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走了。
留下一个恨得两肋生疼的符亮。
凭什么?!
那姓卫的就可以,他就不成,这究竟是凭什么?他才是他爹的亲儿子啊!
卫桓擢升为将,身边配齐百余亲卫,亲卫极其重要,为此符石特地去顶头上峰陆延将军跟前告了情,请陆延出手,给挑选了最精锐的营兵。
这是凭什么?!
符亮怒恨怨极,可也无法,狠踹了几下厚木案脚,脚趾钝痛,才忿忿离开。
秋风冷冷,迎面一吹,胸臆间怒火未曾稍褪,反而更炽。
母亲杨氏前些日子来平谷时,才私下告诫了他:“需多注意些,多和你父亲开口,勿让符家的人脉好处都给那个姓卫的捞完了去。”
没错,人脉、关系,等等,符石苦心经营的军中资源,资源这玩意,用了一分就会少一分的。
比如,向陆延将军告情,哪能时常去?这些最优质的资源都必须使在刀刃上,人情用了,就没了。
卫桓从校场选拔到擢升为将,前前后后,这都用了多少人情?
他以后还能落得好处吗?
难怪符亮急,他不得不急!
可现下,急了也没用,他父亲的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一心只有他那外甥!
符亮恨极,那姓卫的为何要来?本来他符家好好的极安生,他的嫡子,这些资源人脉将来大半都是他的!
姓卫的怎么不死!
战死沙场不好吗?!
......
符亮阴沉着脸,回到自己的营区,忆起卫桓的亲卫林立的敞亮大帐,眼前一排矮小.逼狭的低阶军官营帐刺痛他的眼睛。
他没亲卫,自然无人给撩帘燃灯,帐内昏沉沉的,他一甩布帘大步入内。
“回来了?”
骤不及防,黑暗里一个声音,猛抬头案侧有一个人影看过来,符亮唬了一大跳,须臾才反应过来:“……邹伯父,你来了怎么不点灯?”
这邹伯父有几分无语:“你帐内灯油烧尽了也不让人添,我刚吩咐了。”
低阶军官没有亲卫,不过使唤巡逻小卒即可,当然,小卒不会特地给你入帐检查。
灯油后脚的送来了,灯点起,帐内终于亮了起来,符亮重新站起拱手:“亮拜见邹伯父。”
姿态端正,正经行了一礼。
原来这位邹伯父,邹平,正是符亮的未来泰山大人。
符亮和邹平长女定亲已有二年,六礼走了五礼,就等着明年开春就迎新妇进门,关系可谓十分之亲密,仅次于符石。
邹平见符亮脸色十分难看,便问:“这是怎么回事?”
符亮是刚从他爹帐内回来的,心念一转,便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邹平眸光微闪,问:“又是你那卫家表兄弟?”
符亮抱怨过不止一次,很多消息来源也是从邹平这边得来的,被一问,当下压不住心中郁愤,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也不知,这是我爹还是他爹,我苦苦哀求都不应,偏就是顾着那小子。”
符亮咬牙切齿:“也不知他给我爹喝了什么迷魂汤?!”
神色阴郁,目光怨毒,白皙俊朗的面庞竟有几分扭曲。
邹平盯了他半晌,忽探身近,低声:“既如此,不妨将他除去。”
他做出一个一剑封喉动作。
符亮一惊,大喜,忙回头:“可以吗?邹伯父?你有法子?!”
邹平也是裨将,虽管的军需,但也是从军多年的人,人脉自然是有的。
一时心脏狂跳,符亮低声急问:“邹伯父,你有什么法子?”
邹平又盯了他一会,才附在他耳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大军明日入夜倾巢而出,按计划袭战西羌,西羌已得报,正在备战迎敌。”
这个不出奇,定阳军动作不小,西羌的哨报和细作,本来也没打算能瞒得过的,届时各看本事。
是不出奇,只邹平就这么平铺直述出来,符亮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在意,只专心听除去卫桓的法子。
邹平用极小极小的声音耳语:“若得了进军路线图,送去西羌,让羌兵提前设下必死伏圈,他定一去无回。”
什么?
进军路线图?!
送去西羌?!
符亮一悚,险些惊呼出声,被早有准备的邹平伸手,即时捂住嘴,他立即回头望去:“……邹伯父你?!”
