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捕头——少地瓜
时间:2020-02-14 09:23:21

 
    庞牧都没脸说他们,径直拿着卷宗进去了。
 
    齐远就在后面跟晏骄嘀咕,“这事儿一出,公爷【地方官杀手】的名号又要重出江湖了。”
 
    晏骄深以为然。
 
    当年庞牧初次去平安县做县令,沿着一路飞速升任知州、知府,乃至三年内重返京城,中间撸掉的大小官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战绩辉煌令人难以望其项背,一干地方官员胆战心惊,一度“闻庞色变”。
 
    众地方官一改寻靠山的念头,转而日夜祈祷,求他千万别到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溜达,生怕他老人家吃饱了没事干再鸡蛋挑骨头找出点儿什么不好的来,转头也把自己脑袋上的乌纱给摘了。
 
    如今,地方官杀手又回来了!
 
    ********
 
    传说中的女杀人狂魔陈四丫终于现身,所有人都想在第一时间见识下庐山真面目,就连素来孤傲的任泽也不能免俗,以至于晚到的晏骄和齐远差点没挤进去。
 
    才二十一岁的女人,本是花一样的年华,可众人却没能从她身上看到一点儿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应有的生机和活力。
 
    陈四丫很瘦,肥大的衣服外面几乎可以看见清晰的骨头痕迹。她的皮肤发黄而粗糙,掌心和指腹有长年累月做活留下的老茧,手背上更有许多冻疮痕迹和陈年旧疤,几乎找不出一点好皮肉。
 
    她的双眼枯井般死寂,眼角满是细纹,双颊也没有年轻人应有的红润紧绷,反而黑红的开着细小的裂缝,又有许多干皮。
 
    陈四丫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着,木然的盯着床榻上方,若非胸口微微起伏,几乎要叫人怀疑这是一具新鲜的尸体了。
 
    也难怪分明还大一岁的芸香见了她,也开口唤做“婶子”。
 
    晏骄拉着庞牧低声说了几句话,后者点点头,除了留下许倩护卫之外,将其余人都带出去了。
 
    晏骄搬了张椅子在床前坐下,“陈四丫?”
 
    连着叫了几遍,陈四丫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微微往这边动了动眼珠。
 
    据大夫说,陈四丫身上几乎没有一点好皮,加上断了两根肋骨,想翻身都困难。
 
    “是李凡打得你?”晏骄直捣黄龙的问道。
 
    李凡两个字好像魔咒,陈四丫本能的哆嗦了下,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都泛白了。
 
    晏骄叹道:“这里是衙门,他不敢来的,以后他再也不能打你了。”
 
    顿了顿,她又更正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你了。”
 
    陈四丫抱着头发着抖,逆来顺受的等待着习以为常的殴打。
 
    可过了好久,她还是没感到疼痛袭来,不由有些诧异的从胳膊缝里露出眼睛,带点儿疑惑的看着晏骄和许倩,似乎在奇怪她们为什么不动手。
 
    晏骄叹了口气,“你把脸上的药都蹭掉了,先不要乱动,我给你重新上上。”
 
    “大人!”许倩下意识挡在她前面,警惕的瞪着陈四丫。
 
    陈四丫被她的突然上前惊到了,连肋骨上的伤都顾不得,猛的缩成一团,喉间发出嘶嘶的声响,却始终一个字都不敢说。
 
    晏骄无奈的看了许倩一眼,意思是她这样怎么伤我?
 
    许倩还不放心,晏骄又道:“她再快也快不过你,何况我自己也警醒着呢。”
 
    她不是滥好人,现下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撬开陈四丫的口罢了。
 
    听了这话,许倩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到底防陈四丫跟防贼似的。
 
    晏骄摇摇头,取了药膏来,半软半硬的掰开陈四丫的胳膊,又一次提醒道:“你不要动啊。”
 
    陈四丫很听话,叫她不动,她就真的不动,浑身僵硬,直勾勾的盯着晏骄的脸,眼神中似乎有什么稍纵即逝。
 
    只这么看着,她可真不像协助主犯连杀八人的女杀手。
 
    “你恨你娘吗?”晏骄忽然问。
 
    陈四丫的手紧了紧,没做声。
 
    “你恨你爹吗?”晏骄又问。
 
    陈四丫的身体忽然开始发抖,疯狂摇头。
 
    与其说是不恨,更像是不敢恨。
 
    晏骄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你想你姐姐吗?”
 
    陈四丫的眼睑抖了抖,眼底缓缓涌出一点名为思念的情绪。
 
    晏骄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道:“为什么要把人做成泥塑?”
 
    陈四丫的身体意外的放松了许多,干涸的嘴唇开合几下,竟说话了。
 
    “好看。”
 
    许倩只觉隐隐作呕,看向她的眼神犹如在看一头怪物。
 
    “是你说好看还是李凡说好看?”晏骄进一步确认道。
 
    陈四丫想也不想的说:“李凡说的。”
 
    “他说好看你就觉得好看?”
 
    陈四丫点头,没有半点迟疑。
 
    “人也是他让你骗来杀的?”晏骄问。
 
    陈四丫点了点头,又摇头,好像习惯了这种环境,语气语调也更轻快流畅了,“他打别人的时候就不打我,做泥塑的时候也不管我,我高兴。”
 
    在她看来,那简直就是暗淡人生中少有的轻快。
 
    晏骄毫不迟疑的追问道:“你最开始是怎么发现的?他为什么会打别的女人?”
 
