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想了想。“为何李琛大人与此事有关?”
“因为那家瓦子的后台想要扳倒李琛。官场上的你来我往无非是寻找漏洞,再一举击破。
“李琛自然会还击,他选择了那间瓦子。
“夏洁背后那伙人贩子应该与那家瓦子有极大的联系。所以慕容羿他们明知道夏洁与那伙人有关,却也不抓捕夏洁,因为他们想顺藤摸瓜抓出那伙人。”
“但如果这样,为何要全城抓人贩子?这样不是会打草惊蛇?”
“没错。小春和都想得明白的道理李琛却想不明白。能做到太尉,李琛自然不会是傻子。只能说,那人已经将李琛逼得没有了退路。夏洁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所以当我听说小春和是和夏洁一道被带走的后也就放下心来。有夏洁,小春和你就不会出事。”
春和基本懂了,却还是生出疑问。若是李琛真做了什么坏事,他们此举是否算是为虎作伥?
“李琛那种身份的人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包括我爹纪慎,他虽说工资高,但花销也不低啊。你看我们现在的家境,纪思明小朋友被人骗一下都丢了一万贯钱。说他当年没有灰色收入我都不信。
“至于那个幕后之人,若他是干净的,就算对付了那伙人贩子我也拿他没办法。若是不干净,那伙人贩子的好处他也不会享受不到。”
春和却还是不懂,朝中官员谁不是家财万贯?
“因为钱,总是不嫌多的。我和李琛,也不过是各取所需。何况李悦同我说过李琛被人针对的理由。”纪初霖顿了顿,轻声说道。“李琛想要练兵强军,不过是想想,就被别有用心的人说是拥兵自重。我不希望他倒,因为靖康之耻实在是太痛。”
“靖康?”
纪初霖只是笑笑,说自己不过是胡言乱语。
傍晚时分。慕容弈的人带来了口信。
不过一个字。
“可。”
纪初霖听过后,与夏洁促膝长谈一整夜。夏洁终于想通,他也想要找“爹娘”问个清楚。
一行人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去杭州。
杨梦笛本打算同去却被纪初霖阻拦。“俗话说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冰箱里。你留在汴京,万一出了事你还可以保全自己。届时记得把我家小春和捞出来。”
“纪雨你呢?”
“我是男人。没关系。女孩子不能在监狱那种地方呆太久。”
“知晓危险你还做?”
“人世间危险的事情多了。坐飞机听起来危险,但事故率还不如坐汽车。家里最安全,但也保不定遇见地震被房顶砸死。”纪初霖对杨梦笛拱手。“若是出了事,你一定要保住春和。”
“你若是死了我就娶她。”
“也好。反正保不定我也没几年可活了。”
“胡言乱语!”杨梦笛终是沉下气来。“若知道自己无几年可活,为何要这般拼命?难道不应该得过且过?”
“我可是有娘子的男人。”纪初霖拍拍杨梦笛的肩膀。“这个年代得个阑尾都得完蛋,手里钱多一点会舒坦,放心很多。”
欲言又止,杨梦笛终于点头。许久,却又问道:“若是如此,为何要上带上她?”
“大概只是,她离得太远我会不安。奇怪呢,去泉州那一次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纪雨你就只关心她,家人则是不顾?”
“这一次的官家很仁慈。不会伤及我家人。”
“话虽如此,纪雨你未入朝为官,如何知晓官家的心性?”
“嗯……电视剧说的……”
纪初霖本打算就与春和、夏洁同行,让冬儿守家。偏是冬儿也紧跟着。冬儿说想要为李家做一些事。“李琛倒了,她的日子便也难过起来。”
不过如此。
正巧韫夫人也带着鹿归林出门远游,之前说话的约定自然延后。择日不如撞日,几人收拾好行装,次日清晨便包了一条船去向杭州。
第90章 第九十话
还有五日就到杭州。
船夫将船在栈道附近停靠好,便带人去镇上购买接下来几日需要的东西。冬儿和夏洁想要去看热闹也一道去了镇上。夏洁离开,紧跟在他们身后提供保护的慕容弈及他所带的禁军也跟了去。
算是难得的闲暇。
河面微微泛着水波。渔夫长歌,将网抛撒而出。夕阳的光铺洒在河面上,河面泛起金色鱼鳞般的波纹。
春和坐在船舷,光脚浸泡在水中。纪初霖钓了三尾鱼,正在船尾忙忙碌碌,才钓来的新鲜的鱼只用加盐和姜蒜就能熬出一锅鲜美的鱼汤。
最近鲜鱼吃得不少,纪初霖总说像这样从没有污染的水中捞出的不用饲料喂的鱼实在是金贵,在他那个年代,想要顿顿吃上这样的鱼,估计身家得上千万。
“一千万贯的意思?”
