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骑兵上铠到膝,配长长的马靴,底下的是棉裤,一跨上马,难免露出一些,杨氏一口又准又狠,甲兵惨叫得连马都惊了,战马一个趔趄,整个掼倒在地。
要知道这可是在高速飞驰的马队当中,杨氏所在位置还是前头,这么猛地一摔,后面的马匹躲避不及,“轰”一下子,二三十匹马撞成一团。
后面的骑兵紧急刹住,这才堪堪没有撞上去,但也顷刻乱了一大片。
这奔逃的关口,赵夷气得七窍生烟,一边令赶紧清理重新列队,一边几步上前揪住杨氏:“你这个贱婢!!”
一连十几个大耳刮子,连踢带踹,这个贱妇,若非还得交差,他立马就拔刀砍了她!
一个从戎多年的男子力气可不是杨氏承受得住的,她一开始还怒喊还手,最后被打得抱头蜷缩在地无法动弹。
赵夷这才勉强收了手,呸了一口,匆匆转身去整军,杨氏怨毒睁开眼,边上甲兵见了狠狠给她一鞭子,“再看就把你那双招子挖出来!”
“赶紧走!”
这么一耽搁,又浪费了半盏茶时间,骑兵们焦急频频回头望宣和方向。
待整好军,正要重新出发,某个骑兵最后一回头,大骇:“不好!并州骑兵追来了!”
只见远远的宣和城方向,隐隐有一大片黄尘扬起,在黑夜并不明显,只他们都是多年骑兵,焉有认不出的道理。
赵夷大惊失色:“快!马上走!!”
连连打马,往前狂奔。
只他们最后还是没有将追兵甩脱。
这是并州军的地盘,说到地形熟悉,岂是首次潜来的青州军可以相比的?卫桓下令兵分三路,抄小路堪堪在青州军即将进入山峦范围前将其截住。
五千骑兵结成圆阵,迅速将其包围,卫桓冷冷挥手:“箭阵,攻!”
比起轻装长途奔袭的青州军,并州骑兵有备而来,也不逼近,得令立即抄弓搭箭,“嗖嗖嗖”一轮箭雨,待青州军冲至近前时,已减员近三分之一。
卫桓挥手:“全力绞杀!”
“凡兵士顽抗者,一个不留!”
并州军立即弃弓抄刀,收缩阵脚,合拢绞杀被包围的在其中的青州军。
五千对阵两千,卫桓并没有参战,勒马于高坡上,冷冷俯瞰下方战场。
之所以添上后面一句,是因为杨氏。
卫桓当然不在意杨氏生死,二人新仇旧恨斑斑,不过他看了一眼身侧舅舅。
这事便由符石做主。
卫桓眼利,无需多久,便从混战中发现了杨氏身影,她还真在。
“舅舅。”
他指给符石看。
符石眯了眯眼,看清了,“嗯。”
杨氏蓬头垢面,缩到一具马尸侧边窝着,几年不见,五官犹在只面貌仿佛换了个人,戾气很重,似惊非惊似怒非怒地扫视着身边混战中人。
他神色复杂。
没人杀杨氏,战事结束就该碰面的,只该如何处置她,他还没想好。
这是他的发妻,因为外甥行为失当,才致使流落在外的。
这一点,是他对不住她。
但不管什么原因出去的,她歹毒心思却是真真的,她也做过很多背叛并州、背叛并州军的事。
她甚至,想要了他这个夫婿的命。
需知符石一旦被骗出,等待他的就是落入敌手,幸运的干脆利落自尽了结,不幸运的,还要被姜琨张岱用来要挟卫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符石长叹一声,一刀杀了,夫妻一场他于心不忍;不杀吧,他愧对外甥外甥媳妇和并州军上下。
符石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最后,不用他选了。
大半个时辰后,战斗结束,除了数十个被活擒回去拷问的,余者全歼。
活着的战马被牵了出来,战场血腥气冲天,人尸马尸倒伏一地重重堆叠,浓稠的鲜血浸润了杨氏的衫裙鞋袜。
她听见动静停了,动了动蜷缩的身体,坐了起来。
一抬头,正见卫桓和符石并肩直直向她行来。
她一怔。
视线定在卫桓脸上,还是熟悉的五官,一般的白皙俊美,只眼前人已彻彻底底长成一个成年男子,高大矫健,英姿勃发,宽厚的肩膀轻易撑开玄黑铠甲,赫赫气势扑面而来,威仪逼人。
一瞬间想起自己的儿子,她心中一痛,继而大恨,霍地抄起一把刀就扑了上去。
“还我儿命来!”
