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外边儿的大雪进来禀报道:“太太,老爷带着表少爷们过来给太太请安了。”
没等贾敏说话,小雪已经打了帘子,林海带着贾瑚和贾琏进来了,贾敏看着两个玉树临风地侄儿,眼眶当即红了。
贾瑚如今已经十九了,长相随了生母张氏,眉目间含笑,就像画中走出来的温润佳公子一般又自带了那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
本来早就到了成亲的年纪,只是五年前祖父贾代善去世,作为承重孙的贾瑚需要跟父亲一起守孝三年。
守孝期间,贾瑚对自己的父亲贾赦提出,自己要考科举,但不用府中的荫监监生名额,将这名额交给当时小自己三岁,只有十一岁的弟弟贾琏,并保证,自己肯定能靠自己的本事,考进国子监做优贡贡生。
这荫监监生是指对国家有特殊贡献的官员子女,属于面向“官二代”的特殊招生计划范畴,利用荫监监生名额之后,可以省掉院试和乡试,直接拿到会试的资格参加会试。
贾赦这人吧,他不是坏人,但也没什么能怠,是个标准的混吃等死,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老纨绔。
不过,他这人有两点好处,一个是孝顺,另外就是听话,所以,祖母帮他求娶了张氏,告诉他必须敬爱嫡妻,他便完全执行,不管怎么玩闹,绝对不会宠妾灭妻,还靠着一张脸,让张氏愿意死命地护着他。
祖母去后,他爹告诉他,以后若是自己不在了,有事儿一定跟自己的妻子和嫡长子商量,他也完全执行。
可惜,张氏当年生小儿子的时候,难产去了,他虽然有些因此迁怒小儿子,但大儿子说,自己母亲是糟了算计,他该可怜都没来得及看一眼的弟弟。笔趣阁TV首发www.biqugetv.com m.biqugetv.com
他觉得儿子说的对,虽然碍于母亲,不能手刃仇人,但也按照长子的说法,没有将小儿子送到母亲那边儿照顾,而是交给自己才三岁的儿子去看着,让奶娘喂养。
如今连父亲都去世了,他更听儿子的话了,尤其是贾瑚对他说,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日后自己在朝堂上,若是有自己的亲兄弟帮衬,路才能好走。
而贾琏对于科举考试,实在没有读书天分,诗词歌赋更是不开窍,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去考过乡试,那就是做梦。
还不如,进了国子监,然后取得会试资格,参加明经科,考算学馆进户部某个官职,毕竟,贾琏自幼便对算学特别敏感,而明经科考得也不过是帖经和墠义。
帖经就是填充一类的题,试顠一般是摘录经书的一句并遮去几个字考生需填充缺去的字词;至於墨义则映一些关於经文的问答。
说白了,这明经科就只需要考死记硬背地东西,贾琏脑子聪明,肯定是能行的,对于之后户部的考试,那就更没问题了。
贾赦被贾瑚画的,以后两个儿子,一个打马游街地正经进士,另一个也是凭本事的官绅,二叔再也不敢瞧不起他这样的大饼吊着,很是痛快地答应了,并且悄无声息的拿着帖子帮着贾琏办理了入学手续。
等贾珠和贾琏一年的孝期过了之后,贾母找来贾赦,让贾赦将自己名下的名额匀给侄子贾珠的时候,才发信,贾琏已经被送到国子监学习去了。
不管贾母怎么哭天喊地,寻死觅活,贾赦那是任打任骂,昏迷就立马叫太医,但想让贾琏把名额让出来,坚决不答应。
贾赦这么个老猫肉的做法,倒是让外边否定了之前贾母和王夫人传出去的不孝好色的名声,只是认为贾赦过于愚孝,贾母是个极度偏心眼儿的老太太。
这个事儿吧,贾母其实是有点儿委屈的,偏心老二她倒是不否认,但是,十指伸出有长短,尤其老大是婆婆带大的,她自然是更亲近自己养大的小儿子。
