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戟却很机灵,笑嘻嘻说:“回陈娘子的话,我家少爷因着上次揍了朱一贵一顿,被老爷给扔到京郊大营里去了。”又骨碌碌转了转眼珠子,说,“京郊大营吃穿住行比起府里都是天差地别,我们老夫人和夫人心疼少爷,少爷却说自己没做错,若是有机会还要再暴揍那朱一贵一顿。”
小满就有些踟蹰,毕竟当时出头也是为了自己,难怪最近祁非池不来了,原来是被家中贬谪到经郊大营。想到最近天气闷热,酷暑炎炎,不知道还要糟多少罪呢,于是招收唤了下一戟:“你且等下,我备些东西你带去给你家少爷。”
一戟喜不自胜,眉眼都乐得看不见,应了个诺,戟等着小满收拾东西。
小满去隔壁的药铺子里,跟药店的伙计抓了金银花、夏枯草、野菊花、菊花、甘草、金钱草、胖大海等几样草药,又抓了些驱蚊的草药。
拿回店里,从自己家晾晒的干货架上抓了一捧木槿花。木槿花朝开而暮落,在盛夏盛开,汴京街上随处可见,小满喜欢木槿花朵硕大娇艳,色泽明丽,因而晒了不少。听说徽州山里的山民煮豆腐时还放木槿花同煮,取其鲜美可口之意。木槿花晒干后可入药,有药用功效,清热、解毒。
小满将木槿花跟各种草药仔细分配,包了好多个小草药包,每个里面放一天的量,仔细叮嘱一戟:“这些都是消暑降火的草药,你拿去,给你家少爷每日煎服一份,过了夏天就好熬了些。”
又拿出那些驱蚊草药,“这是驱蚊包,正好避开蚊子。”
一戟点了点头,却仍不满意:“陈娘子,这驱蚊包随身不好带,不若你有绣好的荷包之类,装了起来,少爷也方便带着。”
小满抿嘴一笑,这个一戟,真是个机灵的,变着法子的给自己的主人讨要信物呢,她装作不懂,将自己缝制的一个月白底竹子花纹的荷包拿给一戟。
只是心中忐忑,自己毕竟是穿越人士,女红做的马马虎虎,拿锅铲的手拿起针线真是别扭,白露说了自己好多次,自己才拿起了针线勉勉强强缝了个荷包,却只是绣了最简单的竹叶。
一戟就心满意足的回去复命了。见了祁非池,大咧咧说:“少爷,小满姑娘心疼您,一听说在京郊大营,自己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要不是我拦着,非得立时三刻来看望少爷”
祁非池斜睨他一眼“一戟,你可是皮松了?”
一戟吓得慌忙就跪:“还是少爷明察秋毫,小人添补几句都能被少爷觉察。只是那小满姑娘确实格外惦记少爷,这不,送来避暑凉茶,嘱咐我每天服侍少爷饮下,还另外送了荷包,装上驱蚊药草。”,说着,将荷包双手奉上。
祁非池接过荷包,又怕一戟看见他嘴角的笑意,说:“看你尽心服侍的份上,下去账房领赏吧。”
一戟暗喜,少爷啊少爷,就知道你拿到荷包会高兴。看来下回还得再跟小满姑娘要个什么物件,说不定还有上次。
祁非池摩挲着那荷包,月白色夏日里用正显得清淡凉爽,上面针脚细密绣着几枝竹叶,看得出是刺绣之人并不擅长刺绣,针脚略显稚嫩,像是练习之作。
打开荷包,里面小布包裹着驱蚊药草,祁非池高高兴兴将原本挂着的荷包解下来,换上了小满缝制的荷包,左右端详,喜不自胜,又想了一下,怕四处走动将荷包丢了,于是把那荷包原样解下,压在了枕头底下,又四处打量一下,若是被谁进屋收拾屋子的时候遗落,又从枕头底下拿出,妥妥帖帖放在胸口的口袋里收起来。
这边祁非池喜冲冲折腾“荷包的五百种收藏法”,那边陈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容安。
