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对峙中,把背影留给对方的总是霍司辰,一个华丽的转身,终结对方所有的欲言又止,然后扬长而去,不顾身后的她泪水决堤。
三年来的头一次,他看到了朝雾的背影。
他这才惊觉她真的好瘦,又高又瘦,肩胛骨突起一个性感的弧度,露背的礼裙竖着窄窄一截的细腰,看得人血脉喷张。
心脏在悸动的同时又有些不是滋味,记忆里,她并没有这么瘦。
“朝雾!”鬼使神差的,他突然开口喊住了她。
那抹消瘦的倩影一顿,朝雾侧头,眼角的余光冷冷扫向霍司辰。
霍司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朝雾,是因为她消瘦的背影吗?还是因为她这几日反常的举止?
或许都是,但又不全是,内心深处还有另一个答案蠢蠢欲动,霍司辰却不愿深想。
“你的事我懒得管,但别忘了,我们现在还没离婚,你仍旧是霍家的少奶奶。”薄唇张开,吐出口的又是冰冷的话语,冷言冷语待她似乎已成习惯,“别做不符合你身份的事。”
朝雾的身体明显一僵。
……别做不符合你身份的事。
呵!他都跟姜绵绵成双入对的出入各种公众场合了,竟还有脸来过来警告她不要跨越雷池半步。
朝雾都要气笑了,她甚至想转过身去跟霍司辰好好理论理论,质问下他到底有什么资格这么要求她。
可她太累了,身体累,心更累,今天她参与的争吵已经够多了,实在没力气再来一场了。
她沉默着收回了视线,转身进了卧室,奋力甩上了门。
“嘭!”的一声巨响,这愤怒的甩门声,便是她给他的最后的回答。
——我去你妈的吧!
大厅重归寂静,清冷的走廊里连那抹消瘦又写满拒绝的背影都没了,霍司辰盯着空荡荡的走场,森冷的眸底有不知名的情愫在涌动……
***
第二日清晨,朝雾正抱着被子赖床,鼻翼间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香味,仿佛时空错乱,她穿越到了父母和兄长还没逝世的过去,父亲在厨房大刀阔斧的做早餐,母亲在一旁帮倒忙,哥哥则会使出各种奇葩的手段来逼她起床……
那个时候,睡梦中的她总能嗅到饭菜的香味,然后饿意和困意开始殊死搏斗,最后却都输给了她那个编出了一万种叫她起床的方法的哥哥。
这香味太美好,所以一定不是真的。
朝雾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抱紧了被子继续睡,不想让美梦太快结束。
这时,脸颊上突然传来温湿的感觉,朝雾蹙眉,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
睁眼的刹那,陆九渊那张俊美到无可挑剔的帅脸呈放大状的出现在她视线里。
“主人,该起床了。”二十一岁的美男子唇角微扬,狼邪肆的笑容里偏偏又染着几分忠犬的乖巧,“您是想先吃早餐,还是先吃我?”
说话间,他余光瞥了眼他刚放到梳妆台上的早餐,然后骨节分明的指猛的扯了扯领带。
这一扯,原本系得板板整整的领带瞬间变得松松垮垮了,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扯领带的时候顺势扯掉了两粒扣子,敞开的领口将他性感的锁骨展露无遗。
朝雾懵住了,信息量太大,她一时消化不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当陆九渊扯开领口的时候,朝雾的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他起伏的锁骨上,根本没脑子去消化其他信息。
陆九渊注意到了朝雾的视线,唇角勾着的那抹坏笑瞬间变得坏了。
他单膝跪到床上,俯身将朝雾覆盖到了身下。
“不说话,我可替你选了。”他在朝雾耳畔低语,然后顺势含住了她的耳垂。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股细小的电流击中了朝雾,朝雾忍不住战栗。
战栗过后,是难耐的酥麻。
真要命!
朝雾终于回神,一把推开了陆九渊。
“你怎么会在我家?”早起的癔症彻底消散,朝雾清醒过来,劈头盖脸抛过去一堆问题,“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豆腐吃到一半儿,就被正主推开了,陆九渊满心不悦。
“我想给你个惊喜,所以问凌子霄要了你家的地址和钥匙。”他懒散的回答,末了还不忘卖个可怜撒个娇,“结果我起了个大早给你准备惊喜,你却只想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
他其实说谎了,这家伙哪儿需要凌子霄给他提供朝雾家的地址和钥匙啊,他小时候天天往朝家跑,忘了回自己家的路,也不会忘了朝家在那条路上。
至于钥匙……那可是朝雾亲自给他的。
听完陆九渊的回答,朝雾本来有些生气,嫌凌子霄不过问她的意见就把她家钥匙给了陆九渊,但她转念一想:是她提出想要恋爱的感觉的,恋爱时男友想给女友一个惊喜,无可厚非,而作为自己的特助,凌子霄自然也得配合男友,不能破坏惊喜。
这么一想,陆九渊和凌子霄都没有错,反倒是她有些反应过度了。
“抱歉。”朝雾将丝绸般稠密的青丝向后捋了下,动作倦懒,“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上岗。”
她半敛着眸子懒洋洋的扫了眼仍骑坐在她身上的陆九渊,殷红的唇突然够了抹意味不明的笑。
“我们重来。”朝雾伸手挑起了陆九渊的下巴,细长的眸,殷红的唇,一颦一笑,都危险又魅惑。
她邀他入局,他欣然前往。
陆九渊一把扯掉了领带,岑黑的眸底波涛暗涌:“主子,您是想先吃早餐,还是想先吃我?”
