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老先生确实会说话,说的好听说的舒心,就算长孙瑾知道他满口没什么真话,最后也是听得身心舒畅。要不是老夫人身子不好要休息,估摸着他能吹到天上去。
长孙漫留下照顾老夫人歇下,长孙瑾和老先生先退了出来。
外面已经不在下雨,天空依旧阴沉,似乎在酝酿着下一场雨水。
长孙瑾摸了摸胳膊,感觉到了一丝冷。
老夫人给算命先生安排了客房,长孙瑾简单与他颔首示礼,走了还没几步,就被后面的人沉着嗓子叫住了。
“三姑娘留步。”
她怔住,继而转身,“容先生还有其他事情吗?”
他身边跟着老夫人的大丫鬟,有些话不好说,便背着手向前几步,“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迟疑颦眉,见那人一脸正经,这又是在长孙府,就算这老头是个老色鬼,她也学过几下防身拳脚,能把他揍的满地找牙。而且要真是这样,她就有理由让这个江湖骗子离开了。
长孙瑾当即打定主意,对他做了请的手势,“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她故意走的快,他也能跟上,气都不带喘的。
走到这儿靠桥的这座小亭,还是能看见不远处的两个丫鬟。
“老朽想要告诫姑娘一句,你若是嫁,怕也只能是宗室之人可娶。”
“……”
她充满了不相信。
“先前在屋里,是为了哄老夫人开心,老朽说了谎。”老先生一脸逼不得已,看着她有几分怜悯同情,“你若嫁到宗室,这辈子便也是完了,郁郁而终,凄凉至极。”
他这话说的实诚,他看到的预言也确实如此。那个在床上独自死去的姑娘,为她哭的不过就一个丫鬟,那个府邸的男主人一直就没出现。现在的她如此明媚动人,不应该去世的如此凄惨。
“那你倒是说说,我嫁的是谁。”
他从世事无常的感慨中回神,被问懵了。
因为他也不知道!
但面子还是要要的。
“天机不可泄露,老朽暂时还未算出此人是谁。”
啧!她就知道,这人就是个骗子!
“那等容先生算出来之后再告诉我吧。”
她已经不想再跟这个骗子共处于一个空间了,心想着早晚有天让他滚出二叔家。
“咳,告诉你也不是不行。”老先生瞧自己被瞧不起了,心底窜上一股气,他的业务能力向来可以,就在算命这道上,从未受过这等窝囊气,“宗室子弟姓邵,你往后见到的第一个姓邵的,就是祸害你一辈子的那个!”
长孙瑾步子都没停。
老先生有点生气,胡子都被吹了起来,他感觉下巴一凉,忙伸手一按。
长孙瑾径直走了,那两个丫鬟也应该没看见。
他总要让自己显得没那么丢脸,被个小丫头丢在亭子里这样的事情,自然就变成了他独自一人站在亭中赏景。长孙瑾是世家小姐,也是要面子的,所以自然没说骗子跟她胡扯了什么,回头瞧见那人装模作样的背着手看景,遂对芍药说:“容先生要在亭中再待一会儿,你且暂时候在这里。”
……
她后面几天没再看见他,倒也听说骗子又把祖母哄的极其开心。
她终于手笨的编好了一串碧玉手串,还没来得及拿去给阿月瞧。含霜就带着八卦回来了。
“方家真的过来提亲了!”
“方大公子也一道过来了,跟大小姐见了面,俩人一见钟情了!”
含霜的惊讶程度不亚于长孙瑾,就连那天没带过去的含英后面听了这个算命先生的事,都是有点不信的。
然而现在,三人除了大眼瞪小眼外好像也找不到其他表情了。
总不至于算命的为了圆个谎话就动用了临江方家吧!长孙瑾马上把这个荒谬的想法赶出了脑袋,他没这个本事,那可是江南一带的名门世家方家!
她冷静下来了。
如果这算命的是有真本事的,那么她就不得不考虑一下那天他说的事情了。
**
容泽老先生在二房的地位水涨船高,他受用着奉承话,却依旧保持着优良的品行,不多吃不多拿,直言自己过几天就上京,谢老夫人和诸位的信任。
窥视天机,本是大忌。如今助大小姐觅得如意郎君,实乃缘分。老先生仙风道骨的往二房主母苏氏面前一站,直言道算命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既已帮长孙漫寻得姻缘,下一次何时再算就连他自己都摸不准,全看缘分。
这句话也是断了二房诸人拉着容先生算命的念头。苏氏出自书香世家,大家闺秀,嫁给长孙简行后夫妻和睦,跟婆婆处的也融洽,虽有侍妾和庶出子女,主母地位也是稳的。但她性子温婉,优柔寡断,中馈之事一直有位刘姨娘协助,刘姨娘虽是老实规矩,这些年过来也未越过她。但后宅之事,总会伴随着猜忌怀疑,苏氏也不例外,刘姨娘是有本事的,早就怀疑她有逾规之心。
容先生早就瞧出是女人后宅事,自是不管不说。再说让一个神算子算后宅争斗,委实可笑。
有这个空闲,他还不如在屋里多睡一觉呢。
长孙瑾的手串终于送给了阿月,小姑娘一脸惊喜的收下了,一点也没嫌弃她笨拙的编花,喊了几声姐姐真好,满心欢喜的带着向堂弟堂妹炫耀去了。
许是那次不欢而散,老先生也在避着她,免得见面尴尬。虽说他一个老人,不该这么小孩子气,但他知道,这姑娘迟早会过来找他,于是他更该耐心的等着。
但他并没有等来三姑娘的道歉,而是等到了太子邵明渊跟随工部侍郎来江南暗访,要借住在这里的消息。
他那天说什么来着。
第一个姓邵的,这么快就出现了。
可真是个倒霉催的!
