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对了。”陈幺说,“听说穆芙回来了?好久不见,她还没死啊?”
穆母握紧了手机,又听陈幺继续刻薄:“我给忘了,祸害遗千年,像你们母女俩这种货色,想死太难了,怕是我死了你们都不一定死。”
她又娇笑,笑声清脆天真,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却有着深深的恶意:“不过你们放心,哪天我要是死了,一定让你们俩给我做垫背。”
“你到底想怎样!”穆母这些年养尊处优,事事顺心,都是别人讨好她,她心里就那么一件心虚的事儿,偏偏陈幺又找上门,当年那么做的时候穆母不觉得自己错了,她是为了自己的儿女,可现在日子好了,就想求个心安,陈幺拿话刺伤几句,她就有点承受不住。
她完全不能了解儿子口中陈幺的好,却将陈幺骨子里的黑暗看得清楚。这女孩儿就像是一头幼狼,死死护着自己的食物,谁要是敢碰,她会千方百计的报复,哪怕同归于尽,也绝不委曲求全。
谁家母亲会想要自己的儿子跟这样危险的女孩在一起呢?更何况,她那样野心勃勃,又唯利是图。穆母从很久以前就知道,穆臣到了陈幺面前,又傻又笨,陈幺要什么他都给,甚至偷偷省下自己好几个月的饭钱,就为了给她买一束花。
饭都吃不饱,还想着浪漫,穆臣是昏了头了,陈幺是罪魁祸首!
光是穆臣上高中那段时间,为了陈幺就不知道跟自己吵了多少次,要是时间再长一点,他还不被哄的连亲妈都不认了?
好在陈幺消失了,她的儿子虽然脾气变了,但总归是不想着陈幺了。谁知道他们还能再纠缠到一起去呢?要说陈幺对穆臣还有情,穆母是打死都不信的!
那个女孩,天底下没有比她更翻脸无情的人!
许久没得到穆母回复,陈幺放松地倚进沙发里,继续拿言语刺激穆母,上了年纪的女人,做了亏心事,害死了人,想求心安?想给儿女祈福?天哪,这世上要是有这样的好事,她陈幺早第一个奔上去了!
这么几年,铁石心肠的妇女也变得脆弱了,心理防线浅的要命,陈幺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加快步伐,不需要像计划中那样蚕食鲸吞。她觉得再这样刺激下去,很容易就能让穆母发疯。
于是她又笑起来,恰好穆臣从厨房往外看她,她就露出甜甜的笑,穆臣许久没见她这样对自己笑了,眼眸顿时温柔起来,又继续埋头做饭。他心里甜滋滋的,能为陈幺做任何事他都觉得甜,都甘之如饴。
“陈默死了。”时隔多年,陈幺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她的眼睛里慢慢出现泪水,可她仍然在笑,并且觉得无比快意。“你毁了我的一切,凭什么要求我再放过穆臣呢?”
陈默。
想起这个名字,穆母就浑身颤抖,她哆嗦着嘴,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想告诉陈幺那是个意外——可惜没有用,她记忆犹新,当年那个少女是怎样用恶狼般的目光盯着她,眼神像是能将她身上的血肉一块一块剜下来,疼的要命。
两万块钱就买一条命吗?那也太便宜了。
“我失去一个人,当然得拿你的最爱来换,这才公平啊。”陈幺告诉电话那头的中年女人,她的眼泪很漂亮的掉了下来,然后陈幺食指轻轻抹了下眼角,便不再哭了。“我要穆臣的下半生,都为我做牛做马,为我呕心沥血,为我什么都不要。”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走进厨房:“刚才伯母打电话来,我帮你接了,你不会生气吧?我跟你说你在我家,很快就回去的。”
穆臣跟母亲之间的矛盾并不想让陈幺知道,他看到她接电话了,也看到她脸上甜美又难掩委屈的笑,放下锅铲,他转过身对陈幺说:“不要因为我委屈你自己,不值得。”
当然不值得。
可陈幺还是要演啊,桃花眼眼尾泛着浅红,似是有哭过的痕迹,母亲不喜欢陈幺,甚至厌恶陈幺,穆臣很清楚,每次一提起陈幺,必然是要吵架的,但今天晚上他不想离开她,所以他不会回去。
“我们一起过年,我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穆臣轻声说,“我妈那边,你不用管,我会解决。”
陈幺嗯了一声,穆臣又说,“你交代我的事我已经叫人去办了,但是……”
“但是?”
