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相公若是能平安出来,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相公曾说,与其争个口头上的输赢,不如暗地使力、立于不败之地让对方称臣。”
“你却是想得透彻。”
春和虽说没能见到纪初霖。却生出几分好奇来,女子不能随意出门,她这种身份因情势所迫也就罢了,盼盼可是景王的心肝宝贝,怎能单独同王显见面?
要对付纪初霖,景王说了也就罢了。她为何会亲自来?
即便盼盼带人亲自来了,为何王显不敢依照盼盼的要求打死纪初霖?
因为纪慎?
纪慎不过是个退隐的三品官。
杨慨很会自保。
李琛又去了边关。
春和想不到是何人,但只要有人暗中护着,她也就放了心。
心里一惊,春和脑中有了想法,上一次纪初霖与杨梦笛来开封府的时候邀请王显一道用午饭。
当时王显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大意是,扒灰的扒灰,偷娘的偷娘。
“冬儿,我有些事情,想要调查。”
不过忍一时之气。
鹿死谁手,尚且不知。
第125章 第一二五话
春和同冬儿小心跟着盼盼的马车,却无任何收获,盼盼的车径直回了一处宅院。
那位锦衣的年轻公子并未跟随,送至门口也就离开。
环视盼盼的住处,虽说盼盼那种身份不配住在王府。但景王却也不曾亏待她。
可那日王显醉后说,扒灰的扒灰,偷娘的偷娘。
公公偷儿媳是扒灰。
儿子偷年幼的后娘——岂不就是偷娘?
况且在开封府时王显面对紧随盼盼的那位年轻公子时态度格外恭敬,着实无法不让人胡思乱想。
“王显说那种话,也不怕丢官。可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景王已是那个年纪。”
“可他很宠爱盼盼。”
冬儿冷声轻哼。
笑道:“宠爱?也就只有春和你同纪少爷这么多年,只要宠爱也就够了。你看盼盼那翡翠蝴蝶耳坠和镯子,再看那银指环。呵,盼盼心中想要的那位王爷定是给不了。春和你与纪公子、杨少爷都清清白白,自然懂不得年轻女子与年老王爷在一遭的苦处。”
春和懵懵懂懂,自然不敢多言。
“只是这盼盼,胆子还真大,那位景王也是她那样的身份开罪得起的?若是被知晓,不知死得多难看。”
春和一声不吭,却想到纪初霖对盼盼联盟的揣测,寒意顺着脊梁一点儿、一点儿慢慢向上爬。
回到瓦子,六子就跑来说故梦轩想要挖走古镜小憩中纪初霖花高价请来的那几个厨娘。一个厨娘心动,另外的却说起之前春和在古镜瓦说了一场话的事来,几人私下决定再观望一下。
厨娘私下说的话六子怎么会轻易知晓?
自然是有人泄露给六子,不定就是那几个厨娘,她们想要看春和会如何做,以衡量古镜小憩和故梦轩谁更值得留下。
知晓这点让春和分外为难,杨梦笛先前出计让故梦轩和古镜小憩联手,虽说减轻了故梦轩对古镜小憩的敌意,让两者一致对外。这种方式让古镜瓦享受了故梦轩的客源,也增加了名气,却又制造了一个新麻烦——故梦轩知晓了不少古镜瓦做事的风格与手段,包括纪初霖设计的早饭劵。
此时故梦轩要来挖人。
若想不出良计,那些一流的厨娘就会离开。一旦她们离开,不仅对古镜小憩是个打击,对古镜瓦也是个极大的打击。
纪初霖将所有的产业都以“古镜”命名是为了做品牌,可他也曾说过,品牌也很脆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千年后尚且如此,何况眼下是宋代。
“不管如何,‘古镜’这个品牌不能丢了。”春和轻声道。
嗓子尚未恢复,天色又黯淡了下去。
春和盘腿坐在床榻上,思索着对策。三桃来过她房间,见此情况窃声说一个官员的娘子怎么能像小沙弥打坐?若是传了出去,定会害得杨梦笛被人嘲笑。
杨梦笛做官后,三桃又回到了他床上,她本就是他的通房丫头。但不管三桃和杨梦笛夜间如何亲密,三桃再也不敢寻春和的麻烦。
一开始春和以为是冬儿在此三桃才这般。后来家里的小丫头说闲话,春和这才知道,三桃不敢生事是因为害怕自己。
她不仅是汴京极为出名的女说话人,还是掌控整个古镜瓦的女子,纪初霖不在,春和就是大掌柜。
这样的女子总归是让人畏惧的。
春和回想三桃说的话,也觉不妥,她眼下有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同往昔不同,不能由着性子胡来。
便是坐端正。喝三桃送来的清茶。
三桃说夏桔有事要同春大掌柜说。
春大掌柜?