第10章 我的小狼狗
明明是讨好卖乖的话,可从陆九渊嘴巴里说出来,却偏偏多出了几分难以忽视的侵略性。
就像凶恶的狼,故意收起了利爪和尖牙,伪装出忠犬的模样哄骗饲主,然而无论他装得多逼真,骨子里嗜血的野性都无法彻底隐藏。
不待主人给出答案,狼崽子已经按捺不住,陆九渊起身上前,欲将朝雾压到身-下。
这旖旎的一刻,朝雾却抬起了脚,将美足抵到了陆九渊腹部,缓缓将对方往后推:“我选早餐。”
美人儿笑靥如花,眸底闪过几抹狡黠,明显在戏弄他。
陆九渊身体明显僵了下,随即忿恨的抓住了朝雾的脚,报复般的在她脚踝处咬了一口:“早餐哪儿有我好吃?”
朝雾被逗得笑出了声,脚下却不留情,不轻不重的在小狼崽结实的胸口踹了一脚:“少来!快去把早餐给我端过来……我好像闻到茯苓粥的味道了。”
说话间,她探出小巧的舌舔了舔下唇,一副等待投喂的可爱模样。
这小舌,却仿佛舔到了陆九渊的心里,勾得他整颗心脏都在发痒。
却偏偏只能看不能吃。
陆九渊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高富帅如他,竟被一碗粥比下去了,这简直有辱他“龙城第一名鸭”的头衔!
陆九渊压着一身邪火下了床,将梳妆台上的餐盘给朝雾端了过来。
他作势把餐盘给朝雾递去,却在朝雾伸手去接的时候,又故意把餐盘移开。
狼崽子笑得蔫儿坏:“说句好听的,说了就给你吃。”
朝雾哭笑不得,心想对方真不愧是龙城最好的鸭,吃个早餐也能玩儿出这么多花样。
好听的话朝雾断然是说不出口的,她这人面皮薄,即便是最痴迷霍司辰的那段时间,她对霍司辰也是直呼其名,羞死她她也没办法像姜绵绵那样腻腻歪歪的喊霍司辰一声“辰哥哥”。
现在面对刚认识不到两天,且年龄还比她小三岁的陆九渊……撒娇是不可能撒娇的,打死朝雾她也不会撒娇的,最多只能做到砸钱罢了。
于是朝雾拉开床头柜下的抽屉,轻车熟路的从里面取出支票簿和碳素笔,打开笔帽刷刷刷在支票上写下一串数字,然后撕下支票递给了陆九渊:“把早餐拿过来吧。”
陆九渊:“……”
不待陆九渊做出反应,朝雾已经把支票塞陆九渊领口,然后夺过餐盘靠床头享用起了早餐。
陆九渊皱着眉头看了眼朝雾塞给他的支票,又抬眸凝向朝雾,十分心累的表示:“姐姐,恋爱不是这么谈的。”
“我知道。”朝雾咬着小笼包漫不经心的回答,“可我们才认识一天,你业务能力强,可以快速进入角色,但我需要时间去适应。”
小笼包油而不腻,口味极佳,吃完后喝一口粥润润嗓子,人间天堂。
朝雾用勺子舀着茯苓粥,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我们循序渐进的来,先从约会看电影做起吧……你应该不怕恐怖电影吧?”
陆九渊当然不害怕了,他不信鬼神,亦不信佛祖。
于是他摇头,见状,朝雾眸底明显一亮:“太好了!”
她的兴奋藏不住,这让她微微有些不意思,似是觉得在旁人面前失了态,略显苍白的脸上微微浮现出几朵殷红,浓密的睫毛垂下,脸也别了过去,唇角却不自觉的扬起:“我小时候一直有一个很傻的想法,想长大后交个男朋友陪我看完贞子系列的所有电影,可惜……”
可惜后来我遇见了霍司辰。
她眸底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一贯的失魂落魄。
其实她不是一直这样的,在陆九渊的记忆里,朝雾一直都是绚丽鲜活的,就像烟花一样,哪怕只有几秒,也要让生命绽放的灿烂。
他们一起下过海,抓过鱼,翻过墙,逃过课……她脑子里有无数的鬼主意,和她在一起,生活每天都像在冒险。
那个时候,她的眼睛里一直都有耀眼的光,而不像现在,只剩死寂。
这死寂令陆九渊的心痛如刀割,他缓步上前,走到朝雾身旁,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
“没有什么好可惜的。”男人低头,亲吻朝雾的额角,“我这不是来陪你了吗?”
