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娘倒是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还适当注解:“这是姑苏一书生所著三笑三哭梅花故人里面的原话。”
小满看王语嫣对着栀娘微微张大嘴做出“知音啊”的神情,不由得苦笑:“可不是个小孩子嘛,和你有什么计较的,何况父母之命你又有上面转圜的余地?”
王语嫣是王夫人去王家哭诉时才偷偷躲在墙角听得此事的,她自己虽然心悦祁非池,可深受姑苏一书生的影响,不愿意做阻碍别人感情的第三人,偷听得祁家哥哥不见踪影,所以急急忙忙奔去雪慕丝求见小满,里面的丫鬟看她风尘仆仆神色有异,不敢擅专特意将她带去了乡下的平生居见了小满。
小满沉吟了许久,随意叫进来锦书,问她:“你能寻着一戟吗?”
果然锦书点点头,小满转身对栀娘和王语嫣说:“我要去一趟北疆。”
话音刚落,两位小娘子均已是脸色煞白,王语嫣年纪小一点,语无伦次:“北疆那么多兵士都在明里暗里搜寻,怎么可能就你能找到?何况那里两国交战,真是危险的时候。”
栀娘更是不赞同:“你俩早就分道扬镳,祁非池上次去北疆就已经跟你绝交,为了一个一年多没见的人,你犯得着以身犯险吗?”
小满摇了摇头:“祁非池虽然与我早没有什么儿女私情的羁绊,但是他于我有恩,最初的小米椒也是他寻着的,何况你四望看看,家中的丫鬟、仆役哪一个不是他所赠?我一直寻不着机会还给他,人家都与我分道扬镳了我再寻过去一一归还总有些攀附嫌疑,如今若是能寻着他,不管是死是活,也全了我的大义。”
小满态度坚定,王语嫣见苦劝无果,只好偷拿了自己的私房钱给小满,小满笑而不收:“你还是个小丫头呢,好好在家待着等消息吧。”
栀娘要陪小满同去,也被小满婉拒:“你容貌美丽让人惊艳,边地鱼龙混杂,不知道会出什么危险,我轻装简从反倒快速。”
如此再无异议,小满梳理好各家店的运作流程,跟栀娘托付了一下,因着怕此事走露了风声,所以悄悄走人,并未告诉其他人。
收拾好了行李,小满就随着王家的家丁往北疆赶,小满心无旁骛,无心欣赏一路上遇到的风景,祁非池对自己而言,早就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了,说起来倒有些难以启齿:因着祁非池性子明朗开阔,小满对于祁非池的感情接受的飞快也有部分原因是觉得他个性单纯,这样的人在以后漫长不可测的婚姻生活里安稳踏实。如今分开了,小满扪心自问:我对他,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多?还是明白安稳可期的现世静好多?
小满之前从未有感情经历,祁非池算是她初恋,或许跟前世里大多数的初恋一样,一个长相尚可的小哥哥出现,对你各种好,你安心享受着这些小甜蜜,以为这就是爱了吧,看见他很欢喜,因为他的称赞而欢呼雀跃,不见他便觉惴惴不安,他饶了很远的路只为多陪伴你走一会儿。你心中忐忑,猜想他的感情,直到有一天,他表白了,你欢欣鼓舞,含羞点头,两个人开心的在一起。
若是运气足够好,你们还能在漫长的人生里携手走过,在风雨中培养爱情。但是更多的人初恋无疾而终,很多人回首往事的时候,都承认现在不会喜欢上初恋,可是当时,为什么喜欢上了呢?当时的风、当时的阳光、当时的心动、当时的荷尔蒙,似乎都给当时的自己捂上了眼睛,为什么喜欢呢?大部分人都说不清楚,所以,这种crush,中文里叫做心动的感觉,真的是爱情吗?
