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同样讥诮:“长安陷入混乱境地,怕也有你的一手吧。”
那些想不明白的,还未来得及查清的事情,在现在,见到裴执之后,渐渐清晰起来。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这回,裴执坦然轻笑:“不错,我就算不择手段,都要得到程瑶棠。”
江然眸子微眯,手中的剑已经飞快往前刺去,步伐稳当,手势凌厉。
突如其来的动手,裴执并不意外,甚至染带着微微的兴奋。正巧,他也想这么做。
二人交锋,不相上下。
银剑相互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也极为惹人注目。
就算心中都对彼此带有杀意,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解决掉对方,更何况彼此的身份特殊,都由不得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闻声赶来的巡卫军之前,裴执与江然总算各退一步,将手中的剑放回剑鞘内。
裴执没有多留,轻嗤一声,即刻转过身,施展轻功离去。
好歹是北国摄政王,就算自己的身手再了得,也没有独自前往邻国的蠢事。想必这四周暗处,都是他的人,随时等候听命。
江然还不愿轻举妄动,干脆就随他各退一步。
江然在明,裴执在暗。现在却直接戳破身份,显而易见,裴执并不将此放在眼中。
光风霁月,素衣如雪的公子停在一株桃树下,伸开手接过落下的花。
上辈子,他隐忍多年,步步为营,到即将拥有她,却重生了,他终究没有等到她。
没关系,这辈子,他依旧可以带她到身边。本以为可以更快拥有她,结果却发现,那些经历过的事情,翻天覆地。
程瑶棠的身边,多了个江然。
他迫不及待遣人查她,想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如上辈子那样,活在步步算计中。没想到竟然有一人挡在前面为她遮风避雨,原本应该是没有这个人的。
种种事迹表明,江然和他一样,他们都重活了。
只是,江然比他要更早。
这时候,江然已经请旨求娶,永晋帝的圣旨已下,满城风雨。
那又如何……
他等了这么多年,必定要等到的。
手指倏然握紧,绚烂的桃花在掌心中碎开。
“江世子?”
赶来的巡卫军只见到纨绔世子一人,不由得呆了呆:“似乎这边有异响……”
江然:“哦,我在砍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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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世子骑着马绝尘离去,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人。
周元礼缓缓开口:“世子许是有什么急事吧?阿彰你也不必多想,不如派个人前去问问看。”
程瑶棠轻轻一笑:“我们先走吧,他会跟上来的。”
霍彰还没从江然的举动中完全反应过来,直到听到程瑶棠说这句话,心里不由冒出喜悦。看来,明曦县主对江世子的情谊也不过尔尔。
他还想借此机会拉近和程瑶棠的关系。
结果没想到高兴不过没多久,江然就鲜衣怒马出现在视线中。
赶来的江然坐在马背上,目光越过众人,落在程瑶棠身上。
程瑶棠刚牵着方书妙的手坐上小舟,一袭藕荷色的齐胸襦裙,裙上只简单缀有几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儿,手中清透的飞燕团扇轻摇,唇畔笑意浅浅。与河畔边盛放得极其绚烂的桃花相比较,人比花娇,似是画卷。
她正巧抬起眼,撞进他的黑眸中。
都没有说话,却也不必要说话。
各自展露一抹笑容,眼里只剩下彼此。
望着这如诗似画的一幕,旁边的霍彰怔怔然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没有什么情谊,他们之间,已经到了无需多言的时候了。
这样的感情,无非是令人羡慕的。
霍彰悄然握紧了拳头。
周元礼笑着道:“江世子,你方才可是将大家都吓了一跳。”
“实在抱歉。”江然翻身下马,笑眯眯地说,“下次喝酒,我自罚三杯。”
周元礼作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样子:“下次喝酒?还要等到下次喝酒?怕是到时候早就忘记了,或者江世子你不认账了吧?”
江然道:“我是那样的人么?”
“是啊。”
一路都在沉默的程博东这时道:“我带了几坛桃花酒,泛舟游湖时可饮一二杯,最是应景不过。”
话音落下,登时几个人通通笑出声来,周元礼朗笑道:“江世子啊江世子,这万万没想到吧?自罚三杯就现在!”
程博昱看着程博东从马车内接连取出几坛酒来,忙伸手去帮忙,边笑问道:“阿东,我记得前两年你在学酿酒,这些就是当时酿下的吧?”
