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知道的。”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沈鸾却忽然心中一阵柔软。
宫中没有事能瞒得住皇帝，很快他就知道沈鸾又去东宫用晚膳的事了。
这是自沈鸾出生以来，皇帝第一次觉得沈鸾不该待在宫里。
不对，不是沈鸾不该待在宫里，是太子不该待在宫里，可他是太子，不待在宫里待在哪里。
这一刻，皇帝恨他没有另外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不然也不至于连个选择都没有。
过了两日，皇帝召见了沈远，告诉沈远他暂时不打算给祁晏赐婚了。
祁晏是肯定不会同意赐婚的，他若强行赐婚，祁晏说不定还要再跪一次勤政殿。祁晏跪勤政殿不是大事，但最后结果肯定是他收回圣旨，因为他暂时没有换太子的打算。既然如此，又何必下圣旨。
沈远想起两日前太子被罚跪一事，直觉这两件事有关，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赐婚是沈家二房的荣耀，不赐婚他也无话可说。
自知道太子被皇帝罚跪一事，沈芙心就一直高高的悬着。
听到丫鬟来说沈远找她，她心里一紧。
脚步沉重的走进堂中，看到面色沉沉的黄氏，沈芙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皇上暂时不打算给太子赐婚了。”沈远觉得可惜，但他没有办法。
沈芙瞳孔一缩，脑袋嗡的一声响，之后沈远说了什么，黄氏说了什么，她自己又说了什么完全没印象，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明珠阁里，站在了沈鸾面前。
看着面前一副要找她算账模样的沈芙，沈鸾挑了挑眉，好整以暇的等着沈芙开口。
因为担心皇上和祁晏再起矛盾，她在宫里待到今日才回府，她可不记得她什么时候惹到沈芙了。
“大小姐，”苏子板着张脸，冷冷道，“你不是非要见郡主，连让我们通报都等不及吗，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沈芙心中有气，见一个丫鬟都敢这么对她说话，顿时更气了，“沈鸾，我再怎么样也是你的堂姐，你丫鬟是不是太没有规矩了。”
“没有规矩吗？”沈鸾笑着打量了苏子一眼，“可是我觉得她挺好的呀。”
“至少她没有乱闯别人的院子。”
沈鸾已经忍沈芙很久了，但显然她的忍耐换来的是对方的得寸进尺，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忍让。
“沈芙，你记得你是我堂姐，可你怎么忘了我还是郡主。”沈鸾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沈芙，“你闯我的明珠阁不说还有脸来责怪我的丫鬟。”
沈鸾诚挚的问，“沈芙，是谁给你的勇气？”
沈芙从来都是高傲清冷，几乎不曾和谁争执过，沈鸾则不然，论吵架，她几乎没有输过。
“还有，苏子她可是有品级在身拿朝廷俸禄的女官，你说她没有规矩，嗯……好像不是很合适吧。”
沈芙一张俏脸红一阵白一阵，她何曾被人这般讽刺过。
“郡主，二夫人来了。”
黄氏匆匆而来，见沈鸾坐在首位上，她进来也不曾起身就知道坏事了。
沈鸾请黄氏坐，笑眯眯的道，“二婶倒是难得有空来我这儿。”
黄氏哪有心情坐下，她道，“你大姐姐心情不好，言语有失妥当，郡主不要和她计较。”
“原来是心情不好啊，”沈鸾拖长了音调，满脸的天真与茫然，“可是心情不好为什么要来我明珠阁？”
“是我让她心情不好的吗？”
第24章
黄氏不想沈鸾连她的面子都不给, 脸色一僵。
不说这事本就与沈鸾没有关系，就算是与沈鸾有关系, 她们也没有这个立场来找沈鸾撒气。
“阿芙，”黄氏看向沈芙，语气严厉, “给郡主道歉。”
沈芙死死的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前几日太子被罚跪一定是因为太子拒绝赐婚，而太子拒绝赐婚的原因一定是沈鸾。
若是不知道皇帝曾经想把她赐给太子也就罢了，可是她已经有了希望, 只差那么一点点, 她就能达成所愿。
若不是沈鸾，太子一定不会拒绝赐婚。
沈芙知道她没有理由找沈鸾算账，但如果不恨沈鸾, 她这满腔怒火又要往哪里撒。
黄氏提高的音量, 警告的喊道, “阿芙。”