一脸惊悚,嘴被捂住声音含混,但两人都懂的。
邹平耸耸肩:“从军拼杀,脑袋挂在裤腰上,要么为权位,要么为钱财。这年头乱哄哄的,我只是想给多攒些家底。”
“你放心,那边会不知晓我的身份。”
符亮狂跳的心这才缓和了些,可想想他摇头,若定阳军大溃甚至倾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邹平道:“那自然是不可能多给的,咱们只是想得钱财。”
他说:“像昨日丁大公子贪功冒进,他那支损兵折将,不也是没事。”
符亮一想,也是。
邹平附在他耳边:“就一万八千的一小支分兵,我们得了钱财,又除了那个姓卫的,何乐而不为?”
“可,可我们哪有进军路线图?”
“我们是没有,你爹不是有吗?”
符石是陆延手底下的裨将,他这人上阵冲锋不算了得,不过处理文书和绘画舆图的能力却十分出色。全军总进军路线图他未必有,但陆延所领的左路分兵总图,他肯定沾手。
“你去你爹帐内找一找,若找到了,就描一张出来。”
昏黄沉沉的火光中,邹平半张侧脸隐在阴影内,语带蛊惑:“如此,必能除了那姓卫的小子,一劳永逸。”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符亮呼吸变得粗重,鼻翼翕动,白皙的脸皮涨得通红,邹平垂眸看着,这才无声把藏在袖中的短匕收了起来。
他拍了拍符亮的肩:“你仔细想想,若有意,今夜就得将东西给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嫉妒是魔鬼,看符亮怎么选择了……
笔芯!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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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邹平说完,就走了。
留符亮一人在帐内独坐。
他低着头,脸色阴晴变幻,久久不动。
直到油灯灯芯烧到杂质,骤“嘶嘶”几下轻响,他骤然回神,“霍”地站起。
小滴漏“滴滴答答”,距离他离开父亲帐篷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若要动手,需立即动身,否则就不保险了。
一阵冷冷夜风灌入帐内,豆大的火光“噗噗”几声险些熄灭,帐内忽明忽暗,越发显得窄小.逼狭。
符亮蓦地抬脚,往帐外而去。
脚步初时有些慢,几步后就快了,匆匆往符石营帐方向去了。
到了地方,他问:“我阿爹呢?”
守帐亲卫禀:“符将军去了陆延将军处,还未回?”
“还未回吗?”
符亮蹙了蹙眉:“罢,我进去等吧。”
话罢,他撩帘入内。
这是常事了,亲卫也未曾阻。
钻得这唯一空隙,入内后,符亮未敢莽动,先坐着听了一会外头动静,而后站起迅速翻找。
这非休憩时,帐内灯火是常明的,因此给予了符亮方便。出征在外,营内内布置都是尽量简单的,只他翻遍长案和左右匣箱,仍一无所获。
会不会是在内帐?
内帐乃私人起居之地,布置更简单,应不会。
那应该是……暗格。
这等厉害的物事,自然不会大咧咧放置在外,得慎防被细作盗取。
但符亮到底是符石的亲儿子,长在身边二十年,对父亲的起居习惯很熟悉,来回扫视帐内摆设,试了几个位置,到了第三处的屏风底座,“笃笃”一个隐蔽凹位敲出中空的声音。
他登时一喜。
手试探一阵,“咯”一声轻响,底座弹出一个很窄小的木屉,里头叠放着一张羊皮纸。
打开一看,果然是左路进军总路线图。
心脏怦怦狂跳,但符亮动作一点不敢慢,急忙铺纸蘸墨,按着舆图描绘。
只要不要求比例一模一样,再复杂的舆图,粗描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很快,他就描好了。
将原图折叠好放回去,描图也顾不上多晾,匆匆折叠塞进怀中暗袋。
符亮仔细检查,确定无任何痕迹,而他待着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装作极不耐烦,一甩帐帘:“和我爹说,我来过。”
大步离去,很快转了一个弯,将灯火通明的大帐抛在身后。
成了!
符亮这才大松一口气,当下也不迟疑,匆匆大步回了自己帐篷。
吩咐巡逻小卒不得入内,他掏出描图,打开细细看过。
符亮也不是全无心眼的,虽不疑邹平,但他还是十分仔细辨认,然后将标了卫桓进军路线的那一小部分撕下,其余的多一点不给。
剩下的一大块,他直接撕成碎屑,扔进身侧的的纸篓,揣上那一小块,匆匆出门去了。
去了邹平营帐,将那小块交给对方,邹平一拍他的肩膀,大笑,低声:“大郎放心,他必死无疑!”
