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邢大师……这么晚您怎么?不不,您没受伤吧?”宋傻个直接将自己擒住的人甩给旁边同伴,上前焦急问道。
邢易还在揉着胳膊,“啊,还挺痛,不会是淤青了?”
他嘀咕完,抬头看着众人,道:“啊,没事没事,没什么大事。”
众人眯眼望去,
只见他方才明明受了一刀的胳膊半点血色没有,只衣服裂了,露出里面泛着银光的内衫。
宋傻个愣愣不知说些什么,但也知道不能多问,只喏喏道:“这……我方才在远处,未能看清大师的模样,只以为是庄内寻常仆役呢。大师,我先送您回院中?”
庄内仆役各个都会些功夫招式,宋傻个是半点都不担心的。
后面有人提醒道:“去把刘军医也找来啊!”
“对对对!刘军医!”宋傻个反应过来,“大师……”
邢易见他们担心,便顺势点点头,“呃……好吧,走吧走吧。”
宋傻个闻言终于松了口气,护送着邢易继续往西面院落行去。
至于被擒住的王弩等人,终于明白了一路上为何会如此顺利,敢情他们从进入府中就被发现了,只是因着对方想研究他们的意图,这才一直默默跟着,没有上前捉拿他们。
想清楚这其中关节,王弩竟偷偷舒了一口气。
“走!”背后押着他的人又加了点手劲,“敢偷潜入庄?真是活腻歪了。”
之后,王弩等人便直接被押下审问了。
又过了两日,邢易完成在庄中的任务,打道回侯府时,王逊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派出去的人,竟是全军覆没了。
无论是往燕侯府食邑村去的,还是往郊外那飞燕山庄去的,都在几日前断了音信,生死不知。
他又恨又怕,恨的是查探燕逍本就是他暗地里做的勾当,他无法就着这事去寻燕侯府的麻烦。怕的则是终于想明白燕逍手下果然藏龙卧虎,轻易动不得。
于是,又发了一通怒气之后,他不得不接受另一个属下给出的建议。
“燕侯府那边……暂且先别管了。”王逊在书房中发了话,“先去对付云州刺史那个老家伙,把他手上那三千兵卒都夺过来再说。”
场下谋士自是拱手附和,“将军英明。”
另一边,邢易回到侯府求知院后,便遇上了特意寻过来的季凉。
“邢大师。”季凉对着邢易施了一礼,“凉听闻您在庄内受了些小伤,可曾好些了?”
侯府中知道邢易在飞燕山庄遇袭一事的人不多,季凉作为少数的知情人,又是求知院真正的管理,自是免不了要来关心一番。
邢易道:“小事!”
他终于见到个知情人,面色转为兴奋,“那天夜里我正和飞燕山庄那边的人讨论那软甲呢,见着那刀兴头一起,便想着在真实条件下试试这软甲的防御力!”
季凉面色有些哭笑不得,“真实条件?您……哎,好在那些蟊贼武功不怎么样,您下次可别再如此了。”
邢易点点头,“我知晓的。”他揉着胳膊道:“那软甲好,刀刃没伤到我,只是受击之处淤青了,近来碰到都有些疼。”
季凉闻言,伸手入怀中取物。
邢易便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和一个小瓶。
季凉递出白瓷瓶,“此瓶疏通膏对碰撞之伤又奇效,您每日晨起和就寝时抹一些在伤处,两日后应该便能好了。”
邢易从季凉手中接过那瓶药膏,笑着道:“如此甚好,季大夫有心了”。
季凉拿着手上仅剩的一个信封,又道:“哦,对了。这是几日前外面送来的信件,说是给您的。”
他说着,又将信封递了出去。
邢易接过信,点点头,前后翻看几眼,自己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那边,季凉适时告了退,邢易送他出门后,回来便随手将信拆了。
信纸只是普通的白宣
纸,邢易展开,还未来得及看信中内容,便瞥见纸上右下角一个邢家特有的弯月状家徽。
邢易一愣,赶忙正色看向信文。
寻常信纸大小的纸笺上,只在中心处匆匆写就了八个大字——
龙脊怒震,祸起西南。
第94章
很快,这封信笺被送到燕逍手上。
书房中十分安静,刑易虚坐着,后臀只轻轻挨着黄梨木椅的边缘,将大半的重量都压在腿上。
他一会儿偷瞄一眼主案后状若沉思的燕逍,一会儿看看坐在自己上首的古珀,俨然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倒是坐在他对面的严舒发现了他的不安,微笑着同他颔首,总算让刑易呼吸平顺了一些。
半晌,燕逍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看向刑易,问道:“这封信,是邢家本家那边送来的?”
