一旁的秦母,也就是淮安郡王府的秦老夫人, 拨动佛珠的手指微顿, 拧了拧眉道。
“为何不愿娶妻?”
秦隐木然回道。
“公务繁忙, 无心情爱。”
秦母唇线微泯,接着又道。
“简家小姐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大家闺秀,虽在京师名头不如南家的姑娘,公孙家的姑娘,苍家的姑娘, 但你要明白为娘这是为你好。毕竟, 树大招风。”
秦母嘴里的南家的姑娘,公孙家的姑娘,苍家的姑娘, 便是传闻中喜欢秦隐的三大贵女。
除却各自的专有的名头“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第一女棋手”不说,每一个单拎出来,均是家世俱佳,才情并茂,秀外慧中,万里挑一的好姑娘。
可这三个,秦隐自己不喜欢不说,秦母也不喜欢。
正如她自己说言,树大招风。
眼下淮安郡王府因为受当今圣上器重,各方势力都在时刻关注着淮安郡王府。
只淮安郡王秦隐性子孤僻淡漠,不醉心名利,所以,他去接手兵部这个肥差,虽然各方势力不满,但也勉强能够接受,算是暂时平衡压制了各方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