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女人啊。”
在心里对自己嘲讽的说了一句,陆楠抬起头,都有点懒得和神父演戏了:“那个小姑娘多么可怜,我相信自己即使不说话,您也会出手救她的对不对,神父先生。”
神父哑然失笑,陆楠觉得自己各种给他强行添加人设也是心累。
“我以为一般来说,女士们都会很讨厌那种人,觉得肮脏不洁。”
大厅里乱糟糟的,安茹公爵正在一边看着侍从们和旅店老板交涉分配房间,神父又是压低了声音,所以倒也不怕被人听到他这种一点都不仁慈善良的发言。但是,陆楠觉得哪怕被人听到了也不会觉得多么奇怪。别以为这个时代贵族们私生活混乱所以就不讲究什么贞洁操守了,至少一般人对待那些所谓不贞洁和淫荡的女人,态度行为跟陆楠熟知的封建糟粕差不多。只不过他们不搞什么浸猪笼沉塘,而多半是用石头活活砸死。陆楠之前曾经从侍女们口中听到过一些,没想到自己还有亲自撞见的一天。
她真的觉得无比的荒唐和可笑,正儿八经的荡妇都在宫廷里面无比逍遥快活,那些在民间遭受私刑的女子,多半都是些不幸被男人玷污的可怜人。教会的圣经里分明说道:“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这时候他们又没一个人想起上帝的教诲了。
陆楠用茫然无措的眼神看着他,喃喃的说:“主不是要定人的罪,而是要叫世人因他得救,神父,您是想说我做错了吗。”
她觉得现在的神父虽然看起来好像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但有点奇怪,起码他居然轻微的崩了自己的人设,看来刚才的那一幕对他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陆楠不知道他吃不吃圣母这一套,但据说黑暗冷漠型都很喜欢圣母,她就干脆趁机给自己刷点圣母光圈吧。反正刷一刷又不吃亏上当。
神父只是保持微笑,陆楠也没指望这样就可以打动他的心触及灵魂,她瞟了一眼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觉得自己可以利用她秀一波,就算是救下她性命的回报吧。
之后因为房间已经被安排好,陆楠就不得不和神父分开了,安茹公爵把她安置在了楼上最靠里面的房间里,外面还弄了一堆护卫守着。这样严密的保护,陆楠觉得她想要晚上去找神父和主教单独谈个心都不方便。
主教一行人的房间在他们的对面,隔着一条回廊。陆楠看见神父还没有进房间,站在门口和几个教士打扮的人说着什么,眼珠一转,故意大声的对还在下面的护卫叫道:“让那个可怜的孩子到我房间里过夜吧,我不想看着她睡在马厩的稻草里面。”
护卫为难的说:“但是……她……是个不洁之人……这个……”
陆楠生气的说:“什么不洁,以后请不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
她说着偷偷瞟了一眼对面,神父虽然没有转身,但是现在不少人都被她惊动看着这边,神父未免有点刻意了。于是陆楠对着那个小女孩招招手,用最温柔和蔼的语气说:“来吧,孩子,看你一身都是伤,到我这里来,我给你看看。”
小女孩犹豫着不敢动,陆楠干脆走下楼梯,不顾她肮脏的手还有那股酸臭味儿,硬是拉住她:“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来吧,这里太冷了,而且你一定很饿,我这里有好吃的食物哦。”
虽然在现代看来这只是好心的善举,但是在当时那种环境下,陆楠的行为在其他贵族眼中跟有病差不多。那时候的贵妇人小姐们可没有什么通过搞慈善刷名声的觉悟,对于这种脏兮兮傻乎乎的底层平民,她们绝对不会亲自去拉对方的手,更别说给予善意了。
而且刚才那么一闹,大家都知道小女孩是被男人搞过的二手货,有几个满脸油光的中年男人正挺着巨大的肚子一边打量这边一边猥琐的笑着,陆楠清楚的听见他们嘴里说着非常下流的话。
确实是个让人恶心的世界,可惜哪怕是在一千多年后,这种被害人有罪的思想也没有彻底消除。
看着瑟缩的小女孩,陆楠的声音里多了一点真诚:“别怕,有我在,你以后永远都不必害怕了。”
就算不为了试探神父,陆楠也决心好好对待这个孩子。反正对她来说养活一个小姑娘又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虽然她很清楚的知道,还有无数比她更可怜的人,她不可能一个个都去救下来。但最起码,救一个是一个。
“看来继承王位之后还是要尽快搞一搞基础建设,多多赚钱改善一下老百姓的生活才行啊。”
牵着小女孩满是老茧的粗糙小手,陆楠忧心忡忡的想。
第115章
注意到对面的神父已经进了房间,陆楠不想继续呆在外面承受那些窃窃私语和不怀好意的注视。其实她本人无所谓,但考虑到手里拉着的可怜孩子,陆楠不想让她再去面对这些满满的恶意。于是陆楠拉着小女孩进了房间,并且转身把门关上。
虽然只是个普通的旅馆,而且里面的布置不可能像王宫那么奢华,但是经历了不少后,陆楠觉得也还不错了,至少基本的家具都有,床上的床单大致还算干净。看来是因为过往的旅客大多都是去那不勒斯度假贵族的关系,老板还是很注意整洁的。
按照记忆陆楠去找了一下,果然在简陋的方桌上找到了事先准备好装着热水的瓶子还有估计是毛巾的粗麻布。陆楠便招呼那个小女孩过来,打算先给她清洁一下身上的血迹和泥土,清理伤口。
