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泽眸子一沉:“当年的事情沉冤待雪,周家虽然没有被波及,但是一旦你们和白无常一样曝光于白日之下,你觉得你们还能暗地里养精蓄锐?”
周世昭果然急得一跳:“你说容烁要把老子一家也捅出来!?”
秦泽冷笑一下:“回去的人越多,局面就能搅得越乱,牌就洗的越开,你觉得额!?”
当然是不行!
他们潜藏在这里这么多年,还不就是为了养精蓄锐,收揽人才!
周世昭坐不住了,控诉道:“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让老子卖个面子帮帮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国公打了个胜仗,老子会出手!?完蛋玩意儿,那么几个小喽啰都能难住他!现在老子不过在你这里捞了几个苗子,你就这么捅我一刀!?”
“注意一下,不是我要捅你,是信国公府。”秦泽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周世昭的神情严肃起来,总之,现在当务之急是不可以让周家的存在和具体状态跟白式一起曝光于天下!
周世昭咬咬牙:“你就不怕老子自己去找容烁?”
秦泽:“怕什么,怕你去跟他连成一伙,怕他对你还不够有防范之心,怕你最后被整死的不够彻底么?”
周世昭:……
这个秦泽,真是太坏啦!
周世昭气呼呼的一拍桌子:“老子现在就去找他!你别后悔!”
秦泽就这么目送着周世昭这个疯一样的男子消失在眼前。
周世昭是真的着急,往无情里说,他和秦泽纯粹属于合作关系,而且秦泽现在履立大功,还和白氏的徒弟搞在一起!一旦他有了出头之日,他周家说不定还要主动和他合作,所以他当然没有那个必要跟自己低声下气的!再者,这混蛋是料定了容烁因为剿匪那件事儿,认定周家和秦家是一伙的,所以哪怕他现在跟容烁示好,容烁也一定心存疑虑,他会很难做!
秦泽这个人,真是太坏了!
周世昭一生气就不喜欢说话,低沉这个脸谁都不敢接近,并非是他愚笨傻气,从前他也是个十分有谋略,会被称赞的人,后来,他认识了秦泽……
“砰!”酒杯被重重的砸在桌上,将一并摆放着的碗筷茶壶都震了一震,杯子竟然还没碎。
“兄台,拼个桌如何?”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周世昭可以对天发誓,若此人是他的手下,早已经被一脚踹飞。
他正准备不耐烦的挥挥手,却在瞧见身边的人之后,愣了一下。
他微微眯起眼睛“嘶”了一声,脑子里渐渐地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
眼下,这位一身蓝白男装,月白披风,面色白净如玉的小公子,难道不是丁家那个二姑娘!?
“你、你好好一个女人怎么打扮成这样!?”
丁素单手一撩,将披风打开一个口子,大大方方的落坐在周世昭的身边,伸手拿过来一个汤过的杯子,放在周世昭的酒壶边上:“总不能因为我打扮成这个样子,便不是女人了吧。”
周世昭心头一动,下意识望向丁素。丁素的茶杯刚好递到嘴边,没有被遮挡的一双眼睛倏地一抬。恰好撞上了周世昭偷窥的眼神,丁素那双如清水澄澈般的眸子划过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仿佛在说:你偷窥的眼光简直让人无法无视。
那一刹那,周世昭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似的飞快移开,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油然而生。
“我专程来找你。”丁素放下杯子,冷不防的丢出了自己的目的。
周世昭一头雾水:“你?找我!?”
丁素一本正经的说:“难道你忘了,你曾经救我一命!?”
救你一命!?周世昭想了想,“你是说之前在山上的事情!?”算一算他和这个丁姑娘的交集,也不过如此了。
“正是。”丁素回答的很认真,仿佛这是个什么特别不得了的事情似的。
周世昭松了一口气,无所谓的摆摆手:“多大个事儿。”
丁素却不这么认为,“救命之恩,自然不能小瞧。”
周世昭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点小家子气,没见过什么世面,被那么点小场面一吓唬就上升到什么救命之恩的地步,搞得郑重其事,说出去他周世昭还要不要脸了!
“咳!”懒得再和她就这么点小事废话下去,周世昭上下扫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个小娘们实在是太瘦弱了,声音大了怕吓到她,所以难得的压低声音:“小姑娘,要是你还不知把我周世昭看扁,以后就别再提什么救命之恩,我也没救你什么,也不需要你报答,你呢,赶快回家沐浴更衣,打扮的像个女孩子的样子,读读书绣绣花,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说着,周世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丁素做了一个敬杯的动作,一口干了:“这杯酒后,什么救命之恩的到这里就打住了!”
