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将他从丧母的悲伤中拉了出来。
姜萱重新推开一线车窗,把弟弟拉过来怀里坐着,慢慢说:“有句话叫宁为盛世犬,不作乱世人,你可听过?”
“我们是不幸,但比我们更不幸的有太多太多,他们甚至没有悲伤的机会。”
她摸了摸姜钰的脑袋:“已半个月了,人是得往前看的,答应阿姐,不许再沉浸伤痛,可好?”
姜钰沉默了一阵,用力点了点头,应了。
他仰头问:“阿姐,那怎么办?”
他指指窗外,拧着眉:“彭越他都不安置流民吗?可是,可是谁……”
他其实想说的不是这个,他是想问,怎么才能解决?不仅仅限于冀州一地,而其他地方也是。
怎么解决?谁才能解决。
“朝廷。”
姜萱听明白了:“县令治一县,郡守治一郡,州牧治一州,治天下者,唯有天子朝廷。”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上位者尸位素餐,只知吃喝玩乐争权夺利,百姓就只能水深火热。
可惜这大周朝廷腐朽入骨,是没指望了,只看什么时候才能建立新朝,结束这个乱世。
也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见。
姜萱轻叹一口气,这一路上她也只敢悄悄给予一些帮助,从不敢坦露丝毫惹麻烦。
毕竟流民不仅仅只有可怜,里头不全是好,走投无路,穷困最后恶意生的并不在少数。
……
姜萱想的一点不错。
越往西,流民越多,路就越难走,卫桓已嘱咐过数次,让姐弟两个不许撩帘,下车行走不管去哪里先喊他一声,让他陪同。
就这么谨慎地前进,又行了数日,终于遇见第一桩麻烦。
“前头的车,给老子停下!”
雪霁了两日,天空很蓝,久违的阳光斜映在皑皑白雪上,正是赶路的好时机。
卫桓快马加鞭,谁知拐过一个急弯,前头一个木栅栏却突兀横在官道中央。
若是寻常驴车马车,保证一个收势不及撞上去,必人仰车翻。
卫桓眼疾手快,冷哼一声长鞭扬起,猛一提,生生将那个至少二三百斤的木栅栏提起,一甩。
“轰”一声巨响,木栅栏重重撞在山石上,断木横飞四散。
卫桓又反手扬鞭一抽马鞧,矮马速度不减正要疾冲而过,这时,山坡后突兀一声暴喝,七八支箭矢“嗖嗖”,跳出二三十名彪形大汉。
因箭矢不仅仅直奔他来,卫桓扫落正对自己面目的数支利箭后,立即返身一跃,跃上车顶,“叮叮当当”打落对准车厢的剩余激箭。
这一分神,矮马已经被截住,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卫桓跳下车顶,就立在车辕上,冷冷瞥了这群山匪一眼。
他不吭声,对方却开口了,为首匪徒一声暴喝:“小子,赶紧把车交出来!若干脆,老子还能饶你一条小命!”
卫桓刚才一瞬身手他看见了,是漂亮,但再漂亮也就一个人而已,他们都是刀头舔血惯了的,人多势众,一点不悚。
反倒对这车更感兴趣。
劫道惯了的人,一眼就看出里头载人还是载货,这少年护着得这么紧,里头怕多半是个年轻女人。
这群土匪以己度人,一时想起,立即嘿嘿淫.笑一片,心下更迫切。匪首见卫桓不动,脸色一沉:“小子,想怎么死?!”
一声厉喝,阴森摄人,只眼前这个以布巾蒙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的少年却纹丝不动,只眸中一转,瞥向匪首。
锐如刀锋,冷漠似百丈寒冰下的霜雪,冻入人骨髓。
匪首窒了窒,觉失面子,登时大怒:“蒙脸藏头的臭小子!弟兄们,把他眼珠子给我挖了!老子要教他不得好死!!”
一个“死”字如毒蛇入耳,眼前众匪面露狰狞,扬刀正要扑上。而恰在此时,却一阵凛风刮过,方才纵跃有些松动的面巾被倏地刮开,卫桓一张脸露了出来。
乌发红唇,凤目微翘,少年肤白如玉,斜阳映照染上一层淡淡金红,一种动魄惊心的昳丽,教人屏息,难以用言语笔墨所描绘之。
众匪都不禁一愣,匪首一瞬甚至生出惋惜,可惜是个男的,心念一转对车内人更加期待,心下一热焦急难耐。
“弟兄……”
匪首高喝才出口,不想车辕上的人却动了,卫桓微翘的凤目一动,“铮”一声长刀出鞘,身形急闪而下。
身形一纵急掠,刀势快如闪电,前头一排七八个包括匪首在内的山匪,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喉间一凉,眼睛还瞪得大大,却“咯咯”两声,轰然倒地。
不过眨眼,鲜血喷溅,尸首倒伏一地。
后面那些匪徒还没来得及回神,大骇,机灵些的已迅速的反应过来,立即转身,屁滚尿流狂奔出去。
数息之间,战局已定,卫桓瞥了眼奔出那十个八个山匪,没有去追。
刀一收,他踢开横在官道的尸身,转身回马车。
“可有受伤了?”
