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过期白月光——赵十一月
时间:2020-02-16 10:32:32

  一点点的涂抹在霍璋右手的经脉断续处。
  霍璋手上的疤痕显然也有些年了,并不比他脸上那道鞭伤新,不过看着倒像是刀剑割出来的。
  宋晚玉一面涂抹着,一面以手按摩,心里则是想着事。
  据太医说,挑断霍璋手筋脚筋的人可能也没什么经验,下手时也没个轻重,当时应该是叫霍璋吃了些苦头,可到底不及那些老手的老练,反是给霍璋如今的经脉续接留了些余地——若是换个此中老手,手法歹毒些,再隔了这么几年,霍璋这手筋脚筋只怕就再接不上了。
  只是,哪怕如今能够重新续接上,断过的经脉总是不可能再如从前一般。
  哪怕恢复得再好,霍璋也不可能再如从前那样了。
  宋晚玉想到这,不由又想起当年那个可以弯弓射雁的霍璋。
  勒在心上的那根线像是被人拽着,紧了紧,细细密密的疼着。
  宋晚玉咬了咬唇,忍住了眼泪,忍得眼眶发红,但她还是低着头,一声不吭、认认真真的涂抹上药,按摩经脉。
  这按摩手法毕竟是初学的,且又事关霍璋,宋晚玉既怕出错,又怕会按疼对方,动作上尤其的轻柔小心。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可以感觉到随着她的按揉,霍璋手腕处的皮肤被揉的微微发红,整只手臂都隐隐发颤——这是人面对疼痛时,身体无法自抑的反应。
  可霍璋仍旧只是默默的坐着,呼吸都不曾有半点变化,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细碎的疼痛与折磨。
  宋晚玉心里想着事,一不留神便将早前一直徘徊在心上的问题就问了出来:“疼不疼?”
  霍璋怔了怔,只当她是询问按摩力度,顿了顿,便道:“无事。”
  宋晚玉忍了忍,还是将其他的话咽了回去,垂着眼,换了个位置给霍璋左手抹药按摩。就这样,等她将霍璋身上这四处伤口都处理了一遍,自己也已累得一头的汗,颊边跟着泛起晕红,好似染霞。
  见她这般模样,霍璋倒是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
  宋晚玉却觉得十分欢喜——能帮霍璋做点事,她是真的很高兴。所以,她说起话来,声调都轻松了许多:“时候也不早了,你才喝了药,也涂了膏药,早些洗漱,早些休息。这样也能早些养好伤啊.......”
  听着她这轻快欢悦的语声,霍璋忍不住闭了闭眼,暗道:到底是小姑娘......
  刚刚还怕得红眼睛,现在又高兴起来了。
  像是四月的天似的。
  ........
  因霍璋闭着眼,也没瞧见宋晚玉偷摸摸去抓蜜饯,嘴里冷不丁的又被塞了颗蜜饯。
  霍璋:“......”
  宋晚玉笑着道:“等我一下,我先把东西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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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晚玉一直守在西院处,守着霍璋洗漱完了,等人安置休息了,这才有些疲惫的起身回自己屋子睡觉。
  只是,以往一挨着枕头便犯困的她忽然就有些睡不着了。
  因为霍璋。
  她一闭眼就能想到霍璋。
  之前一直在她心头撞着、顶着的那只小鹿仿佛也累了,正拿树杈似的鹿角在她心口磨着——不疼,只是有一点点的干涩与酸麻,令人整颗心都不由的揪了起来,心脏里涌出的热血似乎也带了些干涩与酸麻,连同其他脏腑都跟着难受了起来。
  原本就几近于无的睡意也被这样的难受逼走了,宋晚玉毫无睡意的躺在榻上,用指尖捻着被角,指腹在被角上的金线上摩挲着,忍不住的便想起了许多旧事。
  她与霍璋初见时,霍璋策马而来,身着银甲,抬手赠花时的英姿;
  她默默的站在远处,看着霍璋被人簇拥着,被人称作霍小将军时的卓然风采;
  她跟着萧清音,再见霍璋,他凝目微笑时的沉静模样;
  以及当初,她初闻霍璋死讯,一个人偷偷的躲在屋子里哭了好几日的傻模样.........
  宋晚玉想着想着,再睡不着,索性便披衣坐了起来,发了一会儿呆。
  正值夜半下雨,雷声隆隆得自天际而过,清脆的雨声从窗外流泻而入,带来夜里的湿凉。
  宋晚玉被这雷声与雨声惊得回过神来,终于不再发呆,索性便掀了被子,寻了件她从珍珠处要来的侍女服换上,准备再去西院处看一看。只是,临出门,她又往自己屋内瞥了眼,看见案几上摆着的白玉瓷瓶,以及瓶里插着的海棠花。
  正值夜深,海棠的富丽美艳中似乎又添了几分的清冷。
  宋晚玉想了想,干脆连瓶子一起抱上,也没惊动人、叫人跟着,自己拿了把伞,抱着插着海棠的花瓶,步履匆匆的往西院赶去。
  因她是半夜起来,发髻只略挽了挽,衣衫鞋袜也都十分随意。所以,等她抱着花瓶一路匆匆的赶到西院时,发髻似也有些湿,裙摆被雨水打湿了小半,连同脚上的鞋子也被浸了些水,看上去颇有些形容狼狈。
  到了霍璋门口时,宋晚玉难免又觉出几分羞窘来——她这模样,半夜里过来,总不至于是来扮鬼吓霍璋的吧?