“也可以这样理解。可惜现在这个年代没有辣椒。不然来几片火腿肠,再来几片土豆几片藕。油碟,辣酱,耗油再加一点儿花生米。想起来就饿。”
“相公还是很怀念过去生活的年代。”
“天下那么多忘记过往的人,多我一个忘不掉的也没什么。”纪初霖语气平淡,曾经的哀伤也已隐入。
鱼汤做好后他乘了一碗端给春和。乳白色的汤底上漂浮着青色的葱花。
他在春和身边坐在,手指在腿上跳跃得很是欢喜。
春和知道他在做什么,也不打搅他,小口喝着,鱼味鲜香。她听纪初霖不断絮叨他在自己的那个年代的盛夏的夜晚哧溜者拖鞋和兄弟们出去喝啤酒吃烤串的事情。他一边讲一边笑,说有一次他寝室讴歌男生喝得几乎烂醉如泥,路也走不动,又想吐,便匍匐在地上爬啊爬啊,一直爬向卫生间,扒拉着便池狂吐。
“当年只觉得恶心,那德行,还不如直接吐在地上呢!现在想来,全是有趣。还有怀念。”
春和安静听着,即便很多词语都听不懂。纪初霖只会在她面前说这些事,每当说起这些曾经,他的眼神总会分外放松,有着少年的气息。
夕光重叠暮色,春和靠在纪初霖身上,听渔舟唱晚。
“纪少爷,我们回来了。”
纪初霖终于不再说关于二十一世纪的那些话,他恢复了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做派,指着小炉让冬儿和夏洁喝他亲手做的鱼汤。
那个说起二十一世纪就不停口的纪初霖,终究只有春和见过。
终于到了杭州。
纪初霖寻到地方休息后,第一件事就是扯着春和与冬儿一道去西湖。
冬儿不解,到底不过是一个湖。
“说这种话的你们完全不懂国庆五一黄金周的痛……”走在人影稀疏的西湖边,纪初霖激动得热泪盈眶。他说自己还是头一次看见只有寥寥几人的西湖。
“只是可惜没有自拍杆。为什么大家都不来这里观赏美景呢?”
“不就是个湖。也不知纪少爷在激动些什么。”冬儿笑道。
回到客栈不久,就有家院模样的人来请纪初霖。那人说他是纪霆雷派来的。
“六少爷走后,小少爷就托人带口信给大少爷,三日前大少爷就收到了消息,已等待二少爷多时。大少爷请二少爷带夫人和六少爷的心上人一道去府中小叙。”
春和见纪初霖面露不悦,本想寻个借口推掉此事,纪初霖却又应下。
“相公愿意去见大哥?”
“为了不要打草惊蛇。”纪初霖笑着说他已经和慕容弈商量过了,去纪霆雷那里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这才会让纪思明修书给这位大哥。
纪初霖便带着春和一道去纪霆雷在此处的府邸。纪霆雷眼下在杭州知州李珏的麾下任幕僚。
李悦的父亲李珏一直在杭州为知州,李珏本身是二品官。
纪初霖一开始很不理解为何一个知州会是二品官,问过杨梦笛后才知晓宋代的知州其实是差遣官,本身没有品秩。而官员的品秩,取决于他的本官或贴职。故而宋代的知州从九品官到一品官都有。
纪霆雷眼下春风得意。
他参加过好几次科考却连个进士都考不上,依旧被举荐为官,一开始就是给二品知州麾下做幕僚,对此知州府的其他人都倍觉惊愕,又见纪霆雷本身无过人才干,自然认为纪霆雷与当朝大员李琛私交甚密。平日的相处中便对他恭敬了不少,往来也不少。
“真是无用!到手的官位竟然飞了!”
两兄弟方才见面,纪初霖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纪霆雷就对他喝道。他说的自然是纪初霖和李悦成亲的事。
“难得李小姐对你青睐有加!你难道不知李琛大人可重重提携我二人?”
