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的眼神亦步亦趋,太监放下了东西,掀开了盖子,御厨做的蒸鸡,一排排冒着香味儿的鸡整齐的摆放在桌上,远远看去,难以自持的盛宴。
太监摆放好了瓷盘,福顺回眸道:“皇上,十只鸡做好了。”
邵宸沉默点头,福顺侧眸示意,身后的太监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花未早已经按捺不住了,若不是腿不方便,她早已经蹦达起来了。
邵宸沉默,无声地睇着花未,后者杏眸发亮,直勾勾的望着桌上的鸡,娇俏的小脸上表情丰富。
丝毫没有注意到皇上的目光。
这一幕落在福顺眼中,只觉得脖子发凉。
良久后,花未像是想起了什么,终于侧目看向了邵宸,杏眸弯弯,像模像样的询问了一句。
“皇帝哥哥,我可以吃了吗?”
这一声皇帝哥哥一出,还留在屋子里的下人心尖儿一颤。
也不知是因为花未的嗓音太过于酥软,还是被皇后娘娘的称呼吓着了。
下人的呼吸越发的轻。
邵宸黑眸暗沉,半响后,轻飘飘的回应了两个字,“去吧。”
得了首肯,花未迫不及待回眸看向了福顺,用与方才相差无几的语气,轻声道:“小胖子,你可以扶我过去吗?”
福顺身子一怔,尽管不愿意回应,却还是强挤了一抹笑容。
“娘娘,奴才名唤福顺。”
不是什么小胖子!
“胖子”他还勉为其难接受,可福顺觉得这个“小”字简直就是侮辱了他。
花未点了点头,唤了个称呼,“那小福顺,你能扶我过去吗?”
福顺:“……”
福顺的心脏一阵抽疼,脸上的肉跟着一弹一弹的,不过在察觉到皇上的眼神后,福顺含笑走近。
“娘娘,奴才这就扶您过去。”
花未一瘸一拐的走近紫檀半圆桌,坐了下来,面前的鸡色泽鲜美,味道浓郁,看起来比她自个儿烤的鸡好吃多了。
福顺笑着递上了一双金筷,花未眨了眨眼,她还没学会用筷子呢!
“我受伤了。”
福顺笑容一窒,接着道:“那奴才……”
伺候您?
福顺的话未说完,便突然瞧见皇后娘娘侧眸看向了皇上。
花未嘟着唇,语气娇柔。
“皇帝哥哥,我受伤了。”
那个语气,那个模样,可谓做作。
福顺一阵心惊,拿着金筷的手一颤,险些落了下去。
邵宸终于忍无可忍,眉眼不耐,“福顺,伺候皇后用膳。”
福顺躬身正想回话,耳边便传来了皇后娘娘娇嗔的嗓音。
“不嘛。”
女子刻意拉长了调,似娇似嗔,半带着撒娇,偏生表情看起来又极为正经,却意外的和谐。
福顺一阵激灵,抬眸便见皇后娘娘突然朝着皇上眨了眨眼。
这是……抛媚眼?
福顺仿佛已经看见了皇后娘娘两只脚都踏入棺材里的场景。
哪知花未并没有完,继续在福顺的心底施压,“我要美人伺候。”
福顺一怔,方才的思绪拉了回来,殿里也安静了下来。
如今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他该怎么接话?
皇后娘娘今儿的话怎么都那么刁钻?
福顺绞尽脑汁,突然意识到什么,美人?
像是能听到福顺心里所想的,花未的声音传了出来,“我要皇帝哥哥伺候。”
福顺石化,只觉得皇后娘娘或许还没睡醒。
做梦呢!
皇上伺候用膳。
福顺突然想起上一个在承乾宫向皇上撒娇的后妃。
忍不住看了眼皇后娘娘,冷宫应该没有鸡肉吃吧?
正想着皇后娘娘的下场,耳边突然传来了皇上的几声冷笑,随后冷漠的回应了一个字。
“好。”
什么?
好?
邵宸站了起来,离开御桌一步步走近花未。
舄履落地,步伐稳健,安静的殿内响起了节奏分明的脚步声,似带着回音,反复敲击在灵魂上的寒凉。
皇上面无表情,黑眸暗沉,颇有股风雨欲来的气势。
殿内宫人的头一点点的埋的更低。
周围的气氛分毫没有察觉到,花未却意识到另一件事。
原来皇帝这么高啊。
仰头看着他,男子一袭玄衣,泛着冷气,黑眸里带着嘲讽和一丝不难察觉的审视。
她如此要求,不就是为了有正当理由不吃鸡?
