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都懵了。
萧曼如从前对她都和和气气的,可为什么今天居然会这么明显地维护钟杳?
她委屈又不解地盯着钟杳,半点也想不明白。
沈青青还在思索原因,萧曼如却赶客了:“青青,你爸爸和哥哥在那边找你,你先过去看看他们吧。”
然后女人转头招呼钟杳和宋拾进屋,亲疏远近一眼分明。
萧曼如维护钟杳,钟杳在感激的同时,脸上却也热辣辣的觉得难为情。
她暴露了自己年级倒数第一的囧事,她觉得好丢脸,既丢自己的,也丢靳川的。
他们家长在一起,应该也会攀比孩子的成绩吧?电视剧都这么演。
“曼如阿姨、宋拾,你们先进去吧,我想去趟卫生间。”钟杳想要一个人调整下心情,这里陌生人太多,她也想要暂时躲一躲。
萧曼如猜到小姑娘敏感脸皮薄,耐心地给她指了两遍方向。
钟杳洗了把冷水脸,又在外面站了好一会,估算着离晚会开场差不多才返回化妆间。
走到门口,她听见里面,萧曼如正说话。
“祁昱,杳杳刚没了妈妈,你忘了我说过什么吗?”萧曼如语重心长,“多照顾她点儿。”
少年语气些许不耐:“啧,这句话你重复了八百遍了。”
钟杳一顿,突然收回了要推门的手。
她有点发懵,心中也愈发不是滋味,仿佛有什么一直以来被忽略的事浮出。
可能,现在并非进屋见他们的好时机。
少女抿唇,决定先一个人回到晚会现场,才刚转身,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拦住。
沈青青轻笑着挡住她的去路:“呀,我就说祁昱怎么会多看你两眼,连萧阿姨都替你说话,原来是可怜你没有妈妈啊。”
“你早说嘛,知道你这么可怜,我也就不会计较那么多了。”
女孩的话一句句,直往钟杳心上扎。
她想起,被靳川介绍给祁昱他们认识那天,两个少年抱怨要和私生子吃饭。后来,祁昱说是他妈妈叫他加QQ好友,她原以为是少年胡乱编造的理由,却没想过,他很可能就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那些不愿深想的事情被沈青青赤裸裸说出来,钟杳抬眼盯着女孩,握拳回:“你有妈妈就多高贵吗?教养还不如我这个没有妈妈的人。”
她说完推开女孩,背脊挺直地先回了晚会宴厅。
钟杳坐回圆桌边,整个人却有些失神。
她虽然强硬地回怼了沈青青,可萧曼如的话却也犹言在耳,令她不禁想:
祁昱他们究竟是不是因为可怜她才和自己做朋友的呢?
不知什么时候,晚会已经正式开始,宋拾和唐一鸣也吵吵闹闹回到了桌边。
宾客们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正中央舞台明星嘉宾一个接一个的表演,气氛犹如春晚现场。
钟杳原本爱极了这样的热闹,今晚却频频走神。
倏地——
全场的尖叫声高了几倍,四周那五彩交错的灯牌,突然齐齐换成了正红色的灯牌,于昏暗场馆中点亮星光红海。
钟杳下意识仰头,舞台上灯光渐暗,慢慢地只剩正中一团冷白的光。着褪色复古牛仔的少年,抱着吉他立于光中,牛仔鸭舌帽盖住了他上半张脸。
“Hey Jude,don't make it bad”
伴随着一声清唱,祁昱弹奏吉他微仰头,露出一双飒然带笑的眼睛。
与此同时,他身后乐队复活,轻快温柔的乐声飘扬。
少年凑拢麦克风唱: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霎时,钟杳周遭尖叫如潮,她听见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
“昱昱宝贝!你好帅!”
“祁昱我爱你啊!”
