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苍玲珑询问了一声宣采薇可不可以将这局棋面讲解给旁人听,得了宣采薇点头后,苍玲珑才是慢慢同大皇子讲开了去。
原来,宣采薇确实是四下乱跳,毫无章法的布局,旁人看不出究竟,苍玲珑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也看不出究竟,而且“天下流”的布局方法一开始便得心有成局,早早有完整的心中布局,相对的,“天下流”布局方法便有个弊端,便是不好随意更改布局。
如果遇上对手采用变动性极高的布局方法,倒是会陷入一番苦战。
显然,宣采薇便是如此,虽然她用的不是任何一种布局方法,但其变动性便是极高。
这就让苍玲珑陷入了难题,因为已知的那些变动性极高的布局方法,她都有深入研究过,知道怎么应付。
但偏偏宣采薇这种方法,她没见过。
当然苍玲珑谨慎,自然还是会去应对,她分离出了一部分不太重要的布局棋子,去应对宣采薇四处横条的小棋子。
可后来,苍玲珑发现,宣采薇这些棋子似乎没什么太大的作用,有些像迷惑她的障眼法。
她忽地想起了宣采薇同宣静姝对弈的那局,莫不是宣采薇也在同她唱“空城计”?
苍玲珑分不出许多棋子去试探宣采薇,再三抉择后,她决定先不应对宣采薇四处横跳的棋子,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过了几局,宣采薇见苍玲珑不跟着她下了,倒也没四处横跳了,反而主攻了苍玲珑的一处“军营”。
苍玲珑心下一沉,看来宣采薇方才确实是想让她浪费棋子,以此好破坏她“天下流”的布局,导致最终局面无法形成。
幸而她提前醒悟抉择,没上她的当。
之后,苍玲珑便一边专心布局“天下流”的棋局,一边好好应对宣采薇的猛烈攻击。
那一开始四处乱蹦的小棋子,倒是没再让她上心,只不过,她心里莫名还是有几分不安。
直至香烧到快收尾之时,苍玲珑见着宣采薇攻击她之余,却以苍玲珑的反攻,巧妙地为自己铸就了一层“壁垒”。
苍玲珑眉眼微愣,恍然觉察出有些不太对劲。
苍玲珑含冰的眉眼,扫过宣采薇的壁垒,再扫过东南西北四角早在一开始便被宣采薇安置的小棋子。
就是那群四处横跳的小棋子。
只一刹那,苍玲珑脑海像是晨捶撞钟,一下子将天灵盖都打灵醒了。
此时的棋面,全然已经印刻在苍玲珑脑海之中。
棋盘上面所有的棋子,之后会如何行走,最终会有多少种结局变化,悉数在苍玲珑脑海中推演。
然而,越推演,苍玲珑的内心越受冲击。
以她的推演而言,结局约莫有几十种,几十是大于五十之数。
然而这每一种都是以她输为结局。
宣采薇方才借她力形成的壁垒,不只是一道防线,内里更是存留着一个强悍的血滴子武器,这个血滴子的可怕之处是在于她还未形成。
一般而言,“未形成”代表着苍玲珑可以堵截拦下。
可事实上,宣采薇布下的“血滴子”,四面八方皆通达,苍玲珑即使一子难敌所有方向。
她只能堵一条线。
可宣采薇却有几十条线,让她死无全尸。
这问题,便出在先前宣采薇布下的“四处横条”的棋子上,他们便是“血滴子”最后的一块“烙铁”。
如果,真让苍玲珑引一句话来形容,那便是——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听着苍玲珑的解释,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
再仔细去看两人的棋面,确实发现如苍玲珑所言。
之后,倒是久久的无声。
虽是无声,但所有人看向场中那位碧衣少女的眼神,却是都不一般了。
记录官的笔下,更是行走飞快,不知堆了多少华丽的辞藻,夸赞方才那一场令人惊叹难忘之局,夸赞那位比天才还厉害的女棋手。
就连先前那几位看不上女棋手的国手,一时也忘了鄙夷。
宣采薇倒是没感觉出什么不同。
对弈结束,她便想着找苍玲珑道歉来着,哪知,苍玲珑先一步走向了她。
问得倒是个下棋的问题。
“你这布局方法叫什么名?我没在书里见过。”
宣采薇脸上荡开一丝红晕,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我自创的。”
“自创?应对天下流的?你以前同天下流的棋手对弈过?”