邵宸偏不如她愿。
面无表情的从福顺手里接过了金筷。
花未从美人的冲击中回神,真心实意的道谢。
“多谢皇帝哥哥。”
福顺一阵恶寒,往后退了几步,担心等会儿波及到自个儿。
膳房的御厨果然牢牢遵守皇上的指令,挑的鸡都是十分肥腻的,再加上是清蒸,摆在盘子里的整只鸡就如一团油腻腻的肥肉。
邵宸轻轻勾唇,慢条斯理的从鸡肚子上夹了一块肉,上面还冒着黄油,亲手喂去了花未的嘴边。
花未咽了咽口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块肉,这模样落在邵宸的眼里却是手足无措。
终于要撕碎她的伪装,邵宸看起来也温和了不少。
“来,吃了它。”
直到这一刻,福顺突然想了起来,皇后娘娘似乎信佛,已经多年不沾荤腥了。
那皇上……?
福顺眨了眨眼,看向皇后娘娘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
他说了什么花未没注意听,越到嘴边的鸡肉香味便越是浓郁。
花未本意是矜持着,待鸡肉送到了嘴边才吃,哪里晓得,她还是高估了自个儿的毅力,来不及等他慢吞吞的送近,花未突然伸长了脖子,一口咬住了近在咫尺的鸡肉。
女子突然咬上了金筷,手里传来一阵怪异的触感,邵宸一愣,猛然松开了手。
金筷落地,清脆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花未呆愣,嘴里还含着一大块鸡肉,神色茫然。
似乎不解他为何突然松手。
女子本就樱红的娇唇沾了些油,非凡不显粗俗,反而越发红润,嘴里含着肉,神色茫然的看着他,竟真有了几分乖巧。
乖巧?
邵宸恍然想起了方才的错感,女子的娇唇就仿佛咬在了手上,一阵怪异的情绪升起。
事态变离,心底莫名的烦燥,邵宸猛然转身,脸色沉了下去。
“出去。”
第7章
男子低沉带着怒意的嗓音在殿内响起,花未还来不及思索,便见身边的福顺躬身退了出去。
不过须臾,殿内便又只剩下花未和邵宸两人。
邵宸眉宇间笼罩着一股郁气,心底那丝莫名的烦躁说不清道不明,脑海里不自觉回想方才那陌生的感觉。
女子莹亮带着几分茫然的眸色从眼前一遍一遍滑过。
他竟然觉得有几分可爱。
真是可笑至极!
邵宸微微阖眼,努力平静下来,待心底又毫无波澜后,缓缓转身。
却不料突然对上了一双水润的眸子,直勾勾的望着他,迷茫里带着几分探究。
心头一震,邵宸刚缓和的面色又沉了下去,语气不善。
“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想到她方才一直待在这里,邵宸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花未全程茫然,她不知他突然怎么回事,只觉得能当皇帝的人果然非同凡响,连变脸都如此难以琢磨。
想着她刚做人,或许能取取经。
便一直观察他。
听到询问,花未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慢吞吞的解释,“我出不去。”
她腿受伤了来着。
花未看着他晃了晃腿,看吧,不是她不出去,是她出不去。
小脸坦然,无视他的情绪,好似并不知他在发怒。
或许是知道了也不在乎。
想到这儿,邵宸皱眉,身上的郁气越发的重。
花未静静的看着他,半响后,突然笑了起来。
“而且你不是说得把鸡吃干净了吗?”
她这还没开始吃,哪能走?
她又不傻!
女子得寸进尺的模样更为可恶,哪有方才的半分可爱,邵宸额头的青筋凸凸的跳。
好啊,她好得很。
不想再看见她,邵宸移开了目光,咬牙切齿道:“来人。”
候在殿外的福顺又躬着身子进来了。
邵宸沉眉,再也不看花未,冷声道:“带皇后回宫。”
皇上正处于震怒的边缘,福顺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是。”
说完,便走向了花未。
“皇后娘娘,奴才扶您回宫。”
皇后娘娘今儿可惹怒了皇上不少次,福顺如今只盼着皇后娘娘能稍微配合点儿。
这若是再惹怒了皇上,福顺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皇后娘娘估计得去阎王爷那里吃鸡了。
好在花未十分配合,她腿疼得很,也想早点回宫敷药。
福顺扶着花未起身,花未没多想便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女子本就娇小怜人,如今双腿受了伤,走起路来,背影竟多了几分弱柳扶风、楚楚动人的姿态。
邵宸死死地盯着花未,目光灼热,仿佛要将她的后背戳出一个洞来。
她就这么走了?
