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生答应她了。
答应她了。
沈肆行重复了一次:“就在医院里走走吧。”
季谣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当机立断地回答:“好!”
人民医院的花园很大,傍晚时分凉快一些了,有很多病人出来散步。
季谣连这么迈腿都不知道了。
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攥着斜挎小包的链条,手心浸出微微薄汗。
医院的职工停车位在花园旁,两人走到这的时候,季谣看到一辆黑色的路虎揽胜,说道:“沈医生,你们医院还有这么有钱的医生吗?”
问出口,季谣自己都觉得这个话题尴尬。
沈肆行:“嗯。”
这位不知名的有钱医生,就是他沈某人。
季谣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了。
沈医生态度突然好转了,自己反而举步维艰了。
在之前沈医生不理自己,自己还能闷着头往前冲。
沈医生开始主动和自己说话了,自己反而不适应了。
真没出息,季谣想。
沈医生真的不主动点吗?
难道还要自己再再再主动吗?
沈肆行好像听到了季谣内心的呼唤——
“最近豆豆还好吗?”沈肆行问道。
季谣一愣,小声回答:“挺好的……我也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豆豆生日之后,季谣忙着工作就没有给他打电话了。
沈肆行听到这话,理所当然地认为豆豆是跟着他爸爸的。
而季谣心虚的语气,自然被他理解成了因为见不到孩子的低落。
沈肆行安慰她道:“没事的,豆豆还是很亲近你的,不用担心他和你疏远。”
季谣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是不管了,跟着点头就对了。
两人就在偶尔一两句的搭话中,硬生生走完了十分钟。
十分钟一到——
沈肆行:“我要上班了。”
季谣站定,看着沈肆行,点了点头:“好的沈医生。”
十分钟怎么这么快就过去了。
沈肆行没有急着进院,而是摸着包里的棒棒糖,拿出了一个。
“给你,开心一点。”
语气像在哄孩子一样。
沈肆行也确实是这么哄孩子,做完化疗之后嘴里会很苦,经常有孩子会因为化疗副作用哭闹。
他也没多少带孩子的经验,每次都是这么哄科室的小孩。
吃了糖,至少嘴里的苦会少一点。
“啊?”季谣看着面前的棒棒糖,“谢谢…… 沈医生。”
她接过糖,脑袋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直到和沈肆行道别之后,看着手里紧攥着棒棒糖是真的。
她才回过神来。
沈医生给自己糖了!!!!
第15章
季谣现在的心情,和幼儿园第一次拿到奖状差不多激动。
她回到家之后,在书房卧室来回走动。
翻了翻这里,翻了翻那里。
始终找不到一个她认为合适的地方来放这颗棒棒糖。
想了很久,季谣还是把糖暂时放在了床头柜上。
晚上睡觉的时候,季谣开着台灯。
昏黄的灯光洒在棒棒糖上面,像是月光照着。
季谣心满意足地看了一眼,闭眼睡去。
周五的时候,终于要迎来难得的周末。
季谣和小土豆去逛了会儿步行街,淘了点小东西。
季谣在逛一家小杂货店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盒子。
和一本杂志差不多大小,马口铁的材质,上面的彩绘花纹季谣很是喜欢。
季谣买下之后,小土豆好奇地问:“谣谣,你买这个干嘛呀?”
季谣:“放糖。”
沈医生给她的糖。
回到家之后,季谣把棒棒糖放进了盒子里。
牛皮纸包裹的棒棒糖,放在里面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不过以后会被填满的。
这个盒子是季谣专门为她和沈医生准备的。
如果以后他们在一起了,季谣就把和他有关的所有东西都放在里面。
等到两人都老了,拿出来慢慢怀念。
季谣想着这些事,笑意就加深了。
对了,她突然想到。
自己还有一件和沈医生有关的东西。
豆豆的病历。
季谣在衣柜里找到那天背的双肩包,果然在侧包里找到了豆豆的病历。
季谣拿着病历回到了书房,盘腿坐在粉色珊瑚绒的地毯上。
小心翼翼展开有着沈肆行亲笔签名的病历。
就在季开开心心看病历,回忆初见那天情况的时候。
眼睛扫到了沈肆行手写的几个字。
【亲属姓名:儿母季谣】
季谣:???