她儿子已化作一捧黑灰,而仇人越走越高,雄踞一面,俯瞰整个北方大地。
胸臆间恨意有如火烧,她嘶声:“杀千刀的野种!你怎么不死?!你该死!!”
亲卫眉目一厉,卫桓摆了摆手,退后一步避开。
杨氏一击不中,刷地转过头来,再次扑上。
“你疯够了没有?!”
符石厉喝,重重一巴掌扇在杨氏脸上,把她打得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杨氏侧头,她这才发现符石,“呵呵,呵呵!”
她冷笑着:“你果然过得很好啊!”
美妾相伴,骄儿出息,四旬过半,未见老态。
大家都好极了,只除了她母子二人。
眼见符石还毫不犹豫挡在卫桓跟前,大恨,她爬了起来,“你也该死!你也该死!!”
她扑上去,对准符石一通乱砍。
符石一脚踢在她腕子上,刀被踢飞,她恨极直接扑上去,手脚口并用一阵撕咬。
符石吃痛,一把推开她,她又扑上来。
“啊!!”
夫妻纠缠间,还不等人赶紧上前分开,骤杨氏一声短促尖叫。
地面人尸马尸箭矢凹凸不平,她竭力撕打不顾一切,脚下一绊往前一扑,直直扑到一截断箭上。
锋利的箭头“噗”一声贯穿她的心脏,从后背而出,她骤不及防,愣了愣,瞪大眼睛低头一看。
“呃!”
她猛动了动,站起的动作一顿,直直栽了回去。
……
杨氏死了。
翌日晨起,卫桓已回来了,夫妻两人一起用了早膳,席间,卫桓轻描淡写把这事说了。
姜萱沉默片刻:“也好,省得舅舅为难了。”
是的,省得符石为难了。
当时变故骤不及防,符石愣着片刻,沉默一阵,最后吩咐亲卫将杨氏尸体当场火化。
原地葬了,也没有立碑,站了小半天,战场打扫完毕,他跟着回来了。
姜萱嘱咐卫桓:“你这几天,得空就去和舅舅说说话,宽慰宽慰他。”
卫桓应了。
或许,这个结局也算好的吧,沉默了几天,符石渐渐恢复了,拍了拍外甥肩膀:“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几十岁的人,生死见过太多。
他嘱咐卫桓:“你不是要带二娘去卑邑呢?准备好了吗?”
粉碎了姜琨的谋算,小胜一局,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后,卫桓立即折返卑邑。
他要把姜萱也一并带去。
本来当初留下她是因为坐胎未稳,且觉得后方更安全的。谁知反而是宣和先涉险。他不想和她分开了,孩子刚满三月胎也坐稳了,他干脆带她同行。
“卑邑城池高深,且前头又有陈山关和漳水。”
打了一个多月了,他心里有数,即便真有什么万一,他也能先安排了她。
他低声说:“我不放心。”
鞭长莫及,他不放心她一个人留这么远。
姜萱侧脸靠着他的肩窝,亲了亲他:“那听我家阿桓的。”
去那边也挺好的,免得牵肠挂肚,反正满三个月了,府医说仔细些上路无妨。
就这么说定了,卫桓亲了亲她,匆匆去安排路上事宜。
姜萱坐的是一辆灰扑扑的小车,和军需车混在一起毫不起眼。卫桓并不打算让外人知道她跟去卑邑,这样将来有个万一,更好安排。
车虽小,不过连夜整修过,里头还铺了厚厚的锦被,并不会十分颠簸。
姜萱感觉挺好的。
不过到底坐车是有些累的,窝了两天颇觉疲惫。待抵达卑邑后,卫桓也不许她干别的,令府医给她诊过脉后,紧着撵她休息。
姜萱无奈,只好听他。
她躺下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卫桓轻轻给她掖了掖被子,坐在床沿陪了好一阵子,才依依不舍起身去了前头。
他想陪她,但没法,这些天堆的军务需要过目,另外还有青州营中的大小动静。
只得先去理顺。
军中倒无大事,双方继续保持对峙状态。
张济十分遗憾地说:“得主公的讯后,我立即往漳水边增遣了伏兵,可惜青州军无动静。”
偷鸡不成蚀把米,姜琨却沉得住气,硬生生把亏咽下去了,并未贸然进军。
张济不禁一叹:“此人,当是主公数年来最大敌手啊!”