小满对于感情没有什么丰富的理论知识,也没有太多经验,她这想了一路,也没有想出个章法来,无论如何,且找到祁非池,权当报恩了。
因着一路上有王家的旗号,倒也行进的毫无阻拦,直到了幽州。
幽州是大宋和辽国交界重镇,往西绵延至色楞格河、石勒喀河,往东直到渤海,便是辽国的国界线,辽国尽有大漠,浸包长城之境,因宜为治,秋冬违寒,春夏避暑,随水草就畋渔,岁以为常。幽州和太原两城,相守互望,守护着大宋的安宁。
作为边地,幽州极为繁华,市面上可见到五彩斑斓的回鹘锦毯、蒙古的马刀、高丽的红参、大辽的毛皮,自然也少不了大宋的南北杂货四海特产,市面上也热热闹闹,说着各地口音的商人在这里熙熙攘攘出没倒买倒卖,倒洗去几份战争的残酷。
王家的家丁不愧是大家族出来的,即使只是跟着王语嫣的家丁都进退得宜,待到了幽州,早有人将小满安置在一家清雅干净的客栈,有位仆役带着王语嫣的亲笔信去兵营里寻一戟,到晚上,一戟悄无声息出了兵营,来到了这座小客栈。
饶是小满早有心理准备,见到一戟也吓了一大跳,一戟神色疲惫,满脸憔悴,形容枯槁,见着小满呜呜咽咽哭了起来:“陈娘子,是我没用,我那天没有跟着少爷,我家少爷不见了”
小满安抚他半天,他方才不哭了,小满单刀直入问:“我要去寻你家少爷,你有几成把握带我往北走?”
一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说:“陈娘子可是伤心的魔怔了?”
待到他确定了小满无任何毛病,就是单纯的要去寻得祁非池,反倒变得非常坚定,向前给小满一跪:“少爷当时来北疆是为了逃离家中婚事,当时孤军深入冒进,想必是为了早早脱离家中建功立业,也是为了早早迎娶陈娘子,如今陈娘子要去寻他是大仁大义,可是少爷为了你生死未卜,你却自己以身犯险,我怎么跟少爷交代?”
小满一笑:“你这样一说,我就更要去,你家少爷为了我才生死未卜,我要是不去找他,那一辈子都良心难安了。”
一戟见怎么说小满都不听,索性说:“陈娘子,您如何辩解我都不会听您的。”
小满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笑道:“你不帮我我就自己去,我下定了决心要去寻得他,你帮我是锦上添花,若是不帮,我自己也有办法找了他来。”
第83章 篝火烤野兔
一戟没有办法,只好细细讲来:祁非池是在幽州以北的西山原失去踪影的,当日里祁非池带着一队斥候例行巡逻,却在原里发现了埋火起灶的痕迹,推算出大概有四五人的契丹人在此时,只是祁非池看那几眼灶埋的地方,隐约觉得说不定是遇着契丹贵族。
因而祁非池只派了一个人回大本营报告军情,自己率领了十几个人就要去看个动静。等到那个斥候带着大部队来时,遍地尸首,显见得是祁非池一队人孤军深入,追击不成反倒中了埋伏,因而全军覆没。大军在那附近搜寻再三,也未找到祁非池,只好鸣金收兵。
因着大宋和辽国目前只是在边疆上小摩擦,并未真正宣战翻脸,小股骚扰、打些小仗可以,可是大军进犯那便视作宣战,因而大军队也不敢在西山原停留太久,收了尸骨就速速撤兵了。
地图在此时是机密信息,便是一戟也不敢违抗军令,不敢将堪舆图拿给小满看,只口头给小满讲述了幽州以北的地形,幽州之地,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西山原缙山,祁非池失踪的区域西山原属太行余脉下的一大片平地,此地地势平坦,军都河冲刷出大片平原,奈何土地盐碱严重,作物难以生长,因而难以躲藏,不存在一个大活人找不到的情况。
小满思忖良久,终于想到一条:“可有考虑过附近的山地?”