外面没有动静了,姜萱撩开一点点帘子看了眼,掀起急问。
卫桓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沾了点血沫子,“没事,不是我的血。”
“那就好。”
他身上伤口都长结实了,也不怕轻易崩开,姜萱放了心,回身抓了把豆,下车安抚受惊的矮马。
姜钰则和卫桓一起,把挡路的尸体移开。
死人,尸体,若问怕吗?以前是很怕的,但经历了这么多,却早锻炼出来了。
死人没什么可怕的,反而活人更可怕些。
安抚好马,检查一下车厢,姜萱见卫桓的枣干吃没了,又给他添上一些。
三人重新上车,继续启程。
临行前,卫桓皱了皱眉,道:“越往西北,越不太平。”
和他们之前的判断有些差别,他说:“前头是渠良城,我们得走快些,赶在闭城门前到。”
不然的话,就得在城外投宿了。
实在太多流民了,一路频见恶性.事件,若只有卫桓本人他倒是不太在意的,露宿野外也没关系,但现在有姜萱姐弟,他得慎重一些。
姜萱十分赞同:“你说的对,再快些也无妨。”
安全为上,姐弟俩不怕颠簸的。
三人说罢,立即继续上路。
一路急赶,赶在傍晚时分就抵达渠良。
只还不待姜萱松口气,却得知,由于聚集在渠良城外的流民太多,渠良令不愿意再放进去,昨日开始已经闭城。
辛辛苦苦才赶到的大批流民又哭又嚎,聚集不散,可惜这城门说不开就是不开。
情绪激昂,骚动不已。
姜萱眉心紧蹙:“咱们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今天工作忙晚了一咪咪,么么啾!
阿秀吃饭去也,明天见啦宝宝们!(*^▽^*)
还要感谢下面给文文投雷的宝宝哒!笔芯~
Lotus、扔了1个地雷
Lotus、扔了1个地雷
Lotus、扔了1个地雷
Lotus、扔了1个地雷
Lotus、扔了1个地雷
Lotus、扔了1个地雷
Lotus、扔了1个地雷
裴躺躺扔了1个地雷
樱花雨扔了1个地雷
第17章
流民一旦情绪激动,就很容易演变成乱民暴民。
小车停在官道一侧,斜对面就是一片土砖建筑的客店饭舍,如今门板破烂,窗椅歪斜,砸得七零八落后被流民占据了,东家伙计不知所踪。
这地方是决计不能留的。
只是走,这夜路却不好赶。
乱民聚集流窜,夜间独独上路若被堵上的话,杀杀不尽,很容易会吃亏的。另外最重要是古代路况极差,所谓官道驰道也就黄土路而已,本身坑坑洼洼又逢冰雪,天黑滑溜,太不安全。
另只有卫桓一个人赶车,人和马都没得替换,白日都一整天了,夜间怎么也得歇歇,毕竟也不是铁打的。
姜萱沉吟一阵:“这会天还没黑全,要不咱们走远一点,看能不能寻个安生些的客店?”
卫桓正有此意:“咱们绕过渠良城,继续北上。”
说着他一扬鞭,小车掉头,往西绕去。
很多眼睛盯着他们,商量说话时姜萱都还未露头,就被卫桓按阻了。她把车帘压得实实的,只隔着车厢壁,都仿佛能感觉一道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她皱了皱眉,很不适。
只不过,卫桓就一个人,看身形还远和彪形大汉够不上边,却驾着车一路平安来到这了,明显不是个善茬,于是看归看,却未有人挑头做什么动作。
小车沿着城郊的土路绕往西,路上渐渐遇上些目的相同的同伴,稀稀落落,一同往北而去。
天色渐渐暗了,北风大了起来,又开始飘落零星雪花,一下子寒了。
矮马“呼嚇呼嚇”,喘息越发重,而一路见的客店要么损毁,要么人满为患,熄了灯笼叫门都不开。
卫桓皱了皱眉,又扬鞭一抽马鞧。
就在三人忧心着怕露宿荒野的时候,小车猛转了一个弯,忽见远远前头两点黄亮,虽微弱,但在飞絮白雪中甚是显眼。
矮马都精神一振,不用人赶,“哒哒哒”就奔了过去。
这果然是一家客店。
门面不大,十分简陋,被拍开门后,伙计望了一眼,说:“房间铺位都还有,但不多了。”
有就行,把包袱背上,三人下车,马车交给伙计牵进另一边的车棚,卸车喂食。
姜萱牵着弟弟,跟在卫桓后头进了客店。
大厅也很小,里头人却多,最边上腾出来放了铺盖,前面坐了人正在吃饭。光线昏暗,陈旧的桌凳墙壁油腻腻一层,不知多久没认真擦洗过。
门被推开,有人进来,“刷刷刷”视线扫过,卫桓三人布衣打扮很寻常,面巾围得只露一双眼,看没什么特别又回去大半。
三人一概不理,直接去了柜台,正喝小酒的中年掌柜抬起一双八字眉,“中房没有了,上房下房通铺各少许,要哪个?”
