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叹口气,又说:“哀家知道你想什么,只是日后阿芙出嫁了,偌大的公主府只有你一个人住着,岂不冷清?”
她想的十分清楚,左右年家不足为惧,有出息的也只有阿律一人,靖安侯夫妇此生都拿捏不住阿芙,虽是嫁女儿,可阿芙不用进门给婆婆立规矩,阿律的宅邸离长公主府又极近,女儿还是能同她能天天相见,日后再有了小孙孙,她还有什么愁的呢。
“我还有您呢。”
母女二人在这嫁人一事上还未达成共识,外头有宫人传话。
“婧宁郡主到。”
说话间,阮梦芙已经进了院子,“外祖母,娘。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在外头都听着热闹。”
“总算回来了。”太后搂住她,“方才有戏班子唱戏自然热闹。”
“你既回来了,陪着哀家好好听几出戏。”太后不提刚刚的对话,拿了戏本子就叫外孙女点戏。
阮梦芙自然是孝顺的,指着戏本子上头热闹的戏点了两出,便规规矩矩的坐在太后另一侧听戏。
她撇过头一看,她母亲有些心不在焉,总算等到用了晚膳各自回房休息的时候,阮梦芙挽住长公主的胳膊,“娘,今晚我同您睡可好?”
“这么大了,还不敢一人睡吗?”长公主笑道,不过她还是应了。
母女二人躺在床上,说着亲密话儿。
“娘,您不问问我今日去崔府发生了何事吗?”阮梦芙十分纠结,她趴在枕头上,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她回来之前,本想着什么都不说,可方才她在院子外头是听见了外祖母和她母亲的对话的,她母亲虽生了她,可毕竟如今不过三十四岁。
长公主侧过身,神情淡然,就像崔府的事情早已经不能交叫她分心半点儿。
“你都知道了?”长公主心情却还是有些惆怅。
阮梦芙点点头,虽然是长辈之间的事情,可面前这位妇人是她的母亲,她们母女二人本该是这世上最亲的存在。
“崔二爷重病在床崔家四郎是为了崔二爷才闯入夏宫,不过,崔二爷并不知晓此事,是崔家四郎自己做的决定。”
“母亲,我去见了崔二爷,他第一眼将我认错认成了您。”
“我问他,可有话要带给您,他说没有,可我能瞧出来他一直惦记着您。”
“娘,您呢?您对那位崔二爷是如何想的呢?”
长公主轻轻地摇摇头,“我同他早已经是从前之事,他无话带给我,我对他同样也无话可说。”
她和崔家二爷的情义十五年前就断了,何苦到了今日还要再有牵扯,她本就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当年她为了皇室安稳,嫁给阮三思的那天,崔二爷一句话都不曾说,她便就断了念想。
阮梦芙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真的担心若是她母亲听见她说崔二爷生了重病心中还有她便会心软去见他。
这样不过是徒增伤感,何必呢。
“怎么瞧着你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长公主见她神情松懈,忍不住问道。
“我怕您对他还有情。”
说完这话,她额头便被长公主重重的敲了一下“没个正行,哪家姑娘这样编排母亲的。”
阮梦芙捂住了额头,“娘,女儿只是怕您难过。”
“我听见你同外祖母说的话了。”
阮梦芙紧紧的偎依在长公主的怀中,她心情有些莫明。
大概是这么多年,她的母亲一直只是她一个人的母亲。
“你又偷听。”长公主无奈。
“我也不是故意的。”
阮梦芙闷声道:“我希望娘能幸福。”
“这么多年,您为了我过得很辛苦,我都明白。”
长公主轻笑,“我日日锦衣玉食的活着,便是你自出生起有宫人照看着,我何来辛苦一说?”
“您心里很苦,我都知道的。”阮梦芙叹了一口气,“所以我希望娘日后每一天都能从心底里发出笑来。”
“有你在,娘当然是高高兴兴的。”
长公主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她是真的对再嫁没有任何兴趣,同阮三思成为夫妻的十五年里,唯一见她高兴的,便是有了一个女儿。
而别的男人,她心里也都看透了,比如崔二爷,当年也是情深义重之人,可结果又如何呢?
她是不信的,而且到了这个年纪,她对那些只属于小年轻的情情爱爱就再没了兴趣。她已经很知足,女儿比她活的更加自在,也没有辜负她从小的期盼。准女婿也叫她越瞧越满意,这还有什么事情能叫她操心呢?
