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我死了——渲洇
时间:2020-02-15 09:58:31

  “带我去见太后!”
  在新阳反应过来之前,常昀就已经逃了。她只抓住了太后褚亭,由此陷入了不利局势。
  她还是被那个女人算计了。她知道她恨她,知道她一定会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她身上,所以设下了这样的计策。
  新阳满心以为自己可以一雪多年被轻视愚弄的耻辱,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来攻打长信宫,好不容易拿下了这里,将褚亭从高高在上的位子拽了下来,可是常昀居然逃了!
  她还是输给了那个女人。
  新阳心中的愤怒,在见到褚亭的惨状时好转了稍许。
  褚亭被她下令除去了钗环和华裳,关押进了马棚之中。她还令人敲断了褚亭的腿骨,防止她逃跑,堵住了她的嘴巴,不准她以言语惑人;她捉来了长信宫的侍女,命人当着褚亭的面折磨,目的便是逼迫褚亭说出玉玺和太后宝印在哪。
  奈何褚亭不为所动。
  新阳只好亲自去审问褚亭。当然,她是公主,她当然不会亲自去那肮脏之地,她走到了马棚外的庭院,然后命人将褚亭架到了她跟前。
  “母亲,还不肯屈服么?”
  骨头断裂的疼痛足以摧垮一个人的理智,眼下褚亭的脸色煞白可怖。在被人架起又重重摔在地上,这对她来说更是一种酷刑。
  但即便这样,她也没有痛呼或是哀求,只是沉默的趴伏在泥地里。
  “哑巴了?往日里你教训人的时候,不是很趾高气扬的么?”新阳不耐烦起来。距皇帝逃走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眼看就要天亮,她必须尽快想出对策。
  褚亭不语,不动,有如一具死尸。
  新阳怒极,从坐着的胡床上跳了起来,用力一脚踩在了褚亭的手指上,“你说话呀!说话!”她暴躁的用脚反复碾压着,血在她的鞋底漫延开。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一旁的宦官不忍再看这样的局面,连忙上前拉住新阳,“太后毕竟是公主之母,这样、这样是有违天道的。”
  新阳甩开宦官,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宦官并不明白自己挨打的真正缘由,苦口婆心的继续劝道:“太后还得面对臣民,洛阳的大局还需靠太后维持,公主……可别做得太难看了。”
  新阳这才恢复了些许理智,深深的看了一眼褚亭之后,愤然拂袖而去。
  待公主走远后,留在这里的侍女这才惊惶的将褚亭从地上扶起,坐好。
  褚亭执掌掖庭多年,恩威并施,手腕高超,眼下她落难,暗中同情她的人其实不在少数。
  “太后且忍耐一阵子吧……”有侍女安慰道。
  “公主这是怎么了,竟是如此不孝。”也有侍女红着眼喃喃。
  褚亭重重的喘息着,压抑着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楚。她依旧什么话也不说,沉默的听着这些宫女们的劝慰或是怜悯。
  她知道走到而今这一步,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但即便是败者,她也不想自己的姿态如此难堪。
  “有帕子么?”她问,嗓音沙哑。
  一名宫女连忙从袖中掏出了一方丝帕,但是褚亭的手现在没有办法握住任何东西。宫女只好按照她的意思,为她擦去脸上的污秽。
  凉风拂过,风中血腥味浓郁。长信宫的宫人当着褚亭的面被处死,尸身现在还堆在不远的地方。
  嗅着这样的难闻的气息,褚亭反而唇角微勾。
  宫女们不知道她为何而笑,还以为她是疯了。
  “别哭啊。”褚亭看向她们,“哪怕是到了要死的时候,都不能哭。”
  如果真的到了该死的时候,与其哭泣不如想想,该怎样与自己的对手同归于尽。
  她望向远方,远方是一片浓稠的黑。据说现在已是黎明了,可是她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混沌,没有光亮。
  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么?