虽然看小说和电视,里面主角们遇到的乡下姑娘一个个都机灵得不得了,嘴巴超级会说一套一套的,可是实际上,真正的乡下姑娘绝对没这么能言善辩,特别是这种知识被垄断,大多数人都目不识丁的年代。说出来也许会觉得很荒谬,陆楠在之前的经历里得知这里的村民们居然连基本的年月日概念都不存在,只是靠着气候和重大节日来大致分辨时节,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看时历表这种小事情,居然也是只有教会才能掌握的高级技能,陆楠当时觉得这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吧。
所以面对陆楠寒暄似的几句问话,小女孩只是木呆呆的,用呆滞而惶恐的目光怯怯的看着她,缩着身子,非常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当陆楠找出一件自己的干净衣服想给她换上的时候,她吓得疯狂摇头,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问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到底遭遇过什么,她一个问题都不打算回答……或者说,她好像就没理解陆楠是什么意思,只会瑟瑟发抖,像一只被骤然抓到灯光下的小动物,除了痴痴的发愣,再也做不出其他反应。
陆楠不免有些泄气,但她知道这不能怪小女孩,这里大部分底层的平民就是这样,呆头呆脑,见到领主老爷就吓得丢了魂似的,连句话都挤不出来。陆楠自己没有什么和这些平民接触的经历,只是偶尔听香槟公爵和宫廷里其他一些贵族的谈笑,他们都愚昧无知,贫乏得令人可笑,最大的理想就是填饱肚子或者娶老婆生孩子。而他们所说的平民还是指那些住在王都里面的人,比起面前这种真正的乡下人,恐怕有见识得多吧。
虽然并不是为了得到感谢和回报才救下小女孩,但对方这种反应还是多多少少让陆楠有点提不起劲儿。只不过看着那瘦得可怕的小小身躯上惨不忍睹的各种伤痕,陆楠还是耐着性子为她一点点弄干净,并且不顾她的哭泣给她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幸好这些伤口虽然很多,却大多都是皮外伤,不至于威胁性命。其实陆楠还挺担心会不会伤口感染导致发炎,可现在她也只能为小女孩祈祷了。
“看来还得快点把酒精给弄出来,起码这个真的很有必要。”
想到这个年代可怕的死亡率,而且陆楠不清楚到底历史上那场导致整个欧洲死得尸横遍野的黑死病狂潮是什么时候,她决心等到了王都搞定继承王位的事情后,一定要赶紧的把酒精搞定。别的不说,她以后如果没有意外,可是要生孩子的啊。不好好消毒的话……陆楠打了个寒颤,赶紧把那些不好的念头暂时抛在脑后。
帮小女孩收拾完了伤口,陆楠又要了一盆热水,简单的给自己清洗了一下。看着外面明月高悬,时候也不早了。桌上还摆着安茹公爵送来的食物,陆楠随便的吃了点水果,便示意缩在墙角的小女孩过来吃。见她只是瞪着眼睛跟傻子一样,陆楠不耐烦的端起面包和水塞进她怀里,用命令的口气呵斥道:“给我吃。”
不知道到底是被她吓到了还是真的无法抵御饥饿,小女孩终于还是吃了起来,她毫无吃相可言,像是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一样拼命把食物往嘴里送,两个腮帮子都被高高撑起,还是贪婪的死命狂塞。无数食物的残渣掉到衣服上她也不顾上擦,发出了很粗鲁的响亮吧唧嘴的声音。陆楠见她都被噎得翻白眼了,忍不住提醒道:“喝水啊,别老塞面包。”
她喝水的样子让陆楠不忍直视的闭上了眼,她终于理解为什么贵族们都看不起这些乡下人了。理性上她明白不该歧视,毕竟他们根本没有另外的选择,环境就那样,怎么可能养出什么举止优雅谈吐聪慧的天才。但是,感情上……真的太伤眼睛了,陆楠确实有点受不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吗。”
沉重的叹了口气,陆楠忽然想到了这句话,她小声的用母语自言自语,从没感受过肩负的担子有那么沉重。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和目的,作为一国之主甚至未来的帝国皇帝,她都必须将这些老百姓的肚子喂饱,最低程度的保证他们都有衣服穿,有房子住。这倒不是出于什么悲天怜人的圣者情怀,陆楠仅仅只是觉得,做人必须对工作负责。如果说她享受到的一切都是作为女王和皇帝的回报,那么起码她要对得起这份工资吧。
陆楠向来都以自己的职业操守而自豪,这也是她为什么可以年级轻轻就能在竞争激烈人才辈出的国际大公司脱颖而出的根本原因。她经常告诫下属,不管愿不愿意,交付到手上的工作就得认真对待,想要出人头地,首先就得做好本职工作,别去整天琢磨那些歪门邪道。可惜愿意听从她劝告的人并不多,大多数初入社会的年轻人根本耐不住性子好好工作,而是妄想靠拉关系走后门甚至搞PY交易上位。陆楠倒不是那种天真的人,觉得没有特权阶级,大家都可以公平竞争。但是,至少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没有特权,不靠着更加的努力和认真,还能靠什么呢。
