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秀木成林
时间:2020-02-15 10:02:13

  梁尚为了这一战,准备长达半月,他甚至亲至陈谷视察过地形,因地形允许,他还制定了一个备用计划。
  一旦被并州军发现端倪,不肯进陈谷,即立即率军士沿着坡顶急进,将战场转移到谷口前的长道内。
  长道地形没这么好,冲锋也不及谷内有利,但到底还是居高临下的,全歼并州军的几率也不小。
  张岱厉喝:“快!!”
  “尽歼并州,全军俱赏钱一贯!歼杀卫桓者,赏金五千,连擢三级!!”
  隐伏半宿的河间军登时精神一振,潮水般沿着高坡往谷外涌去,他们占据地利之便,最后,成功赶上急退中的并州军。
  “很好!”
  张岱居高临下,俯瞰下方黑压压的并州军,反手一抽配剑,“将士们,全力冲锋!!”
  刹时,喊杀声震天,潮水般的河间军自高处蜂拥而下,“嗖嗖”一轮箭矢如雨,直奔仍身处前军之中的卫桓。
  卫桓脚下一蹬,瞬间腾跃而起,薄刃出鞘,“叮叮当当”打下数十支利箭。他顺手把赤红帅氅一扯,利索落回马背上,一打马,迅速汇入并州军中,夜色中再无法分辨。
  “众将士听令,立即以圆阵之势,结鱼鳞阵!左右前后,拱卫迎战!!”
  卫桓厉声高喝,而后亲卫营齐齐呐喊,将军令送远,一层一层,迅速传至全军。
  随即他喝令:“徐乾刘振,你二人各领后军中军!陆延廖芳陈昭谭印,你四人率前锋突围!!”
  话罢他一打马,率先而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卫桓迅速稳住阵脚,并州军慌乱全褪,凝神应敌。
  梁尚面色沉沉:“此子了得,非杀之不可。”
  否则,来日必是青州心腹大患。
  “张侯,立即擂重鼓!”
  ……
  站稳了脚跟,接下来的是一场硬仗。
  激战,血战。
  沉沉夜色中,潮水般疾冲而下的河间军,退一步即死,一开始稳住了阵脚的并州军反被激起了士气,破壶沉舟,背水一战,咬紧牙关誓死一搏。
  浓重的血腥直冲长空,军靴下的黄土地黏黏腻腻的,同伴倒下去,另一个补上,激烈厮杀你死我活。
  卫桓亲自率军突围,血战一个多时辰,终于成功破围而出。
  他立即下令,急行军返回后方大营。
  张岱梁尚顿足握腕,一路急追,却未能赶上,最后攻了几次并州营寨,无果。
  极不甘心,但已人疲马惫,再行强攻必遭失利,只得恨恨折返。
  ……
  卫桓率军成功突围。
  只战况惨烈,阵亡兵卒高达五万余,伤者无数,陆延肩膀大腿各中一箭坠马,重伤。其余将领稍轻伤势颇多,只与前者相比,不提。
  几个军医齐齐上阵,急救半日,陆延的情况才算稳定下来。
  已是有一日深夜,卫桓从医帐出来,面色阴沉如水。
  这是他征战生涯中的第一次败绩,本近期就心情不佳,如今更是阴沉如暴风雨前夕。
  “主公,如今战局急转直下,于我方有大不利,依在下看来,当趁河间军回营休整,我们立即退回石邑。”
  眼下已不适宜继续作战了,退回石邑,石邑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及时止损。
  张济跟在后头,熬了两夜人眼看憔悴,只却毫无困意,他长叹一声,拱手请罪:“某未能提前察觉,请主公责之。”
  “如何能怪先生。”
  卫桓扶起张济:“此等处心积虑的连环计,又有内应,先生也非神人。”
  说到此处,他眉目森然,罪魁乃传递假消息的姚安等人。
  提起这个,张济也恨:“恐怕,这张岱梁尚在姚安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谁知道往日屡建功勋的姚安,居然传了一则假消息?还如此周密,几组人一起汇总得出来的结果。
  瞒过程嫣,瞒过姜萱,瞒过张济,也瞒过了卫桓,及中帐内的所有人。
  姜萱领的这个密报系统,虽建时仓促,但其实也颇周密的,具体章程众人讨论多次才定下的,后续又不断完善。
  后来张济来了,她还特地请教过张济,后者给出一些调整意见,已很不错了。不管是战事还是敌情,都立过不少功勋。
  姚安本人,更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虽年少,但擢升全凭功勋和忠心。
  也不知,在唯一亲人还在定阳的情况下,他为何就做出此等叛逆之事来?