她反复确认,这个遒劲有力的字迹她认得,正是沈医生写的。
还记得那天自己去缴费耽误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沈医生也没有问自己任何病历上的问题。
那时候沈医生正拿着的就是这个病历。
季谣认识沈医生以来所有的疑惑仿佛都得到了解答。
那天在体育馆程医生说的话。
沈医生昨天突然问到豆豆。
季谣心里骂过好多句脏话,她的幸福差点就被毁掉了!!
她当机立断,打开了电脑进了人民医院的官网找值班表。
她要给沈医生解释清楚。
可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下周的名单上都没看见沈肆行的名字。
季谣忙着打开手机,给孟姝发了消息过去,麻烦她问一下程修宇的电话。
不一会儿,孟姝就把程修宇的手机号发来了。
季谣急忙打了过去。
“喂,你好。”程修宇很快接起了电话。
“程医生,是我,季谣。”
程修宇正在健身房跑步,他边说边停下了跑步机:“季谣?是你啊,怎么了?”
季谣开门见山:“程医生,你和沈医生…… 是不是一直误会我了?”
程修宇:“误会?”
季谣:“对,我看见病历上写的我和豆豆的关系,是母子。”
程修宇也没准备继续骗季谣:“是,他到现在都还觉得豆豆是你孩子。”
沉默了一瞬,他又说:“你给老沈打个电话问问他吧,他状态不太好。”
季谣关心道:“他怎么了?沈医生最近都不上班吗?”
程修宇也不太清楚昨天那件事的起因,去沈肆行科室打听也没问到个所以然,担心越说越乱:“你给他打个电话吧问问吧,今天我们谁找他都不理。”
季谣道谢之后,匆匆挂了电话。
在通讯录中找到了沈肆行的号码,手指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下去。
电话很快就通了。
夜色酒吧——
沈肆行开了一瓶路易十三,一个人在最僻静角落卡座里坐着。
屏幕倒扣在桌面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沈肆行还是只顾着往酒杯里倒酒。
冰块隔着杯壁透出沁骨的凉意。
沈肆行镜片后的眼睛深藏着黑色的暗涌,整个人周围的温度都冷了几分。
终于,季谣契而不舍地打了快十个电话之后。
沈肆行终于不耐烦地翻过手机看了一眼。
看见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沈肆行怔了一瞬。
然后接起了电话。
现在时间还早,夜色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
酒吧里不太闹。
沈肆行坐的角落还算清净。
“喂。”沈肆行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有些喑哑。
季谣打了这么多个电话,也急了。
劈头盖脸就问道:“你在干嘛呢不接电话?”
沈肆行淡淡道:“喝酒。”
“在哪里?”季谣气急了。
沈肆行:“夜色。”
他如实回答。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沈肆行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手机屏幕。
不知道季谣要干嘛。
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嘛。
挂断电话之后,季谣直接冲出了家门。
在小区门口等了一会儿,就打到了车。
“夜色酒吧。”季谣说。
司机师傅看了一眼季谣阴沉的脸色,暗自认定肯定又是去逮老公回家的。
话不多说,用最快速度把季谣送到了就把门口。
季谣没来过夜色,但也听过这个酒吧的大名。
下车之后,季谣径直往酒吧里走去。
门口的迎宾笑脸相迎:“你好,请问几位……”
“找人。”季谣丢下一句话就走了进去。
季谣第一次来酒吧,也不知道夜色到底有多大。
闷着头在里面转悠。
转了十多分钟,季谣终于找到了角落的沈肆行。
沈肆行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郁郁的落寞和失意围绕着他。
衬衣的纽扣解开了两颗,能隐约看见胸膛的线条。
他常戴的手表取下了,只有那串还有些年代感的佛珠还戴着。
季谣看见他这个潦倒的样子,气瞬间消了大半。
“沈肆行。”季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肆行抬眼,看见来人是季谣,“坐。”
她穿着宽松的T恤,短裤藏在了T恤下面。
沈肆行目光在季谣纤细笔直的双腿上停留了一瞬。
他指了指身边的座位。
季谣坐下之后,沈肆行平淡地问:“找我有事吗?”