“二婶，算了吧，”沈鸾淡声道，“不是真心实意的道歉，说了又有什么用。”
她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没有什么温度的眼神直直的看着沈芙, “沈芙，你是我堂姐不假，但不代表我要忍受的你的阴阳怪气。”
“今天的事, 我看在祖母与二叔二婶的面上就不与你计较，但你要知道，我的脾气不算好，这样的事再有下次，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了。”
她起身往沈芙走了两步，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声音幽幽，“沈芙，我劝你一句，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更不能怪到无辜之人的身上。”
沈芙面色一变，心里有一个尖利的声音在说：沈鸾她知道，她居然知道。
也是，她是沈闵的亲妹妹，皇帝最宠爱的郡主，甚至连太子都心仪她，她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沈鸾只需要踮一踮脚尖，不，沈鸾甚至不需要踮脚尖就能得到她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一瞬间，沈芙感觉在沈鸾面前，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沈鸾转身，重新坐回深色的椅子上，“二婶，我有点累了，就不多留你们了。”
这时，丫鬟来传话，说是东宫来人了。
“谁？”
“张公公。”
她才刚回府，祁晏怎么就派人来了。
“请他去花厅，我随后就来。”
黄氏带着沈芙离开，路过东院花厅附近时遇见几个穿着太监服的人。
“见过夫人。”为首的公公向她行礼，黄氏忙不迭的还礼，她知道这人是谁，不敢拿大，“张公公多礼了。”
张公公一笑，虽是阉人但面对黄氏这个诰命夫人半点不谄媚。
见沈芙看着张公公的背影，黄氏道，“这人是东宫的总管太监。”
“娘，”沈芙木然道，“太子就是喜欢沈鸾，所以拒绝了赐婚。”
看见这样的沈芙，黄氏心疼不已，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
“阿芙，忘了太子吧，”黄氏叹声道，“娘一定会为你挑选一门好亲事。”
沈芙垂下眼睑，轻轻的嗯了一声。
黄氏知道沈芙不会轻易的放下太子，但不要紧，谁年少时没有爱慕过一两个男子。
她不知道，此刻，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沈芙心里浮起。
若是……没有沈鸾就好了。
没有沈鸾，她就是沈家最尊贵的小姐。
没有沈鸾，太子一定会迎她进宫。
没有沈鸾，……
这个念头仿佛是落在燎原上的野火，迅速的蔓延开来，越烧越旺。
张公公来国公府没有急事，只是为了给沈鸾送几匹好看的料子。
“今日东宫整理库房，收拾出了这几匹料子。殿下说东宫没有女眷，留在东宫也无用，不如送给郡主。”张公公笑眯眯的道，“得知郡主今日回府后，奴才就向殿下讨了这个差事。”
沈鸾看了眼这几匹布，皆是难得一见之物，不比贵妃送她的云锦差。
想到贵妃，沈鸾蹙了蹙眉，她帮太子一场，太子送了她这么多的谢礼，四皇子也送了东西到明珠殿，可事情原本与四皇子无关，但身为太子的生母，贵妃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她不是想要贵妃的东西，她只是有点心疼太子。
“替我谢谢你们殿下。”
张公公恭声应是，话锋一转，提起几日后的温家举办的赏花宴，“这些布匹颜色亮丽，郡主不如做一身在赏花宴上穿。”
这是温家进京后举办的第一场宴会，说是赏花，真正的用意是招待亲朋好友，告知整个京城，温家回京了。
温家老夫人是怀庆大长公主，沈鸾要尊称一声姑祖母，所以这温家的宴会她是一定要去的。
她把手放在布匹上，“只怕时间来不及。”
她的衣裳不是裁剪缝制那么简单，最重要的是上面的刺绣，一些刺绣繁复的衣裳，做上一个月也是有的。
张公公立刻道，“东宫的绣娘事少手巧，不如让她们替郡主制一身衣裳。”
沈鸾一怔，“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张公公道，“郡主帮了殿下那么大的一个忙，一身衣裳算什么。”
沈鸾发现她帮太子这件事已经成为了张公公口中一个万能的理由。