一开始穆臣以为陈幺交代的是很简单的事,能为她做事他觉得很搞笑,但越往下查就越是不对,似乎有个巨大的谜团挡在眼前,只要他试图深究,就会受到阻挠。
他不知道阻挠来自何方,可他不想让陈幺牵涉其中。“可能会有点麻烦,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陈幺仔细观察着穆臣的表情跟眼神,确定他没有对自己说谎,才好脾气地点点头:“好的,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查,但我还是想尽快知道。”
他做好了一桌子菜,却被陈幺赶了出去,原来她压根就没想跟他一起过年,穆臣站在陈幺家门口,跟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天知道他现在身价多高,极光老总的身份说出去,又有多少年轻貌美的人想朝他身上靠。但现在,因为陈幺的嫌弃,他不得不离开。
因为他就住楼下,也不值当等电梯,穆臣就走了楼梯,结果刚一进去,就看到楼梯口有个鸭舌帽压得极低还戴着口罩的男人。那个男人强壮又高大,穆臣看了一眼,从对方身边经过,却被拦住。
这里是摄像头死角。
“她让你查的东西,你最好马上收手。”
穆臣冷了脸,对方鸭舌帽下是一双透露着凶狠的眼睛,“不想害死她,就不要查。”
穆臣只觉这人神经病,陈幺交代他的事情他是一定要做的,无论生死无论多难,他怎么可能会理一个陌生人。因此话都不乐意说一句,侧身便要走过,男人却挡住了他,穆臣看到男人衣袖下若有似无透出来的大片纹身。“我只说一次,走开。”
“不许再查。”男人低着声音说,把穆臣推到了墙上,他的手力气很大,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能拗断穆臣的脖子,“让她好好过日子。”
穆臣哪里是男人的对手,他试着挣脱却不能,却不示弱,“我为什么要听的?”
“因为。”
男人从鸭舌帽下抬起头,“你母亲欠我们的。”
他取下口罩,刮干净络腮胡的面容,熟悉又陌生。
穆臣瞬间睁大了眼。
第94章
“真是的, 怎么突然下起雪来了?”
正在客厅跟女儿一起看电视的穆母拉开落地窗窗帘抱怨着,“幸好我叫人把温室的温度调了一下,不然我那些花又要养不活了。”
穆芙听了就取笑她:“妈,这可是冬天耶,你种的那些花又很名贵, 很难伺候的。”
穆母也笑:“没办法, 你跟你哥都忙, 我一个人在家又没事情做,只好养养花,哎小芙, 你说过了年妈养只猫怎么样?”
“可以啊, 反正你在家也没事。”穆芙伸了个懒腰看了下时间,“妈, 马上十二点了,我哥怎么还没回来?我想全家人一起守岁啊!大晚上的什么工作这么忙嘛!连他可爱的妹妹都能忽略?”
一听到穆芙提穆臣,穆母就想到了刚才那通电话,她也没想到儿子是去找了陈幺, 但这话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穆芙说的。“你还不知道你哥?忙起来别说过年了, 不吃饭不睡觉也是常有的,也就这几年上了轨道慢慢才好起来。”
穆芙噘嘴, “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老觉得哥没有以前疼我了。他对别人那么冷淡也就算了, 对我也不说几句好话, 我可是他亲妹妹,今年我们才见了几次面啊!”
不仅是穆芙这么觉得,穆母也觉得儿子冷淡,还不是因为陈幺!就是陈幺再度出现,穆臣才会这样!
跟以前是一样的。
他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本来穆臣早熟懂事又勤练,做什么都想着母亲跟妹妹,可自打认识了陈幺,他的字典里似乎就只剩下陈幺这两个字,眼里也就只看到她一个人,妈妈妹妹都不管了!现在又是这样!陈幺总是阴魂不散!
但穆母一点都不想在女儿面前提起陈幺那个人,没来由的败坏了气氛,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她不想为了个讨人嫌的女孩子弄坏女儿的心情。“妈去给你再洗点水果,你先看会儿电视。”
穆芙甜甜道:“妈妈你真好。”
“多大了还撒娇,真不害臊。”
嘴上这么说,穆母还是因为女儿的撒娇笑起来,她哼着歌进了厨房,过年家里帮佣全放了假,就剩下一个阿姨,这会儿也早早回去休息了。穆母洗完水果笑眯眯地走出去,正要招呼穆芙来吃,突然,客厅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冷风,雪花也夹杂其中,温度适中的客厅瞬间冷到极致,把母女俩都吓了一跳!
“……臣臣?”
“……哥?”
穆臣站在门口,他身上的黑色大衣几乎被雪花掩埋,头发上也满是霜雪,就连眉毛与睫毛似乎都沾了一层冰冷的雪,但这都不及他的眼睛冷。
他一手扶着门框,抬着眼,冷的像是没有丝毫感情,像是眼前不是他的母亲跟妹妹,而是陌生人。
“你们瞒了我什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穆芙不明所以,穆母却立刻懂了,她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已经长大成人,能够自己做主的儿子:“臣臣,先让你妹妹回房,这件事妈跟你说,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她朝儿子走去,伸手想要拉他进来,“外头很冷吧,快进来换个衣服,妈给你拧条热毛巾擦擦脸,你看你都冻僵——”
话没说完就被穆臣推开,穆芙见了立刻道:“哥你做什么!你怎么能推妈!”