“下房,位置清净的。”
钱银倒是有的,却没要上房,主要是这环境不欲惹人瞩目。
八字眉掌柜懒洋洋扔出两个牌子,“丙十号、十一号。”
再不理会,旁边伙计过来带路。
清净确实很清净,伙计带他们到后头小院里头,白雪压着枯败的草根,很偏僻很蔽旧,院门开“咿呀”一声在夜里很刺耳,点灯的房间立即传出抱怨声。
亮灯房间很多,确实差不多满了,这丙十、十一号房是在最里面,不相邻,隔着窄小的院子斜斜相对。伙计随意推开一间,指了指对面一间,不怎么有耐心地问:“晚膳在哪用?”
下房客人不富裕,没什么油水,态度恶劣些不奇怪,姜萱没和对方计较,只道:“端来这房里吧。”
晚膳和热水很快送进来了。
姜萱一看,却皱了皱眉。热水倒是蒸汽腾腾,只那个装水的木盆却很旧,一层黑色也不知是污垢还是什么的在盆底,看上去很不干净。
索性就不用了,大冬天蒙着头脸也不脏。每逢遇上这样的小店,她都是次日早上自己去水井打点凉水凑合的,实在洗不下去。
再看晚膳,是两盘素包子,昏暗油灯下面皮发黑泛黄,教三人生不出半点食欲。
“咱们还有馅饼,烤热了吃。”
中午买的羊肉馅饼,点燃炉子一烤,香气扑鼻。不过姜萱也不想便宜这店家,把两盘素包子往原先的包袱皮一塞,打算明日有合适机会就给流民。
“再过三四日,就该到井陉。”
卫桓接过姜萱递来的烤饼,“等过了井陉关,应就好了。”
过了井陉关,就抵达并州,巍峨太行作阻隔,这边怎么乱,也影响不到那边。
“是啊!”
姜萱打起精神:“咱们再坚持几日。”
晚膳简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完事了,舟车劳顿一整天,也不多废话了,赶紧休息。
卫桓起身回对面房间,临出门时,姜萱嘱咐他:“你伤口这几天少碰水,尤其冷水。”
他伤口开始脱痂了,不用再上药,却肯定很痒的,就怕他一时只顾爽快,用凉水去浇洗,姜萱每天都嘱咐一遍。
卫桓“嗯”一声应了,见她没其他说,就带上了门。
他没走,就立在门外。
姜萱姐弟合力,将方才他搬过来的一张长桌推上去,牢牢堵住了门。
卫桓这才转身,往对面房间去了。
房门堵住了,窗户也检查过全部拴死,姐弟两个吹了灯,上床睡觉。
这被褥有点霉味,但出门在外,没什么好挑剔的,马车颠簸实在也累得很,一阖眼,就沉沉睡了过去。
本来以为再睁眼就一夜过去的。
但谁知,事情往往出乎人的预料。
……
三更深夜,雪大了些,簌簌洒在屋檐树梢,蔽旧的小野店也沉浸一片寂静的漆黑中。
挂在丙号院门前的灯笼晃了晃,有两道黑色身影无声闪过,快速绕往后面而去。
他们腰挎短刀,目标明确,隔着围墙直奔最后边的边缘的丙字十一号。
“这院里都是穷酸,有甚好来?大哥也真是,上院还不够忙的。”
蒙蒙雪光映照,这人倒生八字眉,一道深深的刀疤从眉心贯穿鼻梁直达左下颌,大幅皮肉外翻,左边眼睛扭曲着绽出大半眼白,极狰狞,骤见形如恶鬼。
他的同伴就说:“诶,大哥不是说了吗?进院子时那小男娃摔了一跤,露出一截腕子,白皙细腻得很,小九看得真真的。”
能养出这么一双手的,必是肥羊。
刀疤八字眉没再抱怨,二人十分熟练绕到围墙边,扒开杂物,露出一个门洞,施施然穿过围墙进了丙号院。
这二人正站在一排客房的背后,若是有人也站在这位置一看,必然大吃一惊,因为每一间房的后墙边角,都有一扇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