沉稳有度,进退得法,难怪张岱和他结盟多年,却一直被这姜琨压得死死的。
是块很硬的骨头。
张济望一眼窗外,寒风飒飒卷落黄叶,已是深秋,再过大半月初雪就该下来了。
清河郡这边的冬季比晋阳好些,但也是很冷,但到了如今局面,谁也不会退军,这僵持的状态大约会持续下去,除非谁先找到破绽。
张济屈指敲了敲舆图:“主公,此战宜速战速决啊。”
最好不要拖到明年春再继续鏖战。
毕竟南边,还有一个兖州彭越在虎视眈眈。
卫桓若攻陷青州一统北地,这绝不是彭越愿意看到的。
张济说:“彭越此人,勇悍名扬,智囊不缺,又实力兵多将广,我们不能让他找借口掺和进来。”
卫桓颔首:“须速战速决。”
他不想拖,也不适宜拖。
姜琨这么一个为利己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一旦他陷入困境,只怕会抹掉脸面向彭越求援。
毕竟在利益面前,所谓敌友关系,随时能改变。
不过话说回来,想要以雷霆之势迅速击败姜琨,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张济低声道:“主公,我们不妨也试试从内部击破?”
卫桓挑眉:“文尚有何良策?”
张济说:“某以为,青州军中当有一个异心者。”
若说之前姜铄被擒时,这还只是一个无根据的凭空猜测,那么经历过薄钧盗取董夫人骨骸一事后,张济就进一步印证了此事。
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呢?
必定有人在推泼助澜,“那个公孙绍应是他的人。”
这人这回合倒是助姜琨的,但却恰恰让张济断定,他对姜琨有二心。
否则何须这么拐弯抹角的?他能从梁尚眼皮子下谋算姜铄,必是个青州军高层,直接禀明自己得到讯报不就行了。
这就说明,他这个讯息渠道是见不得人,绝不能让姜琨知晓的。
卫桓挑了挑眉:“那文尚觉得此人是谁?”
张济笑了:“主公觉得是谁,我就觉得是谁。”
两人对视一眼。
卫桓吐出两字:“姜钦。”
“应当是他。”
姜琨嫡兄遗子,姜氏长子嫡孙,若非他父亲死的太早了些,现在青州这份家业就是他的,名正言顺。
“他现在该很着急啊。”
张济笑道:“他叔父的儿子渐渐大了。”
说罢,他站起拱手,正色道:“主公,我以为,我们当引动这叔侄二人的内斗,借力克敌,坐收渔翁之利!”
作者有话要说:杨氏终于把自己折腾死了,唉,这样也好吧,省得舅舅为难了。
今天更新,阿秀特地统计了几次字数才发,其实平时也有的,就是前天忘了……一言难尽啊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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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卫桓立在窗畔,窗外暮色四合,秋风飒飒,冷风卷起细碎的枯枝并黄叶打着转又落下。
他回身:“这计策不错。”
确实是一处不错的破绽,若施为得当,是可以展望成功的。
但此前还有一个问题,该如何下手。
肯定不能直接把姜钦身份挑破的,这样做只是帮助了姜琨,完全达不到内斗的效果。
张济神色颇淡定,心里应该也有主意,只他说了一句以后就住嘴,这不似他作风,难道是有什么顾忌?
卫桓挑了挑眉:“文尚有何主意,说来就是。”
“果然瞒不过主公。”
张济笑了笑,拱了拱手,笑道:“某大胆,想问一问,这襄助我方多时的这一位,究竟是何方人士?”
这问的就是裴文舒了。
从定阳时开始,裴文舒就多次给他们私下传讯。越往后,涉及的情报也越重要。远的不说,单论最近两次,董夫人骨骸以及宣和报讯,就非常非常重要。
并州军高层,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具体是谁吧,上面不说,他们也三缄其口。
卫桓闻言,瞥了张济一眼,不语。
他不喜裴文舒归不喜,这些私人情绪并不影响他正事态度,他不会透露裴文舒身份。
不过,张济大概早猜到了。
果然,张济见他不语,无奈笑了笑,只好自己抬手,往案上舆图点了点。
他食指落在青州往南,正正是徐州位置。
张济赞:“裴大公子果然有情有义。”
卫桓轻哼一声。
一来是不大爱听这褒赞;二来既挑破,他这反应也算承认了。
既说开,张济后面的话就好继续,他拱手:“主公,我们若要挑动姜琨叔侄内斗,非得徐州相助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