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见福伯满脸焦急,脸上皱着深浅不一的皱纹,忙抬头看着福伯安抚他,“福伯别担忧,我没事,就是刚走得快不小心扭到了脚。
福伯一听是单纯扭到脚,可算是松了口气,脸上皱着的皱纹瞬间松懈不少,而后看了孟彦非一眼在看了看他背上的柳絮,语重心长道:
“小姐呀,你下次走哪儿可得多带两人,这样我也能安心些,若是老爷在的话……肯定要念叨小姐两句……”
谈论到柳如是福伯眼底的愁绪也浓了不少,这些日子不少人来府里闹事,小姐这才刚出嫁,就不得不留在府里,处理老爷的身后事还有这群龙无首的柳府。
光是想着书房那堆积如山的账簿压在小姐瘦弱的肩上,他就心疼。
老爷一走,这柳府的重担一下子就落在小姐一人身上,还好小姐聪慧过人,哪怕再棘手的麻烦也能够找到办法化解。
更何况,还有一位好夫婿陪着,看来老爷真是深谋远虑,这新姑爷可比外面那些纨绔子弟强得多。
是值得托付的好人家。
柳絮听着这话心里暖烘烘的,看着福伯关切的眼神噙着感动的泪说道:“福伯宽心,我下次定会注意。”
而孟彦非适时开口,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使人听清:“福伯,麻烦你叫人备些跌打损伤的药酒送到房里来。”
福伯一听接连点头,他真是老糊涂了,光顾着担心竟忘了这茬,还好新姑爷心细。
这般想着他看孟彦非的眼神再次变了变,要是老爷能看见这一幕该多好,哎。
柳絮心尖一颤,泛起股淡淡甜蜜。
孟彦非没有理会众人而是自顾自地背着她进了内室,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到太妃椅上。
其实她只是有一点扭到并没有什么大碍,但他却被他突如其来的细心乱了神,以至于没有向他说清事实。
这会儿,原本混沌的脑袋渐渐恢复清明,眼眸也清澈透亮,她看着他的身影说的很平静:“其实,我并无大碍,你不用这般担心。”
福伯派遣的丫鬟婆子手脚麻利,柳絮才刚回到内室她们就带着跌打损伤药来了,先是礼貌朝孟彦非和她福礼,而后拿着药放置到檀木圆桌上。
丫鬟将手搭在白色药瓶上,正打算俯身给柳絮上药,便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交给我。”
孟彦非的话语虽然淡淡的,但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贵公子,身上带着股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丫鬟婆子忙低头退出,顺势带上房门。
柳絮显然一愣,没想到他会谴走丫鬟,圆润的眸子噙着水光怔怔的望着他。
他站在正门相对的地方,和高大的门楣交相辉映,柳絮这才突然惊觉,他这般伟岸高大。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孟彦非动了,他缓步朝她走来,修长有力的手指缓缓拿起桌上的伤药,而后在她错愕的目光下低了下来。
柳絮脑海中的某根弦突然动容,他不会要给她上药吧?
这般想着,原本安放着的玉足朝后挪了挪,身子也朝身后的太妃椅靠了靠,下意识的想逃离。
孟彦非拿着药瓶的手顿了顿,眉头也跟着拧起来,而后抬眸看着缩着不吭声的柳絮,刚冒起来的那点愠怒消失殆尽。
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软着嗓音说了声:“过来。”
柳絮不但没有过去,反而在他眼皮子底下朝后挪了挪,她挪的很小心,奈何孟彦非天生鹰眼,就连三皇子燕靖暄都说他眼睛毒,她的这小动作自是没逃过他的法眼。
柳絮后知后觉的看着他,想着刚的动作嘴角勾起抹尴尬笑意,“我真的没事,你把药放那儿吧,我自己上药就好。”
孟彦非抬眸看了她一眼,柳絮被他盯得很不自在,然后掠过他探究的目光看向不远处亮着光的红烛。
突然间一双苍劲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脚踝,柳絮蓦地转过脑袋,愣住。
孟彦非借着她的错愕面无表情的脱下她的鞋袜,一双白皙不过巴掌大的玉足映入眼帘。
不过最吸引眼球的还是那脚踝处的淤青,和周围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很是显眼。
孟彦非瞧着那处淤青鬼使神差的触碰上去,柳絮觉得脚踝处传来一片冰冷凉意,吸了口凉气不自觉的朝后退了退。
孟彦非这才回过神,眼神直直地望着看,“不是说没事吗?”