拿着沈鸾的尺码，张公公得意的赶回了东宫。
一个好的总管太监，不仅要替太子管好整个东宫，还要能为太子追求心仪姑娘出谋划策。
祁晏满意一笑，“你做得很好。”
“为殿下分忧是奴才分内之事。”张公公道，“奴才有一个提议。”
《追妻十八计》是张公公送的，最近张公公创造了多个祁晏与沈鸾独处的机会，祁晏很是器重他，“说来听听。”
“温家的赏花宴殿下也会去的吧？”就算之前不去，现在得知郡主要去，太子应该也要去了。
祁晏颔首，“那是孤的姑祖母，多年不曾回京，孤理应去一趟。”
张公公看祁晏一眼，很有主仆情谊的没有拆穿祁晏。
他记得有一年，殿下的一个叔爷爷亲王过大寿，殿下就没去。
“殿下说得是，奴才想的是这宴会不是太正式的场合，殿下可以不必穿太子朝服。”
“你的意思是？”
“奴才年轻时也曾沉迷话本，在话本中看到一个情节，说是心意相同的男女会穿上相似的衣裳，暗示他们不一般的情谊。”
祁晏拧眉，似乎是不赞同，但声音却不带多少怒气，“这怎么可以。”
张公公道，“只是绣上一些相似的刺绣……”
“不要再说了，退下。”
张公公迟疑，摸不清太子是不是真的不采纳他的这个提议。他在说之前是非常之有信心的。
他弯腰退到殿门处，正要离去时听到太子的声音，“孤刚才什么也没听到。”
张公公：……
民间俗语――既想吃水又不想挑水说的就是他们殿下这种人吧。
“奴才明白了，”能怎么办呢，谁叫殿下是主子，他道，“奴才什么也没说。”
祁晏语含赞许，“嗯，退下吧。”
张公公去了东宫的绣房，定布料和花纹，足足待了两个时辰才回他的小院子。
“师傅，”伺候他的小太监迎了上来，殷勤得不行，“殿下派人送赏赐来了。”
张公公踏进房间，桌子上有一个被红绸盖着的托盘。
“师傅，”小太监给张公公倒水，好奇道，“殿下为什么突然送了这么多赏赐过来？”
张公公掀开红绸，看着码得整整齐齐的大金元宝，他乐得鱼尾纹都出来了。
“自然是因为你师傅我聪明又能干，”张公公敲了下小太监的额头，“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
沈鸾不知道她即将和太子穿上相似的衣裳，她懒洋洋的躺在软塌上，跟没长骨头似的。
“郡主，”苏子一边给沈鸾捶腿一边道，“大小姐太过分了，走时都不道歉。”
沈鸾闭着眼睛，“二婶不是送来道歉礼了吗。”
苏子哼了一声，不屑道，“明珠阁又不缺那点东西。”
“好啦，消消气，”沈鸾睁眼，轻轻刮了下苏子的鼻子，“她进不了东宫，可不得找个人撒气，我们大人有大量，不和她计较。”
沈鸾进宫那天就知道皇帝打算把沈芙赐给祁晏当良娣。
但有一点她不知道，皇帝会选择沈芙是因为她。娶了沈芙当良娣以后太子就不能娶沈鸾了。皇帝计划得很好，只可惜太子不按照计划走。
苏子还是气，“她进不了东宫关郡主你什么事，又不是你让太子殿下拒绝赐婚的。”
沈鸾笑而不语，暗叹这件事大概还真与她有关。
踏春宴后沈芙待她就有些阴阳怪气，今天又气冲冲的闯明珠阁，说不定沈芙也看出来太子心仪她。
晚上，沈家人在老夫人的和安堂一起用晚膳。
沈鸾以为沈芙不会来，结果她到的时候沈芙就已经到了，神色冷淡高傲，和平常的她一模一样。
沈鸾到了没一会儿沈闵沈远也先后到了。
老夫人说，“既然都到了那就开宴吧。”
“等等，”沈远看向沈芙，严肃道，“沈芙，向郡主道歉。”
沈鸾扬了扬眉，好整以暇的等着后续。
沈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愕然道，“爹，你说什么呢，姐姐为什么要跟她道歉。”
“住口，这没你说话的份。”沈远冷冷的瞪沈茵一眼，沈茵不怕黄氏不怕老夫人就是她爹，瞬间住了口。
沈闵低头喝茶，仿佛并不关心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人看看脸色微白的沈芙，再看看沈闵兄妹，皱了皱眉，若说是沈茵冒犯了沈鸾她是信的，怎么可能会是沈芙。
她正想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就看见沈芙走到沈鸾面前。
“郡主，对不起，下午的事是我性急了。”沈芙的手紧紧握着，修剪得宜的指甲狠狠的戳着掌心。
沈鸾站起身，瞥了一眼沈芙的手，悠然一笑，“还是那句话，不要有下次就行了。”
老夫人不敢相信沈芙真的做错了事，但此时人多她不好问，忙打哈哈的道，“好了，你们都是姐妹，拌个嘴不是啥大事，都不要放在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