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是九月末了,按照往年,大雪应会十月上旬至中旬下来的,姜萱算算,那就大约是半个月。
时间不短,只众人面上并不算凝重,除去伤兵,城内军士仍有二十七八万,与河间军是旗鼓相当,石邑城高池深,自来易守难攻,情况并不严峻。
卫桓道:“坚守拒敌,若遇上机会,可稍出城攻敌。”
一句话,给后续战事定下基调。
主防守的战役并不需要商议太多,无非就是伤员、军备消耗情况,还巡防哨马之类的,不多时,就说得差不多了。
最后,卫桓环视一圈,道:“陈谷一战虽败,然于天下大局未必不是好事。如今彭越仍在豫州胶着,我们正好秣马厉兵,待明年开春,再一举击溃张岱!”
“是!”
诸将站起,齐声应是。
“好,诸位辛苦了,且回去好生休息。”
卫桓抬手叫起,令众人散去。
偌大的议事厅很快安静下来,大家都离去了,就剩姜萱和卫桓,卫桓一侧头,见姜萱正一脸讶异看着他。
他解释:“前几天和文尚谈了一下,他说败也未尝不是好事。”
“他还说先攻冀青是对的,师出有名,先取冀青得北地,而后再南下挥军兖州。”
姜萱这回是真真惊讶了,“你这是……”
怎么突然就和张济谈起这个了。
她对卫桓的了解,只有比张济深出许多的,何曾见过他去考虑天下大局?他不是一心一意只盯着张岱姜琨复仇的吗?甚至还说过复仇后怎么都好,一走了之都无妨的话。
卫桓挨着她坐下,很认真说:“我答应了你的,我要成为你的依靠。”
想要卫桓忽然喜欢上问鼎天下,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他答应过她会改的,她不喜他说一走了之的话,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退,那就只有进。
乱世诸侯割据,不是被灭就是灭人,发展到最后,必然会是其中之一击败所有对手,进而取得最终的胜利,没有第二个选择。
卫桓是要当她一辈子最稳实的靠山的。
他低声说:“我答应了你的。”
姜萱一愣之后,就是欣然,她很欢喜,欢喜他真的开始努力改变。
一点一滴,从大到小,他都努力去做。
“阿桓。”
“嗯。”
眼眶有些许潮热,她轻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我今天有没有说过,我家阿桓真呀?”
“没,没呢。”
她柔声说:“阿桓真好。”
姜萱侧头,轻轻靠着他的肩窝上,铁铠甲片冰凉,尘土血渍处处,只她半点不嫌弃,侧脸贴着。
卫桓欢喜极了,低头亲了亲她。
挨挨蹭蹭搂了一会,他忽想起一事,忙松开手,说:“前儿舅舅和我说,待拒了张岱,入冬后,咱们的亲事正好定下了。”
看了她一下,眼巴巴瞅着。
姜萱瞄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声音低低的,脸皮有些热,往时说过不止一次这个问题了,她总是很理智平静的,只这会却莫名脸热心跳。
瞪了他一眼,她轻哼补充:“不过得等你把这张岱拒了再说。”
卫桓心花怒放,立即应道:“好!”
一把抱住她,亲了又亲,“我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定亲结婚要提上日程了嘿嘿
今天不算短小了吧?叉腰笑,哈哈哈哈明天见啦宝宝们!么么啾~(*^▽^*)
还要感谢下面给文文投雷的宝宝呢,笔芯!
