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认真考虑是不是真的应该去学下游泳时,听萧倦道:“他不喜欢我,便会为难我身边的人。”
看出来了。
宋知昀探出头看了眼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小声问:“你怎么得罪了他?”
萧倦低头看着脚边的一颗石子,道:“你觉得我面前这颗石子得罪我了吗?”他说着,抬脚将石子踢至很远的地方,漠然道,“不过是挡住了去路罢了,就算真的踩到,最差的境地也不过是崴了脚。”
他越是说得平淡,宋知昀便越觉得心惊。
头顶的雨滴忽而没了。
她抬头见萧倦用手挡住了她头顶的雨,浅语道:“回去吧,都湿了。”
宋知昀却说不清为什么,突然有些迈不开腿,他的无奈和隐忍,之前在楼里萧月白那么过分他都忍了……
“秦公子不该为我说话的。”
萧倦的长眉微拧,垂下眼睑细细看她,突然道:“那日黑石村的密林之中,若非你支撑,或许我早就站不住了。很多年了,我不敢回头,怕回头看见身后空荡荡,可你没有走。以日后,我也不会走。”
宋知昀的心头一热,他能说这番话她很感动,但她心里更清楚,他不过是没有得到心里的白月光,退而求其次才会同她说出要娶她的话来。
对男人来说,得不到最爱的,那么是谁都无所谓。
这样想着,她突然觉得有些难过,胸膛里跳动的地方有点疼。
“公子!”段长青拿着伞远远跑来,将伞撑至他们头顶,道,“怎的不进去?若林病了可怎么好?”
萧倦接了,伞面大半几乎都倾斜在宋知昀头顶。她有些过意不去,将伞推过去些,很快,又斜过来。
听他道:“无妨,我反正已经湿了。”
段长青难得没和他们在一个频道上,有些抱怨道:“本该早点给公子送伞的,问了人都没见着公子,楼里的驿卒就剩了几个,问也问不着。”
萧倦回过神来问:“去哪了?”
段长青道:“去抓地牢那个逃犯了,公子不知道吗?”
宋知昀一愣,与萧倦一同站住了步子。
段长青皱眉道:“怎么又不走了?快点,雨又大了些了。”
宋知昀和萧倦都没说话,两人面面相觑。
之前他们推算王英是萧月白杀的,所以萧月白许给地牢重犯的自然是自由,那他是决计不会再派人去追的!
若萧月白那欠揍的样子不是有恃无恐而是真的与他无关的话……
宋知昀加快了步子。
萧倦撑伞跟上来,沉下声道:“回去验尸,看看王英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文古言《和离》现言《回单》,戳作者专栏可见详细文案哦,喜欢大家就收藏一个,么么哒~~感谢在2019-12-22 01:11:48~2019-12-23 01:3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宛如素颜12个;阿破6个;弦音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怕她受伤害
段长青一脸疑惑道:“不是说王英和死在地牢的驿卒一样的死法吗?”
宋知昀扭头问:“谁说的?”
“楼里的人都在传。”段长青颇为认真道,“刘大人也是这么说的。”
宋知昀轻嗤道:“那都是表面上的,不好好查一查还真说不好。”她稍稍侧脸,却是看向萧倦,低声问,“你希望是他吗?”
萧倦的薄唇轻抿,他从最初的不容置疑到此刻眼底几丝一晃而过的不确定……宋知昀都看见了。
她蓦地站住了脚步。
萧倦有些诧异,只能停下脚步替她撑伞。
段长青只好转身道:“这是又怎么了?快进去啊。啧,公子您看!”他忧心折身回去,将自己手里的伞撑至萧倦头顶。
他正要催促宋知昀进去,却见宋知昀突然抬头看向自己。
段长青稍愣。
宋知昀直声问:“湛王是太子一党,可你家公子不是,对吧?”
段长青对金陵那些党争素来就很厌恶,特别是八年前那件事后,总觉得那些人全是落井下石的狗东西。
此刻听宋知昀这样一问,他便愤然道:“湛王同太子一母同胞,自然以长兄马首是瞻!我家公子……”言至此,他又猛地想起面前女子不知他家公子身份,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家公子向来不牵扯进去的。”
遂,段长青又想到宋知昀以为他家公子是秦少漓,毕竟秦家是当今皇后娘娘母家,便又继续圆场道:“旁人看公子理应同他们一起,不过对湛王来说,大约不支持也是一种罪吧。”
段长青擦了擦额角的汗,又悄悄看了看宋知昀,见她脸色依旧,这才松了口气。
宋知昀当然知道段长青在胡说八道,但他口中萧倦的立场却是真的,有些东西宋知昀不必听全也能猜出个大概,自古以来那些站在权力巅峰的人争权夺利不也就那么点儿事吗?