我回来了,朝雾。
如果你眸底的光已经熄灭,我会帮你重新点燃。
他的吻很温柔,温柔到让人有种想哭的冲动。
胸腔内仿佛有海风吹过,留下一片潮湿,朝雾红了眼角,哽咽之际她把脸埋进了陆九渊的怀里。
男人身上有很好闻的薄荷的清香,这味道,她似乎在哪里闻过。
“谈恋爱就该看恐怖片。”她趴在他胸口,像赌气又像在撒娇,“恐怖片也只能跟男朋友看。”
谈恋爱就该看恐怖片,灯一关,电影一开,害怕了就要往男朋友怀里钻。
恐怖片只能跟男朋友一起看,有他抱着,才觉得安全。
闺蜜陪不得,下属陪不得,能陪我的,只有你。
***
吃过早饭后,朝雾洗漱一番便去了公司,本来陆九渊也想跟过去的,却被朝雾无情的拒绝了。
她拒绝的理由很硬核:“我去上班,带着你算什么?”
陆九渊的回答更硬核:“……办公室PLAY?”
回答他的是朝雾愤怒的关门声。
于是办公室PLAY转变成了囚禁PLAY,陆九渊留在朝家百般无聊的等饲主回来,朝雾则去公司处理最后的公务。
她把凌子霄叫到了办公室,开门见山的问:“陆景睿那边给回话了吗?”
她急着想把朝氏企业卖出去,她的时间不多,真的不能再耗了。
“陆总说想知道您卖朝氏企业的原因。”凌子霄沉声道,“他还表示,如果您是生意上遇到了麻烦,他愿意帮您渡过难关。”
朝雾其实早就料到这个回答了,可当她亲耳听到凌子霄这么说的时候,仍旧觉得脑壳疼。
都混成华尔街商业奇才了,小鹿崽你就不能冷血无情点儿吗?有便宜你赶紧捡啊,你管我什么原因呢!
朝雾正在心里吐着槽,忽而又听到大忠臣凌子霄劝谏她道:“朝总,如果陆总愿意协助的话,从霍司辰手里夺回朝氏企业不成问题,您不妨考虑一下……”
他的提议合情合理,朝雾却懒得去听。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一个致命的前提——朝雾得了胃癌。
她只有五个月可以活了,夺回朝氏企业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连个后代都没有,她一死,朝氏企业便成了一盘散沙,迟早还是会被霍司辰吞入腹中。
凌子霄还在劝,他不知道朝雾大限将至,在他眼里,朝雾和朝氏企业都还有大片美好的未来,朝雾应该努力去争取,而不是就这么放弃。
而朝雾也没办法把真相告诉他,别人重病时身旁都有至亲环绕,可朝雾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倘若第一个知道她得了癌症的人居然是她的下属……那未免也太可怜了。
既然没有亲人相送,那就谁也别送了。
生命本就是寂寞的旅途。
“现在您手里的股份比霍司辰手里的股份要高,我们还是占很大的优势的。”对面的凌子霄已经开始为夺回朝氏企业制定计划了,“只是这几年霍司辰一直在跟朝氏企业的大股东们接触,董事会那边可能倾向于他,但有了陆总的帮助,挽回董事会的心其实不是难事,董事会里有很多人都跟陆总的父亲是旧相识……”
朝雾听不下去了,干脆利索的打断了凌子霄:“因为我要和霍司辰离婚。”
凌子霄猛然僵住,仿佛被人点了穴,动一下手指头都觉得艰难,他盯着朝雾,震惊到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过了良久,才结巴着问:“……您……您说什么?”
哪怕是前两□□雾说要卖掉朝氏企业,都没能让凌子霄这么惊讶。
这不能怪凌子霄,这话若是换成被其他人听到,反应肯定比凌子霄还夸张。
龙城的人都知道,朝雾爱惨了霍司辰,爱到千亿家产,愿意拱手相让,爱到千金大小姐,愿意洗手作羹汤,爱到眼睛容不得沙子的女总裁,对对方无数的花边新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
她爱的这么不顾一切,这么卑微谨慎,又怎么会主动提出离婚?
朝雾却没觉得自己想离婚有什么不对的,她的表情风轻云淡,她的语气漫不经心:“陆景睿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卖掉朝氏企业吗?这就是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