丁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竟然跟着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不过她似乎不擅长喝酒,虽然喝的豪迈,但是还是被呛了一下。
周世昭心里嗤笑一声,暗道娇滴滴的小姑娘果然不是同路人,正逐步被起身告辞,就听到刚才那个客客气气的小姑娘忽然脸色一沉,话锋一转:“既然救命之恩过了,我们就来谈谈你险些害死我的这件事情吧。”
周世昭刚刚要站起来,闻言整个人一顿,像是扎了个极其可笑的马步。
他刚才听到什么!?险些害她一命!?
他什么时候害她一命了?
丁素哪里还有刚才的客气温柔!?此刻的她,神色淡淡面无表情:“怎么,想跑?”懒人听书 www.lanren9.com
周世昭快气消了。
这丁家的姑娘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一个演戏演上天,一个傻气傻死人,眼下这个更好,变脸变得让人猝不及防!他招她们惹她们了!?
“不是,姑娘,你刚才不是来感谢救命之恩的吗?你也承认我是在救你了,我怎么就害你了!?还险些害死你这么严重!?”
丁素慢条斯理的喝茶,将落在桌角上的衣袖重新规整,淡淡道:“那一日你救了我的确不错,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我在原地等着你。我自来是个信守承诺之人,既然答应了的事情就定会做到,那一日也是一样,既然答应你留在那里,只要见不到你,就绝对不会离开。”
那一瞬间,周世昭心里炸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记忆来,那一日……他实在是太兴奋了,因为终于可以把鲁图那帮孙子们给降服,虽然凶险,但也痛快。
这丁家的姑娘,本就是计划中的一个环节而已,他当时哪里想的了那么多!
“你不是没事么。”周世昭坐了回来,面色古怪的盯着她。
“我没事!?”丁素冷笑了一下,“为了等你,我在山上被毒虫所咬险些丧命!就是为了你一个跟玩笑似的承诺承诺!周世昭,枉你还自称什么英雄好汉,竟然也会食言忘诺,只因为我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就活该这样被你耍的团团转吗!?”
周世昭想来御下有方,没有谁敢对他这样大呼小叫,现在在外面,一个小姑娘竟然这么不给他面前,他当场就有些恼火了,正准备开口,丁素眼眸一垂,竟活生生的多了几分落寞与惆怅:“说来也可笑,我为何会相信你!?你是不是也想说,又没有人逼着我等你,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不是!?是!是我自找的!是我糊里糊涂自作多情的以为遇见了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真男人,是我自己认识人家不到一个时辰,就敢把自己的命交到他的手上,愚蠢至极的在那里等了他整整一个晚上!最后被他的手下不耐烦的驱逐回家!”
周世昭心里倒抽一口冷气。
来了来了!就是这种感觉!
先时见到她,瞧见她说话举止的样子,像极了刚刚算计过他的那个男人!
紧接着神情一转,动容陈情的样子,又像极了那个演戏演上天的臭丫头!
这两个人,不管哪一个都是他不想招惹的人。
丁素的这番控诉,几乎让周世昭产生了一种不知道她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的错觉……
要不说丁素是有备而来的呢!?
还没等周世昭反驳给她,她忽然伸出一条手臂,当着周世昭这个大男人的面将袖子往上挽了一截。
丁素今日穿着男装,外面一层袖子是广袖,提神裁剪的窄袖里衣被撩起来的时候,周世昭还没来得及为那肤若凝脂雪白娇嫩的景色所迷惑,就已经被蛮横的遍布在细弱胳膊上的红斑烂疮给吓得触目惊心!
他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一眼丁素,却在这个本应该比他更激动的女人眼里看到一句安慰:别担心,小场面。
“怎、怎么会变成这样!?”周世昭不是傻子,距离救下她那一日已经好久了,怎么这烂疮的事儿今日才找上他!?但转念一想,一个小姑娘为了这事儿来碰瓷儿他,很扯。
丁素淡定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被毒虫咬了之后,中了奇怪的毒,毒性潜伏在体内而不知,这几日不慎食了些发物,这才发作。”说这话的时候,她眼波流转,有意无意的往周世昭身上扫。
“你救我一命不错,但世间女子皆为悦己者容,那些‘悦己者’也重视这副容貌,如今我变成这样,连周公子你这样监管场面的人都被吓住,丁素又哪里能指望别的郎君能接受我这副样子。女子一生最重要的就是寻觅一个如意郎君,为其相夫教子,如今我怪毒在身,自然是不能嫁人,注定孤苦一声,救我一命,与要我一命有什么区别!?”
