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胡说八道。我不嫌弃你,而小孩子做错事,先要给他讲道理,讲不通再揍。你又不是熊孩子,我揍你做什么?”
“但娘说——”
纪初霖正经起来。
“春和,你现在已经是我老婆了。”
“老婆是什么?”
“……你现在已经是我媳妇、我爱人、我娘子了。”
春和点头。“娘子”她还是听得懂的。
“春和你要明白,老婆、爱人、媳妇和娘子还有达令、宝贝都是一个意思。”
春和点头。
“所以,别成天‘你娘说’。”
春和用力点头,她感觉纪初霖似乎生气了,很自然缩成一团,在纪初霖怀中瑟瑟发抖。
她听纪初霖在叹息,他说他本打算在25岁前就娶一个丰满性感还成熟的大姐姐回家,28到32的那种。没想到居然娶了一个未成年。
“得了,认了,和我来到这里一样,都是命。你已经成了我的老婆我还能怎么着,惯着呗。”嘀咕着,他轻轻拍了拍春和的头,面上带着窃笑。“说来,万一我还不肯同你‘圆房’,你如何做?”
“娘让春和躺下,将腿分开。”
纪初霖彻底沉默了,窗外依旧电闪雷鸣。第一滴雨砸落的时候,春和听见纪初霖恶狠狠吐出四个字:“丧心病狂!”
“相公?”
“没事。”纪初霖睡下,又扯着春和睡下。
春和看着他的睡颜,小心翼翼闭上眼。
所有人都说纪初霖是个疯子。
可是——
春和忽然想到那双抱着自己上桌吃饭的温暖而有力的臂膀,那给自己夹菜的凶巴巴的眼。
她忽然觉得,这个疯子,很好。
雨下大了。
一滴雨落在春和面上。
房子又漏雨了。
过去就这样。
春和早已经习惯,所以爬上床后她选了会漏雨的位置。总不能让纪初霖淋着雨。她这般想。
“你们家不修房子的?”纪初霖看着滴滴答答漏雨的屋子,一声长叹。他自然也发现自己睡的这一处是屋中唯一没有漏雨的地方。
春和轻声解释家里余钱不多,每次都是修爹娘和弟弟十财那两间。
“难怪被褥这么冷,还这么黑。”纪初霖见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便主动抱起春和,让她伏在自己身上睡。害怕她冷,又把被褥裹得更紧了一些。“但说实话,真臭啊……媳妇,你在家不拆洗吗?”
“没空。”春和知道,纪初霖不会相信的,他不会相信她在家每天从早做到晚,却没有时间替自己拆洗被褥。
“这样啊,没关系,下次我们买新的,旧的不要了。”
春和趴在纪初霖胸口,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窗外依旧风吹雨打,她却觉得任何时候都比现在更加安全,更加安心。听着听着,她沉沉入睡。
次日纪初霖早早起床,略作寒暄就扯着春和回家。
他们走后,闻氏打开房门,在两人昨夜歇息过的床榻上仔细翻看了很久。却未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缕殷红。
她本打算即刻将这件事告诉闻克己,脚才踏出门,目光对对上闻克己那冷冰冰的眼。闻氏又退了回去。
“反正姑爷是个疯子。”
脚才踏出闻家村纪初霖就开始一个劲嘟噜。
“你这个家,我还真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比我之前呆的那个家还让人憋屈。以前那个家吧,虽说也重男轻女,但家里的妹妹们还是可以在偏房吃饭的。你家真行,不让上桌子就算了,居然还只许吃剩饭?还有当妈的把才上小学的女儿往男人床上推的!
“我给你讲,人,要学会反抗!反抗你知道不?普希金曾经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别的滚一边儿去!嗯……这话好像不是普希金说的……算了,反正都还要好多年才会出生。”
春和只是听着。
纪初霖口中说出的不少话她都听不懂。但闻氏说了,纪初霖是她相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春和心情很好。
今早她娘闻氏又将她扯入角落询问昨夜发生的事。春和据实相告,她照做了,她也和相公圆房了。
闻言,闻氏脸上的愁云终于消解了去。闻氏似乎还想问具体的事情,却被父亲闻克己打断。饭后春和就被纪初霖扯着回家,母女未能再好好聊聊。
但终究顺利达成了娘亲的要求。春和心满意足。
“春和在高兴什么?”纪初霖问。
“奴家终于……”
“说‘我’。别说‘奴家’。至少在我这里不要说‘奴家’。”
“是。奴、我很高兴,终于和相公圆房了。”
纪初霖支吾了一会儿,主动问起鹿归林。“那个鹿归林……他亲爹是做什么的?”
