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秀木成林
时间:2020-02-15 10:02:13

  姜钦接过密报:“一天内连续微服出门两趟?”
  冯平惋惜:“我们的人没能跟上。”
  裴文舒这门出得太急太突然了,芮富没来得及往外透信。
  姜钦微微蹙眉:“这是想干什么?”
  又是并州来信?
  两军正僵持,由不得他不多想。
  主从二人百思不得其解,姜钦当即下令查探,并让芮富并城内眼线多多留心。
  命令自青州大营而出,沿着来时路径一路急奔,再次回到徐州。
  但其实,裴文舒也没想干什么,他就是试探并确定一下罢了。
  得出了一个期望之外意料之中的结果。
  王明将呈上,低头站到一边。
  裴文舒慢慢打开讯报,很详细,足足五六张纸,他一张接一张,翻到最后。
  他失笑。
  低低的笑声,放声大笑,笑到最后,他霍地站了起来,将案上所有东西都扫了落地。
  “哗啦啦”一阵重响,裴文舒恨声:“好啊!姜钦你好啊!”
  他七八岁认识姜钦,不打不相识,到最后成了至交好友。两人性情相投,互为知己,抵足而眠不在话下,多少和父亲都不好开口的心事尽数倾吐。
  回忆这多年的所谓好友情谊,他简直就像个傻子!
  出奇地愤怒,怒过以后,心坎一片冰凉,慢慢坐下,他闭目,以手撑额。
  静了许久,王明低声问:“主子,我们要清理芮富吗?”
  “不。”
  裴文舒声音有些哑:“不许惊动他,使人盯紧了。还有城内细作。”
  他慢慢坐直,吩咐去取纸笔墨来。
  王明赶紧另取一套,裴文舒亲自摊开信纸,提笔蘸墨,快速了一封短信。
  这是给卫桓的回信。
  这路途遥远又突兀的,卫桓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封信,目的当然不可能仅仅为了提醒他一下。
  “叫王显去送。”
  “是。”
  ……
  这一回信以最快速度送至卑邑。
  卫桓把张济徐乾等心腹招来,信一推:“裴文舒回信了。”
  除了姜萱已看过没动外,其余几人快速传阅一遍。
  张济抚掌:“果然!”
  他们判断一点没差。
  “接下来,我们该悄悄遣使徐州了。”
  游说徐州结盟合作。
  张济随即站起,拱手:“主公,张济愿出使。”
  这是关键的一环,张济能力很得信任,计策本也是他提出来,卫桓并未犹豫,闻言颔首:“此事就交予文尚。”
  “某定不负主公所托!”
  “好!”
  勉励两句,卫桓随即召薄钧和贺拔拓,命携三百精卫同行,“不管成不成,务必保护张先生全安全折返。”
  “标下领命!”
  此事宜早不宜迟,领命后,张济三人匆匆告退下去准备,当天就出发。
  卫桓又吩咐徐乾几个军务,待罢,外书房才安静下来。
  他才略带忧心看姜萱。
  姜萱休息好了,便重新回到前头来。不过现在不加班了,太劳神的事儿也不归她,感觉挺好的。
  看裴文舒回信后,她都没怎么吭过声,卫桓有些担心。
  姜萱冲他笑笑:“没事。”
  早有心理准备了,看信后,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况且有姜琨在前,再添一个姜钦也没什么接受不了的,悲剧定格早不可逆转了,多一个仇人,届时就一并报复就是了。
  她情绪还好,方才不说话只是因为没什么议论环节而已。
  “别担心,我没事。”
  主动握了握他的手以作安抚,她站起长吐一口气,“希望文尚能顺利说服裴崇。”
  一切顺利,直至复仇。
  他们已等了太长太长的时间了。
  ……
  张济等人低调出了卑邑大营,再悄悄汇合,三百来人伪装成几个商队,一前一后直奔东南方向。
  乔装而行,如今阶段,断断不能打草惊蛇。
  四日后,抵达徐州。
  张济没有直接去徐州州牧府,而是吩咐薄钧给王明送了口信,先约见裴文舒。
  裴文舒当天就来了。
  “裴公子丰神俊朗,百闻不如一见啊!”
  寒暄几句,张济笑吟吟递上拜帖并一封加了火漆的信笺,“此乃我家府君亲笔,请裴公子转交裴公。”
  “并州愿与徐州共缔盟约之好!”