周世昭哪里还坐得住!?
纵然英雄气长,这时候也被呛住了。
“丁姑娘,我的确不知道那一晚你会一直等着。那一日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实在是凶险非常!你不曾上过战场,自然不晓得上战场的心情,当日我是真的太过开心了,也着实没有想到这里……”周世昭越解释越急。
他何曾这样低声下气的跟人解释过这些话!?
可是他也从未对让一个姑娘变成这样啊!
一人做事一人当,周世昭索性不解释,话语一转:“罢了,说这些都没用,丁姑娘,你放心,这件事情我周某一定负责到底,若你不痊愈,我便……”
丁素微微挑眉,带上了试探性的味道:“你便怎么!?娶我!?”
周世昭咯噔了一下,他原本想说……若是不痊愈,她身上伤到哪里,他便将自己同样位置的皮肉割下来赔她哪里!
人家一个姑娘已经这么惨了,说这些血腥的怕是会吓到她,周世昭心一横,点点头改了承诺:“好,若你不痊愈,我便娶你,敬你护你,绝不叫你受一分委屈!”
丁素眼波流转,漾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好啊。”
比起丁素的好心情,周世昭却是坐不住了,他嚯的一下站起来:“走!”
这下轮到丁素愣了:“去哪里!?”
周世昭一瞪眼:“去看大夫!”
然后,他不由分说的想要去拉人,但是一碰到她细嫩的胳膊,又怕碰到她的伤口,周世昭哼了一声,一个人跑了,不多时,驾回来一辆马车:“上车!”
丁荃和秦泽告别之后,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撒欢的跑到了医馆帮忙。
倒不是因为知道了师父是大将军之后献殷勤,而是由心而发的感激。
虽然她不知道之前师父到底对以后有什么打算,但是她现在明白,当日师父做出无情的样子都是在演戏,其实是在逼她学会做出自己的决定,逼她不要再那么畏畏缩缩!犹如飞鹰训练幼子飞行,会直接叼着它丢下山崖。
后来,她细细回想这一切,又隐隐觉得师父之所以忽然逼她一把,其实已经是有些要放手的味道在里面了。
若师父的身份那么显贵,自然不会在这么个小医馆里面浪费时间。有朝一日师傅要离开这里,或许就是分别得时候。所以在年前这几日,丁荃跑的殷勤,一方面是想要多与师父说说话,另一方面,是为了请师父去家里正正经经过个年。
以往过年,都是师父一个人在小院子里面过年,一些徒弟会过来磕头叩拜,就算尽了心意。
丁荃的同门除了卫旋,还有两个师兄师弟白兆佳、白兆年,最后便是常年在外很少会回来的师姐白蘅。
卫旋是多年前的一个冬天,被一个没钱看病的卫氏孕妇产下后丢在医馆后门的,正因为有了卫旋,才有了后来直接随白氏姓的三个孩子,都是她收养且放养长大的孩子,对她十分尊敬孝顺。
之所以说丁荃不同,也就不同在她并非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而是城中商贾大户的女儿,是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身份。
今日,丁荃挂在嘴上的话只有一句——
“大师兄!要不要去我们庄子上一起过年!”
卫旋只是笑笑,不作回答。
她转战去问二三师兄:“师兄,你们和师父一起去我家过年吧!”
白兆佳和百兆年相视一笑,“这个得问师傅。”
师姐还没回来,丁荃斗着胆子自己去请。
“师父!几年去我家一起过年吧!”
彼时,白氏正在看一本医书,不冷不热道:“为师教了你十来年,今年才想着请师父回家过年,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怎么,又想让为师帮你提亲!?”
丁荃脸一热:“师父……”
白氏勾唇一笑,眼睛就没离开过书本:“不必在这里献殷勤,我可不是闲着没事做整日帮你们操心终身大事的媒婆。”
“不是师父!”丁荃小碎步跑到白氏面前,认真且诚恳:“往年阿荃哪一次没有请师父,可是师父不曾去过一次,都是之后我与师兄们单单在来给师父磕头拜年。今年!今年您就去吧!”丁荃伸出一根指头:“庄子上很大,我的院子都比以前翻新扩大了好几倍,若是师父今年不喜欢,往后阿荃再也不会勉强师傅,好不好嘛……”
白氏瞥了她一眼,终于放下书本:“真的不需要师父再帮你提亲!?”
丁荃羞得不行,咬咬牙:“真的不用!”
就在这时候,医馆变得闹哄哄起来,周世昭破门而入,先看到的是丁荃,然后才是白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