她回头,身后是万丈红光,将这场馆映照如昼。
而前方是夺目飞扬的明星少年。
祁昱唱的这首英文歌,比上次中秋那首韩语的要轻柔许多,但钟杳都是第一次听。
她听到宾客和粉丝们挥手跟随少年一起唱:
“Hey Jude,don't let me down”
“You have found her now go and get her”
……
好像所有人都沉入演出,氛围空前动人,唯有钟杳自己,呆呆地仰望着台上如星光般璀璨的少年。
有什么东西牵动少女心房,洒下一颗名为怦然心动的种子。
场馆的温度似乎失了控,令她心跳加速脸也微灼,舞台似有魔力,令她一刻也无法移眼。
而与此同时,脑海却又掠过沈青青那伤人的话:“他们不过是可怜你罢了。”
她突然就不敢再看。
在过去的十四年,钟杳从未为任何事而轻视过自己,即便是考了倒数第一,她在沮丧难为情后也都坚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再追上去。
但这一刻,在这个热烈的晚会之中,她不知为何竟生出浓浓的自卑感。
全场喝彩声中,祁昱好像玩儿开了,更自由鲜活。
他是她的朋友,她本该因此而骄傲。可莫名地,她感到他越来越遥不可及,提醒着她,即便他们暂时做了朋友,也仍是两个世界的人。
少年那样夺目,而她渺小又无足轻重。
第32章 (加更)
后面的节目,钟杳更没了心思去看。
萧曼如、沈青青的话,和祁昱神采飞扬唱歌的样子,在她脑海循环交替,所有的热闹都成了折磨。
今晚这样美好,钟杳不希望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朋友们,便借口说不舒服提前和宋拾他们道别回了家。
十一月的夜,外面雾重露深,少女靠坐在飘窗,隔着蒙蒙的雾看夜空。
午夜将近,她却没有丝毫睡意。
垂目,手机上是粉丝所摄的祁昱演唱动图。
她自惭形秽害怕见他,回到家却又忍不住上网去搜索他。
很矛盾。
钟杳今夜除了生出莫名的自卑感,心底还冒出些细细密密的陌生的酸涩,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她都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是因为萧曼如的可怜,还是沈青青的讽刺?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手机嗡嗡震动不停,是贺伶俐和孙十五分别在说祁昱今晚好帅,问她有没有看直播。
钟杳才想起,她先前不知道要去的地方,也没告诉朋友们自己今晚就在现场,比直播上更震撼地看完了少年的演出全过程。
她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就逃跑了呢?
其实,就算祁昱是因为“可怜”才和她做朋友,那他对她也挺好的。少年那样帮她,还请她去现场看晚会,她就这样落跑了是不是有些过分?
钟杳才刚这样想,回过神就发现自己早已经点开了和祁昱的QQ对话框。
指腹在屏幕摩挲,她不知不觉间,就把他们先前的对话都看了一遍。
她才发现,他们其实都没有怎么聊过天,都是因为有事才会讲话。唯一一次算闲聊的话,是祁昱听说她的黑板报被疯转,可也因为她去抢救黑板报而中断了。
但那晚,少年陪在她身边。
钟杳忍不住想,那那天晚上呢?他为什么来学校帮她,也是因为可怜她没有妈妈还被同学欺负吗?
可好像即便这样,她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想要失去这个朋友。
“对不起”
她在对话框输入这三个字,沉思良久,又删掉重打。
“今晚的演出很棒”
想了想又删掉。
“今晚都没有跟你道别,对不起。但你唱的歌很好听。”
……
钟杳反复斟酌,终于确定了道歉的版本,却忽然没了勇气发送。
她觉得这样不对。
好像太卑微了,可好朋友之间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少女把手机放下,又开始对着黑黢黢的夜空发呆。
叩叩叩——
夜深了,房门却突然被敲响。
钟杳抬眼看过去,发现房门没关严,卧室的光从门缝漏出去,又被一抹深蓝色的裤脚所阻挡。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靳川已经回来了。
“什么事?”钟杳靠在飘窗侧头问。
靳川似乎没有进屋的意思,他就隔着门站在外面问:“小萝卜头,可以聊会天吗?”
想了想,钟杳没拒绝:“你要聊什么?”
外边,不知靳川是否在措辞,沉默半晌他才说:“听说你今天和小伙伴去看表演了?”
候场的时候,萧曼如就得意地告诉他,小姑娘今晚约的人就是她儿子。小孩这么快和朋友打成一片,他松了一口气,原打算表演结束后去逮她逗逗她,没成想小姑娘居然一个人早早就走了。
钟杳想起祁昱的演唱,那种自惭形秽的情绪就往外冒,于是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而靳川回忆临走前萧曼如告诉他,小孩今天被沈家的大小姐当众落了面子,应该还和期中考没考好也有关系。
说是,他家这小姑娘,整个晚会看起来都恹恹的,远不及大阅兵那天有兴致。
“小萝卜头,”靳川倒没有直接问,只说,“你看完小伙伴的节目就走了,也不等我,是不是有点没良心?”
钟杳愣了。
她当时心里乱糟糟,其实没想太多,就是很想脱离那种令人心慌的氛围。
“对不起。”她觉得自己是有点不应该,乖乖道歉解释,“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要去的地方是哪,他们都没有提前告诉我,说是一个惊喜。”
靳川追问:“他们为什么要给你惊喜?”