  张济抱拳:“济明日登门拜访,还请裴公子安排。”
  州牧府目标大,想避人耳目入内,自少不了裴家人安排。
  待裴文舒走后,贺拔拓奇:“张先生,咱们怎不今天就去?”
  离天黑还早,时间也不是不够。
  张济捋须笑:“不必,今天去不会有结果。”
  想一鼓作气,总得给人一些时间考虑。
  “今日好生安歇无妨。”
  张济等人放松休息不提,而离开驿舍的裴文舒却很沉默。
  轻触袖袋中的拜帖书信,他闭了闭目。
  并州想结盟,并未出乎他的预料。
  因为徐州有了隐患。
  可这次徐州隐患却是他带来的。
  前和姜钦这等心怀叵测之辈交好,后非得执拗重返定阳去寻姜萱,被姜钦洞悉,窥得他多次相助并州。
  他并未后悔寻她助她,只他确确实实在自责。
  他除了是裴文舒,他还是裴氏嫡长子,下一代的家主。
  “主子?”王明有些担心。
  裴文舒没说什么,睁开眼,往父亲外书房行去。
  才站定,就被裴崇叫了进去。
  裴崇见儿子,便问:“青州细作筛得如何了?”
  日前那事,裴文舒已上禀父亲,虽明面没动,但父子二人正下死力气筛查细作。
  见儿子取出拜帖信笺,“这是……”并州下一着到了?
  “是,并州来的是张济。”
  张济,卫桓帐下首席谋臣,这人裴崇知道,他迅速打开信笺。
  卫桓言简意赅,并州希望能和徐州结盟。
  裴崇的脸一下子就沉下去了。
  说一千道一万,他不愿意掺和进青并的大战当中。应付了董夫人一事后本以为完了,没想到还有第二回,还是这么棘手的第二回。
  烦躁,他一把将信笺摔回案上:“这还没完没了!”
  “父亲。”
  裴文舒直直跪下,低头:“都是儿子招引的祸患,请父亲责罚。”
  要说裴崇没有一点气怒,那是假的,只看长子垂首黯然,他不禁长叹一声,“起罢。”
  他将儿子扶起:“谁人能未卜先知?倘若时时束手束脚,还能成什么事?”
  都是命。
  宽慰儿子两句,父子重新落座,盯着案上那封书信,裴崇头疼。
  答应他不想,拒绝又忧心姜钦这个隐患,进退两难。
  “大郎,你以为该如何?”
  裴文舒摇了摇头:“儿子听父亲的。”
  事关重大,他不希望自己的个人情感影响父亲判断。
  裴崇长吐一口气:“行,为父要想一想,那你先回去罢。”
  “是。”
  裴文舒给父亲换了盏新茶,告退出了外书房。
  天很蓝,只初冬风冷,未曾降雪,天地间萧瑟一片。
  驻足良久,他才下阶离去。
  ……
  这一夜,裴家父子谁也没睡。
  裴崇外书房的灯亮了一夜,裴文舒倒是熄了烛火,却在黑暗中独坐一夜。
  次日一早,裴崇安排人,悄悄将并州来使接了进府。
  他在正厅接见。
  宽敞的厅内很空旷,除了裴文舒,裴崇就仅留了几个心腹伺候。
  张济带了薄钧贺拔拓来,一入正厅,他大笑:“久闻裴公威名多年,今日一见,果然风采过人啊!”
  理了理衣襟,长揖到地见礼。
  裴崇立即叫起,并让儿子去扶。
  一个照面,张济心里就有数了,裴家父子气色都不怎么样,可见为难。
  只再怎么为难,正题也是要说的。
  双方落座,寒暄几句,张济笑问:“结盟之事,不知裴公考虑得如何?”
  裴崇蹙了蹙眉,迟疑:“张先生不知,徐州虽尚算富庶,只军士多年未曾征战,只怕……”
  这是很不乐意掺和了,但要一口回绝了吧,也觉得不大合适。
  裴崇也不来虚的,“实不相瞒,徐州沃野千里却是四战之地,远忧长在,崇从父祖手中接过家业,却是战战兢兢,不敢轻易与人争端啊,唉。”
  两家合作过一次,这话是说得非常坦诚了。
  这样很好。
  “谢裴公坦言。”
  张济站起,作了一揖,直起身后,神色却一肃:“只裴公之言,济却不敢苟同!”
