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秀木成林
时间:2020-02-15 10:02:13

  “舅舅。”
  喃喃一句,卫桓忽想起姜萱那句“视若亲子”。
  喉结一动,他骤站起身。
  心潮起伏,眼眶有些热,他辈子都没体验父爱,他也不以为自己会碰触到这些东西。
  可在这一刻,他突然萌生了这种感觉。
  就是面前这个中年男人,这个身高已比他矮了半头的男人,他坐着,自己站着,却莫名给了自己一种类似父爱如山的感觉。
  他慢慢跪了下去,跪在符石面前,他俯身,额头碰在眼前膝盖上。
  “舅舅,对不起。”
  他错了,他不该试探他,不该这般尖锐地刺他。
  “符亮他通敌,他从你帐内盗了行军路线图,险致全军覆没。不得已,我只能杀了他。”
  他小小声说。
  “怕你自责哀毁,我们就没告诉你。”
  “嗯。”
  果然如此,符石闭了闭目,他点头:“你做得没错。”
  一人通敌,全家遭殃。
  缓了一阵,他露欣慰:“舅舅就知道,若非迫不得已,你断不会损伤手足的。”
  “嗯。”
  额头隔着一层布料,有暖暖体温渗透,符石一只手覆在他脑后,一下接一下抚着他发顶,掌心很粗糙,但也很温暖。
  卫桓闭上眼睛。
  晕黄的烛光柔和,深秋的寒风被阻隔在室外,小小的值房很安静,也很温暖。
  久久,符石才拍拍他的肩,让他起身。
  “舅舅有话和你说。”
  卫桓坐回方椅上,手规矩放在膝上,神色缓和看着符石。
  符石却站了起来,神色严厉。
  一肃,他板着脸问:“我问你,可是你遣人截杀你舅母?”
  事到如今,符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杨氏性子左了,一直敌视卫桓,他知道。他也没忘记杨氏失踪那趟返娘家的前一夜,她所说的话。如今回忆起来,却是在刺探卫桓母子身份的。
  他斥道:“你发现你舅母不妥,为何不告诉我?”
  他处置就是,若杨氏实在开解不来,那把她看守起来也是可以,反正不会教她泄密。
  何至于后续一连串事?何至于今日之险?
  符石怒:“遣人截杀舅母,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舅舅?!”
  孩子他相信。
  但做错了事更要教诲。
  卫桓哑口无言。
  符石很生气,只气过之后,到底是心疼外甥成长不易,性情偏拗也不是他的错。
  他长吐一口气,自责:“是舅舅没有教好你,是我的错。”
  “不,不是舅舅。”
  卫桓站了起来,急道:“这怎么能怪你?我都长这么大了,这错了肯定是我的错。”
  他这会,才真正觉得自己错了。
  旧日姜萱说他那事做得不对,他是承认了,也反省过,只是不管是承认和反省,他都只是认为自己手段用错了。
  他从不认为自己私下遣人去追杀杨氏有什么不对。
  一直到今日。
  他方真觉自己做错了,自己不应该只考虑利弊,他还该考虑亲情。
  卫桓跪了下来:“请舅舅责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外甥都这么大了,一军主帅,面子轻易损伤不得,且符石也没舍得真重罚他,见他真的知错了,便说:“先给你记着。”
  他严厉:“若有再犯,一并算账!”
  “谢舅舅。”
  卫桓应了。
  符石神色缓和下来,抚了抚他的发顶,“秋凉地寒,还不起来?”
