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女王想要和自己的情人单独相处,温存一番,侍女们手脚麻利的收拾完一切,不等陆楠开口就自发主动的退出了房间。陆楠背对着香槟公爵,手里拿着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暂时不想和他说话。之前和诸多大臣们唇枪舌战,她看似轻松,其实一直都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现在她只觉得浑身无力,想要好好休息休息,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和香槟公爵虚情假意的演戏。
可是显然香槟公爵却不想体贴的放过她,他倒是精神十足,从头到脚都充斥着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见陆楠没回头的打算,他就自己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身后,将手放在陆楠的肩膀上。尽管这只是一个表示亲密的动作,他的手也规规矩矩,没有到处乱摸。但是香槟公爵原本就长得很高大,这样的姿势好像把陆楠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他的身影之下,陆楠顿时就觉得很不舒服,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推开椅子从梳妆台前站起了身。
香槟公爵笑了两声,尽管他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两样,陆楠还是敏感的察觉到此刻他正处于一种极度压抑的状态。这倒是非常难得,因为香槟公爵这个人已经把伪装变成了一种本能,无时无刻都在扮演着他认为合适的角色。陆楠至今都不清楚,他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来的方方面面,到底有几分是真的。他就像是有无数张面孔,每一张都让人觉得很虚伪,但每一张好像又都出自他的本性。反正就是永远也不能确定他到底在想什么。
哪怕是现在,陆楠忍不住会揣测,眼下他这种隐忍不发的模样,是否依旧为展现出来的假象呢?仔细回想一下,陆楠其实非常讨厌香槟公爵这种类型,可是每次和他单独相处,却又会被他引导得暂时忘记这件事,甚至产生“这个人还不错”的念头。如果这也是香槟公爵刻意为之的话,他操控情绪刺探人心的本事也实在是太可怕了。
被陆楠打开手,香槟公爵反倒是笑得越发灿烂迷人。他原本就有一张俊美之极的脸,又不像大多数男人那样不注重保养修饰,所以这一笑起来足以让任何正常的女人为之心动,再怎么挑剔的人也没办法对着这张脸说出一个不字。
可是陆楠完全不为所动,她评判下属的标准有很多,就是不包括长相。老实说在她心里连弗兰德斯公爵的评分都比香槟公爵高。
见她目光冰冷,香槟公爵很是挫败的长长叹了口气,做出了认输的姿态。
“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有在女人面前彻底败阵的时候,是您赢了,陛下。我承认自用尽了各种手段还是没办法打动您。要不是无数次亲自确认过您妙曼的身躯,我简直要怀疑,也许您压根就不是个女人。”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一套您早就已经用过了。想以此来降低我的防备是不可能的,公爵。”陆楠冷漠的回答。“您到底想说什么,请不要再继续和我绕圈子。”
被一语戳穿了自己的打算,香槟公爵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摇着头说:“为什么非要表现得这么强势,男人可不会喜欢咄咄逼人的女人。请恕我直言,陛下,您这种态度对获得大臣贵族们的好感完全一点帮助都没有,只会激起他们更大的叛逆心。”
陆楠冷笑着说:“假如装出柔弱可怜,怯生生什么都不知道,活像个白痴的嘴脸,按照您的说法,那些大臣贵族就会热烈的拥护我了?您该不会试图让我相信男人怜香惜玉的那套鬼扯吧。在不涉及到利益的时候他们确实会对女人很温柔,但是起码在眼下的场合,我可看不出任何区别。不如说他们反而会因为我是女人而更加凶残,毕竟欺软怕硬也是人类的天性嘛。”
“这么一说好像是在影射我啊,亲爱的陛下。”香槟公爵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陆楠再熟悉不过的假笑,就像是对着镜子练习过几千几万遍,连嘴角上扬的角度都没有丝毫变化,完美得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我自认对您已经无比的忠诚和谦卑,可您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几个月的相处也无法让您对我敞开心扉,越是接近越是能感到您对我建筑起的那条坚固防线。就像是今天发生的事情,您竟然连一丝口风都不肯事先透露。这可真是叫人有点伤心,我还以为至少是您的朋友呢。”
陆楠听他貌似悲伤的诉说着,只想把这些话原封不动的丢回他脸上,好像他就很坦诚似的。但是倘若要讨论这个,陆楠觉得只是浪费精力,所以她很敷衍的回答:“没有,您想多了,财务大臣的事情其实……”
“不不不不,我们说的不是财务大臣,尽管我确实很想要这个职位。”香槟公爵少有的打断她的话,“您知道我想谈论的是什么。”
“公爵小姐未来的婚事?”