春和不清楚,鹿归林自己也不知道。他改嫁到闻家村的娘亲小梅也从未和任何人说过鹿归林亲爹的事情。所以闻氏才总说或许鹿归林根本就没有亲爹,因为小梅根本不知道亲爹是谁。
“为何娘会这样说?”
纪初霖正欲开口,看着春和,忽然有些激动。在原地一个劲蹦跳。“终于!你终于主动问我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了!比以前好!比以前好!因为一点儿进步就欢欣雀跃,这就是当老父亲的心理吗?”
春和怔怔,她还是不懂纪初霖在说什么,但纪初霖高兴,她就高兴。
纪初霖却又正色让春和别理会闻氏的话。鹿归林是她的好友,作为好朋友切记不要在背地里说好朋友的坏话。
春和重重点头。她略有些好奇为何纪初霖会问起鹿归林的事。
“为了转移话题啊……其实也有些好奇。因为我朝、也是你朝在千年后会有个叫做知乎的APP。那上面上曾有一个大意是什么样的名字特好听也有味道之类的讨论帖。我翻看过。我只是觉得在这个老秀才给女儿取名字都取得像在叫小狗的时代,‘鹿归林’这种名字,绝对不是没读过书的人取得出来的。‘小梅’这种名字,怎么听都像是大户人家的丫头的名字啊。”
他捏了捏下巴。
“其实我已经脑补了一百万字的豪门风云!家产争夺!世界大战!《溏心风暴》那类的!”
春和听不懂,但见纪初霖之前也没有生气,便又小心翼翼追问什么是糖心风暴?
“就是一群有钱人抢夺家产!”
“家里的钱就该给儿子啊。为什么要争呢?”
纪初霖:“……”
他扶额,一声长叹。
春和不太明白纪初霖在为何事叹息,但是她很喜欢纪初霖的眼神。
他的眼神温柔而体贴。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那解冻寒冰的第一缕阳光。
第5章 第五话
春和渐渐习惯了纪初霖成日说着她不懂的话。
纪初霖似乎也很喜欢春和听她说话时不声不响的模样。“别人都会说我是个疯子,你却只是听着,不吵不闹。即便你不懂我到底在说什么,但我还是很高兴。”
每每听见这样的话,春和心中就会生出一丝欢欣。
心里放松下来,平日的言行上也慢慢松懈。若是从纪初霖的话语中听见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的时候,她也会多问几句,每一次纪初霖都会非常开心地回应她。
她渐渐知道纪初霖口中的小东西、小可爱、小宝贝、小爱人、小同志还有小妮子都是她。她也知道“傻逼”其实是骂人的话,不能乱说;而“野蛮女友”是一种看起来不守女则但是很可爱的女孩。
但春和也逐渐意识到,纪初霖在不和她说话的时候时常看着落日发呆,看着看着,眼眶就会慢慢润湿。
他依旧时常从梦中惊醒,醒的时候总会呼喊“爸爸妈妈”,每一次都大汗淋漓。
每一次,春和都只能抱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用自己的方法给予他安慰。
纪初霖每次都笑着说自己无事。
春和却只觉得他在强撑。
“我总觉得相公你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春和终于说。
纪初霖没有否认,也不会将话题继续。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春和希望纪初霖能开心起来。一次草市,碰巧撞见有人在叫卖能下蛋孵蛋的母鸡。春和便买了回来。
纪初霖问她想要做什么,她闭口不言,心里却想着来年定要给纪初霖一丝惊喜。
一个冬很快过去。
除夕那日,嫁去周家村的姐姐三妮来家中借肉。三妮的婆家是个殷实的庄户人家。三妮只生了个女儿,刚满三岁。因为没生出儿子,三妮的相公新娶回家了一个小娘子。前几日,那个小娘子生了一个儿子。“所以我借点儿肉回家过年。不然婆婆更嫌弃我。”
“妮儿呢,怎么没跟姐姐一起来?”春和问起三妮的头胎女儿。
“卖了。”
“为何……”
“我得快些生个儿子出来。留着也是个累赘。”
纪初霖吃着春和炸的面饼,漠视着这一幕,只是在三妮离开的时候追问孩子卖给谁了。
“谁给钱多就卖给谁。”
皱眉怒视,纪初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悻悻然闭嘴。
三妮走后,春和下意识靠近纪初霖,说自己将来一定生个儿子。
“儿子女儿都一样。我更喜欢女儿,软软萌萌还香香的,还粘人。比成天只知道在泥里面打滚的臭小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看着春和,他却又悻悻然放下手中的面饼。
“算了,你还是生儿子吧。我不希望我当宝贝养大的乖女儿成你三姐那副样子。如若那样,我宁愿养她一辈子,让她一辈子当我的小宝贝。”
春和觉得纪初霖怪怪的。女儿家长大了,就得嫁去别人家里生儿子啊。
“胡说八道。谁不是妈生的,爸捧在手心长大的?凭什么自己养大的女儿要去别人家里受罪?所有人都生儿子,那人类也就别繁衍了。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母亲!懂了不?”