福顺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花未不解,福顺看着花未偷偷摸摸使了个眼色。
娘娘,跪安啊!
花未狐眸干净,一脸茫然,随后在福顺的提醒下像是意识到什么,背影一顿,突然笑了起来。
“小福顺,把鸡带上。”
福顺一怔,心沉了下去,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
只觉得流年不利,恨不得直接告诉皇后娘娘,奴才是在提醒您跪安,不是在提醒您带上鸡啊!
何况,皇上发怒,您还有心情吃鸡。
心真大!
不光是福顺,连邵宸都震了震,随后冷笑出声。
“呵呵。”
笑的福顺心尖儿一颤一颤的。
听到身后发出的声音,花未回眸,笑的乖巧,“皇帝哥哥,我把鸡都带回宫去吃,一定吃干净。”
邵宸定睛睇着花未,脸色铁青,黑眸里波涛汹涌。
“你最好吃干净了。”
说完后猛地转身,似乎不愿再多看花未一眼。
福顺如释重负,担心皇后娘娘又语出惊人,忙扶着花未出去了。
于是,今日后宫出现了这样的一副场景。
平日里难见人影的皇后娘娘今日去了承乾宫,不光没被皇上责罚,竟然还带着一众太监招摇撞市的回了凤鸾宫。
一打听,皇后娘娘今儿去承乾宫,只是因为嘴馋,找皇上要了十只鸡。
这事儿刚一出来,后宫便是一阵风雨。
单不说皇后娘娘信佛不食荤腥,可皇后已经病了数月,太医都束手无策,本以为那位没多少日子了,哪里晓得,竟然突然又生龙活虎了。
还主动去了承乾宫。
后宫里谁不知当年唐太傅背弃皇上与三皇子结盟,凭借皇上的信任,险些害了皇上一命。
自当今圣上登基后,三皇子一党全部被剿杀,可唯独留下了唐太傅,幽禁在城外的府上。
皇后的父亲做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虽留了太傅一命,但众人也都知道为何。
皇上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唐太傅虽背弃在先,杀害在后,但晋元王朝重孝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皇上为了不留人口实,才勉强留了唐太傅一命。
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废后,也正因为此。
可也都知道如今的皇上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皇上了,羽翼丰满,无须再顾忌此事。
为政更是手段狠辣、杀伐果断。
所以皇后在宫里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举步维艰、步步艰难。
皇上不喜,家父被囚,宫里人人可欺。
连此次病入膏肓都无人问津,整个凤鸾宫就那么一两个下人。
都以为皇后就要那么走了,宫里的下人甚至都在猜测下一个皇后会是谁了。
哪里晓得,皇后今日竟然主动去了承乾宫,还找皇上要了十只鸡。
皇上竟还真许她了十只鸡。
后宫的人风声鹤唳,特别是那些昔日奚落嘲讽皇后的人。
难免忧心,皇后难不成要崛起了?
不管这事儿如何引起后宫的震惊与轰动,花未却潇洒如初。
带着十只鸡欢喜的回了凤鸾宫,安安静静的享受了几天安生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花未:即将农奴翻身把歌唱~
短小的我很乖巧。
祝大家晚安!
第8章
午后,天气晴朗,碧空如洗,柔和的日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娘娘,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香兰轻轻的按摩着花未的双腿,力道刚好。
经上次在承乾宫一摔,花未回宫来又是过了几日休闲日子。
无聊是无聊了些,不过真舒服。
原来当人还有这等好处。
花未眯着眼,享受极了,听到香兰的询问,半响后才懒洋洋的道:“不想动。”
闻言,香兰一顿,皇后娘娘这一病,虽没了以前的丧气,人也随和了不少,但倒是把人给病懒了。
能坐绝不站,能躺绝不坐。
可太医说了,娘娘这病虽是风寒,但一直未好多是心病引起,能痊愈也是奇迹。
病了这么久,为免复发,得多去去病气儿,平时最好带娘娘多出去走走。
可香兰发现,以前的娘娘不喜出宫是因为不能出宫,现在的娘娘不喜出宫是因为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