但这回主要还是因为,她觉得,贾代善去的时候,将爵位给了老大,又将财产什么的,直接让族长贾敬帮着分割。
不仅老大作为继承人,独得一半产业,贾瑚作为承重孙也单独分到两成产业,余下的由贾政、贾珠、贾琏各得一成。
贾代善的私产则是一半给了贾瑚,剩下的几个男丁平分,贾母由贾赦供养,只是,尊重贾母意见,贾母在世时,贾政一房仍留在荣国府伺候老太太。
显然,贾家如今这虽然对外没有承认是分家,但两房各自掌管各自的财政,贾赦听贾代善的话,全权交给贾瑚调配他们这枝的,包括财政在内的所有事儿,他只管吃喝玩乐就好。
这在当下,其实算是很厚道的分家了,很多人家,为了保证家族兴旺,甚至会嫡长子这枝得到九成产业,余下地按照嫡庶分割。
但,显然贾母是认为自己的小儿子吃亏了,尤其是,她知道,贾代善之所以临死之前,不顾自己这个发妻的脸面,坚持析产,就是贾瑚鼓动的。
之后的产业,也是打着信任祖父贾代善给留下的人脉处理外边的庄子和店铺,院子里由□□母和母亲给的人手就足够了,不允许贾母插手大房的事物,让史氏恨透了他,也更厌恶大房,觉得还是自己亲手教养长大的二房贴心。
所以,贾母真的不觉得自己只是想要给二房个公道有什么错,你都继承了爵位,难道不该补偿一下吃亏的弟弟,把荫监监生名额给侄子吗?
贾瑚是根本不管史氏死活的,除了按照规矩晨昏定省之外,其他时候都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
贾赦是自从四年前尝到“老猫肉”的甜头之后,已经不在乎贾母那些把戏了,你骂他,他左耳进右耳出。
你打他,他找机会就去揍贾政,毕竟,孝道压着他不敢跟贾母硬顶,可是,同样有孝悌押着,贾政也只能受着。
剩下的,不管你是真病假病,只要病了,我就去帮你叫太医,还能顺便混个愚孝的好名声。
你要回金陵,那好办啊,我立即命人备车雇船,只是,毕竟是个有爵位的,无召不得出京,那就只能让那个贾政请假去伺候老母亲了。
至于,之后你回来还能不能官复原职,那就没人能确定了,这是彻底把不要脸发挥极致了。
第4章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对于已经嫁出去的姑奶奶贾敏,那已经算是外人了,就算是贾母史氏,也是认为女儿是林家人,这家里丢人的事情,也不会全跟贾敏说。
所以,贾母每次只是跟贾敏说贾赦不孝,贾瑚不敬她这个做祖母的,大房排挤打压二房,丝毫没有手足之情之类的。
不过,深知自己母亲偏心眼儿的贾敏,对这样的抱怨,理所当然地直接忽视了,只是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
也因此,贾母觉得贾敏是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已经不贴心了,所以,对贾敏也开始离心,尤其是贾敏毫不顾忌贾政的颜面,将奶娘和证据扔在王氏面前以后。
贾母觉得,贾敏没有顾及贾政的面子,让贾政在同僚面前失了颜面,她大可以直接打杀或发卖了这背主的奴才,而不该直接撕破脸,更不该干脆不认了贾政这一门亲戚。
贾敏对这些并不知道,但是,聪慧如她,自然是感觉到了母亲越来越冷淡的态度,不过,说句不好听的,她一个出嫁女,高兴咱们亲戚间有来有往,不高兴少来往就是了。
而贾瑚为首的大房,那更不会把这事儿跟贾敏说了,毕竟,有的事情,那是能做不能说的,所以,贾敏只知道,大侄子贾瑚今年乡试得了解元,二侄子贾珠在家学上学,三侄子贾琏在国子监读书。
而因为之前的事情,对京城荣国府了解了的林海,估计是知道,但也没有必要拿这些不必要的事情来打扰身体不好的妻子不是?