柳絮当即红了脸,梗着脖子解释:“我自幼如此,稍不注意就易红肿。”
孟彦非眼底闪过丝笑意,而后神情柔和的将药撒她脚踝处,而后还用手推开,柳絮脸色爆红,慢慢蔓延至耳尖。
柳絮一直瞥眼盯着他,目光所致,他正全神贯注的为她上药,脸上挂着一股子认真劲。
柳絮一直盯着他看,看他的眉眼看他的俊朗容颜。
孟彦非抬眸起身时正好对上她灼灼的目光,不自然的轻咳一声道:“不要沾,这两天就好生呆家里,店铺的事我会替你看着……”
柳絮这才想起来,眼前这男人和林昀不同,不是只知纸上谈兵的书生,而是有勇有谋的将士,并且手底下还有着不少精兵强将。
能保她柳家产业简直是万幸。
柳絮眼眸内闪着透亮的光,瞳眸深处尽是欣喜,事关柳家她也没有虚以委蛇,而是斩钉截铁的道谢:“谢谢。”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孟彦非见她这般开心,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看来那小子的话没有错,跟着心走,可能另有收获。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不是那么想推开她了,而是想靠近她,想在她困难时守,在她身旁与她共同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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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是柳如是出殡的日子,柳絮身着白色孝服跟随着队伍,这条路是通往东南柳家的路。
就在前两日,她那德高望重的祖父柳钦屈尊来见她,这次她没有拒绝对方的提议,而是提出先让柳如是重入族谱的要求。
这对柳家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身居高位的柳钦也没想到这伶牙俐齿的孙女这般好说话,看着和儿子相似的面孔,眼底微微动容。
到底是他柳家的孙女,竟然有魄力同他提条件,倒是比家里那些小辈强上不少。
柳钦落在椅子上的手指微微摩挲着光滑的椅面,沉默半响后道:“自当如此,我即刻派人回去准备……”
柳钦从柳府回去后就开了家族大会,事毕后就着手准备重入族谱的相关示意,不少人都眼红柳如是那富可敌国的财富,早就有心让柳如是回柳家,但都被柳如是拒绝了。
而另外一些人则觉得柳絮态度转变过快,前两日还对他们恨之入骨,怎可会这般轻易答应?
其中以柳钦的三弟柳舟呼声最高,认为此事有诈,应当好生探究一番再做打算。
但都被柳钦等人以强硬手段压了下来。
柳絮随着出殡队伍入了柳家祖坟,今日来的人很多,柳钦携手妻子以及族内有分量的人物都来了,这些人柳絮大都不认识,只得朝柳钦等人点头示意。
孟彦非一直随着柳絮跟在她身侧,面对柳钦等人礼貌的抱了抱拳。
柳钦虽入京时间较短,但他也认识孟彦非,这人可是当今圣上亲口夸耀过的人,没想到竟然成了自己的孙女婿。
他眉眼带笑的朝孟彦非点头,很是满意。
柳家的祖坟也是近两年迁入京的,这地段虽不算最好,但也不得差。
柳絮在看见柳如是下葬的那一瞬间,终是忍不住埋进孟彦非的怀里放肆大哭,而柳钦等人也感慨万千,眼底微微湿润。
尤其是柳钦看着柳如是下葬,脑海中浮现出儿子幼时伴随身侧的场景,眼里的缅怀之意更浓,看着柳絮也更加和颜悦色。
是儿啊,你就放心去吧,你的女儿是我柳家子嗣,现如今重归我柳家,只要她安分守己,我自是不得亏待她。
孟彦非似往常一般安抚着他,看着柳如是的棺椁下葬,他也暗暗在心底起誓:
这辈子他定当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第020章
柳如是下葬过后牌位进了柳家祠堂,这也算是如了他的意,叶落归根。
近几日柳絮被柳钦留在了柳家,柳钦想到即将发生的事心底泛起点愧疚,所以愈发对柳絮慈眉善目。
柳絮住的院子是府里其他小姐争相恐后想要住进去的浣花苑,这间小苑位置极佳位于东南方,临近太阳升起的方向,自是可以看出这所小苑的不同。
除了位置极佳外,小苑里设有假山清泉,门庭出去朝右转临近柳府的青竹林,每次府邸里的小姐组织张罗宴会,都是定在这一方园林。
幽静雅致,且别具一格。
这片竹林柳絮刚来的那一天就瞧见了,只是今日才正式踏入这片净土。
脑海中霎时想起孟彦非舞剑的那个清晨,白衣胜雪,剑光四射,有几分谪仙的味道。
不知在这儿舞剑是怎样的场景。
思及此,柳絮扭头看向身侧的孟彦非道:“这方园林倒是适合夫君你。”
孟彦非看着前方的那一片园林也想起了那个清晨,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像迷路仙子一般倚靠看着自己,蓦地唇角勾笑道:“此处甚美,夫人若是闲暇可在此处饮茶看账本,这般想来倒也不错。”
柳絮一听这话乐了,脑海中自动幻想自己在林间看账本的情景,似乎还真挺不错。
“夫人若是喜欢,孟府后院那片荒地可以叫人种上翠竹,到时候夫人也可去后院品茶赏景。”孟彦非说的时候看着面前这片苍翠欲滴随风摇曳的翠竹,暗暗将这事放入了心底。
