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永琦是男子,束发比较简便,很快就搞定了,完事后,他便踱步到了林银屏身后。
林银屏的陪嫁嬷嬷姓周,周嬷嬷见姑爷器宇轩昂,负手而立,目光又十分温和的看着自家姑娘,心中一动,便举着手中的两支金钗,笑吟吟的问起来:“二爷也来瞧瞧,二奶奶戴哪一支钗更好看些?”
“阿屏戴哪一支都好看。”董永琦十分万金油的回道。
闻言,林银屏通过菱花明镜,偷偷翻了董永琦一对儿大白眼。
董永琦眼尖,正好瞧到了,便风度儒雅的抬步上前,从周嬷嬷手里拿过一支并蒂芙蓉花样式的赤金钗,作势往林银屏的发髻里戴,并语气亲密道:“还是我来给娘子簪吧。”
见状,周嬷嬷笑得几乎见牙不见眼,显然很满意董永琦对林银屏的温柔体贴。
林银屏十分艰难的维持住微笑脸。
董永琦这么戏精,《兰馨传》的作者知道么?
两人正在做戏秀恩爱,这时,一个管事妈妈模样的妇人进来,她朝董永琦和林银屏行了礼,又喜笑颜开的说了一串吉祥话,尔后,便往新房里头收白缎喜帕去了。
给林银屏戴好金钗,董永琦目光一闪,又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调侃了一句:“娘子,苗妈妈祝我们早生贵子呢,要不今天晚上,我们就把洞房给补上?”
第4章 董家二房
做你的春秋大梦!
倘若没有外人在场,林银屏肯定要啐董永琦一脸。
但是,她现在只能涨红了脸,用凶巴巴的眼神传递过去这个意思。
可恶,董永琦的人设还能再崩一点么?
见林银屏双颊绯红,含嗔带怒的瞪向了自己,头上戴的簪环一片叮咚作响,摇荡出悦耳动听之音,董永琦想了一想,又顺势扶住林银屏的肩膀,清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眉眼愈发温柔道:“娘子,为夫夸你好看呢,你害什么羞?”
摁在肩膀上的一双手,微微用了力,似乎在提醒自己什么。
林银屏默念三遍‘淡定’后,才假惺惺的笑靥如花道:“你真讨厌!”
和董永琦打情骂俏什么的,真是恶寒死她了……
林银屏囧的几乎出了一身白毛汗。
然而,这番情景落在旁人眼中,却是另一番意味了,小夫妻两个举止亲密,有说有笑,周嬷嬷欣慰的不得了,一张老脸笑得好似菊花怒放,刚收了白缎喜帕出来的苗妈妈,更是有点瞠目结舌的震惊。
二爷不是……不欢喜自己的婚事么?
怎么这会儿倒是挺高兴愿意的模样?
苗妈妈揣着一肚子的疑惑,辞别了董永琦和林银屏,捧着装了白缎喜帕的描金木匣子,脚步匆匆的回了董二老爷夫妻所居的院落。
“二爷那里情况如何?”
问苗妈妈话的妇人,约摸三十多岁的模样,正是董永琦的母亲董二太太,正值儿子的新婚期,今日的董二太太,穿了一身簇新的紫红色衣裳,上头绣着精致的富贵团花纹案,脸上涂脂抹粉,妆容仔细,头上亦是戴金簪珠,华丽生辉,端的是一派侯府太太的富贵气息。
然而,她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儿子新娶进门的儿媳妇,颇不合她的心意,这叫她如何高兴的起来。
“二爷和二奶奶瞧着挺好,奴婢去收喜帕的时候,二爷正亲自给二奶奶戴钗子呢,后来,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笑得可高兴了。”苗妈妈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说给了董二太太听。
董二太太听罢,不觉安慰放心,反倒眼圈儿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真是苦了我儿了。”董二太太捏着帕子,轻轻拭着眼角,一脸的心疼与难过,“琦儿自小到大,金尊玉贵的,何曾吃过半点委屈,如今,娶了个夜叉媳妇回来,反要做小伏低的哄着她,供着她……娶妻当娶贤,这个姓林的野丫头,年纪轻轻,就恶名在外,如何配的上我儿?”
董二太太以为,儿子是为了家庭和睦,才不得不委曲求全,和林银屏逢场作戏。
在她看来,宝贝儿子简直委屈的不得了。
“太太!”见董二太太说的有点不像话,苗妈妈脸色微变,赶紧朝四周看了看,又低声提醒了一句,“大喜的日子,您这些话,若是叫老爷听见,他又该不高兴了。”
闻言,董二太太不悦的冷哼一声:“还不都是他干的好事!”
虽然她脸上凶巴巴,嘴里也嘀咕的厉害,但还是禁了声,不再偷偷抱怨刚进门的儿媳妇,以免真的被董二老爷听到。
林银屏收拾妥当后,便和董永琦一块离了屋子。
新婚后的头一件事,自是拜见男方的亲长。
认了男方的亲长,入了男家的族谱,她就是董家名副其实的儿媳妇了,说实话,林银屏的内心是拒绝的,她可是打算和离的人,怎么会乐意在董家拜认长辈,但是,她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老实照办。
不然怎么办?
