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说他是魂穿者——二月萧瑟
时间:2020-02-16 10:28:07

  纪初霖走后春和与冬儿安心坐在瓦当的分给技者的休息区。她一身青。冬儿一身白。虽有人说冬儿披麻戴孝,看来分外不吉利,却也格外引人注意。
  清风瓦有不少说话人,除了春和全是男子。来这里消遣的也大都是男子,说话人轮番上场说自己的故事,听说话的人根据自己的感受可打赏。若是有钱,也可以点自己喜欢的说话人来讲自己想要听的故事。
  此刻说话的是一个须发皆有些花白的老人。姓刘,在汴京说话人中颇有些声望,说话人大都尊称他一声刘老。
  刘老今日说的是船夫在金明池救起落水绣娘,而后绣娘以身相许的故事。他声如洪钟,语速不疾不徐,语调铿锵有力,竟是将这个街头巷尾不少人都说过的故事说得一波三折。
  他偶尔也会停下喝一口水,每当刘老喝水的时候那些听众面上就会流露出焦虑。当刘老放下杯子,人群又会再度喝彩起来。
  春和又是敬佩,又是羡慕。
  刘老讲完后又有客人点他讲下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春和从未听过。
  又有客人点刘老,他又讲了一个故事。
  春和还是未曾听过。
  “居然能记住这么多故事。”她忍不住轻声对冬儿说道。别的说话人也只是安静听着,眼神中有羡慕,有钦佩,也有妒忌。
  刘老说累了,终于离开,他今日收了近七百钱。一旁有人说今日人不多,刘老才得了这么点儿钱,最多的那一日就能赚了十余贯。
  春和暗算,一日十余贯,当年闻克己收了二十贯就将她给了纪家。
  “无怪乎相公总想来汴京。”
  “汴京就是个销金窟。”冬儿笑道。秦楼中最贵的姐儿,一夜也能得个十几二十贯。
  刘老在收拾东西。别的说话人跃跃欲试。
  偏偏清风瓦的老板让小二□□和上台。女说话人少见,带着琴师的女说话人汴京只有春和一个。何况这二人一青一白,相貌皆佳,还曾在杨府说书。
  一时人声鼎沸,众人喧闹着要求春和来说一场。就连那位刘老也搁下褡裢,要了一杯茶在场下坐定。
  众人翘首期盼。
  春和略微整理了一番妆容,纪初霖虽不在此处,但有冬儿在此处她倒也不是很害怕。
  本是如此想的。
  可当她去到台上看见台下的听众时,放才觉得心跳得分外快。
  上一次是在杨府。房中不过几个女子,都只是品着茶安静听着,屋中有丫鬟帮衬,寻香味让人浑身舒爽。
  此处却是不同。
  春和站在台上,台下围聚着一大群男人。他们喝着茶,吃着东西,交头接耳,眼中满是对她的好奇,有些挤眉弄眼,更有些笑着说出污言秽语。
  春和越发紧张不安,眼前的人和景物都晃作一团。
  忽然听见一声琴弦响。
  原来是冬儿在弹弦试音。
  那琴声将春和从万般的紧张不安中拉扯了出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面露笑容,手中的扇子在书案上轻轻一敲。“今儿给各位说一个故事……”
  “听不见!”
  “去过杨府的说话人不过如此。”
  春和未曾想到自己不过开了个口就得来这样的质疑。只能提高声音尽力让所有人都听见。
  “今儿给大家说一个书生在破庙中遇见女鬼的故事。”
  她只觉得汗从后背滚落,口干舌燥,说不清到底是热的还是怕的。
  她本想讲龙女的故事,毕竟那个最熟悉。可纪初霖说龙女的故事作为改编的安徒生同话已算是彻底ooc。但终究他和杨梦笛的心血,不能随随便便在外面讲出。
  幸好别的故事也不少。
  这个书生与女鬼的故事便是杨梦笛自己写的。他写出话本就拿给杨慨看,气得杨慨当场将话本撕成两截说读书人怎能写这种混账玩意儿?