小满忙着在鹿鸣苑里做饭,并不知道容安何时进来,等炒完一盘菜,一抬头,只看到那容安脸上潮红一片,两眼迷离,走到正在切菜的白露身边,他跟白露说了什么,白露放下了菜刀,气得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小满忙走过去,她气得眉毛竖起来,手指着容安:“你跟白露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容安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慌乱说道:“是好事,你也劝劝白露,骆以坤是我在书院认识的朋友,为人温和尔雅,我家父母很是看重,意欲将我妹子讲给骆以坤为妻,以坤人极为厚道,他却说只是心里爱慕着你家姐姐,我这才知道我们俩有缘,看中了一家的姑娘。”
“你帮我说服下白露,我妹妹娇艳欲滴,嫁妆丰厚。骆以坤将白露迎进门后,再迎娶我妹子,我妹子虽然脾气火爆一些,但不是那不明白事理的蛮横之人,进了门后你让白露敬着我妹子正房太太的体面,我妹子也能给白露一辈子的安稳。”
原来是骆以坤跟容安妹子谈婚论嫁,却干白露什么事,小满气极反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见白露抹了一把眼泪,拿了把扫把,一扫把抽到容安身上:“枉我还当你是亲戚,好声好气待你!看来我阿妹每次对你冷脸相对就是有先见之明!”,不管那容安如何抱头吱哇乱叫,就要将他往外赶。
骆以坤急急忙忙上门来。
自打在学院认识容安以后,容家很是认可自己的才学,暗示要将自己的妹子许给他。他并不情愿,推说父母去世要安心守孝推了过去。没想到那容安还不死心,三番五次跟踪自己,发现自己老是找白露,这才逼问自己是不是跟白露有了首尾。自己为了白露清誉,只好承认是自己单方面爱慕白露。
今日本是书院的学子们聚会,小酌了几杯,那容安几杯黄汤下肚后,竟然跟众人说,自己和骆一坤是连襟兄弟。自己慌忙解释和陈家姑娘并无什么,谁料他竟然仗着酒劲,径直朝着小满家去了。自己追了出来,却还是晚了,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进门就看见白露在哭,小满高举扫把怒目圆睁,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管现在进度如何,只慌乱喊道;“容安兄误解了我的意思!”
第32章 艾叶夏至饼
三人抬头看着他,骆以坤瞥见白露满脸泪痕,一狠心,只好说道:“容兄,我无意求娶令妹。”
又转向对小满说:“陈二姑娘,却是误会,我本来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养活妻儿,因此想得高中以后,再向意中人提亲。”说着瞄了白露一眼,看白露神色不恼,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陈婶和陈太都进了厨房,她们早在外院就听到了,只是碍着做长辈的尊严,迟迟不肯进来,听得骆以坤进来,说了这么一番话,再也坐不住了,相携进来,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骆以坤。
骆以坤低头说道:“如今这么闹了一出,为了陈家姑娘清誉,我只好还未有功名且来提亲。还望陈家老夫人不要嫌弃我没有功名。”
陈老太连声道:“不嫌弃不嫌弃。”,她心中早就盘算过了,骆以坤是个读书人,书读的又好,说不定哪天可以高中。就算中不了,他家略有薄产,自己又可坐馆,白露若是嫁过去,衣食不愁。因而笑吟吟看着骆以坤。
骆以坤听得她如此回答,心中大石落地,双手交叠,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揖,道:“小人汴京城中人士,爹娘俱亡,家中略有薄产,维持生计,自己尝在街上坐馆,而今,为了专心考试,辞去了教职,在临川学院读书。只靠家中收租过日,但从今后开始,断断不会委屈了妻儿。”