时间到了九点,夜色有些闹起来了。
季谣扯着嗓子问道:“豆豆的病历是你写的吗?”
沈肆行轻轻点了点头。
手里动作也不停,拿着酒杯一直往嘴里灌酒。
“哎呀你弄错了,豆豆不是我儿子。”季谣有些着急,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不知道你弄没弄错,但是你写错了,我单身!单身!没谈过恋爱也没当过妈!”
沈肆行眼神闪烁了一下。
“你快别喝了沈肆行!”季谣急了,伸手就要去抢沈肆行的酒杯。
沈肆行往右边一侧,闪开了。
季谣没能抓住酒杯,还差点扑倒在沈肆行怀里。
季谣抢杯失败之后,气鼓鼓地拿起桌上一个酒杯,加了两块冰就往里倒了一满杯酒。
“来来来,你想喝我就陪你喝,快点喝完回家了。这么晚了不回家还在外面喝酒,你不怕你妈妈骂你啊。”季谣说。
沈肆行欲言又止:“这酒度数不低…… ”
季谣自信地说:“别废话快喝,我酒量好。”
转眼一杯下肚,一点都不含糊。
……
……
还剩三分之二的路易十三,被两人不到半个小时解决完了。
季谣满身的酒气,有点难受。
沈肆行叫来服务员签了单,起身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
季谣顺势扶了沈肆行一下。
沈肆行回头看了一眼季谣。
季谣挥了挥手:“没事没事,我身边能喝过我的人没几个,我送你回家吧。”
她没敢告诉沈肆行自己压根就没喝过几次酒,只是从未醉过给了季谣谜一般的信心——觉得自己很能喝。
“你住哪呢?”季谣又问。
洋酒上头来的慢,沈肆行慢慢开始有些晕了。
“海樾,B区。”他回答。
“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你也真是,不能喝就别喝。”季谣嘀咕道。
沈肆行没有作声,跟着季谣一起出了酒吧。
这时候来酒吧的人多了起来,门口很好打车。
季谣一路上都若有若无地扶着沈肆行。
沈肆行第一次一个人喝这么多、这么急。
他是真有点头晕了。
到了小区之后,季谣问了沈肆行住在哪一栋,多少楼。
用实际行动履行了自己刚才说的。
送他回家。
门都是季谣捏着沈肆行的大拇指,按开的指纹锁。
送到家后,季谣脱了凉鞋,好人做到底把沈肆行扶到了卧室门口。
“我走了啊,你明天醒了给我打电话。”季谣叮嘱道。
沈肆行点了点头。
季谣转身后,把卧室门带上了,听到了卧室里窸窸窣窣,像是在换衣服的声音。
季谣想着沈肆行那个醉意朦胧的样子。
她去了沈肆行家的厨房,帮他烧了一壶开水。
季谣找到沈肆行的杯子,给他倒了杯水。
然后端着杯子走到了卧室门口。
奇怪,她好像也有点晕了。
得赶快回家了。
“咚咚。”她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季谣轻轻扭动门锁,打开了卧室门。
沈肆行刚才打开了空调,卧室里要凉快许多。
季谣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之后,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沈医生这是温度开得多低啊,不觉得冷吗?
季谣又把空调的温度调到了26度。
沈肆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胸膛安静平稳地起伏着。
眼镜还没有取,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纱帘透着月光,朦胧着这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