拒认男家长辈,公然闹和离么?
一念至此,林银屏第一百零八次懊恼,为什么偏偏叫她穿在了新婚之夜!
董永琦一直在观察林银屏的神色,见她一忽儿咬牙切齿、一忽儿皱眉不忿、一忽儿又懊恼丧气,表情端的是变化万千,他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她’是真的不喜欢这桩婚事。
略一思咐,董永琦从扇套里取出折扇打开,笑着打起了凉风:“今儿天有点热,我给娘子扇一扇?”
看在‘她’还算懂事明理的份上,他愿意多花点心思,哄‘她’打消想和离的念头,毕竟,若是这个媳妇真的甩手走人了,谁知道他下一个娶的婆娘又会是个什么品质德行。
认真的讲,董二老爷夫妇挑儿媳妇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不管是董二老爷挑的林银屏,还是董二太太看上的娘家侄女,都非贤妻的好人选,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比较靠谱一点。
凉风扑面而来,林银屏略无语的白董永琦一眼——这厮秀恩爱上瘾么,还有完没完了?
董永琦回了个更加温和体贴的笑脸。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状,林银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我热的很,夫君多用点力,把风扇的更大些才好。”你不是想故意秀恩爱么,哼,看她不累死你丫的,叫你还装模作样。
“我好心给你作脸,你可别太得寸进尺噢。”董永琦偏头凑近林银屏,低声说了一句。
林银屏呵呵冷笑两声,不甘示弱的低声道:“谁稀罕你给我作脸,爱扇不扇。”
董永琦眸光一转,忽然拉住了林银屏的手,入手的肌肤,柔软而细腻,不出所料,被他拉住的那一刻,林银屏就敏锐的使劲儿想挣开,董永琦哪会给她这个机会,五指一用力,便将她紧紧牢实的握住,嘴里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音量:“好,都听娘子的,我再扇大些。”
俨然一副娇惯新婚妻子的宠溺模样。
被死死攥着手的林银屏:“……”好想一脚踢死董永琦!
在随行仆婢神色各异的目光中,林银屏扭曲着一张‘娇羞’的美丽面孔,被董永琦牵进了董二老爷夫妇的院子,直到进了正房,两人一直交握的双手才松开。
提前得到消息的董二老爷和董二太太,已经一左一右端坐在上首位置。
一瞧见小夫妻俩进来的模样,两人的心情顿时完全迥异。
董二老爷想的是,男人只要对女人疼爱些,便是最烈性的泼妇,也能哄成贤惠良妻,眼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董二太太想的则是,宝贝儿子真是太委屈了,明明不喜欢娶来的媳妇,却要故作亲近的讨好她,就因为媳妇是皇亲国戚,轻易敷衍怠慢不得。
林银屏也在打量房中情形。
坐在上首的一对夫妇,都是三十多岁的模样,男的面容白净,颌上蓄着八字短须,神情十分和蔼,女的衣饰华丽,气质柔弱,脸上虽然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眉心仿佛笼着一团散不开的纠结幽怨。
两人下首,还站着两个小男孩。
大的约摸十来岁,穿着一件湖蓝色的小袍子,头顶一个精致的小金冠,生得眉目飞扬,神情略带骄矜之色,小的约摸五六岁,生得浓眉大眼,虎头虎脑,不论是穿着还是配饰,档次都比大的那个男孩差一些。
“父亲,母亲,儿子带媳妇来请安了。”进门后,董永琦率先作揖行礼道。
儿子娶了个皇亲贵女,董二老爷乐的眉花眼笑,十分满意道:“好好好。”
董二太太抿了抿嘴唇,也扯出一抹笑靥:“都是孝顺孩子。”
新妇头一回给公婆请安,需行大礼且敬茶,苗妈妈立刻叫人摆好早备下的两个蒲团,当着众多丫鬟婆子的面儿,林银屏偷偷龇了龇牙,才和董永琦一块跪在蒲团上磕头行礼。
磕过头,林银屏又一一给公婆敬了茶。
董二老爷一脸和气的给了个大红包,董二太太则拿出来一对羊脂白玉镯,亲自给林银屏戴到手腕上,之后,董二老爷又对小夫妻两个发表简短演讲,大致是让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和睦相处’之类的意思,末了,董二老爷又板着脸叮嘱董永琦,叫他务必善待林银屏,否则就叫他好看。
听罢训诫,董永琦恭恭敬敬的答应下来。