  而且,霍璋指不定都已睡熟了,这样过来,难免打搅到他休息。
  宋晚玉心里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可到底还是拗不过那只在她心里磨鹿角的小鹿,轻轻的推门进去,想着自己也不做什么,就只悄悄的进去,悄悄把花瓶摆好,悄悄的离开——这样,霍璋清晨醒来就能看见海棠,也许心情也会好上一些.......
  这样想着,她小心翼翼的捧着花瓶,放缓步子,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
  正当她步入内室,琢磨着要将花瓶摆在哪里,霍璋才能一醒来就看见时,忽然听到霍璋那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
  “谁?”
  宋晚玉:“.........”
 
 
第8章 电闪雷鸣
  还有什么比半夜偷进人家寝室被人抓了个正着更尴尬的吗?
  宋晚玉僵立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热血也都往上涌,脸上涨红,颇有些不敢应声,进退不得的窘迫。
  室内一时重又陷入沉默,恢复了适才的静谧,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同空气里那徐徐流淌的暗流一般,暗藏汹涌。
  就在宋晚玉考虑起要不要直接抱起花瓶,夺门而逃,全当没事发生过的时候,内室很快便又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听到这声响,宋晚玉心下一跳,担心霍璋是夜里着寒犯了咳疾,一时间也顾不得羞窘,立时伸手去掀帘幔,要去看霍璋情况。
  此时正值夜深,室内并未点灯,偏外头还下着雨,阴云蔽月,室内自也是昏暗无比。
  宋晚玉哪怕掀开幔帐,周遭也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更无法看清霍璋此时状况。她心下越发着急,一时想着要先点灯,一时又觉得该先寻地方将怀里的花瓶搁下,一时又想着要去哪里倒杯温水给霍璋.......直是急得手足无措,只是脚步却不曾停顿,就这样径自往榻边去,急声询问道:“霍公子,你没事吧?”
  约莫是才咳嗽过,霍璋的声调略有些短促,稳了稳气息,勉强道:“无事。”
  宋晚玉闻声,这才定了定神,先将插着海棠的花瓶搁在床榻一侧的小几上,然后又起身去点灯。
  一时,灯光亮起,室内也跟着明亮起来。
  宋晚玉这才转头去看霍璋脸色,见他神色如常,倒是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方才松了下去,不免又想起自己夜里不告而入的行止,宋晚玉只觉脸上一红,往日里能逗得天子发笑、气得齐王愤恨欲死的伶牙俐齿仿佛都没了,只知道呆站着,看着霍璋,连句解释都不知该如何说。
  霍璋靠坐在床上,耐心的等了一会儿,见她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就是不说话,不由也觉好笑。所以,他侧头看了眼小几上的白玉花瓶以及插在瓶中的海棠花,主动开口询问道:“你是来给我送花的?”
  宋晚玉:“.....对对对!”
  终于寻到了台阶,宋晚玉大松了一口气,立时便顺着这话,接着描补道:“是公主让我送来的。原是该早些送过来的,偏我一时没记住,入夜后才想起来,又怕打搅霍公子打搅,就想着悄悄送过来。没想到,还是吵着你了........”
  “没有。”霍璋打断了她的话。
  宋晚玉呆了呆,眨巴了下眼睛,看着他。
  霍璋一时没有应声,只微微垂下眼,他的眼睫长而浓密,垂落时在眼睑处落下淡灰色的影子,侧脸线条极其利落。只有唇瓣在昏黄的灯光的映照下,如同抹了一层薄薄的金黄蜂蜜,柔软无比。
  过了片刻,他才抿着唇,轻声道:“你没有吵着我——我原就没睡着。”
  宋晚玉听了,更是关切,微微睁大眼睛,追问道:“是被褥不舒服吗?要不,我叫人给公子您重新换一套?”
  霍璋:“......”
  霍璋如今实是不大适应旁人这般直白且炽烈的关心,他犹豫片刻,还是在宋晚玉的目光下摇了摇头,脸上有些空白,不知该如何应对。
  既已点了灯,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宋晚玉隐约察觉到霍璋略微软化的态度,便厚着脸皮凑上来,笑着道:“反正我也睡不着,要不然我们一起说会儿话,打发下时间吧?”
  霍璋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忽而抬起眼,仔细的打量起宋晚玉,忽然道:“还未来得及问,你叫什么?”
  宋晚玉:“.......”