不过,贾珠可能是因为受了母亲的挑唆,从小对贾敏就是面子情,后来出了这样打脸的事情之后,跟林家和自己的姑母就更是淡了。
贾敏又不指着娘家怎么样,自然没有冷脸贴热屁股的心情,干脆就当自己只有贾瑚和贾琏这两个侄儿了。
不过,多年不见娘家人,贾敏自然是想念的,这会儿见了温润如玉的大侄子和拥有一双桃花眼,跟自己大哥脸,简直是一个模子印下来的三侄儿,自然是激动的。
一等贾瑚和贾琏给自己行了礼,贾敏就立即上前亲自扶起自己的两个侄儿,连声道好,是越看越招人稀罕。
一番寒暄之后,贾瑚双手托着一封信道:“姑母,家中一切安好,祖母更是身体安康,每日还能拎着拐杖追打父亲,姑母不必过于挂念家中。”
贾敏被逗得噗嗤一笑,然后骂了一句:“好你个促狭鬼,竟然还拿长辈打趣儿,看我不告诉你老子打你。”
兄弟俩笑着讨饶一番之后,贾瑚继续道:“祖母很是挂念姑母,知道侄儿要来参加乡试,就让侄儿过来将这信交给姑母。”
“本来,到了江南就该先到姑母这里的,谁知路上雇的船只出了问题,到了金陵的时候已经耽误了时间,只能先考试再过来,还望姑母原谅侄儿一回。”
“考试之后,接到琏哥儿来信,说是奉祖母命令,过来探望姑母,这才知道姑母怀了表弟这样的大喜消息,赶紧去给小表弟准备些礼物,省得小表弟以后不理我这个大表哥,顺便也等琏哥儿,好一起过来。”
贾敏被逗笑得肚子疼,抖着手指骂道:“个臭小子,就知道逗你姑妈,这嘴怕是抹了蜜了吧,难怪能得了案首,做了解元。”
林海和贾琏也都跟着笑,这时,外边儿大雪和小雪一边儿掀帘子,一边儿道:“小姐回来了。”
黛玉进屋,身边儿的大丫鬟鸿雁将遮阳的伞交给小雪,才跟着黛玉进屋,随着黛玉行礼之后躲到了一边儿候着。
对于这个大表哥,黛玉并没有见过,不过,因为大表哥每次跟父亲通信询问一些不懂的学问的时候,都会给黛玉捎来不少吃的、玩的,所以,对于大表哥,她并不陌生。
而现在黛玉虚岁才将将四岁,只是因林海拿她充作男孩儿教养,这才早早开蒙,并重金请来名师教导。
所以,他们彼此都不到需要避嫌的年龄,又是实在亲戚,林海和贾敏便直接为他们做了介绍,互相见礼之后,黛玉娇嗔道:“大表哥,听说你怕弟弟以后觉得你不疼他所以不理你,忙忙准备了礼物?”
贾瑚闻声知雅意,赶紧作揖道:“我可是之前就特意给表妹准备了不少礼物,知道要有小表弟了,怕表弟吃醋,这才又忙忙去准备的。”
黛玉本来就是笑闹贾瑚,看贾瑚这般认真解释,直接被逗得捂嘴娇笑,贾琏也限报似的拿出一本古琴谱道:“表妹,这个可是琏表哥特意给你寻来的。”
说来,黛玉不愧是曹公笔下的心较比干多一窍的聪慧姑娘,如今只是刚刚开始学琴,又每日课业繁重,却已经有了些模样,对于琴谱、棋谱,都喜欢专研,不知胜过世间多少男儿。
黛玉双手接过琴谱,又对贾琏行礼道谢之后,这才翻看,当即惊喜道:“呀,竟然是魏晋琴家,竹林七贤之一阮咸的《三峡流泉》!”