春和回味着这四个字,不过是简单的四个字,竟充满魅力。
夏桔进来时眼眸中带着光,他今日身着女装,姿容妖艳。若不是上场唱小曲儿,他一般不会装扮成女子。
夏桔说近日发生的事让自己生出了一个想法。此番若是能顺利度过,他想要收几个孩童跟自己和王郎学艺。孩童最好像他这般可以装作女人。
“这样若是将来再出了事情,瓦子自己的人决然不会随意离开,因为我不会离开春小公子和纪公子。若是运气好,不定我还能开创一个唱曲子的流派。”说着,夏桔说起王郎。“那人走了很久,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春和只是顺口应着,王郎在何处,纪初霖从未说过,她却是知晓。只是眼下,不可说。
她也觉得夏桔的主意很好。
可很好的前提却是一定得顺利度过这一次的危机。
正巧冬儿也来寻她,冬儿说自己想出了应对的主意,低声问道;“要不,我们去开封府状告清风瓦指使穆三来古镜瓦偷话本,话本未偷到,恼羞成怒,清风瓦杀了穆三?这样就能救出纪公子。”
夏桔拍手称是。
春和最初觉得是好计,又一思虑,此计或许能让形势逆转,但不定危害频生。
“相公总说做生意的人讲究‘和’。‘和’才能生财。只是告穆三也就罢了,若是告清风瓦上了堂又拿不出证据,一则落了口实。二则,那些瓦子本就视我古镜瓦为敌,平日都联手针对我们,眼下相公不在,古镜瓦本就落了下风。若是他们因我们状告清风瓦心生畏惧,联手再来一出,我古镜瓦很难应付。”
冬儿略作思索,点头称是。
“是我考虑不周。可春和之前有句话却是错的。”
“哪句?”
“春和你说若是纪公子不在古镜瓦就落了下风错了。冬儿却觉得即便纪公子不在,春和你也撑得起这古镜瓦。听了你那番话,冬儿反倒觉得有你在,古镜瓦垮不了。”
春和大惊。
却见冬儿眼神坚定,那坚定中充溢着对她最彻底的信任。
夏桔也握住春和的手。“春小公子跟了纪公子那么久,自然能想得出办法。”
两人离开后,春和坐在院中赏月,蝉叫得喧嚣,与池塘中的蛙叫应和,夏夜变得更加喧闹。
三桃面露红晕从杨梦笛的房中出来,看见春和,行了礼,慌乱褪去。
三桃还是那个三桃,却再也不敢在春和面前嚣张跋扈,即便她夜夜在杨梦笛身下承.欢,春和夜夜独眠。
只因春和变了。
春和终于懂了纪初霖过去说的话——重要的是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自己有什么样的能力,想要获得尊重,若自己不是那个生来就衔着金、叼着玉的贵人,只能依靠自己。
“北宋、呸!我大宋眼下的商业氛围是极好的,商品经济非常、非常发达。许多女人都通过做女技获得尊重,小春和你也是女子,为何不靠着自己的力量获得尊重?”
纪初霖曾这样说。
一直以来春和都只是依照纪初霖的话按部就班,到了今日,才慢慢体会到纪初霖这段话真正的含义,还有他一直以来悉心培养自己的用意。
“相公……”
春和抱着膝盖,听着蛙声和蝉鸣,想着纪初霖。
她很担心他。
身边坐了一人。杨梦笛衣着随意,坐在春和身边,懒洋洋打着哈欠。
“做官很累?”
“本少爷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为达目的,或多或少总得付出。”
“杨商你想做什么?”
“正开封之风气。创万世之太平。”
春和听得发愣,灯笼的微光下,杨梦笛的面容模糊,他说话的语调给人一种含糊不清的感觉。
偏偏,春和听出了一丝斩钉截铁。
纪初霖曾说,杨梦笛要的是家国天下。
“我今日想去见相公,见不到,那盼盼又那般猖狂,我很担心。”
“你不用担心纪雨,自有人护着他。”
“公公?”
“纪伯父和本少爷的爹都没有那个本事。”杨梦笛摇着扇子,能让王显不执行盼盼要求的人,官位或者与景王相同,或者比景王还高。想来,也不过几人。
“你是说——李悦?”