  虽然她看不见,但她知道,暗处一定有个人正在看着她。
  杀了我。她轻声说。这句话无声无息,但那个人会看得懂她的口型。
  **
  “东安君。”屯骑校尉喃喃着这三个字,如同被火烫到了一般,遽然从坐席上站起,而后在营帐四处踱步。
  “要请她进来么?”亲卫问。
  “请。”虽然不知道东安君是怎么逃脱射声校尉的追捕来到这里的,但他可以轻易猜到东安君的意图。
  无非是试着拉拢他,再利用他手下的军队助其父反攻。
  东安君带着兜帽,由数十名侍从保护着,跟在亲卫身后来到了营帐。
  在很多不了解褚家内情的人眼中,东安君应是褚相最宠爱的女儿,比起青年早逝且又默默无闻的次女;过分强势,在朝中与父亲时不时会有相左意见的长女,东安君怎么看都像是被父亲所宠爱的那一个。
  早些年她在琅琊任意妄为,可无论她招惹上怎样的麻烦,褚相都会出手替她摆平,即便东安君不肯回洛阳看他,他也还是为这个讨到了一个不错的爵位。
  眼下褚相落难,想必有不少人都希望能够将她挟持在手中吧。她来到这北军大营,无异于自投罗网。
  东安君隐藏好自己的情绪,扫视了眼营帐内的亲兵后,看向了屯骑校尉,微微颔首。
  屯骑校尉曾是她父亲手下的一个马奴,因勇武果敢,因而被褚相送到了军中,经过十数年磨砺,方有今日之成就。
  东安君认得他,在她年幼时,这人还曾为她驯养过一匹果下马。
  “多年未见,东安君安否。”屯骑校尉对东安君的态度倒是恭敬。
  “朝廷如此,我怎能安好?”东安君说:“今日我来见你,目的是什么,你应该猜得到。”
  “知道。东安君一定是希望我能出兵,助相国对抗符离侯。”
  “我不与你啰嗦,愿或是不愿,但凭君一句话。”
  屯骑校尉沉吟良久,对东安君道:“政局之变动,凶险如行走悬崖之畔,踏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我尚有妻儿老小,望东安君……见谅。”
  他的意思很明显,在这场斗争中,他将作壁上观。
  “我明白了。”东安君颔首,又问:“那么接下来,你要怎样对待我呢?”
  是挟持?还是放过?
  屯骑校尉不言,但他的亲卫早已接到了他的命令,默默堵住了出去的路。
  “这是要对我无礼么?”东安君冷哼。
  “是对东安君的保护。”屯骑校尉言语温和。
  “保护?是对你自己的保护吧。”东安君嘲弄道:“若是我父亲败了,你会把我献给符离侯;若是符离侯败了,你就以‘保护’过我的名义去我父亲那里邀功,还真好打算啊。”
  被东安君如此直白的揭穿了内心所想,屯骑校尉略有些赧然,当年并不反驳什么,只说:“望东安君体谅。”
  “你何必求我体谅。”东安君冷笑,“你该去求相国、去求陛下。”
  “陛下?”屯骑校尉眉心一跳,那一刻东安君的神色让他感到有些不对。
  “如果是皇帝在这里,下令让你出兵戡乱,你也会如此犹豫么?”站在东安君身侧的一名侍从乍然开口。
  屯骑校尉一愣。
  他是见过皇帝的,眼下那位侍从抬起头来——那并不是他所熟悉的皇帝的脸,但那张脸上明显被刻意用灰尘涂抹过,看不清本来的面貌。仔细打量,隐约可以分辨出与皇帝相似的轮廓。
  这、这莫非便是皇帝。
  “天子在此,何不跪拜。”东安君冷然开口。
  屯骑校尉仓皇跪倒。
  常昀与褚相不合,据说这次宫变也是因为褚太后意图废帝所致,可是皇帝既然出现在了东安君身侧,那就说明即便是天子,也都是站在褚相一边的。
  **
  常昀带人赶到北军大营一带时,被一匹飞驰的骏马拦住了路。
  策马狂奔的是阿念,她穿着男装,脸抹的很黑,乍一看竟有几分像他。
  “阿念,你……”
  “我和阿母后悔了,打算帮陛下。所以我们就去找了与阿母关系最好的屯骑校尉,想要说服他。”阿念笑了笑,拽了下衣角。
  “路上阿母发现我的面容轮廓好像与陛下的有些像,所以就出主意让我扮成了陛下的样子。”她将一物从怀中摸了出来,“屯骑校尉手中的虎符,献与陛下!”
  常昀微愕,看着满脸泥土的妹妹,缓缓一笑。
  **
  与此同时,伊阙关,北军另一处驻地。
  一支人马在黎明时分,以雷霆之势闯入这里,扬起的烟尘如同晨时的雾。
  尘埃散去后,将士们看见的是一驾华贵而威严的马车。车上下来的先是一个佩着刀剑的女子,而后被女子搀扶下来的,是白发佝偻的老人。
  落入杨氏手中已有数个时辰,被许多人怀疑已经遭到不幸的相国褚淮抬头,环顾着在场诸人,“让你们的长官来见我。”他的声音不大,却是清晰而威严。
 
 
第183章 大结局 ...
