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大夫人平素没什么爱好,就喜欢买好看的簪子。
一下子就被转移了话题。
之后没多会,镇国公,镇国公夫人和宣采薇大哥差不多前后脚进了屋。
宣大夫人知趣,给他们留下了单独说话的地方。
三个月不见,镇国公,镇国公夫人同宣正修模样倒是没变多少。
但是宣采薇却感觉像过去了很久很久,尤其当她看到拧着眉头,一如记忆中般庄重威严,眼里却划过明显担心的母亲时。
宣采薇的眼泪,刷一下就掉了下来。
宣采薇眼泪一掉,一旁的镇国公本是难得展眉的神色,下一刻就皱巴在了一起。
他满是伤痕的手,刚准备抬起,就见身边一道穿着素色衣裳的身影,比他更快上前了去。
镇国公看了那道身影一眼,眉宇间墨色微深,然后悄然放下了自己的手。
镇国公夫人轻轻拍着宣采薇的背,一边还拿手中的帕子给宣采薇拭泪,威严的声音难得带了几分慈色。
“难得醒了过来,怎生还哭上了,莫哭,切莫伤了身子。”
镇国公倒是另外一套理论。
“也不尽然,大夫说,哭出来发泄一下,对身体也好。”
闻言,镇国公夫人抬头,同镇国公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镇国公先撇过了头,镇国公夫人眉眼略微划过几分黯然。
宣采薇鼻尖有些发红,声音带着几分还未消化地哭腔道。
“母亲说的是。”
接过母亲手里的手帕,止住了泪水。
镇国公夫人脸色稍稍和缓了些,轮到镇国公脸色黯淡。
之后,便让大夫好生给宣采薇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大夫隔着帘子给宣采薇悬丝诊脉,然后越诊脉,眉头倒是越发紧锁了起来。
大夫这些年总给宣采薇诊治,所以十分清楚宣采薇的身体情况,包括她昏迷的这三个月所吃的药,都是由这位大夫开的药方。
所以,见大夫眉头紧锁。
镇国公本就严肃的面容一下子沉了下来,看着吓人的紧,忙问道。
“如何?”
大夫放下扯丝的手,转身朝镇国公行了个礼,方才还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笑容灿烂道。
“恭喜国公爷,贺喜国公爷。”
镇国公急性子,打断道。
“虽然我女儿醒了是值得庆贺,但也不至于乐成这样。”
虽然宣采薇好不容易醒了过来,但她的病始终是他心里的一个结。
所以,镇国公很难能开心的起来。
但大夫却摇了摇头道。
“在下贺喜国公爷的不止是三小姐醒来一事,方才在下同三小姐诊脉,发现三小姐体内多年郁结的寒疾,竟然消散了大半,相信再好生调养一段时日,三小姐多年寒疾,将会痊愈。”
这话一出,全场静谧。
包括屏风后头的宣采薇自己。
只是谁也不知道,在这一刻,有人藏在衣袖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当真?”
好一会,镇国公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连忙上去,抓住大夫的肩膀道。
身后的镇国公夫人也是抿着唇看向大夫,眸子里有着害怕希望落空的担心。
大夫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惊讶,似是自己都不敢相信。
“之前,三小姐冲击于内,卧病在床,血气藏于体内,未曾想,竟然因祸得福,至阳之血气,盘桓于体内三月之久,从而渐渐蚕食三小姐体内的寒疾,待三小姐醒来之后,血气冲身,寒疾也一并消散带走,三小姐果真吉人天相,可喜可贺。”
大夫话虽这么说,但心里也有几分纳闷。
他约莫每隔三日,就会来给三小姐诊脉,可明明三日前,宣三小姐的体内的寒疾还严重到五脏六腑快要冻死的程度,但今日一把脉,却发现身体竟然痊愈了。
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大夫的详细解释,让在场所有人惊愣的人,表情从一开始的不敢相信到面露狂喜。
这其中,就连一贯严肃的镇国公和由来庄重的镇国公夫人都有了明显的情绪变化。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任谁乍闻自己判定活不过十五的女儿,身体痊愈都会抑制不住激动和喜悦。
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算是同步,进了屏风内。
身后的宣正修慢了几步,但还是跟着进了去。
不过镇国公虽是宣采薇的父亲,可宣采薇如今也大了,所以只得看着镇国公夫人抱着呆愣的宣采薇,自己在一旁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但念及宣采薇初醒,需要调养休息,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虽然有很多话想同宣采薇说,可也适时止住话头,只待过些时日,再好好诉衷肠。
而这从头到尾,宣正修都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在临走时,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瘦瘦小小的宣采薇,便转身离去了。
初闻宣采薇身体痊愈的消息,镇国公和镇国公夫人是激动喜悦。
但对于宣采薇自己,是震惊到还没来得及消化。
宣采薇想抓紧时间回归自己的身体,就是担心自己的身体病情恶化,撑不到她灵魂回归的那天。
可未曾想,她的身体等到了,更是痊愈了?!