倒是她的女儿,豆蔻年华,也同心爱之人定了亲事,她该好好操心这一场婚事才是。
“娘的事情,娘自己都知道,你莫操心了。”
“倒是你,等咱们回了京城,在你出嫁前的日子,就没在燕京这般松快。”
定了亲事的未婚男女,临近出嫁前都不兴见面的,因为怕这样会坏了夫妻恩爱。
如今两个孩子婚事初定,尚且在燕京能够时常见面,可回了京城,两个孩子就该规规矩矩的一直等到大婚之日再相见了。
“嗯。”阮梦芙点点头,她自然也知道,若没有长辈默许,她如何能够同阿律常常见面。
“睡吧,孩子。”长公主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熟睡。
到了放纸鸢那日,不止是阮梦芙去了,随行的官员家中的姑娘少爷们也三三两两的作伴上山去瞧这一年一度的放纸鸢。
放纸鸢,为的是放去晦气,给自己带来好运。这虽也有些求神拜佛的含义在里头,可毕竟这是燕京的地界,皇帝也听进了那句过犹而不及的劝解,对民间的民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挑了一只蝴蝶样式的,拉着线跑动终于将纸鸢放上了天空,实则是年易安在旁帮忙才能顺利的将纸鸢放飞。
“郡主,郡主,您还没有许愿呢。”见她就要执剪子剪断线,白芷忙拦着她。
她凝神细想了一会儿,这世上她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到了,在意的人也都平平安安的留在她身旁,她好像什么都不缺了。
“阿律,你准备许个什么愿呀。”她想不出要许下什么愿,干脆偏过头去问护着纸鸢不掉下的年易安。
“愿阿芙无痛无灾,一世安康。”年易安缓缓道,说完这话,他便剪掉了自己手中的那只纸鸢。
眼见着断了线的纸鸢越飞越远,阮梦芙方才回过神来,“你的愿望怎么是我呀。”
年易安笑了笑,“我的愿望自然都是关于你的。”
阮梦芙脸一红,身旁的宫女们也都红了脸,白芷更是忍不住偷笑。
“那我的愿望便是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到老。”
阮梦芙话一顿,又红着一张脸用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量说道:“希望阿律也能平安康健,同我相伴到老。”
身旁之人耳朵动了动,眼角眉梢都带着可见的温柔。
两个人各自许了愿望,又抬头看着各色各样的纸鸢们,宫女们自发的向后退着,留下给二人说话的空间。
不远处终于像个孩子一般跑闹的四公主小跑了过来。
“阿芙姐姐。”
“怎么了?”阮梦芙见她额上都是汗珠,便关怀道。
“我见到崔四郎了。”四公主犹犹豫豫的。
“我瞧着他像是在哭。”
“阿芙姐姐,你能陪我过去瞧瞧他吗?”
见她说话都这般小心翼翼的,阮梦芙只好点头,“我陪你去。”
崔四郎特意避开了放纸鸢的大部队,一个人在僻静处哭的伤心,忽而听见一行人过来的脚步声,一抬头看见了此刻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此处。”他擦了擦眼角泪珠,实则是伤心,不然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就哭的伤伤心心的。
四公主递了帕子过去,“崔公子,你擦擦眼睛。”她身旁的嬷嬷却是吓着了,拉了她的袖子想说什么。
幸好崔四郎没有接,他用着一双通红的眼,看着叫他伤心的源头。
“郡主,我二叔他去了。”
阮梦芙默然片刻,“节哀顺变。”到底是见过一面的缘故,阮梦芙心中也升起了同情。
“临终前,他只告诉我知长公主的女儿是您,他很开心。”崔四郎抽抽搭搭的说着。
“我今日就是来替二叔放一只纸鸢,希望他来世能够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第69章
夏宫的日子并没有因为崔家之事掀起什么波澜,只是那日崔二爷出殡那日,长公主站在院中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发呆。
阮梦芙远远的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没有上前。
“郡主,咱们不是要上前去找长公主商议书院之事?”白芷不解。
“这事儿不急,我明日再来找娘吧。”阮梦芙转身便走,此时还是留她娘一人自己待会儿是最好的。
又是深夜,阮梦芙自噩梦中清醒,她捂着头,咬牙等着那股头疼过去,她已经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的头疼。