  “城里事还有许多,先去看看你媳妇,而后……”
  他叹:“已遣哨马往城外探去,该差不多有消息回来了。你舅母……如果能,我们先把她救回来吧。”
  卫桓低低:“嗯。”
  ……
  姜萱立在屋外,透过一线窗缝看里头的舅甥二人,静静微笑。
  须臾,她轻轻阖上窗牍,摆摆手,示意守卫不要说她来过,无声地离开了。
  今夜这么大的动静,她肯定无法早早歇下的。
  但她怀着孩子,也不敢熬得太晚,到了子时得讯一切稳定,她就回后院去了。
  略略梳洗过,才有躺下,却又得报卫桓回来了。
  她披上斗篷往前面去了。
  担忧地去,微笑而归。
  她没有打搅舅甥两个,悄悄就折返了,吩咐金嬷嬷等人自回去休息,她解了斗篷躺下。
  床帐是茜红色的,昨日她才嫌亮了些,只今日看着却觉甚好。
  皎洁明亮月光自窗纱筛进,映在茜红的湖绸帐子上,渲染出半室暖色。
  她微笑。
  半晌,才闭上眼睛。
  ……
  怀孕以后,姜萱睡眠质量格外地好。她知道卫桓等会肯定会腾空回来看她的,想撑着等等,但奈何眼皮子一阖上,人就朦胧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多久,骤想起这事,她一惊醒了过来。
  屋里静悄悄的,她还未睁眼,就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一喜,眼皮子一抬,果然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坐在床沿。
  屋里昏暗着,仅墙角一支留烛,他怕惊醒她连帐子都没挂起,就这么静静坐在床沿,一手轻轻覆在她的腹部,低头看着她。
  “阿桓。”
  姜萱惊喜:“什么时候回屋的?也不喊我。”
  她忙一撑坐起。
  卫桓扶她,声音有些懊恼:“我吵着你了。”
  才不是,姜萱说:“我就想和你说说话,不然我睡不安稳。”
  确实,卫桓入屋一阵,她就醒了了。
  两人都很思念对方,静静搂着一阵,才稍松了松。
  微微凌乱的鬓发,清亮的眼眸,卫桓摩挲了她柔嫩的脸颊片刻,又俯身亲了亲,才拉她靠在自己身上,两人说说话。
  姜萱捏着他的大手:“什么时候回的?”
  “才从舅舅那回的。”
  卫桓垂眸,看她细细把玩自己的手,昏黄烛光映着,她十指若削葱根,一缕柔软的发丝垂在脸畔,下颌小巧柔和。
  他心越发宁静。
  “寻寻。”
  他忽轻声说:“我觉得,你说得对。”
  姜萱曾和他说过,他该用心去感受,亲情,友情,战友兄弟,长辈血亲,还有许多许多。
  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那些伤痛都过去了,从前他没有的,现在都有了。
  今夜,卫桓忽有了一些认同。
  说不清,道不明的,他也不会形容,好似已不需再用理智驱使自己要去感受了,他渐渐打心里有了一种真切感。
  此刻,他感觉到了宁静和温暖。
  卫桓侧头看她,昏黄烛光映照,明明暗暗,他眉目仿佛较平日疏朗了些。
  姜萱欢喜。
  突然她很高兴,高兴得鼻端一阵酸热,她有些想落泪。
  “嗯。”
  她回身抱着他,闭上眼睛,将泪意忍下,翘唇露出一抹笑。
  夫妻无声拥抱。
  良久,才轻轻分开。
  卫桓探手覆住她的脸颊,轻轻抹了她眼角一点湿润,他凝视她,忽低声说:“我也不想你羡慕旁人了。”
  姜萱一愣。
  卫桓轻轻摩挲她的脸。
  他心性敏锐,于她,更是时刻关注,他知道,她是有些艳羡程嫣的。
  程嫣和徐乾,不单单是一对彼此珍视的夫妻,两人还是知己,三观合拍,互相理解互相支持。
  这又是另一种境界了。
  她一直没说过,但他知道。
  对着他一双漆黑眼眸,姜萱听懂了,她摇了摇头:“不是的,我……”
  在她心里,卫桓是最好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上他。
  “寻寻。”
  卫桓手指按在她的唇上,“我知道,我懂。”
  她的心意,他都懂。
  他想了想,柔声说:“只这会,我感觉有些事也没那么难。”
  “我会努力的,总有一日,再不教你艳羡旁人。”
  柔和,却极认真。
  姜萱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扑进他怀里,哽咽道:“好!”
  心脏鼓胀,仿佛有什么要满溢出来似的,她紧紧抱着他。
  卫桓也回抱着她。
  t闭上眼睛,眉目柔和,良久菜睁开,他低声哄她,不许她哭了。
  “我想你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他亲了她一下。
  姜萱抹了抹脸,“嗯”一声,露出笑脸。
  ……
  两人凝视许久,卫桓才抚了抚她的脸,将她按回床榻上,盖好被子:“你先睡好不好?”
  他也舍不得走,只是:“城外的哨探该回来了。”
  舅舅正等着他,城里城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他亲了亲她,又摸了摸她的肚腹,“你们睡,勿等我。”
  “嗯,不用担心我。”
  姜萱闭上眼睛,感觉他站了一阵,才匆匆转身。
  她忙睁眼,高大的身影转出屏风,门“咿呀”一声。
  直到看不见了,她依依不舍才收回视线。
  躺了回去。
  昏黄的烛光,茜红的湖绸帐子,艳艳的,她忽很快活。
  她想,他们必定会比旁人好的。
  姜萱唇角翘起,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替换了,宝宝们刷新一下可以了!
