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这个聒噪的教书先生, 说得好听是来教他, 其实还不是他的那个爹派来监视他的, 如今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实在是烦闷。
国师府的人陆陆续续被换掉,现在的国师府俨然是爹的天下了,不知道大哥现在怎么样了,他又没办法传消息出去,如果大哥贸贸然回来, 会不会被爹……他不敢想。
“少爷,您若是不好好学,那老夫便只能如实跟老爷交代了。”
“去去去,没人拦着你。”当他是三岁小孩呢,还怕被告状!这些日子爹忙得很,哪有空来理会他。不过,他又有些担心,这段时间,不少大臣都会上门来拜访爹,他们关上门来一谈就是几个时辰,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真是……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先生气得发抖,教棒又在桌上用力敲了两下,呼哧呼哧,胡子都飘了起来。
“我孺子?我爹是什么?孺子他爹?”从宇一脚踩到椅子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从将军怎会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虎父犬子!”
“老虎哪生得出狗?那你的意思就是我不是我爹亲生的?”
“你!你你你!”
就在这个时候,丫鬟素儿端着茶走了进来,从宇眼前一亮,脚放了下来,对着她招了招手。
素儿走了过去,把茶水放到了桌上,正要给他倒茶,他伸手把她一拉,让她坐到了他的腿上。
“二爷……”素儿红了脸,稍稍挣扎了两下,没挣得开,“有人看着呢。”
“怎么,爷逗逗自己的小丫头,还轮得到外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从宇在她的脸上捏了捏,伸过头去,亲了一口,丝毫不在意气绿了脸的先生。
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调笑,先生终于忍无可忍,拂袖离去。
见他离开,从宇这才正了神色,对素儿说道:“我出去一趟,你在这守着,要是那老头回来,就说不知道我去哪了。”
“是,二爷。”
从宇放开她,起身离开了房间。他一路挑着偏僻无人的地走,偷摸着去了从玄泽和人议事的地方,在后窗下蹲了下来。
他要听听,爹和什么人在密谋,密谋些什么。
他的耳朵贴在墙上,屋内人谈话的声音传来,那声音他听着熟悉,好像是……大将军聂弘烜。他这个爹厉害啊,居然连大将军都搭上了。
“这是虎符,我把它交给你,我的条件你应该很清楚了。”
“自然,秦越、从霄,他们两人的性命,都会是你的,王贵妃的大仇很快就能得报。”
“她不是王贵妃,她是我的挚爱。”
“大将军情深义重,从某佩服。”
“告诉我,从霄现在何处?”
“云仙宫的玄斗大会很快就会结束,大将军现在出发的话,正好可以在他回程的路途中将他截住。届时,他的生死
便都掌握在大将军的手中了。”
“好,那宫里的事情便都交给你了,这皇宫我看得恶心,全部覆灭了才好。”
“诚如大将军所愿。”
从宇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在原地杵了片刻,灰白着脸色悄悄离开了。
聂弘烜将兵符给了爹,一旦爹从皇上那边得到另一半兵符,算上爹本来的人马,他便能掌控大祁六十万的兵将,远远超过了大哥。
那聂弘烜可真是个混账,为了一个女人,连家国的安危都不顾了,亏他还是大将军,简直是国之耻辱、败类!
对了,他还想在半道伏击大哥,不行,大哥没有任何防备,说不定会中了招。他不能继续在国师府待下去了,他得想想办法,看怎样才能联络上大哥。
他悄咪咪又溜到了从霄的房间,四下瞅了瞅,确定没人盯梢,才推门进去。从霄的房间虽许久没有人住,但依然打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看着大哥的房间,他有些难过,倘若爹没有出现就好了,他还是那个浪荡子,什么事情都有大哥为他顶着。可是,十几年没有爹的他突然冒出个爹来,本来是件喜事,可爹和大哥偏偏不对付,他能怎么办?
他径直走到床边,在床下摸索了半天,摸到一个机关,摁下,墙上出现一个暗格,他伸手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半块青铜老虎。
当初爹问他可知大哥的兵符在哪,他骗了爹。
骗就骗吧,他毕竟是大哥养大的,爹不爹的,他又不熟!
就在今晚,趁着夜黑风高,他一定要想办法离开国师府,抢在聂弘烜前面找到大哥!