  “果真气得本少爷家的尚书老头跳脚,从这结果来看,此事果真有趣。”杨梦笛当时说。
  杨梦笛读过那么多书,他说好,自然是好的。
  春和提高声音。
  “是人皆道命中若有,推不开也避不掉。命中若无,穷尽全力也得不来。今儿给大家讲故事中的女鬼本是一户乡绅买回家的小妾,因生得俏丽,颇为家中主母所不容。”
  冬儿的琴声响起,琴声舒缓。
  原本不耐烦的听众渐渐安静下来。
  春和说起主母用计诬陷小妾同家中的厨子偷欢,乡绅一怒之下杀死小妾却又担心被见官,便与娘子将小妾的尸身埋入荒野庙宇。
  琴声骤然加急。
  听众们的眼中多了一丝对故事的好奇。
  终于书生在破庙遇见女鬼。
  “那女子眼中满是悲怆,只求书生收敛她的尸骨回乡。书生却欲替女子伸冤。”
  琴声越发急了,带动听众的情绪一路狂奔。
  终于,书生断了案子,将女鬼的尸骨掩埋回家乡。分明是完美的结局,琴声却变得凄婉。
  书生不曾想遇见女鬼,偏是在庙中相遇,与女鬼情根深种。“命中若有,推不开也避不掉。”
  书生不愿分离,却终究人鬼殊途。果真是“命中若无,穷尽全力也得不来。”
  故事终了,听众一片唏嘘。
  掌声雷动。
  春和得了赞赏,心里的巨石消失,后背的汗涔涔滚落。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气力。
  下了台,得了钱。
  五十文。
  与刘老相比自然是少得可怜,但终究是她挣到的第一笔钱——去杨府那一次没有收钱,虽说韫夫人给了打赏,但在春和眼中,那翡翠扳指远不如这五十文让人愉悦。
  将钱放在红色柔缎为底,面上绣着白梅花的钱袋中,没多久春和就将钱倒了出来。她顾不得旁人的眼神,前后数了好几遍。
  “这是我第一次挣钱。”
  她轻声说。
  “这是你说的第八遍。”冬儿笑道。
  春和却又数了一遍。“第一次呢。”她从不觉得铜钱撞击的声音好听,今日摇了摇袋中的钱,听着铜钱相撞的清脆声响,眼眶竟然是红了。
  她还很小的时候闻克己就一个劲说女子自然是不能挣钱的,女子做好家中的事情就行了。挣钱是男人的事。
  但终于,她也能自己挣钱了。
  “爹说的,或许是错的。”春和轻声对冬儿说,眼眶有些润,一抹,竟然是泪。
  “相公若是在这里就好了。”
  又一个说话人上了台。台下的人依旧分外热情,小二在人群中穿梭不断,送上新鲜的吃食。
  最初春和并不明白为何纪初霖让她学做说话人,也不知道她是否喜欢做说话人。
  不过是纪初霖先让她做,她就做。
  但这一刻,看着说话的台子,放在台上的书案,扇子、杯子。她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再度站上去。
  她想到在杨府时别人问她的那个问题。为何闻克己那么多次都考不上却还是要考科举。
  原来不止是闻克己,她也想要获得那烟花般绚烂的一个瞬间。
  回去的路上遇见了纪初霖,从蹴鞠场上回来的他身上还带着不尘土,洗净的手上拿着一包糖。他特意来接春和。
  春和一路小跑,紧紧抱住他,将那袋钱拿给纪初霖看。“相公你看,春和挣到钱了,五十文呢!”
  “我家小春和真厉害。”纪初霖抱紧她。“那你的为夫我可以当金丝雀了吗?我的金主?”
  “好,我养你!”
  “果然,你的为夫我做得最成功的事业不是蹴鞠,而是给自己养了个媳妇。”纪初霖把糖拿给春和,双手托着她的臀部将她抱起,单手托着她,另一只手抚在她的后脑上,微微用力让她头向下。亲吻。“奖励。”
  “就这个?”
  “嗯,就这个。”
  “相公说我是金主你是金丝雀吧?”
  “嗯……”
  “金主觉得你太敷衍了。”
  “我发觉我真是会给自己挖坑啊……”
  春和笑着打开糖,剥开一粒塞在纪初霖口中。“甜吗?小金丝雀。”
  “甜。金主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说了,啥时候150个收就加更,虽说可能没多久就又会回到140多的收藏~~但要讲信用~~~今晚还有一更哟~~(#^.^#)啥时候300收又加更哈~~总觉得这个数目这本书写完都到不了~~】
 
  第82章 第八十二话
 
  春和继续在清风瓦做说话人。也像纪初霖要求的分外仔细地观察瓦子的运转。
  瓦子里有不少说话人,客人们都有所偏好。春和红了一阵子,酬劳也从一开始的五十文到了两百文,毕竟她说的故事都在市面上寻不到。
  但纪初霖写的不少故事都需要在后期保留,那十余个可以说的故事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后,客人们也渐渐不听她说。
  “不过是话本好,故事说得倒是普通。”有客人这般评论。
  春和也不着急,纪初霖一直告诉她清风瓦是中瓦,请的说话人颇多,高手如云,不少人都有十年以上的说话经验。她正式开始说话也不过十几日。说过有趣的故事后听众失去了兴趣,比不过那些既有经验的说话人也属正常。
  重要的是经验。
  多听多看多学。
  看过不少也学了不少,春和再度上场,听众们都说她比之前进步了不少。
  又有不少人来捧场。
  一日午后,小二说一位陆公子请两位女说书人。
  那位陆公子在清风瓦的雅室。雅室悬挂着珠帘,还摆放着屏风,来瓦子玩的客人坐在屏风后。
  转过屏风,原来是一位神情颇有些凶悍、却有着闪亮大眼睛和小圆脸的少年公子,眼睛清亮美丽得像是一对琥珀,一开口却是女子声音。
  “你就是韫夫人脚边的那条狗颇为看重的说话人?”