    或许在陈四丫成长的环境中,打人和杀人都是极其普通的事情,所以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竟没有一点儿迟疑。
 
    “那人嫌弃他做的面人不好看,说要砸了他的摊子,就……”
 
    晏骄又针对细节追问了几遍,确认陈四丫口中的那人就是当年失踪的寡妇,并逐渐拼凑起当年事件的起因经过:
 
    失踪的张寡妇性格泼辣,为人处世又很有些抠搜,时常与人摩擦。那日她叫李凡给自己捏面人,捏好了觉得不像,就不想付钱。
 
    因为她年少守寡,偏又生的妖娆,勾搭了许多相好,等闲泼皮也不敢招惹。
 
    奈何李凡不是等闲。
 
    他确实不大擅长制作面人,不过强行接了父亲的摊子,勉强度日罢了,如今被张寡妇大咧咧指出,甚至还在大街上出言讥讽,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当天夜里,李凡就想潜入张寡妇家杀人,谁知却意外见对方要去小树林幽会,索性就半道把人截了。
 
    李凡当着陈四丫的面对张寡妇做了所有能做的坏事,回过神来天都亮了。因不好抛尸,他索性就用捏面人的材料统统裹到张寡妇身上去,做了个等人高的飞天仙女。
 
    再然后,李凡就把张寡妇做的面人拉到城外的破庙。
 
    说来讽刺,他本意是丢弃,谁知反而被几个路过的当成神像跪拜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那破庙地处荒凉,周围时常有野兽出没。那“飞天仙女”外面是香喷喷的面,里面是臭烘烘的尸体,不管哪样都是野兽最爱,没过几天就比拖走分食。
 
    从那之后,李凡和陈四丫就双双得了启发:
 
    素无才能的李凡惊讶的发现,只要有真人打底,做出来的塑像就十分生动逼真;
 
    被打了十多年的陈四丫诧异地发现,原来只要丈夫忙于折磨他人,有这样的事勾着他,自己就是安全的,甚至还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打下手而得几句夸奖!
 
    “我不想挨打了!”陈四丫有些激动的喊道,“他是第一个夸我的人,我,我想要别人夸我!”
 
    晏骄深深的皱起眉头,许倩一脸崩溃,“可她们都是好人家的姑娘,人家好好的,你就忍心看她们去死?”
 
    “我不想挨打,”陈四丫坚持这个回答,神情癫狂,眼神却淡漠的令人作呕,“反正我不想挨打。”
 
    过了会儿,她忽然憨厚一笑,“反正我不认识她们。”
 
    晏骄正色道:“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陈四丫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脸色涨红的瞪着她,“我疼,我不要挨打!”
 
    她就是看不惯那些该死的女人笑呵呵的样子!
 
    凭什么?都是女人,自己的日子苦的好像汤药汁子熬出来的,凭什么她们就能得万千宠爱?
 
    晏骄认真地跟她说:“那么你为什么不离开他?为什么不逃走?”
 
    即便一开始陈庆和李凡看得严,可后来她分明有许多大范围单独行动的机会,为什么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去,甚至主动成为他的帮凶?
 
    然而陈四丫却又惊骇的眼神看回来,仿佛在说:“为什么要跑?”
 
    晏骄无语,被噎的胸口痛,隐约觉得在这个世界观内,总会被圈入死胡同。
 
    “他都把你往死里打了,你还不跑?”
 
    陈四丫愣神,良久,喃喃道:“娘说为了我们不能跑,我也要为了娘,娘说不能跑,爹和他也都说跑就打断腿。”
 
    晏骄崩溃,你要是真自己跑到天边去,他们打空气吗?
 
    所以说究竟为什么啊!这都他娘的什么胡说八道。
 
    什么母亲口中的都是为了孩子,都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云云……其实归根结底,都只是母亲的自我感动和自欺欺人罢了。
 
    自始至终她们想要维护的,也不过是自己心底那个所谓的“完整家庭”的恶心的梦。
 
    陈四丫对己方罪行供认不讳,或者说的更准确一点,是她压根儿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犯罪。
 
    甚至就连晏骄说起李凡时,她竟还主动帮忙开脱!
 
    不过这似乎也不太绝对,因为到了弟弟陈庆那里时,陈四丫却又好似什么都懂了,并骂陈庆不要脸、活该云云。
 
    “你跟你弟弟水火不容,怎么又一起出来犯案呢?”晏骄心中已有猜测,但猜测却不能作为证据,最终还是要听人犯亲口说才行。
 
    果不其然,陈四丫恨怕交织的道:“他,我男人看重他,他们两个素来要好,我说了不算……”
 
    晏骄第无数次叹气,“那这次你男人为什么又要丢下你?”
 
    陈四丫的眼神刷的黯淡了,竟带点委屈的道:“他嫌我碍事。”
 
    说罢,却又大声申辩起来,“我替他做了那么多!他夸过我能干的!”
 
    晏骄和许倩对视一眼:这人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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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凡和陈庆的抓捕一直持续到六月中旬白宁和岳夫人等一行人到。
 
    那日他们前脚刚进门,后脚衙役就满脸欢天喜地的冲进来喊道:
 
    “抓到了,抓到了!”
 
    庞牧弯腰提起儿子亲了又亲,由衷赞叹道:“你们可真是福星啊!”
 
    白宁等人在路上也大约听说了案情,闻言亦是唏嘘不已。
 
    晏骄忙追问道:“人呢?情况如何?可认罪吗?”
 
    那衙役道:“我们的人最先发现了陈庆,他跟李凡前后脚进城,两人通过沿途留下的记号联系……陈庆想逃,还打伤了两个捕快,又想泼火油,被当场乱箭射死。倒是李凡反而安静些,为保万一,我们给他挑了脚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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