第三场比试开始。这次的比试是闯关云梦崖。云梦崖是云仙宫的禁地,平常的时候是不得进入的,因为里面机关重重,而且有三大灵兽,分别是三头灵蛇、白羽凤凰和九尾狐。三大灵兽守护着云梦崖最深处的幽罗花,谁若靠近便有性命之虞。
而闯关云梦崖的目标便是摘得幽罗花。
“幽罗花有什么作用?为什么需要灵兽守护?”前往云梦崖的路上,秦樱樱问从霄。
从霄告诉她:“幽罗花是炼制还魂丹必不可少的材料,还魂丹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炼制概率奇低。幽罗花五年才开三朵,一枚还魂丹就要用到三朵幽罗花。”
“这么稀罕,那这么些年炼成多少还魂丹了?”
“尚未成功。”
秦樱樱啼笑皆非,尚未成功?从来都没有人炼成过,那又如何证明那丹药却有起死回生之功效?莫不是唬人的吧?
参加闯关云梦崖的弟子只剩下二十余人,一部分是畏惧难度临阵退缩,一部分自知前两次比试成绩惨淡,即便得到幽罗花也扳不回局面,干脆放弃了。
每一个参加比赛的人手中都有一张地图,标记着通往目的地的线路,线路总共有三条,每一条路上的机关和危险难度未知,不过秦樱樱并不是很担心,她相信只要跟着从霄就好。
从进入山洞后,从霄就抓紧了秦樱樱的手,虽然他知道一路上有各位长老隐身于暗处随时保护参赛弟子,但他还是不敢有丝毫松懈。
“我还是头一回到这,这里看着机关重重的样子,青夜师弟,要不我们一组,互相有个照应?”跟在从霄和秦樱樱身后的白弈热络地对离他不远的青夜说道。
青夜瞟了他一眼,懒得开口。
白弈自讨没趣,又往后退了两步,走到了方岩昭的身边,笑道:“方师弟,要不我们……”
“随意。”方岩昭淡笑着说道,目光却放在走在前面的秦樱樱身上。
白弈顺着他
的视线看去,啧啧两声,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师嫂小师妹长得是好看,可她是霄师兄的,你再怎么也抢不过霄师兄,还是死心吧。”
方岩昭愣了下,看了他一眼,俊脸微微泛红,还好山洞中光线暗,没人看得出来。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白弈嘿嘿一笑:“凭你这条件,还怕找不到好姑娘?”
方岩昭尴尬一笑,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了。
众人走到一处宽阔的平台,再往前便是岔路了,要走哪条路这时便要选好,在规定的时间内选好线路后,入口的巨石便会落下,不得回头。
“你想选哪条路?”秦樱樱问道。
“中间。”从霄拉着她的手,正要往前走,突然四面八方无数暗箭朝着他们射来。
众人猝不及防,慌忙拔剑抵挡,从霄带着秦樱樱躲到安全的地方,此刻最左边入口顶上的巨石已经往下落,离得最近的弟子已经进去。
从霄带着秦樱樱正要从中间的入口进,却听到了一声呼救。
“霄师兄,帮帮我!”
原来是还困在箭阵中无法脱身的白弈。
从霄看都没看他一眼,并不打算帮忙。
“师嫂,师嫂,帮帮我!救命啊!”
秦樱樱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下从霄,静默了片刻,同样决定不管。
“啊啊啊,刚才方师弟跟我说了许多师嫂的事情,霄师兄,你听不听?”
秦樱樱明显感觉到他的手一紧,随之而来的杀意令她心惊,她正要开口,他却放开了她。
“樱樱,你在这边等一会。”从霄对她说完,飞身进入了箭阵,靠近白弈。手中长剑舞动,剑光闪烁,宛若银蛇,与飞箭碰撞,擦出无数花火,绚烂夺目。
他不是要救他,是要把他丢得远远的。
可就在这时,他却听到了秦樱樱的惊呼,他一怔,转头看去,见方岩昭带着她迅速进入了最左边的入口,他匆忙赶回去,可巨石已轰然落地,将他们隔开。
“方岩昭!”他恨然,转头看到中间的巨石也已开始往下落,不得已,只得走了进去。
他迅速往前走,只想尽快到达终点,找方岩昭算账。
本来走在前头的青夜看到他一个人走了过来,诧异地问道:“师妹呢?”