  且除了姚安,还有谁?这事一个人是做不成的。
  如今一切,都不得而知,卫桓冷冷道:“我已遣人,前往昌原临戈一带搜擒此人。”
  命搜带的同时还有那一片的所有密探,只要将人擒会审过,一切自回水落石出。
  卫桓纳张济建议,下令整军立即折返石邑,难携带的辎重尽数抛弃,急行军需赶在张岱反应过来前离开。
  同时,他增派人手,务必要将姚安擒获。
  ......
  急行军一直到次日夜半,卫桓率大军返回石邑,城门“轰”一声闭合,让急追而来的张岱气恨顿足。
  返回石邑,布防妥当后,卫桓立即去了城西大狱。
  路上他已接讯,昌原临戈密探陆续找到,或带或擒,已先一步回了石邑。
  姚安等人一开始不见踪影,但张岱梁尚出营未归的情况下,他们并不敢往河间大营凑,薄钧等人用了计策,最终将人擒获。
  也一并押入大狱了。
  已严刑拷问了一宿,事情始末终水落石出。
  除了姚安一批以外,根据前者提供的名单线索,起事前梁尚又照样大施为了一次。宁死不从的直接杀了,其余屈服的,俱悉数作配合姚安之用。
  梁尚下手的,无一例外的都是育幼堂出身的半大少年。
  张济不禁叹:“凡事有利必有弊啊。”
  这些半大少年,固然不引人注目,能打探到许多寻常细作探不到的事,在组建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乃首选。
  只弊端也有,看梁尚下手就是,心智更薄弱的半大少年,在梁尚眼里就是个软柿子,所以专挑他们下手。
  张济道:“跟踪日久,伺机而动,如此处心积虑,实难防范避过。”
  到如今,梁尚对姚安的手段已水落石出,张济略略思忖,就将前因后果猜度了个□□不离十。恐怕姚安不知何时暴露,被人盯上很久了。他也算硬骨头忠心的了,奈何梁尚准备多时。
  敌方这回确实技高一筹,败得无话可说。
  他劝卫桓:“胜败乃兵家常事,二娘那边,府君当好生劝慰才是,此非她之过。”
  据张济所知,姜萱其实一直在调整人手,当初因紧迫不得不采用的半大少年她打算逐渐替换下来,奈何时间太短,计划赶不上变化。
  之所以特地劝一劝,那是因为很明显姜萱和卫桓这段时间闹矛盾了,且原因张济也清楚得很。
  他敬姜萱人品,更体恤她不易,因此也顾不上有些僭越,很是劝了几句。
  只卫桓还是憋着气。
  又是这个育幼堂!
  当初若非姜萱坚持,他早把这育幼堂砍了。
  卫桓冷冷下令,将叛者亲眷押至石邑,当面再审一次,无遗漏后,悉数按军法斩杀。
  面色沉沉,巡视过城防,这才打马折返衙署。
  才进外书房院门,便见姜萱急步应了上来。
  她脸色煞白:“听闻已确定姚安是受梁尚驱使?”
  ……
  自得第一封战报后,姜萱睁眼难眠,辗转至终得迅卫桓成功率军突围。
  可阵亡兵士达五万,伤者无数,惨烈的一仗。
  她当时眼前一黑,那封自她手里出去的军报。
  符石等人宽慰她,谁料到密报有假,那种情况下,谁都会第一时间将讯报发往前线,怎可怪她?
  姜萱依旧难宁,谁料卫桓率军折返后,她紧接着又得一讯,姚安已擒回,确定是他受梁尚驱使传的假消息,至于其余协助的,听闻都是和他一般育幼堂出身的半大孩子。
  她登时头脑一阵晕眩,得迅卫桓回府,她立即赶了过来。
  “听闻都是育幼堂,是真的吗?”
  卫桓抿唇:“确实如此。”
  为了这个育幼堂,两人争过多少次,她宁愿自己累病了也要建,可现在呢?
  “若非当初你施饼之恩,姚安能不能活到如今都未可知?可如今呢?”
  “旁人并不会因你几顿饭的恩德,便死心塌地。”
  见姜萱脸色难看得厉害,卫桓最终还是将那句“没有育幼堂,就没今日这事”咽了回去,没再说什么。
  只胸臆郁怒实在难以纾解,他重重一击案:“此一战,折我五万精兵,我定要将此贼碎尸万段!”
  姜萱头脑翁鸣,怔怔地跌坐在身后圈椅上,连卫桓被紧急军务叫走都没留意。
  她似乎想了很多,但似乎又什么没想,头脑一片混乱。
  直到一声高呼:“程大人伤势不好了!”