忽然想起了好像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陆楠有点惆怅的走到窗户边上,抬头看着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说起来,没有光污染的时代,天上的星星还有月亮清晰可见,仿佛近在咫尺。她看着那恒古不变的月亮,心想着不知道此时,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另一个时代,月光是不是也正静静的照耀着她的亲人和朋友呢。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挂念亲情友情的人,活了快三十年,根本没有什么交心的密友,和双亲的关系也只能说不好不坏。可是这一刻,她却无比的思念着他们。在这个时代,她永远都只是孤独的,因为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自己真正的秘密。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一时的愁绪,陆楠有些诧异的转身,心想这么晚了还有谁来找她。不过考虑到外面有重重把守,她倒不担心会面对刺杀什么的。看了一眼依旧缩在墙角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睡着了,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块没吃完的面包。陆楠没好气的抓起一块毛毯盖在她身上,走到门边,从门缝里窥探了一下敲门的人是谁。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陆楠赶紧的打开了门,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来人捂住嘴挤进房间,并且反手关上了门。
“嘘,小声些,殿下,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暂时骗开您的守卫溜进来的呢。”
神父用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笑容可掬的说。
陆楠努力的推开他的手,脸上虽然做出一副又惊又羞的表情,心里却在吐槽:嗯,看不出你很熟练嘛小伙子,到底实践过多少回了?
还发愁怎么去找他呢,结果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只不过这大半夜的跑来敲单身女子的房门,想也不是来和她聊天看月亮的。陆楠按着胸口,小声的说:“您……您是有什么事情吗。”
神父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虽然她身上盖着毯子,但从她的脸还有头发还是可以轻易看出得到了妥善的清洁和处理。他以一种有点浮夸的语气说:“没想到您居然还真是那么的好心,我还以为您只是一时兴起呢,殿下。”
陆楠顿时察觉出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像是受过什么刺激,平日里那些被很好掩饰住的本性正跃跃欲试的从他的皮肤和骨髓里挣扎着渗透而出,像是一朵吐着毒气的花朵。说来有些可笑,其实陆楠并不太把这个青年太当回事,按照真实年纪,他可比陆楠小了差不多一轮。所以不管他表现得如何,陆楠总是有些年长者的宽裕,自觉游刃有余。可是现在的青年,他比平时更加压抑的表情还有那种让人听着就不安的柔和声调,让陆楠感到了一点恐惧。
没办法,再怎么心性坚强,女人在身体素质和武力方面始终不敌男性。陆楠有些警惕的摸住了藏在裙子里那把从不离身的拆信刀。虽然她不觉得神父敢在这个地方对自己做什么,但小心点总是没错的。她已经决定,只要神父有什么危及她安全的异动,她绝对第一时间放声大叫。
“您在害怕吗,殿下。”
神父站在原地没有动,用一种温柔到毛骨悚然的语调轻声的问,脸上流露出一种陆楠看不懂的复杂表情。
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诸多念头,陆楠往后退了一步,故作惶恐的回答道:“您……您现在的样子让我感到很不安,神父先生。我不想误会您……可、可是……您的举动未免太不恰当了。在我叫人之前,还是请您出去吧。”
考虑到自己在他面前的人设,陆楠当然不可能顺势来个勾引什么的,她只能希望自己的这一番说辞可以符合一位文静温柔公主的形象了。
“啊,很抱歉吓到了您,请原谅我,尊敬的公主。”神父却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还趁机逼近了几步,“只是,既然您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和蔼,连面对一个被众人唾弃的不洁之人都可以如此的温柔,想必您也可以拯救一个不管是灵魂还是身体都肮脏得足以下地狱的罪恶之人吧。”
陆楠费了好大力气才没有熊吉脸的反问一句:“你说啥?”
哇,真是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厚颜无耻之人,什么强盗逻辑。就算她是个真正的圣母,也没有理由去无条件拯救他啊,更别说看他那意思,拯救什么的……被他推倒才是真的吧!
“我不懂您是什么意思,求您了,不要过来,我真的要叫人了。”
瑟瑟发抖的抱着床柱,陆楠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毫无疑问,这只会给予对面的青年更大的鼓励。要不是想搞清楚神父到底在玩什么花招,陆楠才没有精神陪他演戏,早就扯开嗓门叫人来把他五花大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