纪初霖拉着春和的手,面上似笑非笑。
“大哥你特意打发人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种事?”他看着纪霆雷,他这位兄长似乎比在天长县还胖了几分。“兄长如此红光满面,腮帮子上的肉都快垂在肩膀上了,看来最近吃得不错。”
“你兄长我眼下已不是那个在家中享用父亲福祉的浪荡子了。你兄长我现在可是二品官的幕僚。人情往来,吃得自然比过去好了不少。”
纪初霖笑道。“这破事小弟自然知道。但大哥你每月拿着月俸时不觉得应该感谢下被迫和离的小弟我?我不想和你吵,但麻烦大哥说说话还是多少注意些。”
“不过是个庶子,哪来的威风?爹还会将家产传给你不成?你不应该多谢为兄帮你赶走了这个秀才的女儿?听闻你在汴京做起了说话人的事,还真是丢家人的脸。”
“丢人?靠自己的聪明才智挣钱吃饭有什么丢人的?总比某些一大把年纪,却满脑子都是希望得到父亲的庇护,出卖自己的弟弟和弟媳妇为自己混一个官职的人好。”
“小弟切勿多言。我现在是官,你是平民。”
纪初霖手一摊。“你说得对。你是官。都是接受封建文化的人,怎么杨商吸取的全是精华,你就只剩糟粕了?”
“放肆!”
春和一把抓住纪初霖的手。
纪初霖笑着在她手背上轻抚两下算是安慰,冷言道:“纪霆雷。麻烦你小声点,你吓着我家小春和了。”
“不过是一个秀才的女儿!”
“秀才的女儿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嫂子配你还真是可惜了。”纪初霖冷笑道。
“如何可惜?不过是下不了好蛋的母鸡。”
“喔。原来大哥你是一只除了打鸣一无是处的公鸡啊。还不如狗呢,生人来时还会叫两声。”
“你——”
“我什么我?怎么,你还想揍我一顿以正兄威?嫂子生了两个女儿,生两个孩子在这个年代等于在鬼门关走了两次。你却嫌弃她生的是个女儿?”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纪霆雷忽然得意洋洋起来:“紫桂若是有身孕,不定能给少爷我生一个儿子。”
纪初霖大惊。
紫桂?
纪霆雷面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
紫桂回到纪霆雷身边只比周婉到达杭州早了一日。有了她,纪霆雷自然是都懒得再看周婉一眼。
看见纪初霖,紫桂面上带着嘲弄的笑,她身着绫罗,一身贵夫人装扮,眼眸中早已无了风尘味。
她的眼神越来越像周婉。
“认了。都是命。奴家这种是身份,去哪里都不过是奴籍。虽也能生存,终究却不过是卖笑。倒不如跟着大公子。若能生下一儿半女,也算有个依靠。”
“纪霆雷对你好吗?”
“大少爷他不喜欢桂儿了。桂儿能做的只有生个孩子,以便终身有靠。”
离开紫桂的小院,纪初霖越发沉默。
春和见他满腹愤怒,只能紧紧挽着他的手臂,小心安抚着。纪初霖回头看着她,轻轻笑了笑,说自己无事。
“为何大哥忽然就不喜欢紫桂姐姐了?”
“因为对他来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春和有些不安。“那,我?”
纪初霖听春和声音不对,当即摸摸她的小脸说自己和纪霆雷不一样。“世界上有趣的东西多了,猎艳不过是其中一样。你的为夫我已经猎到你了。干吗还花心思找别的女人?打王者荣耀不好吗?吃鸡不好吗?”
“所以春和最好?”
“嗯,有你就够了。”
纪初霖本打算去探望周婉,却被丫鬟告知周婉最近得了癔病,疯得厉害。病因不知。
“病因不是很明显吗?对了,我的小侄女呢?”
“奶娘看着呢。夫人不能看小姐,一看见小姐就掐小姐的脖子,似乎掐死了小姐们就能生个儿子。还不如让小姐跟着奶娘。”
“纪霆雷那个二逼!”
板着脸同纪霆雷、紫桂吃了午饭,饭后纪霆雷出门赴约。只让管家给纪初霖安排住处。
纪初霖在家中逛了许久都未见到那个名叫艳儿的女孩。
问过周婉的丫鬟,才知道半月前纪霆雷在家中大宴宾客。有一位官员看上了艳儿,身为丫鬟,自然有陪侍贵客的本分。只是艳儿年纪尚幼,贵客又多喝了一点儿酒。
“那日后艳儿流血不止,怎么都治不好,十日后就没了。”
春和只觉得纪初霖的脸蓦然冷了下来。他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手紧握成拳,手指几乎掐入肉中。
“纪霆雷——走!春和!回客栈!”
“相公不住大哥家?”
“不住!老子害怕老子自己会忍不住一拳揍在纪霆雷的那张臭脸上!”走了几步,纪初霖却又驻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春和知道,为了计划,纪初霖必须住在这里。
不知该如何规劝,春和只能轻轻扯了扯纪初霖的袖子。“相公。别气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