男人为那把龙椅,女人为那把龙椅上的男人。
萧倦终于拧眉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宋知昀不答,她抬头直视男子琥珀色的双瞳,一字一句问:“你希望是他吗?”
如果说之前那句是真的无心问他,那么这一句明明白白是在问他的态度。
萧倦握着伞柄的手指微颤,她的心思通透,不同他废话,也不掩饰,就这样直白地问了出来。修长手指又徐徐握紧了伞柄,伞外雨帘朦胧,眼前仿若浮着氤氲,萧倦迈步往前,凝着她,毫不避讳道:“若我希望是呢?”
宋知昀没有一丝犹豫,开口道:“那就一定是他,不管尸检结果是什么,也是他。”
萧倦淡笑道:“你以为一位堂堂亲王是这么容易就能扳倒的吗?”
宋知昀跟着一笑,道:“驿站独立于各州府管辖之外,我虽不是很懂,但猜猜也应该是中央直辖。他虽是亲王,在驿站犯事不比外头能息事宁人。”宋知昀的脑子越说越清醒了,目光也越来越清明,“纵然他背后有立国之本,有天下之主,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谁都明白。我们只需在此消息传去金陵之前先广而告之,说书也好,话本也罢,当天下人都知晓此事后,众口铄金,官家也无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案最差我们也能推其至三司会审!真到那时,也就没我们什么事了,毕竟如湛王这般阴险狡诈之人,在金陵得罪的人也应该不少,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说出为何杀人,毕竟他还不能拖太子下水。运气再好点儿,我们还能知晓究竟是谁在背后授意大理寺接孙家血案,但毕竟于我们是好事,退一万步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宋知昀一口气说完,把段长青惊得整个人都僵了!个中真假虚实,一瞬间连段长青都分不清楚了,心中只叹:厉害!
萧倦向来不起波澜的内心也终于如涟漪激荡,他的呼吸略短,却是非常肯定,她的话并不是说说,她在问他那句话时早已想好了一切后路退路,把一众相干不相干的人全都算计上。
女子仰着小脸注视着他,雪肌红唇,隔着朦胧水汽,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而她的聪明缜密让他觉得……甚是惊喜。
打在伞面的雨点较之先前更为密集,但此刻,仿佛全世界夏雷轰动,萧倦的内心却渐渐归于平和宁静。
他含笑望着她,问:“为何帮我?”
她笑得狡黠,不加掩饰道:“因为我很讨厌他。”
他笑出声来。
宋知昀蹙眉道:“你笑什么?”
他道:“不需要。”
语毕,他伸手轻轻抬了抬宋知昀的胳膊,又恰到好处收手,推着她往里走。
“为什么?”宋知昀有些不甘道,“我的计划绝对天衣无缝,万无一失。”
萧倦没有回答她。
宋知昀追着他问:“到底为什么呢?你是在害怕吗?我……”
三人已行至驿站主楼大门口,来往有人,宋知昀只好住嘴。
萧倦将油纸伞收好倚在门边,伸手掸了掸左肩的水渍,开口道:“在下先回房换身衣服,你先去二楼吧。”
语毕,不再看宋知昀便径直走了。
段长青喊了声“公子”便急忙追上去。
宋知昀愣愣站在门口望着萧倦的背影说不出话来,真的不需要吗?萧月白那样飞扬跋扈,夺人所爱,真的不需要吗?
还是……
“你是怕她受到伤害……”宋知昀喃喃说道。
想到此,宋知昀瞬间觉得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地难受,那种感觉就像是,我帮你掏心掏肺呕心沥血整你的对家,结果你却瞬间让我清楚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外人。
宋知昀抬手捶了捶堵着气的胸口。
“公子。”花音的声音突然传来,“您怎么站在这?”
宋知昀回头,见花音是和南宫阳一起来的,她忙收拾了情绪,道:“哦,正要进去,你们这是打哪儿来?”