一戟满脸为难:“军都山地,悬崖峭壁,地形极为险要,又是界山,所以无法大规模搜山。”
小满考虑良久,道:“便去那里寻吧,他自来聪颖,为了躲避敌人,自然要去山地里才好甩开追兵。”
一戟自己虽然是练家子出身,可是事关小满,也不敢慢怠了,又找了一位祁家的暗卫名唤邹大的跟着,再乔装打扮一番,三人便进了山。
小满看自己被打扮成了乡下村妇的模样,那邹大被扮成了自己的夫君,一戟振振有词:“若被人发现,就说我是你小舅子,和姐夫护送阿姐回娘家好了。”
小满不解,邹大才解释到:“幽州此地自古战乱,百姓都习以为常,便是打起仗来,界山两侧仍有两国百姓通婚走亲,倒也寻常。”
如此一来,小满一行便进了山,西山原附近的缙山和西山互相夹峙,下有巨涧,遥遥相望可见远处蓟门关的宏伟雄壮。
山间羊肠小道蜿蜒,此时正是二月里,冬日已逝,春日将来,山顶冬日的积雪消融,融化饿雪水汇入小溪,溪水暴涨,溪边青草纷纷露出绿芽,山间的毛桃树、酸杏树纷纷开花,一树一树的粉色花蕾点缀山间,一派春光明媚。
小满骑着毛驴,一戟提着褡裢,邹大一手拿着个柳树枝赶毛驴,一手提一兜子点心并十数个煮鸡蛋,扮做乡野村民,在羊肠小道上慢慢行走,山间道路阻绝,崎岖难行,一戟虽然知道自卢龙塞至居庸关大宋皆置兵守险,心里却没底,再看小满镇定自若,眼睛四处巡视,心里倒也有了几分底气,跟着四下寻找看有无痕迹。
邹大是暗卫出身,追寻个把个人不在话下,他寻思着祁非池当时马匹失踪,很有可能是打马只身一人去了深山,再想想,为了掩盖踪迹,常常会走水路,因而建议小满一行往山间溪谷附近找下踪迹。
小满点头称是,三人便在山中涧溪追寻蛛丝马迹。三人搜遍了溪谷低地,遍寻不得,倒是在一处溪流边寻到了很多马匹践踏的痕迹,小满问到:“难道是契丹人在此处饮马?”
邹大摇头:“看脚印从山外一路蜿蜒而来,此处溪流急湍,地形狭窄,附近又无杂草,并不适合饮马歇息,再看马蹄凌乱,一定是追踪什么在此地失去了踪迹,因而徘徊不前。很有可能是三少爷在这里甩开了他们。”
听得可能有祁非池的踪迹他们心中放松,这才发现在山中转来转去已经是傍晚了,白天就吃了些干粮面饼充饥,此刻觉得有些饿了,一戟说:“此刻天色已晚,这都过去十余天了,契丹人必不会回转过来了,不若我们寻一处背风的山坳,好好休息片刻,待明天天亮了再找。”
邹大是野外生存惯了的,领着他们去了南面的一处半山腰处坡地,许是有山间猎人将凹进去的山窝向里挖几铲做一个临时遮蔽处,他们便在此处暂歇脚,一戟取出弹弓,猎了一只野兔回来,邹大寻了些柴火过来,小满烧火开始做饭,一戟和邹大合计晚上恐有豺狼虎豹,因而去砍些大树枝丫挡在山窝入口。
野兔剥皮取肉,拿去在溪涧清洗干净,因着随身没有携带锅灶,小满打算做一道篝火烤野兔,再看溪边生长着野葱、紫苏等就摘下来用作调味,挑选一根粗壮的木头穿透野兔,架在篝火上开始耐心烤,将野葱和紫苏放在兔腹里。
刚才剥野兔时小满选了最肥的一部分兔油拿小刀割下来,盛在铁腕里靠火融化了,再在里面撒上紫苏碎和野葱蒜,从不离身的调料小罐里撒一把随身携带的辣椒、孜然粉末和粗盐,等到一戟和邹大拖了两三颗粗壮的树干枝丫过来时,野兔已经能吃了。
邹大看着小满烤肉,他自幼便是祁家的暗卫,府里的动静他也影影绰绰知道,只听人说,这位陈娘子来自乡野,在最热闹的汴河州桥夜市附近开着酒楼,迷得三少爷三迷五道,甚至跟夫人放下狠话不娶陈娘子宁愿孤老终生,她却不领情,逼得少爷去了北疆。
如今接触陈娘子,却觉得她性格爽朗,并无矫情,也没有看不起他们下人,客客气气以礼相待,倒有些府里老妇人的风范。