小满看着,骆以坤也没有那些个读书人的穷酸脾气,很是满意,再看姐姐白露,满脸的娇羞,却无半点不情愿之意,
小满打趣道:“今儿个是夏至,姐夫且在家吃了饭再去找媒人。”
骆以坤脸红了,想到还未请了媒人,于是急急忙忙去找媒人,匆忙说道:“改天,改天。且等我去找媒人。”他心里想着找媒人来提亲,怎么还有心思吃饭,急忙告退了出去,屋里笑声一片。他吓得看都不敢看白露一眼,白露也一闪身躲进屋去,陈大婶一脸喜色,陈老太一叠声的催着大花去街上买些什么的好吃食,一家人俱是喜气洋洋满脸欢欣的忙碌了起来。
那容安孤零零站在一边,他知道之前两家有婚约,小满在他心中颇有好感,可是据说家中正在给自己议亲的那位牛小姐是千金小姐,仪容非凡,岳父又是和宫中的妞公公带着亲,这不刚一开始商议婚事,牛家就牵线帮自己家获取了,湖州一地的,丝绸进贡权。家中父母虽然悔婚在前,但自己总怜悯她落到当街叫卖吃食的地步,想收她为妾坐享齐人之福,但又怕由妻变妾,陈家一家人不认可,本是想借着酒劲来小满家,想着姑娘家对于自己的亲事害羞,所以想借着提白露给骆一坤为妾的事情,趁此机会向小满家中顺理成章说出自己的打算。
小满看他呆站在那里,冷笑一声:“我只顾着安慰白露,没顾上问你。我且问你,你是不是也打着让我做贵妾的念头?”
容安不假思索:“你家是良民出身,不用签卖身契,我家中吩咐下去,各房将你当做正房太太一般敬着。”
小满随手端起一盆擦地拧抹布的污水,用力泼在容安身上,冷笑道:“滚!”
容安睁大眼睛,满眼不解:“小满你为什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你现在当街叫卖,有失体统,我娘步步紧逼,我能争取到做妾已经极是难得”
小满没等他说完,就白了他一眼,一把抄起扫把就没头没脸打过去:“我看你是扫把没挨够,我就是嫁不出去也不会做妾!”
容安被赶出去以后,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过夏至节。
骄阳渐进暑徘徊,一夜生阴夏九来。在前世夏至不过是一个节气,在古代,夏至却是个极大的节日。
小满遵照着习俗,打算做些夏至饼。又嘱咐栀娘煮酸梅汤,让立冬出门去买西瓜。
白露在院子里采集了一把艾草,捣碎,小满看她石臼捣草,开玩笑说:“姐姐那眼珠儿哭得红红,恰似月宫里那捣药的小兔。”
白露嗔怪笑道:“贼丫头,编排起你姐姐了?”心里却知道小满是看她刚才哭过,耍宝逗她开心。
小满笑嘻嘻道:“不是玉兔,却是嫦娥,只是不知道这嫦娥在等谁。”
白露佯做生气,不理小满的打趣,嘴角却忍不住翘上去,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家里就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说笑间,白露将艾叶汁捣好了,递给了小满,小满将艾叶汁和面粉混合在一起,和面成饼,在饼里加上豆沙制的甜馅儿,或者豆腐青菜腊肉炒制的咸馅儿,再上锅烙制。
等到艾叶饼上桌,栀娘也煮好了酸梅汤,立冬买的西瓜也切好上桌了。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小满又烙了一盆艾叶饼,让栀娘拿个包袱皮包好去赠给向老板和林姨两口子,嘱咐立冬给骆以坤也送了几个艾叶饼。又让陈婶拿出去分赠邻居,邻居也有人回赠的自己做的红糖馅儿的艾叶饼,有送了豌豆糕过来的,有将煮了的红鸡蛋回赠回来的。
常年给小满供鱼杂的常五叔也和婆娘乐呵呵上门来,说是自己婆娘是籍贯杭州,夏至习惯做了麦糊烧来过节,因而给小满家也送了些上门。那常五婶子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几句话下来,不仅和陈婶相谈甚欢,就是精明的陈老太,也夸她说话中听。宾主尽欢,送了他夫妻俩出门,才吃了邻居们送来的各色吃食。