待头疼熬过去,她也没了睡意,起身将外衣披上,推了门出去院子里,今日又是满月,不用叫人点灯便能将院中景色看的一清二楚。
巡山队伍中
自崔四郎从后山闯入起,后山巡逻队伍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为的就是防止再有人闯入。
吴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放在佩刀之上,走到半山腰了,他还记挂着年易安身上的伤,从滇西出发前,霍家爷爷专门嘱咐这伤口起码还要养上大半年才能好全,自启程回京那日起,可都没有休息过,昨日他偶然经过年易安的房间,见他褪去上衣时,伤口都还在渗血,而拥有这道伤疤的人愣是眉头都不皱一下。这几日更是为了挽回禁卫军颜面重整队伍,日夜不殆。
便道:“阿律,还有半个时辰就换值,不然你先回去休息,这儿还有我带队。”
年易安摇摇头,“无妨,还有半个时辰而而已。”
走到岔路口,他们停下脚步,年易安指着从山顶至此处的一条草丛全被践踏,明显有人从此经过的一条道:“崔四那日就是从这里下山。”
“对,我问过那日巡逻的队伍,他们那日明明巡逻从这儿过,都没发现有这样一条道。是崔四被抓到后,才发现的。”
“他一个人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能将这条道上的草都给踩得严严实实,到了今日都没有恢复原样。”吴策啧啧了两声,寻常人在山林中经过,不过一两日,人走过的痕迹便会逐渐消失,被踩过德草只要没有死都会重新挺立恢复原样,让人再也不知道此处有人踩过。
除非是经年累月,有人从这一条路上天天经过,方能将这里给踩踏成一条道。崔四就只走了一次,就能让这儿德草再也抬不起头来,若不是天生神力,能每一步都将生命力顽强的怎么会如此?
“到底是哪儿不对。”吴策摸着下巴,半眯着眼蹲在小道旁看着,不知怎的,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忽而间,他面色一震,冲忙起身说道:“阿律,你说说看,会不会是邪教那波人已经潜伏入夏宫?”那群人手段可是不一般,要说能悄无声息地潜入也能说得通。
他说了话半天没有得到回答,转过头一看,见身旁之人看着山下宫殿,神色晦暗。
“阿律?”
年易安回过神来,“明日召集全员,重新整队。”
“好。”
说完这话,二人才继续往前走去。
“你刚刚盯着山下看什么呢?”吴策问他。
“没什么。”年易安淡淡地回道。
月光下,他站在半山腰处,遥遥地望见了院中的少女。这样的深夜,她在想什么呢?
过了两日,坐在院中喝茶的阮梦芙忽而问道:“这两日,夏宫的守卫是不是多了些?”
“好像是,奴婢瞧着守卫足足多了一倍不止,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阮梦芙有了些忧虑。
“总不会比咱们在边城遇着的事情更叫人害怕的。”白芷安慰道。
阮梦芙点点头,“但愿吧。”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到时辰了,该去外祖母那儿请安。”
“是,郡主。”
她住的院子同太后住的院子隔着一段距离,她走了几步,便见年易安身后跟着几位禁卫绑着一位浑身血迹斑斑的人朝皇帝住的院子去了。
大约是行迹匆忙,他们并未发现她站在不远处。
“这是怎么了?”白芷吓了一跳。
阮梦芙眉头轻拧,也知道此刻不应该上前询问,“咱们走吧。”总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急在一时。
到了太后处,长公主早就坐在那儿陪着太后挑选今日新进来的鲜花,好做插花之用,见她完了片刻才回来,不由问道:“今日怎得迟了。”
“外头景色好,多看了片刻。”她不欲让太后知晓刚刚那一幕血气得场景,便乖巧的一答,上前拿着剪子细细的给鲜花剪着枝叶。
“再有两日便是你舅舅生辰,哀家想着,虽到时还回不了京城,又因着同匈奴一战损耗过大,国库亏虚,不宜大半,可也得请亲戚们来坐坐才是。”太后不急不慢地说起了话。
“母后说的是。”
“如今宫中又无主事的嫔妃,倒还要哀家替他操持。”太后笑了两声,倒不是真心埋怨,她的嫡孙已经长成,皇帝现如今一心忙着国事在女色一事上头半点儿都不上心了,后宫没有皇后倒也不是什么叫她操心的大事。
太后又看一眼低头乖乖给枝桠修剪的外孙女儿,“阿芙可愿替哀家分忧?”
阮梦芙这才抬起头来,“阿芙自然是愿意的。”
“这便好。”太后满意的将最后一枝花放入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