董二太太却有点脸色发青,神色不虞,碍于董二老爷就在旁边,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待林银屏认完公婆,董二太太强撑出一副高兴的面孔,指着两个男孩中较大的那个,目光慈爱道:“这个是琥哥儿,在府中序齿行四。”言罢,董二太太又指向小的,眼底的温柔冷淡了许多,“那个是瑞哥儿,在府中序齿行八,他的生母是赵姨娘,赵姨娘走的早,如今和琥哥儿一块养在我的膝下。”
介绍完两个男孩的身份,董二太太便吩咐两人:“琥哥儿,瑞哥儿,快去见过你们嫂子。”
林银屏从记忆里得知,董二老爷膝下原有四子,三嫡一庶,其中,在府中序齿行三的那个嫡子,在幼年时就病夭了,现在只剩了董永琦、董永琥、董永瑞两嫡一庶三个儿子。
长幼有序,董永琥率先上前行礼,嗓音明朗道:“见过嫂嫂。”
“四弟有礼。”林银屏简单回了一句,便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精美荷包,递给了董永琥。
董永瑞随后上前,一双大眼睛圆滚滚乌溜溜的,瞧着甚是憨态可掬,待他拱手作了揖,林银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也给了他一个做工精致的簇新荷包:“瑞哥儿真乖。”
董二太太的脸色又有点不好看。
这个儿媳妇,真是好没眼色。
琥哥儿才是她嫡亲的小叔子呢,待她的琥哥儿冷冷淡淡,对一个庶出子却那么亲近客气,简直……岂有此理。
第5章 薛兰馨
董二太太不高兴的神情,林银屏注意到了,但她一点也不在意。
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林银屏在勋贵圈里的名声,简直糟糕透了,得了这么个儿媳妇进门,搁哪个婆婆身上,只怕都要堵心郁闷,林银屏压根不奢求董二太太喜欢她,她只希望两人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干涉谁的生活,否则……
她不介意再‘跋扈’一下。
一睁眼就穿到林银屏身上,她也很堵心郁闷的啊。
“走吧,去福安堂给老太太请安。”
礼毕,董二老爷大手一挥,便领着房里的妻儿并随侍仆婢,浩浩荡荡前往福安堂。
西昌侯府一共有三房人口,董老侯爷早已病故,但董老太太还在世,是以,侯府尚未分家,作为侯府里的宝塔尖儿,董老太太所居的福安堂,自是干净宽敞,摆设精致的。
一行人依次进了福安堂。
头一回拜见董老太太,林银屏免不得又要磕一回头。
“好孩子,快起来。”董老太太坐在上首,满面笑容的受了大礼。
次孙董永琦刚和颐华长公主的小女儿议亲时,二媳妇一头哭到了她跟前,口口声声说那林银屏性子跋扈,刁蛮任性,绝非贤妻的好人选,叫她劝二儿子打消结亲的念头,林银屏的名声,她也早有耳闻,唯恐给次孙娶了个祖宗回来,她便对这桩亲事有些不满意,就找孝顺的二儿子谈了谈。
二儿子却有自己的道理。
林银屏虽然脾气差些,但架不住出身尊贵,瑕不掩瑜啊。
她的母亲是颐华长公主,与当今陛下乃是一母同胞,父亲乃是刑部侍郎,本人不仅是高官厚禄,且与英国公又是嫡亲的兄弟,再有,林银屏的长姐又嫁给了燕王当王妃,说句不好听的实话,若非是林银屏自己瞧中了董永琦,这一桩婚事,就凭董家现在的地位,只怕想攀还攀不到呢。
董老太太一想到府里现在的光景,便有点哑火了。
西昌侯府原先也风光显赫过的,然而,人走茶凉,自打老侯爷过世后……
董二老爷是个孝子,不欲因儿女婚嫁之事,和老娘产生隔阂,闹不愉快,见老娘有一点松动的意思后,便再接再厉鼓吹这门亲事的好处。
和颐华长公主府联了姻,就等于和数家豪门权贵搭上了线,如此一来,只要以后好好经营,不拘是对他和大老爷的仕途,还是对府里姑娘少爷的婚嫁前程,都有莫大的好处。
董老太太细想一番,也觉得有道理,不过,她到底还是心疼孙子的,便一脸伤感的表示,琦哥儿只怕要受委屈了。
对此,董二老爷却持截然相反的意见。
林银屏会下嫁西昌侯府,正是瞧中了董永琦的人物品貌,心里喜欢极了的缘故,只要她一心系在儿子身上,儿子哪会受什么委屈,这点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于是,在董二老爷舌灿莲花的忽悠下,董老太太无视董二太太的哭诉,最终同意了这门婚事。
此时此刻,见林银屏规规矩矩向她磕头见了礼,董老太太心里欢喜极了,拉着二孙媳妇的手连声赞道:“真是个标致的好孩子,琦哥儿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言罢,董老太太又瞧向董永琦,故意嗔道,“这么好的媳妇,你可要好好待她,若叫我知道你欺负她,伤她的心,我可不饶你!”
二儿子说了,林银屏出身太好,性子又娇又傲,拿好听的话多夸夸她,叫她满意有面子了,对谁都有好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