春和不懂。
纪初霖也没有多解释,他只是懒洋洋躺在竹编椅上,今日阳光正好,给这个阴冷的冬日带来难得的暖意。
他眯缝起眼睛,语调懒洋洋的。“以前我还觉得你那个成日念着儿子的爹不识好歹,今天来看,你爹至少没把你们姐妹九个卖了,虽说对你们几个三天一打两天一骂,但你爹整体来看还不错。果真人得靠比。”
春和站得端端正正,听得认认真真,即便她也不是很懂。
闻氏说同房后就会怀上孩子,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渴望那里开始孕育一个小小的生命。
她希望是男孩。
开春,春和在闲置了许久的地里种上了白菜、胡瓜和稻谷。
纪初霖见她辛苦,也想要学习挥舞锄头劳作却被春和劝阻。闻克己和闻氏都说过,男人是要做大事考取功名的,地里的活交给女人就行了。
“胡说八道。”纪初霖抢过锄头,说男人有力气当然该男人做事。一锄头下去,挖掉了春和辛苦许久才长出的菜秧。
春和一阵心疼,却也不敢说什么。
纪初霖望着自己的战果,又看着颤颤巍巍的春和,丢下锄头一声叹息。“春和啊,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的,可以说出来,我做错事——比如今天这样挖掉菜秧。你可以骂我的。”
“那不行。为人妻的如何可以辱骂相公。”
纪初霖看着春和,嘴唇微微翕动。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声叹息。
春意渐浓,春和买回来的那只老母鸡孵出了一窝小鸡仔。数了数,正好十只。
看着那些在地上乱跑的毛茸茸的小鸡仔,又看了眼看见小鸡仔明显有些兴奋的纪初霖,春和才小心翼翼问起手鸡的事情。
她买老母鸡回来就是想要帮纪初霖孵一只手鸡。毕竟纪初霖每日都在念叨那种鸡。可当她询问纪初霖手鸡到底是黑色的鸡还是花色的鸡的时候纪初霖却趴在桌上,吼着自己好想打王者荣耀。吼着吼着,他的眼眶又有些红了。
春和有些懵了。
她本以为这么多小鸡仔,怎么都会有纪初霖喜欢的那种手鸡。但似乎,纪初霖并不开心。
“相公,今年没有,明年继续孵,总能孵出一两只手鸡的。”见纪初霖还是意兴阑珊,春和壮起胆子。“之前相公说想要玩吃鸡,等小鸡长大了,就可以吃鸡了。”
纪初霖的眼眶更红了。
春和战战兢兢,不安地伸出手想要扯扯纪初霖的衣袖,第一次,纪初霖将她的手一把丢开。
“你懂什么。”
他的声音冷冽而无情。
春和觉得自己说错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只能乖乖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纪初霖却又很快走来,轻轻摸摸她的头,苦笑着说全是他不好,他不该吼她。他的笑容苦涩而忧伤。转身离开的那一瞬,决绝得让春和怀疑他是不是不会再回来。
春和却不敢跟上去。
闻氏说,女人永远都不能问男人去哪里,做什么。
可是一整天过去了,天色开始昏暗,纪初霖还是没有回来。
春和四处寻他,毕竟大家都说纪初霖是个疯子。疯子做何事都是正常,疯子走丢了,是不是就不会回来了?
“你那个疯子相公大约是跳河了吧。”好事的人这样说。
春和越发急了。
“一个疯子,死了就死了。”也有人这样说。
春和只是茫无目的又分外坚定的寻找。
她听不懂纪初霖的话。
她也觉得他是疯子,但疯子也是她的相公。对她分外温柔的相公。
春和终于在镇外的一处低矮的山坡上找到了纪初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