虽然大夫有着说辞,但宣采薇并不相信自己顽固存留了十五年的寒疾,只是因为血气冲击就能好。
倒不是说大夫撒谎,只是宣采薇身上有她自己都不能解释的谜题。
比如,这三个月的穿越,宣采薇直觉告诉自己,身体的痊愈定然同这三个月的穿越有关。
说是三个月并不准确,宣采薇方才问了问日子,发现如今已然快要入秋。
而她记得最后一日在画里的时候,离入秋还有十几日。
所以她最后一日在画里,到她回归身体,中间应该经过了大概半个月之久。
说到最后一日,宣采薇的记忆并不算清晰,她只记得自己好似喝了酒,之后便迷迷糊糊昏迷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在漆黑之地,然后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宣采薇按了按自己的头,想快点想起最后一日发生了什么。
直到掌灯时分。
香栀进来给宣采薇屋里点上了灯。
鲜红的火苗,隔着漂亮的灯罩,在宣采薇眼前跳动。
宣采薇一愣,身子快速后退到墙上,手下意识抬起,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像是怕被灼烫一般。
一旁的香栀见状,赶忙上前询问道。
“小姐,您怎么了?”
好一会,宣采薇缓缓放下遮掩的手。
但表情却如遭雷劈。
快速抬眸,眼神着急地问向香栀道。
“秦…淮安郡王府,近日可有走水?”
第084章
香栀被问得有些发懵, 可能没想到会从自家小姐嘴里听到一个外男府上的事。
要知,便是宣采薇的未婚夫姚擎, 以往也是极少能从宣采薇嘴里听到这人的名字。
不过,香栀不愧是对宣采薇最忠心的丫鬟,她也没问宣采薇怎么想知道, 只是说了结论。
“回小姐话,近日并未听说淮安郡王府上发生过走水。”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宣采薇本就震惊的神色愣了愣。
嘴里不住小声念叨。
“怎么会?不可能?难道真的是梦?”
宣采薇眉眼收紧,神色变换的极快, 赶紧又问道。
“那淮安郡王呢?”
不比先前被问走水, 京师哪家府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都会传遍整个京师的,香栀还算答得上来, 但要问淮安郡王的行踪, 香栀还是一头雾水的, 她这几个月忙着照顾宣采薇不说,宣采薇从来都不关注淮安郡王府上的事,所以,香栀也不可能特意留心和打听。
宣采薇这一问话,将香栀问得有些哑然, 张着一双大眼睛, 有些不知所措。
见香栀这幅模样,宣采薇只道自己心急了,也不想为难香栀, 便想着明日再说,谁料这时,另一道有些木木然的声音插了进来。
“回小姐话,淮安郡王这些时日南下祭祖,需得入秋之后才能归来。”
是端着药进来的香素。
宣采薇眼神微移,正巧对上了香素呆呆的眼,似乎看着不太机灵的样子。
香栀有些惊讶香素竟然知道淮安郡王的行踪,毕竟香素同她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香栀问道。
“你如何知道?”