  姜萱霍地站起。
  程嫣受伤了,被姚安的同伴捅伤的。当时姚安一个同伴不是心里发虚还是什么原因,上马时失足,跌断了手臂,不得不留下治伤。
  当时,他还是有功之人,程嫣每日去探望。
  事情败露之时,正巧程嫣在,符石急遣人拿下,听得脚步声,那人跳起一匕首捅伤程嫣后往外逃。
  程嫣被捅伤腹部,伤情很重,才稳下来不久,如今还是危险期。
  姜萱立即赶了过去。
  在门口正遇上急赶回来的徐乾,徐乾一身铠甲斑斑血迹,不顾一切往里冲。
  “嫣娘!”
  “伯潜不要!”
  姜萱从后抱拖住徐乾,只徐乾力气岂是她能拦截的,被带着猛一下撞到门框上,登时眼前一黑。
  只她顾不上,一见徐乾被帮忙截停,急道:“你不能进去,你得先洗干净了换身衣裳!”
  徐乾这才停住挣开的动作,匆匆冲进隔壁屋去了。
  姜萱撑着隔扇门,焦急招人询问。
  程嫣没有伤及脏器,她本身会武及时往后一缩,匕首也没捅得过深,算不幸中的万幸。
  只这在如今也是很严重的伤,一个不好,就会没命。
  第一步的裹伤止血过去了,还需熬过发热期不被感染,才算真正渡过危险。
  府医也不许人进去,只勉强答应放一个徐乾,姜萱焦急在外头等着。
  一直熬到傍晚,程嫣总算熬过高热了。
  府医宣布,有惊无险,后续仔细照顾不再出岔子,应能无碍康复。
  姜萱撑着门板,缓缓滑坐下来。
  松了一口气,听见里头徐乾带泣音的说话声,她慢慢淌下两行泪。
  许久,扶着站起,她挥退欲搀扶的仆妇,游魂一般荡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也不是姜萱的错啊,她最多就失察,判断失误也不独她一人的。
  其实不要说这么新生的情报系统,哪怕运行多年非常老练非常谨慎的情报组织,被识破被抓获都是不可避免的,审讯招供甚至被策反更不奇怪。
  姚安这个就是由于情况特殊时机刚好,所以引发了严重后果。
  唉,直接导致萱萱的信念被动摇了。
  (昨天看评论,有宝宝误会密报系统是萱萱私人拥有的,其实不是啦,都配合哨骑一起完成任务的,怎可能是私人的啊啊)
  二更还没撸好,得下午发啦~
 
 
第78章 
  出了衙署大门,人声马声喧嚣,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
  姜萱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去了城西医营。
  伤兵太多,卫桓临时在城西划出了一大片地方,作救治伤员和集中照顾的区域。
  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惨叫呻.吟声声不断,不停地有人捧着伤药麻布奔跑着,轻伤员包扎过后,互相搀扶着从身边经过,更有许多重伤者在屋内紧急施救着。
  甚至,短短一段路,已有几次担架从身边经过,上面蒙了白布,都是伤重身亡的兵士。
  陆延已经醒了,神色黯然:“恐怕伤重不愈者至少万余。”
  万余。
  加上当场阵亡的五万多,那就是七万。
  医营区并不寂静,除了痛呼呻.吟以外,还有很多伤兵和探视者的对话。
  “还好最后突围成功了,他娘的,老子当时豁出去命拼了!……该死的河间军!”
  “是啊,都以为回不来了,幸得我们府君了得!……诶,冲了几次?”
  “三次,听说连陆大将军都重伤了,……”
  大部分都在议论那场血战,庆幸的,愤慨的,零星听到几句,“……听说是育幼堂的出身的。”
  “真的?!岂有此理,这等喂不熟的白眼狼,忘恩负义,还记得当初是怎么活命的吗?”
  “唉,这世道,大利在前,谁还记得那点容身之恩?”
  ……
  姜萱出了医营。
  明晃晃的日光灼目,刺得眼前一阵晕眩,她晃了晃,扶住营门。
  七万,七万。
  明知这是敌军处心积虑的谋算,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若是从前自己没有坚持,没有育幼堂,今日是否就没了这件事?
  七万条鲜活的生命,压在她的心坎,沉甸甸的,像喘不过气来一样。
  头脑一片混乱,这个冲击太大,坚持两辈子的信念被动摇。
  两个世界是不同的,那她始终相信的东西还是对的吗?
  百般心绪,混乱浑噩,不知该何去何从?欲倾吐,可环视这个偌大的石邑城,她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阿萱!”
  茫然四顾间,一醇厚的熟悉男声喊她,姜萱怔忪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怔怔循着声音望去,一身蓝衣风尘仆仆、靴尖沾泥渍的裴文舒正立在对面街角,微微蹙眉,关切大步行来。
  “……裴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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