  刚码好,所以今天晚了一咪咪,笔芯!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第108章 
  卫桓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一是清理城内细作,尤其是军中的,将隐患消弭;二是绕道而来正潜于宣和左近的敌军。
  再添一个很可能同在的,杨氏。
  先前,符石和刘振并不敢妄动。符石猜是猜到的,但他不知道这细作和城外敌军究竟有多少。宣和城内只有两万守军,一军的粮草和军备库所在,二人丁点险也不敢冒。
  符石和刘振只匆匆替换和增加四门守卒,还有几处大库的,下了死命令不管是谁都不许进出,加强巡逻,发现可疑人物一律就地格杀。
  然后令全军最高警戒,刘振连夜筛军中细作,而符石则安排哨骑往城外勘察敌情。
  二人极小心谨慎,就算明知杨氏很可能就是附近,也没法顾上了。
  现在的情况又不同了。
  卫桓率一万骑兵归。
  绕小道长途奔袭的敌军再多,也不能超过一万,否则前线哨骑不可能一点不察的。
  不需要再束手束脚。
  卫桓刚后院出来,薄钧报,刘振已从替换下的城门甲兵中筛出了十几个疑似细作。
  他冷冷:“严刑拷打,顺藤摸瓜,务必将敌谍尽数挖清!”
  但凡有嫌疑的,一个不漏。
  军中已有进展,至于城中,卫桓吩咐取户籍黄册来,全城戒严一户户清点,只要是外地来者,一律圈起,后续全部驱逐出城。
  很粗暴,也很有效,平民中的细作最难排查,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
  卫桓大步往府外出。
  细作的事情安排妥当的,接下来还有潜过来的敌军。
  卫桓判断应有三至五千敌骑。他回来动静很大,这批孤军深入的敌骑必已察觉并急急往回遁退,他要追上并尽数歼之。
  这一回合,才算小胜。
  暮秋的风冷,卫桓眉目更冷,他怀孕的妻子在宣和,这次真真触了他逆鳞。
  才出到府门,见符石正立阶上,舅甥二人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有飞马至,探得潜入敌军正往东北方向急遁,距北门约五十里,人数约有三至四千。
  “很好。”
  卫桓当即点了五千骑兵出城追截。
  令下,翻身上马前,他看符石:“舅舅,你……”
  符石长吁一口气:“我也去吧。”
  想起杨氏,他神色复杂,对对错错,已搅成一团乱麻,不过不管怎么样,如果能,先把人救回来再说吧。
  她是他的结发妻,他该亲自去的。
  ……
  “嘚嘚”的马蹄如闷雷,火速沿着官道往东北方向群山遁去。
  杨氏被横放的马背上,拼命地挣扎,与她同骑的甲兵按不住她,马蹄一个趔趄,险些连人带马掼了下去。
  “快!都快些!”
  率军突袭的青州将领赵夷回头瞥见,大怒,当即一鞭甩了过去。
  “没用的臭娘皮,再折腾,爷爷直接把你扔下去!”
  此行虽险,只一旦成事就是大功,赵夷这一路上还一直在忖度进城后该如何行事,他甚至模拟不同情况都想了应对方案。
  没想到,最后他们连城都进不去。
  符石根本就不出来。
  寸功未建本就窝囊,谁知卫桓又亲率一万骑兵折返,赵夷登时大惊失色,本还打吩咐杨氏再写封信试试的,当下也不写了,立即下令全部上马,往回急遁。
  又怒又惊,正一肚子火气,见这女人还弄幺蛾子,赵夷切齿连给了她几马鞭。
  鞭子抽得是又狠又急,这女人是用不上,因此赵夷全不留手。
  几下下去,皮开肉绽,杨氏连一边脸都被抽出一道血痕,惨叫连连,疼得她不得不安静下来。
  “贱皮子!”
  头顶甲兵恨恨咒骂,趁机撕下她一幅裙摆,将她的双手抄到背后利索捆死。
  杨氏大头朝下,脸面充血,剧痛,她恨极,双手动弹不得,她猛地仰头一口咬在甲兵的大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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