香素念出了一串长长的关系谱,约莫意思就是她九转十八弯的亲戚在淮安郡王府上干活。
听闻香素亲戚在淮安郡王府干活,宣采薇又重复了一遍,方才同香栀的问题。
香素眼神还是呆呆,答案同香栀一样,淮安郡王府上没有走水。
闻言,宣采薇眉眼划过疑惑,最后她问了一下香素,淮安郡王离开京师的日子。
便若无其事地喝下药。
静静地躺在床上。
当然,守在外面的两个丫鬟,只当宣采薇休息了。
却不知,宣采薇张着一双即使消瘦也挡不住神采的眼睛。
静静地,看向头顶的金色帷幔。
眸里思绪万千。
秦隐院子里没有走水。
秦隐离开京师的日子,正好是她最后一次在画里的日子。
所以,那一日书房没有被烧,秦隐也不可能赶回来救她。
那一日,是她的梦境。
宣采薇慢慢想起了最后一日的记忆,她记得自己那日喝了酒。
但酒劲儿太大,以至于她分不清后面看到的火和秦隐是梦还是真实。
可既然香栀和香素都这么说,看来约莫只是她的一场梦罢了。
宣采薇有些发白的唇微微泯了泯。
其后,眸子里划过几分自嘲。
她竟然会对梦里奋不顾身救她的秦隐——
动心。
即使,那是一场梦。
宣采薇也很难忘记,梦里的秦隐轻轻按着她的头放在肩上时的温柔,替她挡下一道又一道火势的坚定。
她也没忘记秦隐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吾定护你。”
小时候,宣采薇常想,她定会让未来的夫君为她许下漂亮的海誓山盟,将这些话语堆成高高的柴火,煮她这块坚冷寒冰。
中间一点点融化的过程,宣采薇称之为——
心动。
宣采薇以为细水长流的了解总比一瞬间的冲动要来的好。
宣采薇也以为自己是个很难动心的人。
然而,当她再次听到这句话时,就像是阴冷雨天过后,天边偶然出现了一道斑斓的彩虹。
生而虽苦,终能回甘。
那一瞬间,宣采薇很想留住出现在她生命里的这道彩虹。
然,大梦一场,彩虹淡去,留下的只是怅然和清醒。
偶然出现在生命中的欢喜,就让它永远留在梦里吧。
缘起于这一言,缘灭于这一言。
想来也是命中注定。
***
之后,宣采薇再也没询问过关于淮安郡王府的事情,听着大夫的话,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
宣采薇后来听香栀说,才知道自己这些药都是由香素负责煎的。
早先香素便是负责给宣采薇煎药,前头因为照顾宣采薇的人手不够,煎药如此重中之中的任务,负责之人,自然要提上来,好生跟进宣采薇的病情,以此好随时煎药。
宣采薇又见了另外两个一等丫鬟,倒也没像对待香寒那般将二人恢复成三等丫鬟,只是将他们改为二等丫鬟。
只留了香素一人保留着原有的一等丫鬟的身份。
日子似乎同以往并无什么不同,但宣采薇每夜睡前,总会盯着头顶上的金色帷幔看一会,手下意识却比出了一个执棋的形状。
宣采薇看着自己手上不自觉比出的形状,眉头轻轻拧了拧,用另一只手同自己的手交握,破坏了原有的形状。
宣采薇的身体寒疾驱除之后,倒是好转的极快,没过半月便能下地走路。
只是大夫嘱咐,她以前下地都超不过一个时辰,让她徐徐图之,慢慢适应,也不要在外行走太久。
这日,宣采薇起了个大早。
穿着一身素白衣裳,身上半点首饰也无,只是让香栀替她梳了一个端庄稳重的头发。
然后便带着香栀和香素出了门。
这是宣采薇醒来之后,第一次出门。
待她一出院落,好些下人见着宣采薇都愣了愣。
宣采薇有些意外,回头问身后的两个丫鬟道。
“不是半个月前,府里上下便知我醒来之事,如何大家见我是这般神情?”
香栀看了一眼宣采薇这些时日休养的不错,稍稍有了容色的侧脸。
掩唇轻轻笑了笑,然后从路边召了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丫鬟道。
“冬月,你说说为何方才见着三小姐发呆?”
冬月年岁不大,显然刚进院子不久,冷不丁碰上府上最尊贵的三小姐,眉眼还有些怯怯。
宣采薇见着,唇角微微勾了勾,笑了笑道。
“莫怕,但说无妨,我还不至于惩罚一个小丫头。”
谁料宣采薇这一笑,冬月又是一愣,好一会,才有些呆呆道。
“因为,好看。”
“三小姐,很好看。”
这话一出,倒是轮到宣采薇自己愣了。
她这些时日一直没怎么照过镜子,只方才出门匆匆看了一眼铜镜。
虽然确实比以前瘦弱的自己胖了一些,不至于脸颊凹陷地像个骷髅,但宣采薇看过最为健康红润的自己,比之全盛的自己,如今的面容最多有三分美貌。
但可不是谁都看过全盛时的宣采薇。
大家对于宣采薇的认知,是基于先前那副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难看模样。
宣采薇的底子本就是绝色倾城,即使是三分容貌,也称得上是过目不忘之容,更别说还有之前的强烈对比,冲击不可谓不大。
再加上今日宣采薇又穿得是一身素白衣裳,显得气质越发清冷独特,比之她之前为了讨母亲欢心,穿得那些她病弱的身体完全撑不起来的雍容华贵的衣裙,不知要美上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