“荠菜汤。”邹大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看小满诧异的眼神,他又似乎解释一样,又说:“三少爷自从遇着陈娘子以后一直念叨着荠菜汤如何如何美味,老爷关他在书房里紧闭,他写了好几篇的毛笔字,页页都写着荠菜汤三个大字。”
小满噗嗤一下乐了,这个傻子,初次见面时做给他的菜竟然念念不忘至今。若是能寻到他,她会将所有的事情都讲给他听,希冀两人彻底将误会稀释。只是能否再续前缘,只能看有无缘分了。
这时肉已经彻底烤熟,小满拿出小刀,一点点分肉,却听得坡下有人呼喊:“老乡,我能否过来分个肉?”
一戟和邹大对望一眼,彼此眼中俱是警惕,一人握紧了自己的佩刀,一人点了点头。此时夜晚已经来临,雾气弥漫开来,唯有他们的篝火在山间跳动,到底是谁呢?
小满也攥紧了手中的菜刀,她仔细打量四周的地形,若是坡下有契丹人过来,她便可以往山上的林间跑,若是跑不过,索性自己手里有刀,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难道还会怕再死一次吗。
这顷刻,那说话的人却已经爬到了坡上,小满一看来人,惊呼一声:“南宫公子?”
来人正是南宫牧,他看见小满,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擦擦额头上的汗,笑道:“我在此地采药,一时迷了路,看见篝火闪动还以为是鬼火,可是随后闻见肉香,以为是猎户,没想到遇见了熟人。”
小满扭头解释:“南宫大夫是汴京城中的郎中,家中开着好多药铺,如今正和我姐妹下定,因而认识。”
一戟和邹大见是小满认识的人,神色微松,邹大却仍然满脸试探:“南宫公子既然是汴京人士,为何不在汴京附近采药,却来这战场上采药?”
南宫牧摇了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幽州产一种九死还魂草,是药中奇品,有止血、收敛的功效,如今战乱要起,药农们为了保命不再采摘,汴京城里断了货,只好来此地采药。”
他这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情让小满抿嘴一笑:“先前他们都传南宫公子是位‘医痴’,我却还不信,如今看来,还真是为医所痴了。”
南宫牧大咧咧坐在篝火旁边,笑嘻嘻说道:“医痴不医痴的,先放在一边去,如今我可惦记着吃这烤野兔呢。”
邹大和一戟拿出小刀,切割兔肉,小满也分好了肉,大家咀嚼,零碎聊些闲话,小满却满腹心事,这位南宫大夫为何在山间见了他们不好奇,也不问他们在做什么?还有,刚才南宫大夫看见自己,满脸释然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南宫牧拿牙齿撕下一大口兔肉,吃了一口,烤过的兔肉外焦里嫩,自带炭火香气,加上麻辣佐料,入口味觉丰富,忍不住赞叹:“兔兔这么可爱,怪不得要吃兔兔!”
邹大:
一戟:
小满:
好久小满才反应过来,瞅着邹大和一戟都在专心吃兔肉,想起了众多穿越众们心照不宣的口号,方才小心问南宫牧:“天王盖地虎?”
第84章 酸萝老鸭汤
南宫牧没有搭话,笑眯眯对着小满了眼睛,做了个鬼脸,那做鬼脸的神态穿越了时空,唤醒了小满珍藏多年的记忆,小满一愣:“欧阳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