  春和心想这位冒充少爷的公子所说的“狗”说的应该就是鹿归林。她应道自己的确见过韫夫人,也曾受邀几月后参加韫夫人的家宴。
  却也不过如此。
  也的确只是如此。
  “告诉你,离那条狗远一些!”少女在桌上丢下十余个铜钱,眉梢扬起。“赏你的。”
  春和盯着桌上的铜钱。混了这么久的瓦子她也清楚被唤去雅室的说话人怎么都能受到一两贯钱做赏钱,刘老作为说话人中的翘楚曾一次性得到四贯赏钱。
  怎么都不会只有十几文。
  心里自是清楚这是一种侮辱,春和却也还是收下。
  她若是第一次就嫌少、嫌被辱我而故作矜持,下一番还有谁愿请她去雅室?何况这位以公子自称的陆小姐一副家中有权有势的模样,还是别得罪为好。
  收了钱。春和对陆小姐行礼告辞。
  送走那位麻烦的小姐,春和总觉得鹿归林似乎惹了大麻烦,又一想,他现在同韫夫人一道,若是真遇见了什么麻烦事,韫夫人也会帮他。想到这里,渐渐松了一口气。
  那位陆小姐给的赏钱极少,偏是这点儿赏钱都引来了祸患。
  过去清风瓦一直是刘老进雅室,头一遭不仅不是她,还是春和这种才来到这里的女子,刘老自然满腹愠怒,说春和不过是占得故事从未有人听过的先机。故事本身其实说的极为普通,如何能进雅室说话?不过是占得女子的身份罢了。
  闻言,春和也只是颔首,想要请教。刘老却道自己说了这么多年的故事,自然有的是绝招,却没有教与春和的必要。
  一旁有人插话,说既然如此不如两人比上一场。
  刘老捻须轻笑:“老夫说了多年,难道还会次于你一个小女子?这般,不如我等说一个《碾玉观音》。”
  春和面上一白。
  她竟是没听过这个故事。
  见状刘老冷笑道:“连这个都不知道,说什么话!”
  冬儿心生不悦,欲争吵,却被春和拦下,春和毕恭毕敬,谢过这位刘老。
  见她态度如此恭敬,刘老也未再刁难。只是走前语调分外严厉。“想要做说话人,单记住几个自己写的故事是不够的!”
  “多谢刘老教诲。”
  “为何不争?反而谢他?”冬儿问。
  “刘老也没有说错。”春和轻声道。
  在瓦子呆着这么久,她听了不少说话,看过了不少杂剧,也见识了弄虫蚁【斗虫】、说诨话【讲笑话】和叫果子【口技】。看过后才觉得自己过去真是井底之蛙,先前能得到喝彩一定程度上还是因为纪初霖和杨梦笛的话本选的极好。
  闺中的女子没见过太多的说话人。
  外面的人却不一定。
  靠着故事的优势和琴声的辅助自然能胜过一段时日,但如果只有这些尚不能在汴京的说话人中立足。
  最终还是说话本身。
  语调、语气,还有节奏,让原本平静的故事生出无数波澜。
  “可纪公子说我等的最终听众是女子。听过大量说话故事的女子很少。主要是‘雅’,真用得着这般认真?”
  春和却反问道:“若是因她们不曾听过就用次等的说话去糊弄,岂不是骗了她们,也骗了自己?”
  “你竟然有此种想法。”
  “相公教的。他说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三日不练大家就知道了。一个故事不知道也就我知晓,三个故事不知道,所有人都知晓。一点儿能力不足只有我自己知晓,三点能力不足所有人都知晓。”
  在春和看来,刘老的刁难反倒让她看清了自己眼下缺失的能力。所以她才会感谢刘老。
  但也只是刘老这般好说话。
  两人正准备回家,路上却撞上另一个说话人。
  在清风瓦呆了些许日子,春和对此人也有些印象,此人穆三,说话的本事不小,脾性也过于暴躁。小二说此人也曾有个娘子,那娘子却因受不了他一日又一日的毒打同别的男人跑了。
  娘子跑掉后穆三更是脾性怪异。瓦子的老板也对他颇有些怨言,但此人有一项绝技——他做得了说话人,也玩得了叫果子【口技】。每次说话总能玩出不同的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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