柳絮淡然一笑,这话她听过不少,上辈子林昀就极会说这些花言巧语,所以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所以待后来柳絮看着自家后院那片比柳府竹园还要幽静清雅的竹林和林间小屋时,除了红着眼眶外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深受上天眷顾,选对了人。
就在俩人欣赏这片清幽美景时,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小姐,老爷唤您和姑爷去大堂,说有要事。”
柳絮闻言眸光微闪,唇角勾起抹讥笑,这才几天就耐不住了。
两人随着丫鬟绕过偏房,走过铺满鹅暖石的庭院来到大堂。
刚走到门庭门口的小厮就急忙进大堂通报柳钦,柳钦顿时笑意满满,脸上也因笑意泛起了皱纹。
柳絮前脚刚踏进门槛,柳钦就起身慈眉善目的看着她,语气极为亲昵的唤着她,“小絮来了啊。”
柳絮端庄优雅的扣手福身行礼见过周遭的长辈,身侧的孟彦非也对高座上的柳钦抱拳问好,这么一来,柳钦更加满意,眼底的笑意更深,抬手示意着两人快快入座。
落了座柳絮才仔细打量周遭的人,大堂内有着不少和柳如是同龄的老者,有的头发花白有的面容褶皱被无情的岁月留下了痕迹。
这些老者是她的叔伯祖父,她偶尔听爹爹提起过,但爹爹没有过多提及,她也是一知半解,大多不清楚。
除了这些老者外还有几个和柳如是差不多年岁的中年男子,穿着华服竖着发,倒是极其精神,这些是爹爹的嫡庶兄弟,她也没有和这些人有过多接触。
其中令她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四叔父,因为爹爹生前多次提到过四叔父,说是怀念往昔与四叔父吟诗作对把酒言欢的日子。
柳钦先是一阵寒暄,询问她在这柳府住得可还习惯,柳絮笑着回习惯。柳钦又接连问了些其他琐碎事,柳絮从容不迫的回答。
渐渐的柳钦轻啜了口身侧茶桌上的铁观音,而后似无意般提及到柳家,谈论到西街铺子受人夹击的事,柳絮黝黑的眼眸闪了闪,如实答道:“还好夫君及时替我守住铺子,这才没有受到过大的损失。”
说完还颇为亲密的瞅了孟彦非一眼,孟彦非坐得周正目不斜视盯着前方。
柳钦见柳絮面露小女儿姿态,更是高兴。
这孟彦非乃是一名武将,多半不懂这些商业上的弯弯绕绕,只要到时候派人敲打他几句,说不定会成为他柳府的依靠。
“小絮啊,是儿去世后留下这偌大的柳家,可真是难为你了。”
“祖父多虑,这些事都是孙女应当做的。”
“如今三郎回了柳家,你身上的担子也可以松懈一些,遇到困难都可以同你这些叔父伯父商量,你二伯父最是擅长此道,我柳家的铺子以及田产在他的打理下蒸蒸日上,二郎功不可没。”
柳钦话音刚落一中年男子就起身回应;“父亲谬赞,这些都是我柳家儿郎应做的。”
柳絮目光微微落在此人身上,此人穿着绣金边的锦绣华服,身上穿的绸缎子一看就是上等布料,和她那四叔父比起来,明显受宠不少。
柳钦哈哈大笑,大手一挥接着说道:“这才是我柳家的好儿郎啊。”
听到这冠冕堂皇的话,柳絮心底不禁冷笑,怕是你手中的好傀儡吧,好巩固你这柳家家主的地位。
“这出嫁的女子最重要的就是相夫教子,而打理商铺田产这等抛头露面的事自当由家中男儿去做,彦非,你觉得如何?”柳钦说完话锋一转没有直接问柳絮,而是别有深意的询问孟彦非。
孟彦非垂了垂眼眸道:“彦非觉得能者居之,不必拘泥于这些世俗。”
柳絮本以为他会赞许柳钦说的这话,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态度,能者居之能者居之,好一个孟彦非啊。
果然不同于那些文人墨客,思想禁锢腐朽,竟然不反对女子外出从商。
其实燕国有不少的女子外出从商,但不少高门女子对此嗤之以鼻,觉得这种行为有悖常理,而不少高官子弟也自恃清高,觉得女子就该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只要打理好家里的这一方天地就万事大吉了。
但今天她听到了不一样的答案,他身侧的这个男人并不像其他高官子弟一样鄙夷女子从商,甚至还带着几分赞许。
柳絮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开始逆流,藏于袖间的玉手激动的攥在一起,眼眸深处尽是欢愉。
而上座的柳钦听到这话自是不高兴,脸色瞬间沉了沉强忍着愠怒平静的回应:“彦非不愧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拘泥于世俗观念,难怪难怪,难怪年纪轻轻就有一番成就。”
柳絮听着这话心中嗤笑,不愧是混居官场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十分圆滑。
不过柳钦并没有因为孟彦非的话就此偃旗息鼓,而是转而问向柳絮,“小絮,这为人妻为人媳最重要的就是为夫家繁衍后代,如今你身为孟家长媳,更当如此,所以这柳府的田产和铺子你就交出来让你这些叔伯替你打理,你就安心留在孟家侍奉公婆照料丈夫便可,这些家业也毋须担心,你叔伯会好好接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