“自然。她嫁的虽不是皇亲,却官居要职。王显不会那么傻,那穆三的死不管是偶然还是刻意,抓纪雨都分外可笑。眼下王显不过是在衡量双方的力量。”
春和松了一口气。
杨梦笛先前对此事一直不闻不问,却不知怎的忽然说起了这个。
“之前同纪雨闲谈,纪雨曾说‘很多人都会渐渐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本少爷只是忽然想找小娘子说说话。”
杨梦笛从怀中拿出那把随身的折扇,也不打开,却说起同春和初见的那一次。
“那次本少爷只是想要调戏个良家妇女,却不想把本少爷自己调戏了进去。可惜,本少爷勾搭过那么多别人的娘子,最想要的那个,却永远都是别人的。”
“杨商,我……”
“心如磐石?”
“是。”
“纪雨那家伙,真是好福气。”杨梦笛把玩着折扇,始终不打开,却将折扇放在春和手中。“小娘子,本少爷就此拜别。”
见他要走,春和唤住他,说起故梦轩的事。
“那位齐掌柜虽说子承父业,却也有些本事。小娘子不要看轻他。”他只是这般说。
走了几步后,杨梦笛忽然驻足,笑道:“闻姑娘是纪雨养大的,在下相信你自然有办法。”
他进自己的住处,关上了房门。屋里黯淡的烛光乍然亮了不少。窗上投下了杨梦笛翻阅书籍的剪影。
春和紧紧抓着折扇,折扇上还留有杨梦笛的体温,但很快也就凉了。
她思索了很久,终于有了主意,心中却全无半点儿欢悦。
她看着杨梦笛房中的灯光,杨梦笛自称“在下”,称呼她为“闻姑娘”。
他连扇子都不要了。
纪初霖曾说,当一个时代终结,另一个时代就会开启,而时代的终究与开启总是与“人”息息相关。
“相公……任何事都与你有关呢。”
那些纪初霖曾说过的话,全都刻入她的记忆深处,无法忘怀。
而那些遇见的人,也一个个慢慢改变。
春和这才明白,不变才是一种奢望。
她双手合十,面对月亮祈福。
“春和只望与相公天长地久,此心永不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全天在路上奔波……又卡住了,所以没更哈……】感谢在2019-11-23 23:37:27~2019-11-25 22:3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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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第一二六话
大为不解。就算是春和欲在夏日储备冬日的炭火,似乎买得也太多了些。终于忍不住问起春和究竟想要做何事。
“做烧烤。”
“烤肉?市井间有的烧臆子、炙鸭、炙金肠、炙子骨头,春和你还能翻出花来?”
春和眼角一扬,抿唇一笑,说她烤的是铁板烧。
“那是何物?”
“一种好吃的,相公说以前的他很喜欢吃,他也曾教过我。”
冬儿颇为好奇:“春和吃过?”
吃过。
几年前,在从天长县来汴京的路上纪初霖给春和做过一次。只是用的不是铁板,是石板。
那日纪初霖说这一路上除了干粮还是干粮,口中无味,便在河边寻了一块石板,搭了一个灶台。盖上石板,点上火,还在石板上抹了一点儿油。
春和记得很清楚,那日纪初霖烤的是从路边农户那里买来的鸡蛋和瓜。食物上撒了花椒、盐,还有葱花,纪初霖用削成薄片的木片一个劲翻动,方便入味,他说这种烤制手法是从一个叫做“日本”的地方传来的。
虽说纪初霖一直抱怨这个年代没有辣椒和孜然,但春和依旧觉得,那日的鸡蛋是自己这么多年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蛋和瓜。可惜石板太薄,很快就崩裂,纪初霖的烧烤计划也罢了。
来汴京后春和曾想让纪初霖再做一次,可他一直忙着做生意,街头巷尾也有不少叫卖烤肉的。纪初霖平日也喜欢买街上的烤制食品,一来二去也就忘了。
昨夜春和听着蝉鸣,记起纪初霖曾说过在若干年后的夏天,他最喜欢的就是和室友们呲溜着拖鞋坐在街头的大排档,听着汽车的轰鸣、感受着人声鼎沸,喝着啤酒,吃着烧烤,纪初霖曾说,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大城市中是极难听见蝉鸣的。
春和也就记了起来。
“上一次相公用的石板很快就坏掉了。他说因火太大,且柴火不易控制热度导致石板受热不均又热胀冷缩什么的,我也不甚明白。我想,铁板没那么容易坏掉,用柴火很容易受热不均,但若是用木炭就能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