从霄冷着脸没有理会。
青夜看着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样子,一阵心惊,不过跟在他身后一路过关斩将倒是省心。
看来,他是不小心把师妹给弄丢了呢。
第103章
被方岩昭拉进最左边山洞的秦樱樱气恼地甩开了他的手, 瞪着他, 脸上因为生气而红扑扑的, 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娇艳的红唇抿紧,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樱樱。”方岩昭伸出双臂,将她困在了他和石壁中间,低头看着她,柔声唤着她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这么失态, 他的眼中蕴着炽热的火焰,像要将她灼烧一般。
秦樱樱眉头皱得更紧,身子贴紧了石壁,伸手推他,可是他并不移动分毫,反而缩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将她禁锢在他的怀里。
“为什么躲着我?”他声音沙哑地问她,语声透着不解和难过。
“放开我!”秦樱樱低声喝道, 侧过了头, 她一点都不习惯这样的他。
“你回答我, 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他?”纵使他再怎么害怕得到肯定答案, 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这跟你有关系吗?他是我的丈夫,而你……是我的什么人呢?”
她冰冷的话语刺痛了他的心,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快就变了,在陈府的时候他们不是还好好的吗?从霄到底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 让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他死心塌地?
她是他的四公主,她已经记起从前的事情了啊。
“你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情分吗?”
“我们之间的情分?”秦樱樱反问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苦涩,“你知道吗,很多事情我都分辨不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的脑子里时常盘旋着一些场景,你可以告诉我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吗?”
方岩昭顿了半晌,才道:“你说。”
“在宫中时,我时常喜欢去翰林院附近的花园赏花,而你也总是碰巧到那,我最喜欢富贵骄傲的牡丹,你最喜欢清雅脱俗的玉竹,你曾绘了一幅牡丹竹送我,娇艳的牡丹花开在青翠的玉竹上那样好看,是吗?”
她竟还记得这个?那时他在翰林院,总会让小侍官江旻留意着她是否经过,每次她去花园的时候,他都会赶紧跟上,假装巧遇,而她心知肚明,从不揭穿。他们在一起赏花,聊天,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说,她在听,她说羡慕他学识渊博,想要拜他为师,他笑了,只是有一句话他说在了心里。
你若是跟我回家,我便天天教你。
他并未跟她说过这些,可她想了起来。他红了眼圈,缓缓地点了点头,承认了她说的。
“每年我的生辰,我都会出宫去灵觉寺上香祈福,而你总会告假在路边等着,我看到你便邀你一同前去。我们一起跪在佛前,你说,若是佛祖真能保佑善男信女梦想成真那该多好,我问你你的梦想是什么,你说再等等,以后会告诉我。”
是的,那时他已经打算和父亲说他们的事情,希望父亲能求皇上为他们赐婚,他想给她一个惊喜,可他却没想到他还未及提起便得到了皇上为从霄和四公主赐婚的消息,他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你那时不过十六,我想再等等,等你十七的时候便让我爹向皇上求赐婚。”
可有些事情错过了就再没有重来的机会。
秦樱樱黯然,继续说道:“父皇为我和从霄赐婚后,我去翰林院找你,我对你说如果能离开这皇宫就好了,海阔天空哪里不能去,你只是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我便走了。”
方岩昭感觉浑身血液一滞,心脏揪疼,无法呼吸。
“既然你那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为什么现在要来打扰我的生活?我已经嫁给了从霄,事实既成,你想做什么呢?你是希望我弃了他,和你在一起吗?那你早干嘛去了?”
“我……”
面对她的质问,他的脸色变得惨白,竟找不出一句话来为自己解释。
“你放开我吧,此处便只有你我二人,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方岩昭沉默许久才缓缓地、缓缓地放下手,脚步不稳地往后退了一步,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僵硬了,麻木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总是在最不合适的时间做最不合适的事。
是他错了吗?
“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秦樱樱低下头,右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肚子,“我怀了他的孩子了。”虽然她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可确实有一个小娃娃在她肚子里乖乖待着。
她告诉他,只想让他彻底死心。
三月的天气明明不再寒冷,可方岩昭却感觉从头到脚的寒意,他虽然看不到她的神情,却能听到那话语中的温柔,她怀了从霄的孩子,她是心甘情愿的。他本就不该惊诧的,他们成婚那么久,他们……他突然想起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许久之后,他睁开眼睛,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为了孩子……所以才与他在一起?”他是否还能有最后一丝希冀,她只是因为孩子才与从霄在一起,而不是因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