南宫阳哼了声道:“不是瞧着厨子做的荷叶酥好吃嘛,想和花音姐姐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结果那厨子和负责买菜的郑大娘说着说着吵起来了,我们就只好回来了。”
花音道:“郑大娘也是可怜,我看见她都哭了。”
南宫阳道:“我看他们就是欺负郑大娘老实,谁会把买来的面粉搁外头淋雨?说不定就是厨房那些人自己没放好,面粉受了潮。”
花音连连点头。
宋知昀没心思听她们说吵架的事,径直走了进去。
……
三楼,萧倦房内。
段长青替萧倦系上环佩,终于忍不住道:“公子为何不点个头?您怕什么,若真有事,属下自当一力承担!”
怕什么?
萧倦的眼前闪过女子明艳容色。
他怕那些人回头来对付宋知昀,她千辛万苦从平城出来,她活得很不容易,应该过上平静的生活。她甚至不知道金陵那潭如渊深的水下是如何错综复杂,更不知道自己将要惹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他不需要。
“公子您……”
“长青。”萧倦打断他的话,徐徐开口道,“你八岁那年,舅父将你送来我身边,此后风雨十二载,你我都是生在漩涡里的人。”
段长青严肃道:“属下从未怕过,更不会离开公子。”
“知道。”萧倦一笑,又道,“可她不一样,她本可以置身事外。到金陵后,我同她身份有别,此生大可不必往来。”
段长青噎了噎,这话听着有些难受,不过他仍是松了口气道:“公子能这般想也是好的,您说想求娶她属下不好说什么,纵然五姑娘聪慧异常,可终究……门不当户不对的。公子若想为先太子和段家平反,当娶个有根基的少夫人,有些事才好放开了手去做。”
萧倦垂眸不言,八年前东宫和段家出事后,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当日在平城,他被宋知昀那些出格的作风惊到,觉得这样的女子谁敢娶?之后种种,再到如今境地,他方觉得不是不敢娶了,是不能娶她。
她是对的,若她自己就能过得很好,何必要来受这一生风雨?
“下楼吧。”
萧倦落下广袖便迈步走了出去。
……
如今守在王英房间外的都是陈楚南从平城带出来的自己人,宋知昀出入也方便多了。
那两人眼看着宋知昀将工具箱给打开,忙借口不能让外人进来打扰宋知昀,逃也似也出去了。
宋知昀兀自好笑,她走到王英面前,此刻王英的尸体还向下趴着,宋知昀不禁道:“还说捏死我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呢,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躺在这里任我对你搓圆捏扁、开膛破肚?也好,省得你去告陈大人打你板子的状。”
玩笑开完,宋知昀收起心思。
这时,萧倦和段长青进来了。
她抬眸看了眼,不再提之前的事,开口道:“粗略判断,死因应该和那驿卒一样是失血过多。”
段长青皱眉问:“这还查什么?”
“查他为什么浑身上下被弄得血肉模糊这么惨却没有吭一声,查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没有吭声的。”宋知昀捏了捏死者的颈项,道,“他没被人拧断脖子,没有半身不遂。”
段长青又道:“若是迷药呢?”
宋知昀认真想了想,摇头道:“且不说何时下的,又是怎么下的?你们看他浑身的这些伤口,再大量的迷药都得生生疼醒吧。”
宋知昀说完,三人都不约而同想到了黑石村那两个自卫队的人,他们将人迷晕后离开,凶手也是一刀割喉杀得干脆。
段长青便道:“要这么说的话,凶手把人弄得不省人事,却不痛痛快快地杀,若没有深仇大恨都不会这般折磨人至死。”他突然脸色一变,脱口道,“这楼里对王英恨之入骨的还真有一个人!”
“孙姑娘?”宋知昀摆摆手,道,“哎呀不至于,你别胡说,你们忘了?昨日她哭着求着要走的,她连见王英一面都怕,阴差阳错留下了,就突然敢杀人了?再说,她上楼之后应没有出过门,我记得晚饭也没见她和梁四、庞杰下来吃,不可能知道王英住哪间。”
段长青听之有理。
宋知昀开始细细检查死者的身体,几乎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惨不忍睹,即便有别的伤口混在其中估计也是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来。她又细细检查过王英的头部,他的头大约是浑身上下唯一没有伤口的地方了。
她打算将尸体翻过来,还没动手,便听一直不说话的萧倦道:“长青,帮忙。”
段长青本能打算拒绝,不过见自家公子一脸认真的模样,只好过去帮忙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