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谈甚欢,宛如一对麻雀般在傅知焕眼前叽叽喳喳,甚至还目中无人的拍打起翅膀。
他眉头微蹙,浑身上下泛着股不耐。
温阮和谁认识,或者是和谁是同窗,完全不关自己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总像有根火烧过的刺一般,让人心生躁意。
很烦。
江子沉站在一旁,目光在三个人脸上滴溜溜地打转儿,然后仿佛发现了什么一般茅塞顿开,眼睛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哦!
原来如此!
果然是心思复杂的成年人!
秦子然最先反应过来,他爽朗地笑了声,朝傅知焕伸出手问好:“傅先生,好久不见,您是来接江子沉的吧?”
其实秦子然也是和傅知焕打过照面的,因为江子沉的父亲常年出差加班,所以有许多次都是这位先生开着自己那辆颇为引人注目的保时捷将孩子接走。
作为老师,为了顾及影响,秦子然曾委婉地提过最好不要开这样的车来接孩子,免得会让小孩有虚荣心,互相攀比。
傅知焕表示理解,于是第二天就找朋友借了辆上面贴满卡通贴纸,充满骚气的粉红甲壳虫。
直接导致校门口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围观的小孩里三层外三层。
秦子然当天就对傅知焕说:“您还是换回保时捷吧。”
而此刻,傅知焕垂眸定定地看了眼秦子然递来的手,似有似无般的轻笑了声,然后伸手回握。
他身体微朝前倾,然后抬头将眼一眯,勾起唇角缓声道:“多谢秦老师照顾。”
秦子然:“……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虽然是句很正常的客套话,但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恐吓了?
而温阮却对这边的硝烟浑然不觉,她牵着江子沉的手,走到了傅知焕旁边,随口问了句:“你工作这么快就结束了?”
“嗯,比预计中完成得快。”
傅知焕这才将手松开,他直起身,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秦子然悄悄地揉了下自己有些发酸的手背,抬头见温阮要走,急忙喊了句:“哎,别忘了那件事啊。”
“放心吧。”
温阮笑了声,“过几天见。”
过几天?
见?
傅知焕眸色微沉,却默不作声,只是慢悠悠地抬起头,目光掠过秦子然的脸。
秦子然猝不及防地撞上这道冰冷的视线,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又被恐吓了?
温阮还在四处找着车子停在哪儿,完全没留意到傅知焕的眼神。
然而站在一旁的江子沉却再一次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背着小书包,目不转睛地迅速捕捉着这副精彩的画面——
哇哦!
不愧是成年人的战争!
然而还在江子沉兴致勃勃地准备继续吃瓜时,傅知焕却将眼一垂,冷不丁地和他视线相撞。
傅知焕挑眉:“看得高兴么?”
江子沉立刻立正站好,顺带做出个乖巧的表情,开口喊道:“傅知焕叔叔下午好!”
温阮一转头,恰好听见这句话。
她顿时感觉憋屈了一下午的心情,在此刻全都烟消云散。
即使你再好看,还不是得被小屁孩叫叔叔。
而傅知焕却没什么大反应,他只是安静地和江子沉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蹲下身,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
傅知焕语气虽然带笑,但却是压着语速一字一句道:“叫哥哥,然后我接你回家。”
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但温阮听出了一股莫名的威胁。
果然,还没等江子沉说话,傅知焕便又开口道:“不然,你可以跟着车跑。”
赤.裸裸的威胁。
江子沉缩了下脖子:“傅哥哥下午好……”
说完便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蹿上了车。
太过分了吧?
居然对小孩子这么凶?
温阮靠近傅知焕,叉着腰义愤填膺地主持公道:“连小孩子都威胁,你太可恶了。”
“小孩?”
傅知焕直起身,轻扫了温阮一眼,然后笑了声:“等会儿你会后悔替他说话的。”
*
车子发动。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期,而且还正好赶上了家长会,道路更是水泄不通。
然而车开了还没一点远,坐在后座的江子沉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傅叔叔,停一下车!我想起来还没有买老师要的练习册。”
傅知焕应了一声,将车靠边停下。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温阮问。
“不用了温阿姨,书店就在附近,我自己去就行。”
江子沉一边说着,一边推开车门,跳下了车,然后一溜烟蹿了出去。
“?”
温阮笑脸荡然无存。
傅知焕轻嗤了声,点评:“精彩。”
温阮:“收声。”
她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
今天,对于“阿姨”这个称呼,温阮已经能从一开始的抵触变成坦然的接受。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看着傅知焕,咬牙问道:“我今天已经打破了人生中有史以来被人喊阿姨的记录。但有一个问题,请问Simon这个恶劣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
傅知焕将后背靠在座椅上,右手扶着方向盘,食指一下下敲击出节奏:“他是故意的。”
“故意的?”
“嗯。”傅知焕转过头,目光望向站在书店前那个小小的身影,然后语气深沉地开口道:“Simon从小就缺乏亲人的陪伴,跟着父亲一直不停地搬家和转学,也没什么非常要好的朋友。”
“他是为了引起人关注,能够让人留下深刻印象,才刻意这么喊的。”
江子沉总觉得自己是可有可无的。
被许多亲戚嫌弃和不待见着,也从来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一直周转着被寄养在许多个不同的家庭,从来都是孤独的。
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去博取别人对他的关注。
温阮明白这件事之后,突然觉得难过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她开始母性泛滥,就听见傅知焕带着些告诫的声音响起——
“不过我奉劝,不要因为这样就对他施展同情心。”
傅知焕慢悠悠地说道,“他比你想象中的精明得多。”
温阮不相信:“你该不会是为了报复他叫你叔叔才这么说的吧?”