刑易点点头,“回侯爷,是的。信笺上有邢家家徽,我方才检查过了,绝非假造。”
燕逍笑了笑,道:“无需紧张。”
他将信纸往严舒宫瑕那边递过去,示意他们都看一看,又询问刑易,“依你看,信中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刑易蹙着眉头,不好意思地回答道:“这……我也不懂。”
他继续解释:“侯爷您知道的,我此前在家族中……嗯,不受重视……”他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因为只喜欢数算木工这些旁门左道,所以对占星之术知之甚少。”
燕逍点点头。
很久之前,刑易刚到侯府时,他便了解过刑易的一些情况。此时再问起,不过只为确认。
见刑易知道的不比自己多,燕逍便道:“如此,邢大师自下去忙吧。”
刑易如蒙大赦般地点点头,忙不迭地退下了。他只喜欢数算学识,对着这些虚虚实实的政客实在应付不来。
刑易离开后,燕逍这才询问起严舒和宫瑕,“如何?可看出什么?”
严舒似乎抓到了一些头绪,但实在没能拼凑起来什么具体信息,倒是宫瑕先开口道:“西南?不正是叛贼萧疏逃亡的方向吗?”
燕逍见他提到了关键点,便点点头,“是。”
“所以这两句话的意思是……”宫瑕不敢把自己的猜测全都说出来,斟酌了一下,道:“西南那边可能要出事了。”
“字面上的意思,大概便是这样了。”燕逍道:“只是……邢家为何要送这样一封信过来?信上的内容,又可不可信呢?”
严舒这时候道:“刑易是个痴人,只对数算那些感兴趣。邢家这封信,不过是借了刑易之名,实则肯定是想寄给侯爷的。此番,邢家主动透露‘天机’……”
他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道:“是想向侯爷示好?”
坐在他旁边的宫瑕想起方才离开的邢易,似是想通什么关节,突然说道:“恐怕这不是第一次了……”
“嗯?”严舒转头看他,眼中带着询问。
宫瑕解释:“之前我得知邢易大师出身,便十足惊讶,邢家隐于帘川数百年,从未听闻有其下子弟入世。
但我一直以为邢易大师在邢家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邢家放他离开虽然奇怪,但勉强也说得过去。可结合今日这信……莫非,早从邢易大师离开邢家一事,便是邢家对侯爷的示好之举?”
他这么一说,严舒和古珀都露出思考的模样,唯独燕逍一副早就猜到的神情,朝微抿着唇的古珀看去。
他问道:“古珀邀请邢易赴云州之时,应还尚未嫁入侯府吧?”
古珀闻言抬头与他对视,轻点了点头。
书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沉思。
严舒受不了这沉默的氛围,有些尴尬地干笑着,“这邢家,不是一直只为天子效劳吗?当年他们甚至嫌弃太-祖出身,没有应旨出山……怎么这时候突然蹦跶出来,还给侯爷……”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都意识到不对,陡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燕逍和古珀,死死将嘴巴闭上了。
坐在他旁边的宫瑕眼观口,口观心,一副全然没有听到的模样。
燕逍没理会严舒那番话,反而又问起古珀:“你觉得,占星之术,可信吗?”
古珀开口道:“日月星辰的轨道,与世事变迁无关。除非是一些大的天体变动,但也只能造成一些自然改变。”
严舒回过神来,连忙将功补过问道:“呃,夫人的意思是,占星术……只是一种骗局?”
古珀道:“是。”
她曾身为联盟顶级战舰,亲自轰灭掉的小行星都不计其数,怎么可能会相信所谓的占星术?
没想到这一次,燕逍却没有全然赞同她的话。
他摇摇头,“邢家底蕴深厚,绝非寻常人家。否则,不会从前朝起便被尊为国师,前朝灭亡后,又在无数代统治者的搜查之下,安然存活到现在。”
他顿了顿,蹙起眉,“若占星术真为骗局,那邢家必定还有别的手段,可以对天下大势进行预测,或者说……推测。”
古珀轻蹙起眉,“你相信信中的话?”