程博东微微一笑:“正是。闲来无事,便循着古书上的酿酒方子学习,唔,这酒我自己都还没尝过,不知滋味如何。”
说到后面,他有些羞赧。
周元昊玩笑道:“看来我们要做最先尝试的人了。难喝倒还好,酒酿错了不会有毒吧?”
程博东道:“那只好我先饮一杯,若无事再请大家喝酒。”
一听,众人都笑起来,吵吵闹闹的接过酒水瓜果往舟上去。
阳光落在远处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他们的位置正阴凉,四周还有桃花绚烂可赏,春风从远至近,拂过面庞,格外舒适。
程博东坐上小舟后,果然当先自己开了一坛酒,倒一杯先饮。饮完后不由得一笑:“应当是无毒的,只不过同宫里的比,实在差得太远。”
“你第一次酿酒就想同宫里的比?”周元礼摇头,“阿东哪儿都好,就是太要强,我们都比不过啊。”
众人皆是笑起来,纷纷跟着倒酒来饮。
在周元礼的催促下,自己开的自罚三杯,必然是要尽快解决的。
江然轻叹一口气:“往日的运气都不算好,谁知道这回更是说什么来什么。这个道理告诉我们,做人千万要谦虚……”
众人笑骂道:“喝你的吧!”
“人心浮躁啊。”
江然再叹了口气,非将人全都整得笑倒一片,这才慢悠悠端起酒。但又不马上喝下,而是侧过头看向旁边小舟上,热闹看得正欢的人。
“阿棠,一会我若醉了,你会送我回府吗?”
被忽而叫道,看热闹的程瑶棠满脸无辜:“到底是谁非要跟我出来,且说是要护我安危的?你若醉了……”
不等她话说完,江然迅速接过:“我若醉了,身手肯定比以往更好,阿棠放心。”
说完,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又端起另外两杯,都是一饮而尽。
程博东道:“江世子若是醉了,也不必担心,这儿这么多人,都会护住长姐安危。”
周元礼跟着道:“正是!正是!江世子,你可要敞开了喝啊。”
面对几个人的接连起哄,江然不为所动,从容放下酒盏,笑眯眯地说道:“这么好的天景风光,如果醉了看不清,岂不可惜?”
说着,目光却是看向程瑶棠,眼中全是笑意。
程瑶棠怀疑他话里有话,且是不知羞耻的那种。
两只小舟离得近,两个人的位置又都离彼此最近。江然扬起嘴角,微微倾身,清越的声音传去:“阿棠,我觉得,你应当是很懂我的,我们是不是想到一块去了?”
四周闹哄哄的,大家都在饮酒笑闹,看起来好像没人注意到这边。
但,当江然忽而凑得这么近,程瑶棠还是抑制不住的有些慌乱。尤其那日,江然温热的唇印在头顶,似乎到现在又灼热起来。
她怒瞪:“闭嘴!”
又被凶的江然:“……”
一脸无辜望着她。
“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江然轻咳,嘴角的笑越来越深,如果不是还顾及这旁边人多,他怕是要忍不住直接将人搂进怀里。
他家阿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是啊。”他一本正经回答,“面对你,就是不知羞耻。”
第44章
方书妙左看看程瑶棠一脸恼羞成怒,右看看江然笑容璀璨,疑惑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为防江然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来,程瑶棠立即收回目光:“没什么!”
江然慢悠悠:“没什么。”
谁要他跟着说!
程瑶棠忍不住瞪过去。
美眸含着嗔怒,落在江世子眼中,只剩下一抹美丽的娇俏,叫他甚至舍不得移开眼。
要是被大飞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怕又要瞠目结舌……唔,也可能大飞已经习惯了。
“江世子与明曦县主之间,还是这么有趣。”周元礼温温和和的一笑,说着他们二人,目光却是看向周元昊的,“太子殿下说,是不是?”