傅知焕:“…”
说话间,江子沉已经买了书回来,他爬到后座上乖乖巧巧地做好,把书包抱在自己膝盖上:“我买完啦,谢谢你们等我。”
好有礼貌!
果然,傅知焕一定是因为被叫叔叔之后才会对这么可爱乖巧的小孩心存偏见。
“想吃什么?”
傅知焕重新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吃完晚饭之后我再送你去柔道馆。”
今天是周五,江子沉今晚有柔道课要上。
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我想吃披萨!”
“不行。”傅知焕迅速地否决了这个方案,“你最近吃快餐的次数太多了。”
江子沉一听,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起来。他转过头,露出一副可怜巴巴地表情望着温阮,似乎试图打动她。
温阮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觉得你傅哥哥说得很对,像你这样的小孩子,一定要少吃快餐。”
周围顿时安静了几秒,只能听见车载空调排气时的沙沙声。
江子沉定定地看了温阮一会儿,将刚才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一收,然后平静地拉开书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图画本。
温阮心中顿时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子沉小同学就将图画本翻到了其中一页——
上面赫然是温阮在家长会时画的涂鸦。
接着,江子沉抬起头,看着驾驶座,缓慢地做出一个深呼吸的动作,似乎是准备开口说话——
“等等!”
温阮手忙脚乱地扑过去,将练习本给捂住:“我觉得小孩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嘛!干嘛要剥夺孩子的快乐呢!”
傅知焕稍顿,然后抬眼,视线微偏,从后视镜的方向扫了眼温阮,然后将眼一眯:“你说什么?”
江子沉平静地收起了图画本,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温阮。
温阮深吸一口气,然后咬牙道:“我说,必须要让Simon去吃披萨,我们应该让孩子感受到的是快乐,而不是约束。”
“嘶。”
傅知焕觉得有些头痛,他抬手捏了下自己的眉骨,趁着红绿灯的功夫转过头,扫了眼后座这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
“温阮?”
低哑的嗓音带着些询问。
温阮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声音放得很轻:“拜托拜托,就这一次。”
“…行。”
或许是温阮央求的眼神太过炽热,傅知焕喉头滚动,将话咽下,沉默了许久后,道:“就这一次。”
江子沉眼底重新亮起了光,顺带还甜甜地说了句:“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温阮恨恨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知道叫她姐姐了?
果然,傅知焕说得是对的。
这小孩真不是一般的恐怖。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11:20左右还会有一更,等不及的宝贝可以先睡呀
红包第二更的时候一起发。
不过说到取名的这个事,为了表现我和别人的与众不同,我从来都是把基友的名字拆开喊,以示亲密。
有个基友昵称带“芙”,我喊她小草,有时候谐音一下是小操。
有个基友名字带“绻”,我喊她小绞丝旁,有时候四舍五入变成小脚。
然后我也得到了报应——
因为他们喊我小日,偶尔叫我小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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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江子沉咬着披萨,伸手将芝士拉成长长的一条线,然后全部包进嘴巴里,心满意足地咀嚼着。他一下下晃着双腿,然后转头吸了一大口可乐,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可温阮不快乐。
她兴致缺缺地用叉子一下下卷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目光紧紧地盯着江子沉的书包。
里面,可是装着自己的把柄。
温阮觉得,自己仿佛和江城这个地方水土不服。
自从来到这里,她这个在潼城耀武扬威让人闻风丧胆的炮仗,就像被人浇了一桶水一般,彻彻底底地哑了火。
输给傅知焕就算了。
今天居然折在了这个小学生身上!
或许是因为正好是周末,所以餐厅里的人很多,而且多半都是家长带着孩子。
就在两人的不远处有一桌,正坐着一家三口——
“爸爸!我明天想去游乐园!”
“这件事爸爸可不做主,你得问问妈妈。”
“妈妈,我想去游乐园嘛。”
“哈哈哈,好好好,反正我们一家好久没出去过了。”
江子沉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下,一双眼睛暗了下来,他闷声闷气地喝了一大口可乐,然后突然转过头认认真真地看着温阮,软软糯糯地喊了声:“温姐姐。”
温阮一个激灵,反应迅速:“你还是喊我阿姨吧。”
一喊我姐姐就准没好事。
傅知焕抬头扫了眼旁边的江子沉,一眼看出他的意图:“明天周末,你想出去玩?”
江子沉脑袋点得跟拨浪鼓似的,他瘪了瘪嘴,声音压得很低,一副委屈吧啦的样子:“从来都没有人陪我出去玩过,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温阮卷着意大利面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看着自己身旁满是委屈的江子沉,一颗顿时心又软了下来。
虽然刚才要挟自己的行为确实很可恶,但是这孩子也让人真的很心疼。
她用叉子一下下挑着碗里的面,然后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那我明天陪你出去玩吧。”
“耶!”
江子沉的脑袋一下子支棱了起来,随即露出了个大大的笑脸,道:“那我想去游乐场!”
温阮:“……”
总觉得好像被这个小孩子骗了。
但提到游乐场,温阮其实是有些犹豫的。
因为在二十年前,自己就是在游乐场里被人绑架。
虽然对那时的记忆很模糊,但是对这三个字还是有些习惯性的恐惧。
更何况……
温阮恐高。
里面的设施除了旋转木马,其余几乎一律不敢玩。
但是毕竟是承诺好的事情,温阮也不想反悔。
傅知焕若有所思。
今天得到了消息,江子沉的父亲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状态不好,大多数时间都在昏迷中,还不能进行探视。
其实这段时间,无论是傅知焕还是江子沉的亲人,对他都守口如瓶。只说他父亲是因为出任务才不能回来不能联系,准备等人情况稳定了再告诉他。
这个周末能让他出去玩分下心,或许也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