燕逍看着她,回答道:“非我相信信中之言,而是信中之言,有一部分与我的猜测不谋而合。”
他解释:“前半句关乎神鬼,我也不解其义,但‘祸起西南’……萧疏逼位之举虽然没有成功,但其撤退之势,却绝非溃逃之状。”
他转头去看严舒和宫瑕,“否则,仅以萧疏数百残兵,怎会到现在还没被朝廷正规之师剿灭?”
严舒闻言,若有所思地问道:“侯爷的意思是……”
燕逍点头,“对。萧疏谋逆之举虽然失败了,但他一定为自己留下了退路。西南之地,说不定就是他卷土重来的据点。”
严舒恍然,“看来,信中后半句‘祸起西南’,指的大概就是萧疏了。”
燕逍微微颔首,浅笑着道:“如此看来,邢家,当真有点意思。”
宫瑕也暗自心惊,“无论他们是通过怎样的手段获得这些信息,能与侯爷想到一处,便绝非寻常。”
宫瑕本就是十足敬佩燕逍的,否则也不会心甘情愿在燕逍旁边当个没有任何官职的谋士。方才燕逍说的话,他几乎是本能地便直接信了。
严舒捏着信笺,又问:“那这前半句,到底是什么什么意思呢?嘁!这些家族惯爱装腔作势,有什么事直接说清楚不就行了,一定要这样,写得隐蔽,让人想破头脑。”
宫瑕想出了一点眉目,他不确定地提到,“前半句中提到的‘龙’是指京师中的那一位,还是……”
他似乎不愿相信另一个猜测,犹豫许久才道出那个名字,“萧疏?”
“龙?”严舒被点醒,蹙着眉道:“所以,是说萧疏即将要做到事情会惹怒龙颜?那龙便指的是当今圣上!”
宫瑕看他一眼,说出另一个猜测,“也有可能……邢家信中暗示的龙是萧疏,真龙怒而震起,搅乱天下大局……”
“真龙?”燕逍听到这个字眼,倒是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右手成拳,在案上轻点,发出一阵十足有规律的“哒哒”声,“无论‘龙脊怒震’是什么意思,‘祸起西南’是大抵能确定了。”
他对着严舒道:“此前我便让你派人留意南边的异状,你且去信告知他们,近来西南面可能要有变故,让他们谨慎一些。”
严舒点点头,“可需要增派人手?”
燕逍敛眸,“南方多瘴气,西南沧州更是密林遍布,其间土著甚多,难以
教化……你若要增派人手,且找一些南方出身的人,实在不行,便从严家那边借几个。”
严舒自信道:“侯爷放心。”
盛朝南面盘踞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国家,大多已经归顺了盛朝,年年进贡以求庇护。而严舒的本家正是位于盛朝南面,世代守卫着盛朝南面的边线。
长久交往下来,严家对南面那边的了解,自然是远胜于盛朝其他人。
燕逍听到严舒的保证,便放心地点点头。
他想了想,又回头询问古珀,“夫人可有何需要补充的?”
古珀摇摇头。
燕逍说邢家那封信有些道理之后,她倒是解析了一番,得出了百来条信息。只是因为缺乏其他有效信息佐证,这些信息的可信度都不高,只能归类为无效数据,不足以令她进行提交。
但过了半晌,她道:“邢家……是否隐藏了一些世间难见的工具?”
燕逍闻言顿了顿,思考了片刻回道:“邢家隐世许久,这方面的信息……侯府倒是没有。不如询问一下刑易?”
古珀摇摇头,“他不知道。”
刑易是先将信交给了她,她才拿来交给燕逍的,此前她已经询问过刑易了,但刑易在本家不受重视,知道的极少。
燕逍遗憾道:“那便没有办法了。”
“若要说知道……”古珀检索了一下,又道:“或许我该去询问一下如善。”
“如善?”燕逍想起之前归宁之事,“对了,我差点忘了你是通过如善大师才与邢家联系上的。”
古珀点点头。
严舒在旁边建议,“那夫人可给如善大师去信,问一问相关之事。”
燕逍却道:“有些事,信中恐怕难以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