陆楠若无其事的反问,手指却暗中抓紧了裙子上的花边,不知为何,她竟然感到有些紧张,现在面前的香槟公爵,让她觉得有点陌生,就像是戴在他脸上的面具忽然松脱,掀开了一丝缝隙。
“应该说是您的婚事,我亲爱的陛下。难道您不是企图借着公爵小姐给自己铺路吗。原本我以为您无非也就是想彻底把控自己的婚姻,将权力死死掌握在自己手中。没想到您的志向却比我想象的更为高远,根本不能容忍自己屈居于任何男人之下。我猜,如果没有教会的存在,您大概连丈夫这种东西都不需要,在自己觉得适合的时候随便找个男人生下孩子,就算完成必须的使命了吧。”
陆楠确实没想到香槟公爵也有这种言辞犀利,咄咄逼人的时候。
“如果我回答是,那又怎么样呢,公爵。渴求权力不是每一个君主应有的本能吗。可惜女人的身体给了我先天不利的开始,所以我当然要想方设法扭转这个局面。还是说在您看来,一个女人就不该对权力充满欲望,乖乖呆在男人背后不停生孩子才是她该做的事情?”
陆楠不无讽刺的说,轻蔑溢于言表。
香槟公爵对此只是耸了耸肩膀:“这一点您可就说错了,我对女性这种生物从来都是又爱又怕,更不敢小瞧她们一丝一毫。多少堪称伟大的帝王就是溃败于女人那看似温柔却暗藏毒液的怀抱之中啊,连参孙这样的大力士不也因为达丽拉而变成了可悲的俘虏吗,更不用说伊甸园里的夏娃,倘若没有她,我们也许至今还在上帝的花园里尽情玩耍呢。”
“哈,男人一贯的说辞,把自己的过错都推到女人身上。东方有个典故叫做红颜祸水,这倒是很好的印证了所有的男人都一个模样。所以您举这些例子是打算来侮辱我吗?”
已经不想把这场对话进行下去,陆楠扬起下巴,做出了驱赶的姿势。可是香槟公爵不为所动,他更靠近了一些,银蓝色的瞳孔折射出某种金属般的质感,这让他看上去不像一贯那样轻浮,反倒是显得异常冰冷。
“我无意那么做,陛下,只是劳烦您回答我一个小小的疑问。被放逐出王都前,我可见过您好多次,虽然没有亲密的交谈过,但我并没有察觉出您和大多数宫廷里的女人有任何不同。只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您就脱胎换骨,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不得不叫我怀疑,您真的是我知道的那位小公主吗?”
他带着温柔却毫无感情的微笑补充道:“有什么理由让一个十来岁的少女成熟老练,坚定如铁,野心勃勃,连最贪婪的权臣也会为之惊讶?我见过无数女人,她们中也有那种对权力充满渴求的类型,但即便她们已经因为经历太多彻底不相信男人,也不会异想天开的让未来的丈夫变成自己的附庸。因为世界就是如此,女人必须依附于男人,男人才是她们的主宰。西若敏斯特公爵夫人已经算是狂妄难驯,但她最终也就是想找个自愿依附的男人而已。女人不可能离开男人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就像没人可以公然违抗上帝。所以您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呢,我真的真的无比好奇,陛下。”
他紧紧握着陆楠的手腕,两人的距离如此接近,陆楠几乎都要以为他是想借此来倾听自己的心跳,会不会因为这一番话狂跳得像一匹失控的野马。
“我怎么听不懂您在说些什么呢,阁下。难道这是在暗示,我是个冒牌货吗。”
如果陆楠真的是冒名顶替,现在她肯定已经面色惨白,溃不成军。但是,她觉得这个世界根本不会有人想到灵魂附体这种事情,而且她的身体百分百是原装货,叫谁来验证她都不怕。所以陆楠坐得很稳,心跳虽然瞬间失控了几下,就立刻回复了正常。
香槟公爵仔细的观察着陆楠脸上细微的变化,但最后他显然是失望了,悻悻的放开了抓住陆楠的手。
“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看来您并没有被娱乐到呢。”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有趣,我希望您最好可以好好反省一下,不是随便什么话都能胡乱说出口的。”
陆楠板着脸,非常不快的说,香槟公爵站起身对她行了一个大礼,那种浮于表面的虚伪笑容再次像个面具一样戴回了他的脸上。
“还请您宽恕我,我会牢记这个教训,从此谨言慎行。”
两人对视良久,像是在暗中进行一场无形的较量,最后还是香槟公爵率先移开了视线,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容。
“我想我得去处理一下行宫里那些东方商人的事情,恐怕得暂时离开了。”
“去吧,相信您一定能处理得十分妥当。”
他恭敬的捧起陆楠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个轻吻,随即便不疾不徐的转身离开。陆楠盯着他的后背,皱起了眉头。
她倒是真没想到香槟公爵会怀疑起自己的事情。
第97章
要说陆楠没有考虑过自己会被怀疑,那是骗人的。只不过最开始她就想好了,既然自己对原本公主的性格爱好一无所知,强行要去扮演只会出现更大的破绽。既然不管怎么小心的伪装都会犯错,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截了当的不多掩饰。根据当时的局势还有公主的处境,陆楠猜测公主本来就没有多受重视。再加上她故意将公主以前的侍女和随行人员都找机会全部调走,熟悉公主的人就更少了。