  他肃容:“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没有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岂是能长久避让的?!”
  裴崇语塞。
  张济语气缓和下来:“徐州裴氏助我们良多,不管是我家府君还是主母,又或者是一应臣将,俱铭感五内。”
  他肯定道:“裴公放心,我家府君虽想与您结盟,却从不想为难徐州的。”
  “哦?”
  裴崇直起身,怎么说?
  张济笑道:“我家府君也知裴公难处,不求徐州出兵,只盼能和上回一样暗暗相助罢了。”
  谈判也需要技巧,卫桓书信上只说结盟,裴家自然以为是合兵夹击。裴崇想必不肯。
  正为难间,条件陡然一放,有了对比,后面的就好接受太多了。
  果然,裴崇站起:“竟是这般?”
  他面上凝重一下子松了许多。
  “是的。”
  张济抱拳:“这趟出来,我家府君特地嘱咐了我,说这几年来,裴氏及裴公子已襄助我们良多,感激涕零,无以为报。这事,裴公不应也是无妨的,府君惋惜,却感激依旧。”
  张济双目清明,态度极诚恳,话罢深深一揖。
  而他身后的贺拔拓和薄钧也抱拳郑重施礼。
  可见并非虚言。
  这很让人心生好感。
  厅内气氛和缓了下来。
  裴崇沉吟:“请容我稍想想。”
  张济拱手:“裴公请便。”
  裴崇并未避走,只在上首垂眸不语,张济心中大定。
  思忖良久,权衡利弊,最终裴崇蓦地站起,大踏步而下:“既如此,我便助卫郎一臂之力!”
  张济三人大喜:“谢裴公大义!”
  双方达成共识,气氛陡然一松,张济郑重:“我家府君有言在先,绝不将此事外泄半分!”
  “好!”
  裴崇烦躁一扫而空,本来还要设宴款待,但张济推辞了,一来为了隐秘,二来此事进展越来越好,他打算今日就折返了。
  裴崇闻言也不坚持,吩咐左右取笔墨来,他立即写回信。
  正书写间,张济也不打搅,只转向裴文舒。
  裴文舒全程没有说话,就双方达成结盟那会他松了口气,不过张济看他神色依旧略有黯淡。
  想来这一连串的事对他到底是打击不轻。
  张济安慰:“裴公子放心,先前我们来往之事,也就那姜钦一人窥悉罢了,外人并不知。”
  他笑:“就连我几个,也是献了分化之策,府君才默认的。”
  至于那个姜钦。
  “此等心思叵测之辈,即便没有这事,下回他若另有需要,照样给你下绊子,公子无需耿耿于怀?”
  看姜钦那眼线都埋多少年了,有心算无心,避都难避,只能自认倒霉,耿耿于怀就为难自己了。
  裴崇写好回信,也拍了拍儿子的肩:“张先生说的对,那等奸诈小人,你勿放心上。”
  他将回信交给儿子:“你和张先生同去,结盟后调度诸事,就交给你。”
  “谢张先生,谢父亲。”
  裴文舒好过了些,长呼一口气,接过信:“儿子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马上就发!
 
 
第111章 
  姜萱再见裴文舒时,是在十月末。
  初雪已经下来了,不过不大,细细碎碎地飘了一夜,次日便停了。
  比起往年,比起晋阳的冬季,眼下是在好了很多。
  没有大雪阻道,战事自然不会休停下来,月内,青州军与并州军交战了两次,各有胜负。
  姜琨果然是个沉得住气的,他不急,试探了好几次,最后用了一种新式的舟桥,成功渡过漳水,目前大军就驻扎在漳水西岸,已算站稳脚跟。
  出于某种盘算,卫桓没有全力驱逐,就这么半推半就让青州军成功渡河了。
  他只遣徐笙刘拓等人分别率军守住几处险地,不许青州军继续前进。
  从上到下都忙碌,最闲的要数姜萱,卫桓不许她劳碌费神,她从善如流,处理好手头上事就算了。
  她最闲,于是自动请缨,去迎接徐州来使。
  也就是裴文舒。
  一身轻便胡服,她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毛斗篷,兜帽拉起来遮住大半张脸,冷风刮过扬起帽沿,露出一截弧道优美的白皙下颌。
  裴文舒也是一式打扮,从小侧门悄悄进来,“阿萱妹妹。”
  有些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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