“你们瞒了我什么?”穆臣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妈,你对陈幺做了什么?!”
本来还面有不忿的穆芙,听到陈幺的名字立刻咬紧了嘴唇,穆臣又不是傻子,看自己妹妹这个表情就知道那人说的全是真的,可笑他被蒙在鼓里,他恨极陈幺的这些年,母亲跟妹妹心里是不是都很开心?!
她们都把他当成傻子!
“我能对她做什么啊?”穆母心下慌乱,却还要狡辩,“你又不是不知道陈幺那孩子,主意大着呢,心眼也多,还有人护着她,你怎么来问我啊!”
“陈叔叔怎么死的?”穆臣盯着母亲,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迸出来。“两万块钱是不是陈叔叔的买命钱?”
穆母瞬间露出恐惧的表情,她不是怕陈幺,她是怕儿子知道了真相会怪她!原本还抱着穆臣只是诈自己的希望,却不曾想他是真的知道了!
“我要你跟我说实话,还有小芙,把你们瞒了我的都告诉我。”穆臣握紧了拳,忍耐到了极点,他根本不觉得冷,回家的路上他止不住的颤抖,牙齿咯吱咯吱响,可他还是回来了,他想从他最亲近的人口中得到真相,而不是一句又一句的谎言。“我要听实话,一句虚假的都不要了。”
穆芙害怕了,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想跑回房间,穆臣却哑着嗓子叫她:“穆芙。”
连名带姓,哥哥是真的生气了。
从小到大,哥哥都很疼她,有好吃的先给她,打工赚钱也会给她买礼物,她在学校被人欺负,哥哥总是第一个为她出头,她成绩不好,哥哥就想方设法给她补课,哥哥给她买玩偶,买裙子,想让她跟同龄的女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就算家里很困难,他也无条件疼爱着她。
可是她任性又自私,愚蠢又恶毒。
她害怕失去哥哥,所以从来不敢说实话。
穆臣看着妹妹的眼泪,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心疼,换做过去他早过去哄她了。现在他浑身冰凉,“陈叔叔真的是你们害死的,那两万块钱也是因为这个,妈,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
说陈幺偷走了他们家仅有的钱跑了,说陈幺就是个坏女孩。
“你怎么能那么跟我说?”穆臣眼眶通红,“你拿两万块钱买一条命?还要败坏她的名声?!”
穆母害怕极了!她不想儿子跟自己离心,上前想要抓住穆臣的手,却被他再一次推开,她绝望地看着穆臣,心知陈幺又一次成功把儿子从她身边抢走了。
“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是故意的!”穆芙也扑过来,她哭的很狼狈,却迫切地想要得到哥哥的原谅,她拼命的认错,“我那时候太幼稚了!我没想到最后会是那样的结果!我真的没想到!当时我也吓坏了,我什么都不敢干,你不要生我气,我真的知错了,我会改的!我以后都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穆臣的眼睛越发红起来,他深深地看了母亲与妹妹一眼,再也没有理会她们,转身消失在了冬夜的风雪之中。穆母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连忙摸索着去找手机,抹去迷了视线的泪水,上次陈幺来,好像留了号码,在哪里,在哪里来着……
她手忙脚乱地找,又催穆芙:“快!快去追你哥!大晚上的他要去哪儿?他现在情绪不稳定,别让他走!”
穆芙点头,擦了把眼泪就奔了出去。
穆臣在首都有好几座房产,可他从家里出来后却觉得无处可去,他希望雪下的再大一些,风吹得再冷一些,最好直接把他冻僵才好,身体上感到了折磨,精神上居然能够轻松几分。
过年了啊,家家户户团聚,可这是穆臣这辈子过得最差劲的一个年。最后他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陈幺家门口。他想摁门铃,想打电话给她,最后却什么都没做。
他觉得愧疚、羞耻、悔恨。
陈幺再也不会原谅他了,没有人比穆臣更清楚陈默对陈幺意味着什么,陈幺的人生充满不堪与黑暗,那是她唯一的光。
但是后来,光因为他而毁灭。
陈幺永远永远不会跟他和好了。
他在门口冻得瑟瑟发抖,在小区门口站了很久,雪水这会儿都化了,顺着裤管跟大衣滴滴拉拉淌了一地,楼层的窗户是开的,寒风吹过来都没有穆臣骨子里来得冷。
不知道站了多久,眼前的门突然开了,穆臣茫然地看过去,这时候的他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冷漠,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仿佛当初懵懂的少年。
陈幺穿着宽松的毛衣,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拉门看着他,过了几秒说,“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