那红糖艾叶饼,是将红糖做馅儿料,非常甘甜,咬开以后,满嘴的红糖,有吃的不仔细的,红糖糖浆流了一嘴,一群小孩子在巷子里互相比看谁家的艾叶饼好吃,又将红鸡蛋拿出来斗蛋,那输了的不服气,赢了的得意欢呼,一时吵吵嚷嚷,十分热闹。
小满吃着红糖饼,微笑着看着巷子里小孩玩闹,所谓的人间烟火,也许不过如此罢。
第33章 迎亲六礼
骆以坤回家后,因着自己父母双亡,无有长辈主持,怕委屈了白鹭,因而求了自家的婶婶,来帮忙走迎亲的流程。他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叔叔,娶了媳妇是个落魄秀才家的娘子,自自己父母去世后,叔叔婶婶将自己当做亲生儿子一样抚养,因而骆以坤极为敬重自己的婶婶。
骆家遵循的古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步一步不落,虽然并不宽裕,但极尽所能,做得样样完备。
骆家婶子请了着冠子、黄包髻,系把清凉伞儿的媒人来家中纳彩,那媒人后面跟着个骆以坤的朋友,挑了两匹布,一只木头做的大雁。那朋友也是个逗趣的,摇头晃脑道:“礼有云:昏礼下达,纳彩用雁。”
那媒婆也觉得脸上有光彩,摇摇手中清凉扇,禀了骆以坤的籍贯、表字等,又说要诚心诚意求娶陈家大姑娘。
白露早羞得躲进屋了,栀娘是个愣头青,拉着小满躲在廊下偷看屋内热闹。只见陈老太和陈婶高高兴兴应下了,那媒人又问白露的八字,陈老太将一张早已经写好白露八字的纸张盛在盘子里送了过去。又喊媒人留下吃饭。
媒人将那张纸掖在自己抹胸里,笑嘻嘻说:“饭却不急,老身可要去回话了。”
说着就起身带着那骆以坤的朋友一起告辞要走。小满和栀娘两个慌了,连忙从廊下跑走,那两人走出来只听得屋檐下一阵嘻嘻哈哈,只看见两个女孩子嬉闹着往屋后跑去的背影,媒人却是常见这种小儿女偷看的,她住了脚,笑道:“莫急莫急,若是下一个小娘子说亲,老身还来纳彩。”
饶是栀娘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也忍不住羞红了脸。小满就取笑她。
那写了八字的纸张被骆家放在自家祠堂里占卜,却是要相媳妇了。
相媳妇却是定在外面的酒楼,就选了向老板的酒楼,林妈妈和陈婶早将白露打扮的上下一新,梳了个飞燕双纂儿,馆了一枚银扣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首饰。戴了两枚银丁香。
到了约定的时刻,那骆家婶子笑吟吟来了酒楼,打量了白露体貌周正,行为举止间自有一番从容,眉目间也温婉,一看就是个好想与的,暗暗点了点头。
她这个侄子文质彬彬,虽然父母早逝但是却不卑不亢,气质不凡,只是安心读书,是个心里有正主意的。初听见他说看中了一家姑娘,要求求娶,自己听得那户人家是个商户,颇为担忧。待见面一看,家人也看上去不是那不讲理的。想了想,只要侄子心中喜欢,未来的侄媳妇嫁过来嫁鸡随鸡,不撺掇着骆以坤经商就行。再看白露漂亮端庄,心中的喜欢又增加了几分。
双方相互见礼后,骆家婶婶就拿出一枝金钗,栀娘和立冬不约而同“哇”的一声,小满也是意外,她早知道骆家父母去世的早,骆以坤又是个文弱书生,因此想着家底也不是很厚,没想到在相媳妇环节,却出手如此阔绰。
林妈妈和陈婶一起起瞪了两个小孩子一眼,骆家婶婶掩嘴笑,都是从少年时期过来,懂得小姑娘心思,打圆场道:“本来我家拿不出成色这么纯的金钗,这是以坤娘的嫁妆,以坤特意找了银楼去淬新才拿来的。我们家以坤啊,生怕委屈了白露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