钟杳一愣,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讲,毕竟这次约定其实是为了感谢祁昱在考场的挺身而出,最后却变成了他给自己惊喜。
她莫名又有点沮丧:“有点复杂,总之是朋友之间的互帮互助。”
外面,靳川似乎低低笑了一下,似有若无。
“既然是这样,就没有必要为了别的事和人不高兴。”他忽然开始同她讲大道理,“小萝卜头,你以后就会知道,中学除了分数有更多更珍贵的东西,你只需要在意你所在意的人就行了。”
钟杳听得有些迷茫。
她不明白,明明刚才还在聊双十一晚会,怎么现在忽然就说起了分数和在意的人?
所以她只能懵懵懂懂哦一声。
靳川觉得点到为止即可,毕竟更多的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最后道:“小萝卜头,慢慢加油,早点睡才能长高。”
钟杳听得愈发莫名其妙,但方才那种孤独无助感似乎真消减许多。
她还是乖乖应:“哦。”
然后她听见轻微的关门声,也轻手轻脚去将自己的房门关上了。
靳川的天聊得虽然莫名其妙,但他说“只需在意自己所在意的人”,却让钟杳抓住点什么。
她忽然想起,从前在云水镇,其实也很多人因为她没有爸爸,而用怜悯的目光看向她。那样的眼神,在妈妈去世那几天达到顶峰。
可是,她除了因为爸爸的缺席和妈妈的离开本身而感到伤心难过外,却从未为他人的眼光而自卑沮丧过。那些人和她做不做朋友,好像也没有任何分别。
钟杳不明白。
同样的事情,为什么换到祁昱他们身上,她就变得这样脆弱敏感呢?
她不希望祁昱他们是因为怜悯才跟自己做朋友,一点都不希望。
或者说,是少女已经将他们当做了朋友,她希望他们像十五那样,真正是自己愿意和她做朋友。
从云水镇到北京,钟杳失去的东西太多,她不想再失去他们了。
所以这夜,她翻来覆去,最终还是给少年发去了消息:
【你今晚的歌唱得很好听,对不起,我都没有和你道别就走了。】
——
钟杳想着祁昱的回应,一夜难眠。
少年这晚似乎也熬到很晚,凌晨三点多才回消息,而她看见已是翌日早晨。
【你是不是有预知技能?我现在还拍广告呢。】
【当然,你欠我的再见还是得还,什么时候还我说了算。】
好像除了最初误会她,祁昱后来就再没和她生过气,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
钟杳心态变了之后,看少年回复的消息,心情也就变了。她想,若换成十五,她肯定会先气呼呼骂自己一顿,然后等着自己去哄。
钟杳对着短短几行字看了好久,但最后她却什么都没回复。
因为她想起妈妈葬礼那天,十五对她说,“可是我太想你了,我想再见到你,所以我故意不回你的消息”。
既然少年说自己欠他一句“再见”,她想,那就还是当面说吧。
于是,钟杳再来到学校,心中便一直抱着期待。
明明昨天晚上还灰溜溜地逃走,可现在坐在位置上,想着祁昱会什么时候来找自己,她便莫名又觉得有点儿开心。
整整一天,钟杳都不时地偏头远望。
下课时,每分钟都要往窗外走廊望;课间操时,回头望隔壁班望;去小卖部时,也时不时歪头望周围。
尤其是放学铃拉响时,她看见唐一鸣从窗外经过,坐在凳子上恨不能一直盯着教室门口。
最后,贺伶俐憋不住了,直接坐在课桌上挡住少女的视线。
“杳杳,”她笑眯眯地问,“你这一天到底在看谁呢?都放学了还在找!”
钟杳的心猛一跳,下意识地否认:“我哪有。”
她否认太快,贺伶俐便笑得愈发暧昧:“嘿嘿嘿,让我来猜猜,应该……是隔壁班的!”
“别、别胡说!”钟杳霎时激动起来,直要捂同桌的嘴,“都说没有看了。”
贺伶俐从桌子上跳下来,也不走了,坐下来凑到钟杳耳边说:“杳杳,你不会真被小天才打动了吧?墨墨才12岁诶,他除了成绩比男神好,还有哪点能赢啊!”
自钟杳报补习班并加了倪子墨的QQ好友后,两人便经常在一起讨论学习上的问题,偶尔放学还一起在教室写作业。而倪子墨当初递情书的事又闹得轰轰烈烈,许多人便猜测,钟杳是不是真的被小天才给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