宣采薇点点头。
此时心里已然开始感谢元无仙师。
苍玲珑虽然“天下流”的布局方法极为精妙,但却比不上元无仙师。
上回,宣采薇同元无仙师初初对弈后,倒是激起她对天下流的兴趣和战意,所以她回到自己的身体后,便开始日日研究如何应对“天下流”的棋手,以此希望下次同元无仙师对弈之时,能赢过他。
倒没想到,还没应用到元无仙师身上,先碰上了苍玲珑。
不过,苍玲珑也不是多打听之人,她见宣采薇这套布局方式完完全全针对“天下流”,且最后的死法凶残又繁多,想来,宣采薇之前遇到的那个人该是比自己厉害很多。
第一回 ,苍玲珑觉得自己以往仗着自己聪慧过人,涉足多项才艺,并不是件好事,兴许她好好钻研棋艺,今日又是另外一种结果。
过了会,苍玲珑道。
“可为你的布局方法取名了?”
宣采薇摇头,表示还没有。
苍玲珑想了想。
“介意我为它取个名字否?”
宣采薇正愁不知该如何同苍玲珑道歉,眼下见苍玲珑面带松软之意,自然乐得点头。
苍玲珑沉思了几息。
“方才我推演出来的结局,约莫有八十一种,不若就叫‘九九八十一难’吧。”
离得近的记录官听到了这句话,赶紧在小本本上记下这打败了“天下流”的布局方法。
只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想到“九九八十一难”这一个布局法,将会对后世造成多么深远的意义。
***
女子组的比赛因为有宣采薇的“以一挑五”,总体而言,倒是压缩了对弈时长。
但也因为是这样的规矩,所以女子赛,只得宣采薇是头名,其他人但是整整齐齐都得了第二。
之后,便是男子组的比赛。
男子组倒没有像宣采薇这般大胆之人,老老实实的进行着两两对弈的比赛。
而要等到男子组比赛完事后,才能进入下一步的择师环节。
此时,宣采薇和苍玲珑正并肩朝着二楼走去。
期间,宣采薇有好好同苍玲珑道歉,希望她不要生气。
谁料,苍玲珑倒是一脸莫名。
“我没生你气。”
宣采薇懵:“那你为何面带不愉?”
苍玲珑面露沮丧:“我竟然没有猜到你会以一挑五,我对我自己很失望,把你当成了寻常世家女子,没有预测到丹朱宴内宴的走向。”
原来苍玲珑是过于自负,以至于没预测对宣采薇的行径,对自己生气来着。
宣采薇哭笑不得,但因此也算更了解苍玲珑了一些,倒也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只是……
宣采薇转头,看向二楼楼道口,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
逆光之影,黑白分明。
这下轮到宣采薇沮丧了。
她能和苍玲珑做朋友吗?毕竟两人以眼下的关系而言,可是…情敌呢。
宣采薇正想着,两人已然走上了最后一层阶梯。
即便女子步轻,也引得了二楼诸位的注意。
自然秦隐和他身边的面具男子也转了头。
正正好,同刚上来的宣采薇和苍玲珑打了个对视。
八目相对,虽没有迸射的火花,但好似蕴含着无声的硝烟。
宣采薇自然是看向秦隐。
恰恰好对上秦隐回头,但秦隐只是愣了愣,同宣采薇见了礼之后,便转头继续看男子组对弈的比赛。
那副陌生的模样,跟她对弈前一模一样。
好似她“以一挑五”这项壮举,赢还是败,于他而言,毫无触动。
这就是变心的人吗?
人一旦变了心,过往之人,便再也引不起他的注意了吗?
宣采薇掩在面巾下的唇抿的紧紧的,方才得胜的欢喜,在这一刻,顿时消弭于无。
但宣采薇很快整理好心情,眼下不是怀疑自己的时候。
宣采薇也是个死心眼,有些事她还没尽全力去努力,她是不会放弃的。
等她回神之时,一旁的苍玲珑倒是同面具男聊上了。
宣采薇原本以为苍玲珑会更在意秦隐一些,但她方才注意到,苍玲珑似乎一个眼神都没给秦隐,倒是同面具男聊得挺投契的。
见二人聊得投契,宣采薇也不好插话,乖巧又默默在一旁听着。
这一幕落单的场景又落在了秦隐的余光里,他不自觉紧了紧眉。
瞥了一眼身边对着苍玲珑聒噪的大皇子。
秦隐轻轻往大皇子身边挪动了几步,恰好不好踩了他一脚。
一声痛呼立时响起。
“秦…你——”
秦隐回头,淡淡道。
“不好意思,看得太入迷了。”
大皇子也不是真生秦隐气,见秦隐道歉,他也没说什么,忍着脚痛,回头还想跟苍玲珑说话。
但这回头的瞬间,他倒是注意到一旁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二人的宣采薇。
大皇子道。
“宣三小姐好,我是淮安郡王府上的门客,宣三小姐唤我长安就行,方才宣三小姐同苍小姐的对弈着实精彩,不只是方才那一场,先前的四场都十分精彩,简直令人叹为观止,长安看得目不暇接,连连佩服,就连秦…淮安郡王都十分看好宣三小姐。”
“……”
看着背对着她不发一语的后脑勺,宣采薇哪里听不出来这是长安为他家主子找的场面话,要是真的看好,会只同打个招呼后,就不看她一眼,反而专心致志地看男子组比赛吗?