  宋晚玉总觉得约莫是自己得意忘形,上天都看不下去,这才要警示于她——要不,霍璋今晚上的问题怎么就一个比一个艰难?
  虽然她并不想提起自己身份,给对方太大压力;但是真要是编个假身份骗人,她的压力也很大啊......
  眼见着霍璋的目光越发幽沉,隐约还有一丝怀疑,宋晚玉一咬牙,当机立断的回答道:“明月。我叫木明月。”
  宋去头,就是木。
  明月奴,意为小明月或是明月儿。
  所以,木明月这个名字其实还是挺合适的。
  霍璋也不知信了没有,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看着他俊秀的侧脸,宋晚玉心虚无比,差点就要和盘托出了。
  恰在此时,外头有雷声轰隆而过,雨声愈急,宋晚玉被这忽如其来的雷声吓得肩头一颤,下意识的便往床榻边靠近了些,转开话题道:“......要不,我们还是说点其他的吧?”顿了顿,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下意识的咬住唇,然后又松开,唇瓣有些苍白,“我记得太医说过,你的左腿还有旧伤。现下外头雨天,会不会疼?”
  霍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宋晚玉见他脸色苍白,想起他适才说的“我原就没睡着”,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脸色微变,担忧的问道:“要不要叫人打点热水来,用热帕子敷一敷?算了,还是叫太医吧?!”
  眼见着宋晚玉这就要着急担心的往门外跑,还是霍璋出声叫住了她:“不用了,只是旧伤,太医来了也没用。如今夜里,又下着雨,没必要为着我的事折腾人。”
  这还是霍璋第一次开口,一口气说了这样长的一句话。
  可是宋晚玉却是真着急了,转过头来时,咬着唇道:“可,可你现在这么疼,那怎么办呀?”
  霍璋一时没有应声,只微微侧头,看了看榻边小几上的海棠,然后又看了看站在门边的宋晚玉。
  窗外正有雷声响起,闪电在那一刹那照亮了半边的夜空,连同内室都随之亮了一瞬。
  小姑娘显然是紧张极了,咬着唇,红着眼眶,瞪大眼睛看着他。
  窗外照入的雷电是金色的,但她雪白的小脸在雷电映照下,仍旧带着冷白的光泽,玉石一般的质地。
  霍璋看着她,忽然想起几年前,也有人这样红着眼睛看着他,用力抓着他的手,指甲几乎嵌入皮肉里,一字一句的道:“你不能死,霍璋!霍家只剩下你了!你必须要活下来!”
  霍璋答应了她——因为那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最后并且唯一的恳求。
  他活了下来,可偶尔他也会觉得这样“活着”太难,且毫无意义。
  此时,看着面前这个急得要掉眼泪的小姑娘,想起当初,霍璋难得的弯了弯唇,开口道:“你留下吧,陪我说说话,忍一忍就过去了........”
  宋晚玉才不相信什么“忍一忍”就过去。
  可是,这还是两人重逢以来,霍璋第一次对她笑。
  宋晚玉虽不愿意,但还是不甘不愿的、一步步的挪回了榻边,立在一侧看着霍璋。
  霍璋想了想,只随意的拣了个话题:“要不,你与我说一说长安现下的情况吧?”
  宋晚玉在榻边坐下,点头应了下来。
  *********
  第二天清晨,宋晚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睡在榻上。
  和霍璋同一张床榻。
  当然,两人各自一个枕头,一床被子,因为床榻够宽,两床被子都没挨着。
  甚至,她的衣服也还是好好的穿在身上,一丝不乱。
  饶是如此,宋晚玉还是吓得不轻,险些惊得从床上跌下来。她用力深呼吸,在心里安慰自己:冷静冷静,你衣服还穿着呢,肯定没做什么坏事!
  情绪稍平,宋晚玉又蹙起眉头,努力回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是,她绞尽脑汁,此时也只想起前半夜的事——她坐在榻边,细声与霍璋说起长安这些年的种种变动,说着说着,难免困倦,当时的她便挨在榻边闭了闭眼.......
  所以,最后是霍璋把她扶上来的?
  她应该没做什么怪事?没说什么梦话吧?
  宋晚玉越想越慌,实在是无法信任自己的定力,更不敢回头去看霍璋,原本还有些发白的脸也跟着涨红了,简直红的要滴血。
  勉强压住了砰砰乱跳的心脏,她屏住了呼吸,这便用指尖捏起锦被一角,悄悄的从榻上下来,趿着绣鞋,以飞一般的速度,蹑手蹑脚的溜了出去。
  ........
  等宋晚玉匆匆忙忙的回了正院时,管家已经等在外头。
  见着公主回来,管家便上来行礼,恭谨禀道:“圣人今日回宫,一早便派了內侍来传话,请公主稍作准备,早些入宫,午时宫中有家宴。”
  闻言,宋晚玉忍不住抬手扶额:她昨日回来时,正碰着秦王.府送来的大礼,之后一直在为霍璋的事情操心忙碌,以至于都快把猎场里的天子与齐王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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