他忍不住同情了这个倒霉蛋一把。
第3章 今生再见
《太子妃攻略手册(重生)》
by重弦
2018/12/晋江文学城独发
【今生再见】
工部侍郎路续这次本是要去江西暗查工程水利一事,江南这是暂时歇脚之地。差不多四天前,他带着部下准备启程,工部尚书神色匆匆的带着那少年太子赶了过来,并多回来一道旨意,让他们在江南停下,查访纺织。
路续乍听之下没明白过来,江南那地富饶,盛产美人和锦绣,何年何月去过江南查纺织?后面还是上司拉他到一边说太子主动提出来要跟着一起,不是正好经过江南吗,就让太子看看,待不了几天,然后再去江西。
这太子是已故的圣佳皇后玉绾所出,因皇后去时他也不过三四岁,宣帝心疼,就将他带在了自己身边。皇后就出了这一个孩子,宣帝宝贵的紧,对他的保护就有点过于密不透风,好在太子自己争气,并没说活在宣帝的保护下长成一个花瓶。
路续多少有点忐忑,同行的人中多出一位金贵人来,他万般小心着,就怕发生什么意外,自己这脑袋就保不住了。
这一路上,太子温润如玉,沉默寡言,时常会在驿站用饭后独自一人坐在外面不知想什么。有次路续夜里出来,还瞧见了一身玄衣的太子坐在石头上吹风。这天还带着冬日的冷,夜里温度也低,他怕太子冻出个毛病来,就想着拉太子回去睡觉。
哪知走了不过几步,那人就在一片暗色中侧了头来,后院仅有的那一顶灯笼在夜风中摇摇晃晃,明明灭灭的光笼罩在邵明渊脸上。
那一刻,路续以为自己眼花了,脚底下都没敢再迈出去。
他看见,小少年的眼眸中深陷着的恨意,似能将人剜心剥肺。他本就生的俊美,那种冷冽的神情加上恨意满溢的眼神,整个人犹如淬了毒的利刃一般,散发着一种近乎妖冶的美感。
然而下一秒,他收敛了把路续吓着的表情,又变得跟平时一样,温润尔雅的谦谦君子,戾气一下子全部消失,还头一遭的跟他打了招呼,问他这么晚了出来做什么。
路续不过四十出头,虽是生的白净,现在也已经稍微有些发福。他觉得自己眼花了,太子一个皇家宠儿,一路顺风顺水的活到十七,他有什么恨的怨的,定是眼花了幻觉了。他很坚定的这样认为,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他还不能死。路续精得很,在朝为官二十载,虽是个从四品的工部侍郎,不高不低,勾心斗角也不少,但他保住了这个位置,并且在他退休之前,并不想把这个好位置让出去。
邵明渊知道路续活的明白,是个人精,他刚才想的多了,恨意根本收不住,好在出来的人路续,根本不需要他说什么,他就明白自己该干什么。
路续劝他夜里风凉,还有两天路程到江南,太子就算年轻身体好,也该注意,以免落了病根。他表情神色一如往常,没什么不同,毕恭毕敬的带着关心。
邵明渊一副面上友好,听罢就往店里走,路续低着头走在后面,抹了抹脑门上的一点汗。
真心希望宣帝再多在位几年。
**
邵明渊来时,先去拜见了老夫人。二房当家做主的长孙简行如今并不在家,主母苏氏接待不合适,便也只有老夫人了。
打着承国公府的名号,老夫人也一定要见的。
人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长孙瑾过来找祖母的时候,那边管家已经带着邵明渊和路续往这边赶了。
初春新枝刚抽,两边坛子里的花花草草也见了嫩绿,路续瞧的赏心悦目,不忘感叹一声江南宝地。邵明渊就没那个闲心了,他记得前世时候长孙家二房也没躲过夺嫡波及,老夫人就去的更早了……说到底,都是自己愚蠢造成的惨剧,他上辈子错的离谱,被蒙了眼蒙了心,看不清周遭一切,负了所有真心为他的人,可不是又蠢又瞎。
路续健谈,跟管家聊了一路。
待走到凝翠院时候,长孙瑾已经早一步到了。老夫人本就不大乐意见什么太子,她到底是承国公的母亲,太子屈尊来拜见,老夫人走走场面然后安排个客房就算了,也并不准备说什么,更不想让宗室子弟看见阿瑾。
长孙瑾就是来的不巧,老夫人想也没想就让她先去里屋避着。若是来的是阿月那些小辈,太子见着了也没什么,阿瑾却是被容先生说过要嫁到宗室的话,如此一想,孙女必须得藏好。
长孙瑾也不愿见外男,她也惦记着容先生的话,只不过还没拉下脸来去找他。