周元昊淡淡道:“自小便一起长大,情谊当然是不同的。”
他素来性子阴郁,少见露出笑容,所以此时见回应冷淡,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周元礼正要斟酒,程博东道:“长姐身子正在修养,恐怕不宜饮酒,还是以茶代酒吧。”
周元礼手中的动作顿住。
自玉佩一事后,周元礼受永晋帝责罚与冷遇,这些日子才算好些。可说不将事情记恨在程博东身上,却是不可能的。
从前二人交情颇深,现在冷冷淡淡说话也很少了。
毕竟对方是皇子,任谁也没想到,程博东会有这个胆子,叫周元礼下不来台。
虽话说得于情于理,四皇子也是出了名的温文尔雅,也让人忍不住为他捏一把冷汗。
周元礼很快回过神来,将酒坛子搁下,道:“是本皇子疏忽了。”
程博东只静静将茶倒好,放在程瑶棠面前。
程瑶棠目光往茶上一扫,笑眯眯道:“阿东管我管得甚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哥哥。”
程博昱现在很配合,跟着说:“我这个当哥哥的,都没有阿东做得好。”
几个人都笑起来,程博东似乎总算也忍不住了,笑着摇摇头说:“长姐消遣我也就算了,兄长也要跟着消遣我。”
烂漫春日的轻快氛围,这才恢复如初。
周元礼也不再请谁饮酒,自己默默倒酒,自己默默饮掉,话头都少了大半。
这时,不知谁提了一句,话头引到想绑架明曦县主的人身上。几个少年俱是义愤填膺:“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想暗害明曦县主!光天化日、天子脚下,居然这般猖狂!”
“也不知道大理寺查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将这居心叵测的人给揪出来,陛下定不会饶了那些人……”
少年们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句说着,甚至分析起这么做的目的。
关于程瑶棠差点被绑架的细节,还没传出去,所以少年们自行放飞自我的想象,越说越离谱,程瑶棠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周元昊淡淡道:“敢这么猖狂,估计本就是猖狂之人,甚至有猖狂的资格。”
话一出,都静了静。
这里是长安,是大南国的皇城,汇聚最多的就是贵不可言的人。
若说谁最有猖狂的资格,这长安内实在太多太多了。
但他们这群少年就算自己身份尊贵,又哪敢往那里去想,只怕一个行差踏错,反而连累整个家族。
因此,现在都安静下去,假装自己没听到不知道。
寂静中,程博东忽而一笑,道:“现在胡乱猜测也没什么意思,江世子也会保护好长姐的,是吧,江世子?”
这小子居然将话题引到他身上?
江然懒洋洋勾起唇角,目光幽幽望着程博东,这才道:“那是自然。”
没等众人起哄,周元昊眼里闪过一丝讥诮,慢慢地道:“有时,最亲近的人,才最可怕。”
轻风吹过卷着朵桃花,飘飘扬扬落在水面上。
太子明显意有所指吧?
少年们面面相觑,起哄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江然笑了:“太子殿下说的是,其实我每晚睡觉的时候,心里都很慌,生怕大飞怪我这个做主子的不够体贴,积怨已久,想揍我一顿。”
“哈哈哈哈……”
少年们都还是少年心性,还是绷不住的大笑起来,笑声远远传过河畔。
大飞:“……”
他叹了口气:“世子,我打不过您。”
周元昊被江然的轻飘飘玩笑话一堵,转而去看程瑶棠,结果只见到程瑶棠正慢悠悠吃着丹华剥好的荔枝肉,眼眸微眯,看起来困倦极了。
倒都是心大。
他暗暗轻哼一声,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春日的桃花酒饮完,已经傍晚了,昏黄的颜色落在河畔水面上,将桃花都染出一层温暖。是别样的风景,也很动人。
微醺的世家少年们挥手告别,一个个钻进马车内,缓缓驶远。
“四皇子……唉,四皇子您慢点儿……”
桃花酒不易醉人,但还是醉倒了闷头喝酒,喝最多的周元礼。
素日里温文尔雅,八面玲珑,见谁都温温和和微笑的四皇子殿下,现在由奴才们扶着,步伐歪曲不稳,一个不小心还差点摔倒。
这画面,实在难得一见啊。
程瑶棠都想立刻请画师将这一幕画出来,但就怕要被灭口。
她只是一个娇弱还在养身子的小姑娘,这种醉鬼,还是假装看不到更好的吧。程瑶棠脸一转,正要搭着丹华的手坐在车内,就听到身后的人在喊她。
“明,明曦县主。”
周元礼推开搀扶的奴才,歪歪曲曲的走到程瑶棠面前。
程瑶棠掩嘴一笑,满脸天真:“想不到四皇子力气还挺大。”
周元礼在她面前站定,盯着她:“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