你猜~(~▽~~)~扔了1个地雷
绯雪扔了1个地雷
韦斯莱的噗通裤扔了1个地雷
Anastasia扔了1个地雷
樱花雨扔了1个地雷
第82章
石邑城下猛攻一直持续了半个月,卫桓固守岿然不动。
矢石齐飞,火花四溅,河间军攻城最长达三昼两夜,挑衅频频,每战前必于城下漫骂,但出乎张岱意料的是,卫桓始终没有大怒出城应战。
并州军严格贯彻他制定的坚守拒敌战策,任凭河间军再如何,始终沉着不动。
石邑城高池深,在兵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结果并无什么悬念,张岱围攻半月未下。
他极不甘心,不肯就此退去。
战火一直持续,直到十月中旬, 第一场大雪降下。
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一直下了三个昼夜,北风凛冽,积雪至膝,人手握在铁制兵刃上黏着扯不开,即便缠上布条,也必要冻伤,冷得兵士胳膊都抬不起来,行动格外迟缓。
梁尚劝张岱退兵:“隆冬已至,拖下去不过徒耗军饷,有害无益。退兵休整,秣马厉兵,以待明年,方是上策。”
攻城战方半时,见挑衅漫骂俱无用,卫桓沉着守城始终不出时,梁尚便知入冬前必要无功而返,不过他也没立即劝,一直到了今日才开口。
张岱愤愤,只帐外凛风大雪呼啸,帐内点了几个大火盆都还觉寒意,他也清楚,无法再攻。
继续攻下去,万一被卫桓开门杀一个骤不及防,才是糟糕。
咬牙切齿一番,也只得作罢,下令起寨拔营,退至数百里外的巨鹿郡高乐城,遥遥监视石邑,屯兵过冬。
……
十月十四,驻石邑南郊凤隐坡下的河间军悉数退走。
十月十七,石邑城开启东南二门。
困了快一月提心吊胆的商旅途人们忙不迭驱驴马赶人货,自二城门蜂拥而出。
当年午后,姜萱送走了裴文舒。
“天寒雪大,裴大哥路上慢行。”
姜萱和卫桓一起来送的,二人微服出行,北风刮过斗篷猎猎而飞,雪沫子扑头盖脸姜萱有些迷眼。
送出城数里,裴文舒便让她回去,“嗯,我知,天冷,你早些回去罢。”
他来得急且匆忙,冬衣都还是姜萱给备的,一身藏青色云纹锦缎夹袍,外罩玄狐皮滚边大氅,都是他惯常喜穿的样式,姜萱选的料子并嘱咐针线房连夜赶工的。
姜萱是真心感激他。
卫桓不是不知道,眼见裴文舒一身明晃晃穿着,他这回倒没露出什么不渝之色,甚至在姜萱告别后,也抱了抱拳,“裴公子慢行。”
裴文舒有些讶异,瞟了他一眼。
卫桓正立在姜萱身侧,挡住一部分扑过来的风雪,年轻的黑衣男子形容俊美,高大矫健,靠得极近的斜立尽显保护者姿态,与他身前婉约柔美的妙龄少女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融洽。
因告别,姜萱摘下了兜帽,狂风卷起她垂下的青丝乱舞,拂到卫桓脸面上,纠缠在了一起,难分彼此。
蓦的,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袭上心头,闷闷的。
裴文舒定了定神,也抱拳:“山高水长,我们来日再会!”
目光深深在她脸上停留一瞬,移开,一扯缰绳调转马头,扬鞭而去。
率几员亲卫很快走远。
“嘚嘚”马蹄声不绝,在官道拐弯时,他回头望了一眼。
她还立在原地眺望。
一高一矮,一玄黑色高大矫健,一浅紫色纤细柔美,漫天风雪中,一双身影几乎交融在一起。
恍惚中,似有什么已离他远去。
说不清,道不明,一瞬心里空落落的。
裴文舒怔怔。
……
送走裴文舒后,卫桓立即把姜萱的兜帽拉了回去,给细细理了理。
他抿了抿唇:“我做得可好了?”
那姓裴的穿了这么一身衣裳在他跟前摇来晃去,他都半点没露异色,甚至还挤出了一点笑影。
表现算进步巨大的吧?
看他这个委屈样儿,姜萱故意想了想,点头表扬:“嗯,是不错了。”
她忍不住笑了。
见她眉眼弯弯,卫桓心情也愉快起来,好吧,横竖那个姓裴的走人了,大约是很久不会再见,他遂暂将此人抛诸脑后了。
他没有扶姜萱上马,而是牵着她的手缓步往回行去。
不远处,一辆双辕大车正赶往这边来。
这么冷的天,坐车出行肯定比骑马暖和舒服多了。不过大家都骑马,作为被送行的裴文舒也是,姜萱总不好自己坐车慢悠悠地走的,于是也骑马来了。
卫桓拗不过她,便吩咐亲卫在后头赶了车跟上,待回城时坐。
扶着姜萱登了车,他自己也钻了上去。登车后,他第一时间把黄铜手炉点着了,套上皮毛套子递给她。
捂着手炉子,人一下子就暖多了,姜萱见他搁下铜箸,便问:“怎不多点一个?”
又不是没有,一人一个呗,何必冷着。
“不用。”
他已矮身在榻上挨着她坐下,环着她的腰将手覆在她手背上,一起捧着手炉。
这样不是很暖么?
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鼻息喷薄颈脖痒痒的,姜萱拧了他一把:“坐好了!”
“嗯。”
他懒洋洋应了一声,人却不动,还啄了一下眼前莹白的耳垂。
“喂喂,……”
姜萱一把扣住他的脸,使劲推,推不动,不过这么说也不对,她推动了,卫桓搂着她整个人栽倒在榻上,“寻寻,……”
“干什么呢?快起来……喂喂!”