还看入迷了?
她现在的模样,有时候自己都感叹,居然还比不过一群臭男人。
一时,宣采薇心里五味杂陈,连带着都看今年丹朱宴男子组的选手们不顺眼了。
不过面上,宣采薇还是有礼的应承了下来,没有让长安难堪。
之后三人倒是一起说上了话,三人皆是爱棋之人,一时聊得还算热络。
因为长安和苍玲珑都对宣采薇颇有照顾,宣采薇倒也算融入进三人的话题,暂时忘了秦隐带给她的郁闷。
而被“遗忘”在一旁的秦隐,见长安频频转头同宣采薇说着什么,而宣采薇掩在面巾下的脸也是满带笑意。
秦隐眉头的沟壑有加深的趋势。
抓着栏杆的手,紧了松,松了紧。
大皇子正同苍玲珑和宣采薇聊得起劲,他棋力一般,但围棋知识丰富,同两位高手聊了之后,自己还颇有心得,大皇子越想越高兴。
正准备再同二人深入聊聊,后脖忽地一凉。
一只大手摁住了他的后脖,其后秦隐冷冷淡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长安,过来记棋局。”
“之后,本王要同圣上复盘。”
话音一落,大皇子就像个“小鸡”一般,硬生生被秦隐拎住了脖颈转了头。
落得苍玲珑和宣采薇面面相觑。
但下一刻,公孙笑柳就凑到了二人身边。
“你二人在这里耽误什么呢?我父亲在那边等你们呢。”
这也是宣采薇和苍玲珑二人来二楼的目的。
公孙霖想见她二人。
路上,宣采薇和苍玲珑并肩走着。
想到京师里的传闻,宣采薇有试探之意。
“淮安郡王倒是同传闻中一般冷漠不近人情。”
苍玲珑点点头,表示赞同。
宣采薇有些不解,苍玲珑看着也不像专注外在之人,秦隐的性子,哪点吸引了苍玲珑。
“那苍小姐你……”
“不过,传闻也不能全信。”
苍玲珑打断了宣采薇,宣采薇愣了愣,只当苍玲珑说的是秦隐的性子,心下一叹,看来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同苍玲珑莫非注定只能当情敌,成为不了朋友吗?
“譬如,我爱慕于淮安郡王的事。”
苍玲珑补充道。
不意外,宣采薇愣了,心里那点愁思也没了。
后来,苍玲珑才开始解释这件“以讹传讹”的乌龙。
原来,苍玲珑只是得知秦隐擅棋,她本就是“天下流”下法的棋手,偶然有机会,看到了秦隐同圣上对弈的棋谱图,这一看,便瞧出了秦隐的厉害。
苍玲珑是有点天才的“通病”,例如,独孤求败。
所以,她瞧出了秦隐的厉害,便想同他好好对弈一番,然而,秦隐说什么都不同苍玲珑对弈。
苍玲珑也不服输,为了能同秦隐对弈,便对他各种堵截。
这样的堵截,在外人看来,就成了爱慕的纠缠,久而久之,便成了这样。
宣采薇听完恍然,心下虽惊喜,却也疑惑。
“为何你不澄清?这于你名声不是有损吗?”
闻言,苍玲珑倒是笑的明媚且骄傲。
“如果这点名声,能换的淮安郡王同我对弈倒也值得,只可惜,淮安郡王似乎也不介意自己多个‘桃花债’。”
“再者,我是御棋公家的嫡女,你还怕我嫁不出去吗?”
宣采薇一时语塞,但心里隐隐又有些羡慕。
她跟苍玲珑虽然家世相当,但她因为生病的原因,给家里带了不少负累,自小就让镇国公府,让母亲平白被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