芍药通报一声,管家就领着太子和工部侍郎进了老夫人的院子。进了堂屋,迎面便是一幅画工细致的江南春花烟雨图,两旁高几上放置了琉璃长颈瓶,插了几株早春花卉,清香袭人。老夫人这几年身子不爽利,已经很久没在客厅接待过,现在太子来了,自是体恤老夫人身体,往她常待的东侧阁屋走去,如今虽是春临,但夜间温度还是低,加上这几天阴雨连绵,阁屋的地暖温着,邵明渊一进去就感到暖意阵阵。
老夫人和颜悦色的坐在铺着绣了望月台的秋香色软垫座椅上,手上拄了一个雕着麒麟的红木拐杖,脚下是巨大的牡丹绽开浅橘色织锦厚毯,屋里装饰虽是简单但也贵重。
“劳烦太子殿下来看望老身,只是老身腿脚不便,恕不能见礼。”
“老夫人言重,本就是孤等突然来访扰了您清净,还望老夫人勿怪。”
邵明渊长的俊,虽是太子,但未以身份压人,反而礼仪周全会说话,倒是让老夫人没那么重的排斥心了。她也不是不能走路,只是单纯不想起来给小辈见礼,即使他是太子。
躲在里屋的长孙瑾听着他声音温润如玉,与祖母交谈了不过几句,谦和有礼。祖母安排了客房,言旅途劳顿先做休息,待晚上招待用膳。
邵明渊拒绝了。此次来江南暗访,借住此处已是叨扰,虽是太子,但也是小辈,用不得大费周章。得空让他和府里公子哥交流切磋下,便也不负此行了。
老夫人对他印象有点好了。
长孙瑾听见祖母下令送他们回去,她也总算可以出去了。气还没来得及喘一口,含英提壶斟茶时不知是不是屋里太热的缘故,竟是一个手滑没抓好茶壶,那一声响落在桌面上,屋外面都听见了。
老夫人脸上笑容有点僵,连翘打圆场说猫又在胡闹。
路续瞧出来不对,难道这里屋里还有人,“……这是茶壶撞到桌子的声音吧。”
邵明渊一早就知道里屋里藏着人,老夫人既然让其躲着,多半是府里的小姐。他是个外男,未出阁的姑娘避开是正常的,但路续既想着太子在他眼皮子底下,自己就有义务保护好。
含英进承国公府不过两年,还是看在她老实细致的份上留下她侍候长孙瑾的,往日挺细心一姑娘,今儿犯了这样的过错。含英吓得神色惶惶,低着头跪在了铺着毛毯的地上。
长孙瑾不轻不重的睨了她一眼,接下来怕是有麻烦了。
其实要是坚持说是猫,也就过去了。路续觉得不妥,少不了跟太子念叨,“殿下我们既是暗访,拜见老夫人一人,如果真出现了第二人,就算于我们无害,可我们总要知道那人是谁。”他这话说的声音正正好好能传到老夫人耳朵里。
路续这话在理,到底是皇室中人,安全为重。太子来探望老夫人,老夫人屋里却藏人,虽然他们没说什么重要的话,但对面毕竟是太子,该注意的一定要注意。里屋那人不出来,老夫人万一藏的是个刺客杀手怎么办?虽然路续不认为她有这个胆子,里屋不是个公子就是个姑娘,但为了安全,人还是要出来给他们过目。
这道理太子懂,老夫人和长孙瑾怎会不懂。
太子态度谦和有礼,她也不能太过执拗,倒显得她倚老卖老了。
“罢了罢了。”老夫人没再坚持,叹息,“瑾丫头,你出来罢。”皇室得罪不起,她不能给长孙家找麻烦。齐朝也不似前代几朝那般女子地位低到一概外男不许见,嫁人就待在家中以夫为天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如要外出还要戴上帷帽。
这一声瑾丫头让邵明渊心头颤抖,一时间百味杂陈。
长孙瑾穿了一件樱色的交领襦裙,外罩月白色蜀绣莲花缠枝大袖衫,娇嫩的颜色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少女从八仙过海屏风后慢步而出,眸含潋滟,唇似樱红,不卑不亢,身姿袅袅,乌发用碧玉簪轻挽固定,两支红翡桃花镶红宝石步摇插在发髻上,从细金流苏上垂下精巧细致的镂空琉璃桃花,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摆动着,错落有致。
娇艳水灵的仿若枝头初绽的露水桃花般嫣然聘婷。
“这是我孙女阿瑾。方才太子过来,就让她进去避了一避,也不是瞒着,到底是男女有别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