二人打闹嬉笑,马车进了城门。
经过好几天的时间,城头上下已大致清理出来,皑皑白雪覆盖了大部分战火痕迹,仅城墙外侧的墙体上残留的干涸血迹和焦黑,能窥见之前攻城的激烈战况。
姜萱拧了他一把坐起,擎着小铜镜整理微乱的鬓发。既然经过,那肯定顺带巡视一番城防的,还有城西的医营。
见卫桓还要靠过来,她板着脸:“你再折腾我就要生气了。”
卫桓举手投降:“我就看看。”
坐着不敢动了,姜萱哼了一声,没搭理他,马车已停下了,她不敢耽搁,忙匆匆整理好仪容。
卫桓先下车,殷勤搀扶她下来。
冬日大雪,河间军一旦退走,至少明天开春的才会再来。并州军身经百战,很快就调整过来,忙忙碌碌,气氛却不再凝重紧绷,城头上下秩序井然。
至于城西的医营,情况比半月前也好了很多。伤势不重的兵丁已行走自如,至于伤重偏重者,隆冬严寒不适宜细菌生长,虽伤口愈合会稍慢,但只要炭火足够且注意消毒,会比春夏好过多了的。
姜萱严令注意清洁卫生,炭火也第一时间紧着医营。二人转了一圈,室内都暖烘烘的,痛呼呻.吟少了,更多的是比较轻松的谈话和笑容。
伤兵得到最好的照顾,对军心影响也是很正面,不管是否负伤的兵士,精神面貌都很好。
卫桓抽了多个伤员营房,亲自过去探看,虽他神色冷峻,只所过之处都掀起一阵喧闹欢呼。
威仪十足,言简意赅,姜萱侧头看,见他侧颜正映着天光,凤目微翘鼻梁高挺,俊美而从容。
她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
待一切罢,天色已暗下来了,二人重新登车,回衙署。
到了衙署,也没停,卫桓和姜萱直接往东路后院行去。
符石和符非符白都住在东路。
符石寿辰是十月初三,已经过了,当时激战正酣谁也没顾上这事,过后符石也不打算补什么,不过儿子孝心总让人欣慰的,最后一家人吃顿团圆饭当作庆贺。
姜钰早就过来了,离得远远,便听见他和符非符白的吆喝声。入了东院一看,原来姜钰和符白正在比武,而吊着胳膊的符非正在一边给姜钰打气。
姜钰到底年纪小,憋得一脸通红,大汗淋漓,三人见了卫桓姜萱,立马就不打了,“哥哥”“阿姐”冲了过来。
姜萱打量符非一眼,见他脸色不错,才嘱咐道:“忍些日子,胳膊不许乱动,可晓得了?”
符非左臂骨折,正是伤势恢复的关键时候,谁见了他都不忘叮嘱一回,让他十分烦恼,忙不迭道:“我晓得了,”他悄声:“我阿娘一天至少说五遍。”
余光见贺拔氏来,他忙闭上嘴巴,并挤眉弄眼整了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
姜钰嗤嗤地笑,正要回头告密,就被符非一把箍住捂紧嘴巴,他不敢胡乱挣扎怕碰到符非的手,只好呜呜求援。
姜萱没有拯救他,睨了一眼,含笑福了福身:“小舅母。”
卫桓也抱了抱拳。
贺拔氏忙侧身避过,温柔地笑:“你们舅舅在正堂呢,宴席快好了,说会子话正好晚膳了。”
话罢她拉过姜钰,说了儿子几句不许欺负弟弟,而后牵着姜钰先去擦汗更衣。
卫桓和姜萱就在符氏兄弟的簇拥下往正房去了。
少了杨氏的符家,没了过去压抑和阴霾,而符非符白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了和生母一起出席入宴。
烛光明亮,笑语晏晏,没了战事在前,气氛很轻松。只是待到宴席过半,符石不免老生常谈,又说起卫桓和姜萱定亲的事。
“周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和亲迎。”
纳采其实男家向女家求婚,问名则是问姓名和生辰八字,纳吉是则是占卜合八字。待纳吉完成后,亲事就定下了。
几盏暖酒下肚,符石红光满面,因得了卫桓的确切答复,他心里早已盘算过一遍,“回头舅舅就寻官媒人来。”
说着,他歉意看姜萱:“委屈二娘了。”
对比起其他的世家贵女,这实在是太紧促,但没办法,只有冬季是能安生办事的。
众人视线刷地投过来,身边卫桓的目光尤为灼热,姜萱努力忽视他,大方微笑点头:“要劳烦舅舅和二位小舅母费心了。”
这是她点头答应的,也有心理准备今天会说。
“诶,二娘哪里的话。”
符石摆手:“你们成家立业,好好过日子,我们几个都高兴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