继而又摇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琏表哥找到这琴谱,必然是花费了大价钱,黛玉不能接受这般贵重物品。”
但到底还是喜欢,于是继续道:“若琏表哥愿意,可否先将琴谱借给我观摩抄写,这样也免得我年纪小,损坏了这般好东西。”
这就能看得出,黛玉人品贵重,林家的世家教养绝非暴发户的勋贵人家能比拟的,这般小小年纪便明白什么能拿,什么不能拿,如何接人待物,又懂进退。
人精似的兄弟俩,都对这个表妹更加喜爱,贾琏赶紧道:“都是自家骨肉亲人,表妹很是不必这般客气。”
“再说,这本就是特意为表妹寻来的,放到我和大哥这里,那才叫暴殄天物呢,只有懂它惜它的人拿到,才能不埋没它的价值。”
贾瑚也笑道:“表妹就不要推辞了,像我们这样的俗人,便是再好的琴谱放到我们面前,那也只能放在库房里落灰,倒是白白糟蹋了。”
黛玉为难的看向自己的父母,林海笑道:“你们表兄妹的交往,我是不管的。”贾敏也笑着表示同样不管的。
但黛玉却明白该怎么做了,于是道:“那妹妹就愧领了,正好之前就听说表哥们今天来,妹妹也为表哥们准备了礼物。”
看贾瑚和贾琏好奇地问是什么,黛玉让外边儿候着的大丫鬟雪雁和百灵,将自己之前准备的礼物拿进来,却是两副同样出自名家之手的名画。
黛玉道:“听说两位表哥,来年都要参加科考,便特意寻来这两副画,祝表哥们都能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以后也能前程似锦。”
贾瑚和贾琏心中一暖,全都抱拳感谢道:“那就借了表妹吉言。”
贾敏欢喜侄儿们对自己女儿用心,也欣喜女儿亲近自己侄儿,于是道:“席面都摆好了,你们兄妹有话,等吃过饭再聊吧,省得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几人赶紧道是,一起起身去进餐,面对满桌丰盛又不失精致地菜肴,兄弟俩又一次感慨,自家那个祖母果然是暴发户!
食不言、寝不语,直到进食漱口之后,众人才又说起了家常,又过了一刻钟之后,仆人上茶,饮茶后,贾敏怜惜兄弟俩一路劳累,便让陈嬷嬷亲自送兄弟俩到客院休息去。
黛玉因为新得了琴谱,又有半日假期,也难得的没去腻歪着爹爹和娘亲,被贾敏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便捂嘴娇笑地带着丫鬟们回了自己的院子。
贾敏回了房间,这才打开母亲的来信,只是看罢之后,气得乓的一声一拍桌子,吓得被累得正沉睡的林瑞瑾一激灵,以至贾敏哎呦一声痛呼。
正在一边看书的林海也惊得赶紧跑了过来,一边问是怎么了,什么事儿生这么大的气,一边儿要让惊蛰去叫大夫。
贾敏赶紧拦下林海,又安抚着肚子里受惊地宝宝,自己也跟着慢慢平静了下来。
林海不赞同地问道:“何事让夫人这般动怒,小心自己的身体还有肚里的孩子,什么事儿值得你这样生气伤身?”
这会儿知道贾敏肚里的孩子受惊踹了贾敏的时候,林海是真的心疼了,说是不在乎是否有孩子,但是,作为一个男人,哪里就真的能不在乎,只是疼爱妻子忍下罢了。
若是一直没有,林海也就认命了,偏偏此时有了,他能不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那是生怕伤了还是怎么的,每日便是被公务烦的要命,那也会在回府的时候调整好情绪,就怕影响自己的儿子。
现在哪里容得下妻子因为外人情绪激动,进而惊吓了自己儿子,若不是害怕贾敏情绪更加激动伤了孩子,他怕是会难得对妻子说句重话。
不过,到底是心疼妻子的,林海温柔地道:“出了何事,夫人说出来免得气闷伤身,为夫也看看是否能帮得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