“得到钱财,我到时分你一半。”
钱财不钱财的,符亮并不十分在意,能干脆利落拔除卫桓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才是他最重视的。
好在,这回总算要成了!
符亮心下大畅,回来一路看夜色中寂寂远近的土丘山梁,也不再觉得枯黄干冷。
也是冤家路窄,半路上,他碰上巡营回来的卫桓。
卫桓一身玄黑铁甲,身后亲卫高举火杖,火光映照铁甲泛着幽冷寒光,衬得他俊眉冷目,愈发英武不凡,气势肃凛。
若是平日,符亮必然又嫉又恨,阴沉晦暗,只今夜,他一刹嫉恨后,瞬间转为畅快。
看明日过后,你还如何耀武扬威?
哼!
盯了对方一眼,也不打招呼,直接转身扬长而去。
这符亮,表现得和平时有点不大一样。
他心觉有异,问徐乾:“这两日,符亮有什么动静?”
姜萱说的话,他一向都放在心上的,因此便让徐乾使人留心一下这个符亮。
徐家树大根深,徐乾的人手符亮也陌生,正好合用。
徐乾便说:“也没什么异常的,骂骂底下的兵卒,去上峰处,去你舅舅帐里,还有的也是平时接触惯了的人。”
他想了想:“若要挑些不一样的,这两天和他那位未来泰山邹平多走动了几回吧?”
“邹平?”
这人卫桓知道,是管军需后勤的,一贯表现中庸,也接触不了前线。
和未来岳父多来往两次,其实也并不稀奇,符亮平时就和邹平走得近。
不过卫桓是一个很敏锐的人,对旁人情绪尤其敏锐,他察觉到符亮方才的目光一种异样的冷意。
可盯是无法十二个时辰都盯的,且符亮和人说了什么也不得而知。
莫非,他真想?
卫桓冷冷一哼。
徐乾说:“就他这么点位置人手,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咱们留神些就是了。”
说的也是,立了片刻,一行人转身回去。
卫桓回到营帐,符石后脚也到了,却原来是公务,陆延将军有一些话嘱咐诸将。
说罢正事,舅甥闲聊几句,符石差不多要起身走了,卫桓忽问:“桓有一事不能决断,请舅舅解惑。”
“哦?说来就是。”
“军中人事复杂,即便同袍,亦常有倾辄,若有人嫉恨我欲不利,我当如何?”
符石肃然:“大丈夫立于世,保存自身仰无愧天俯无愧地,应尽力还击。若有机会,当先下手为强!”
卫桓点头:“我已知晓,谢舅舅教诲。”
“唔。”
孩子长大了,会经历许多不同的事,卫桓是个聪敏的,符石也不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匆匆赶去下一处。
卫桓送出,夜色沉沉,伫目片刻,他缓缓收回视线。
……
却说邹平帐中。
符亮离去,他捻住送来的小块不规则纸片,也不动,只静静等着。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提着食盒的亲卫至帐前,他叫进,亲卫入内,搁下食盒打开,却先不忙摆膳食,而是从中取出一个巴掌大鼓鼓的布囊。
“主子,都在这了。”
亲卫微露喜色:“幸那符亮没烧了,我们换了出来。”
布囊打开,黑黑白白,撕得极碎的一兜纸屑,墨痕簇新,赫然竟是刚才符亮撕了个粉碎的路线图其他部分。
“很好。”
邹平眸中也露出激动之色,碎些没关系,还有一天时间,肯定能拼上。
此次必一举大败并重创定阳军,说不得,他有生之年还有机会回到族里。
原来,这个邹平,却是潜伏在定阳军的西羌细作之一。二十年来,小心翼翼隐藏,一点点往上爬,他如今已是定阳军内细作军职最高的,负责定阳暗地里的一切大小事务。
所谓只想得些钱财,自然是哄骗符亮的,实际邹平的图谋比他想象中大多了。
“立即送出去,切切小心,若有差池,汝等万死不能辞也!”
邹平小心将布囊重新系紧,交到亲卫手里,对方郑重应了,小心翼翼放回食盒。
邹平问:“符亮那边,没露痕迹吧?”
他一直在符亮身边放有钉子,对方这两日被人盯梢,他的人是察觉的,这问的就是这个。
“主子放心,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