继承王位后她接触得最多的就是朝中的大臣,他们怎么可能会和原来的公主有什么来往,就算是有接触过公主的人,他们也只会觉得这是成为女王后的必然。眼下这个时代思想舆论都被教会牢牢把控,人们听得最多的就是各种宗教故事,看的书除了圣经和各种教会发行的刊物,也就只有诗歌和那种很粗制滥造的艳情小说,灵魂穿越这种设定他们大概想都没想过。
当然,宗教审判还是很可怕的,陆楠听过不少因为被指控为异端而被烧死的故事,但除非她在公开场合大喊上帝不存在教会都是骗子,教会再神奇也不会莫名其妙把一国女王告发为魔鬼附体,否则的话目前正在教廷呼风唤雨的那位安东尼主教早就这么干了。
所以香槟公爵忽然来了这么一出,陆楠确实受到了点惊吓,但她并没有当成多大的问题。很早之前她就已经借着各种社交场合详细的打听过,确定之前的公主和香槟公爵没有任何亲密接触。香槟公爵情人众多,但无一例外都是那种成熟美艳的类型,公主这样的少女他没兴趣。
但为什么是他最早发现了异样,陆楠觉得,还是因为他对女人太过了解了关系。好歹也是个知名花花公子,只靠脸恐怕也不能引得那么多女人对他如痴如狂,死去活来。起码西若敏斯特公爵夫人就不是那种性格。香槟公爵为了泡妞,想必也对女人的心理有过一番深刻研究。像弗兰德斯公爵以及富瓦伯爵那种典型的贵族男性,女人在他们眼里差不多就是个配件,他们才不会去思考自己老婆和女人整天在想什么呢。
“难道他还真的怀疑我是个掉包的冒牌货?有意思。”
想一想香槟公爵私下开的脑洞,陆楠忍不住笑了起来。也许他还思考过如何利用这一点来换取更大利益什么的,而不是赶紧的去搜集证据揭发她。嗯,这很符合香槟公爵的性格。陆楠可以深刻的感受到这个人对王室毫无任何的尊敬和畏惧。公主和贫民,在他看来大概也就是身份上不同而已,要是可以获得巨大的好处,陆楠觉得他可以对任何女人大献殷勤。
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起码陆楠自问她肯定做不到,哪怕是为了活命,要她卑躬屈膝的去讨好那种丑肥男,她宁愿死掉——不,严格的说,哪怕不是丑肥锉,对方又高又帅,陆楠也绝对不会接受。对男人低头,要靠着男人的施舍和怜悯才能活着,对陆楠而言就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香槟公爵有一点还真的说对了,她就是无法容忍自己屈居于男人之下,即便是打着爱的旗号也不行。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男朋友,也没人敢和我结婚吧。”
心不在焉的用手指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滑动,陆楠忽然想起了那些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过往。虽然来到这个世界才仅仅过去了几个月而已。比起一开始的无法接受,陆楠现在已经觉得这里其实还不错。哪怕生活水平不怎么样,还有这样那样古怪扭曲的习俗,最起码,她终于可以不用强迫自己对男人低头了。
哪怕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早就被淘汰的封建制度之下,而且估计也只有她这种少之又少的女性可以享受如此待遇。思及此处,陆楠忍不住露出了讥讽的微笑,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这个世界。
放任自己沉溺于这种毫无目的的思绪中,陆楠难得的放空了几分钟。随即她立刻甩开了这些没用的念头,需要她去做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哪来那么多空闲胡思乱想。
摇铃叫来了外面的传令官,陆楠吩咐道:“去看看安茹公爵还有没有留在宫里,如果他在,请他过来一趟。”
传令官领命而去,陆楠觉得多半安茹公爵没有走。上勃良第公爵的事情她没有来得及事先和安茹公爵商量,忽然就丢出这么一个消息,感觉对他有点抱歉。按照安茹公爵的性格,恐怕是不会安心的离开,他肯定要来和自己单独谈谈。
果然,没过几分钟,传令官就带着安茹公爵过来了,陆楠屏退了其他人,书房里再次只剩下她和安茹公爵两个人。不过比起刚才面对香槟公爵时候的戒备,陆楠稍微放松了一点点。起码安茹公爵是个可以好好讲道理的对象。
安茹公爵以一种端正到几乎僵直的姿态站在房间正中,直到陆楠示意一边有椅子,他才迈开步子,略显拘谨的坐下。以前的话陆楠肯定觉得这人是不是对自己太过防备,不过现在嘛,她相信安茹公爵大概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而已。
毕竟他才给她写过那么长一封信呢。
陆楠很知情识趣的没有提那封信,就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虽然她心里蠢蠢欲动,很想看看安茹公爵羞愧得变脸的样子。但……还是算了吧,安茹公爵百分之百不会欣赏她的这种调皮。
“也许我该解释一下,关于上勃良第公爵的事情,我并不是故意瞒着您。”
安茹公爵听到这句话,好像稍微松了一口气,原本绷得紧紧的肩膀也显得放松了一些,他一板一眼的回答道:“非常感谢,不过我想不需要,陛下。您所担心的那种情况,我可以很确定的回答,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