  褚亭死了。
  马棚中无人看管, 宫女们将她送回去后, 也忍受不了那里的污秽, 匆匆离去。
  不久后有人发现,褚亭死了。
  死于流血过多,在她的咽喉,有一处不小的伤口。
  惊慌的宫女即刻四下奔逃, 高呼着太后的死讯,杨家众人这时原本都聚在一起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皇帝已经丢了,相国也被救走,他们想要反败为胜,或者说,想要活下去,就只有利用他们手中的太后。
  可是太后死了。
  “是谁杀的!”杨五郎闻言大怒, 一脚踹向了前来报信的宫女。
  “不、不知……”
  “莫非?”杨家三郎按住眉心,“是新阳公主?”
  太后是新阳的母亲——至少在这些人看来, 新阳与褚亭乃是母女至亲。一个人若是能狠得下心去杀死赐予自己骨血的母亲,那得是多狠毒。
  “公主与太后之间, 早有矛盾。”杨三郎之前在攻打长信宫时与新阳并肩行动,见到了新阳对太后那副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是她亲自下令攻打的长信宫,后来、后来也是她主动提出要亲自审问太后的。”
  “她好像将太后关入了马棚中。”在场年纪最小的杨十六郎补充道。
  “那可是关畜生的地方, 她怎可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
  “真是禽兽不如、禽兽不如哪……”
  被踹倒在地的宫女这时也怯怯的说道:“太后薨逝前,新阳公主恰好来看过太后。她、她对太后极其无礼,竟亲自动手折磨她……”
  在座诸人无不毛骨悚然。
  他们在乎褚亭的生死么?未必在乎, 即便褚亭与他们有血缘亲,这人死了,他们也不会为她而伤心。他们感到可怕,是因为新阳所呈现出来的性格与他们所了解的她,截然不同。所有人都以为新阳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之所以积极的撺掇杨氏上下与褚相为敌,那是因为她与杨七郎感情至深,想要为丈夫复仇。
  眼下这个连亲生母亲都能下手去毒害的新阳,让杨家众人都感到意外,继而怀疑自己是否是被愚弄。
  *
  太后褚亭之死,将杨氏推入了绝望之中。
  他们失去了手中最后的筹码,同时开始对作为同盟的新阳开始心生怀疑。而就当这群人惶惶不安之际,常昀带领着军队开始反攻洛阳。
  这是二十三岁的常昀第一次正式的指挥军队。他之前几年的皇帝生涯,一直是在沉默的学习着,学习为君之道,学帝王之仪,学习应变之策,现在是他所学该被运用的时候。
  洛阳不是一座好攻下的城池,这里是帝都,城墙高、厚且曲折,修建数十座瞭望楼,备有大批弓.弩。
  常昀坐在简易搭建而成的大营内,看着洛阳的城防图。
  在做皇帝的这几年,他早已深入的了解了这座作为帝都而存在的城池,洛阳并非没有弱点,只要用兵巧妙,便能拿下洛阳。
  常昀逃出洛阳时,身边并没有带上宦官,此刻帐内只有他一个人。帐外喧嚣,帐内沉寂,正当常昀深思之际,帘帐忽然被掀动。
  “陛下。”走进来的是东安君。
  “您还没有走么?”常昀站起。他在下令带着军队奔袭洛阳城之时,也同时命令随他一起逃出洛阳的钟长生带着东安君母女离开。
  “陛下想让我走,是怕我连累陛下么?”东安君笑。
  她自称为“我”,没有使用谦称。但常昀暂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道:“并不是怕东安君连累朕,说起来朕还需要感谢东安君。”若不是东安君先行为他谋来了屯骑校尉手中的虎符与效忠,他哪有那么容易在短时间内收服整个小平津关的北军。
  “东安君之恩,朕不会忘记。但朕还是希望东安君能够尽早离开,不要涉险。”
  “我也想过要离开。”东安君垂眸,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坐在地上的常昀,“只是有一件事情不弄明白,我实在没有办法甘心离开。”
  “……东安君请说。”
  真是像啊。她直视着众眼下至高无上的皇帝。这个青年,和她,以及她早已死去的丈夫真是相似。
  起初她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可现在却越来越觉得常昀与他记忆里的某人简直一模一样。
  当然,人的记忆有时候会出错误的。那人已经死去二十多年了,留下来的印记都已经模糊。常昀与那人相像,也许只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
  “敢问陛下……”她犹豫了下,不自觉的将声音放得很轻很柔,“今年多大了。”
  常昀一愣,而后平静的说道:“二十三。”
  “陛下是故清河王的儿子?”她又问。
  她其实对常昀有一定的了解,自从她失去孩子后,她就安排了人手一直在洛阳城悄悄的打探着孩子的行踪。她知道不久后清河王家就生了一个儿子,也知道自己的阿姊不知为何好像很喜欢那个孩子,并且多年来一直偷偷瞒着褚相派人和那孩子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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