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穆棉棉的话,君玉珩在楼梯上驻足,仿佛是刚刚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个人似的,他将目光投向了她。
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凭空出现的怪物,君玉珩的面上出现了些许惊异的神色,可他的眼神之中却毫无情绪的波动。
“又欠了多少赌债?”
赌、赌债?
穆棉棉愣了一下。
是了……
书中,原主确实是喜欢打牌,刚玩儿上的时候赢的有多爽,之后就输的就有多惨。
原主又没有经济来源,全靠时不时的从君玉珩这里周转,才能勉强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窟窿。
这一回原主打算对君玉珩下毒手,至少也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她外面欠的赌债实在是太多了,担心君玉珩不会再帮她,更有可能把她赶出家门。
按照原书的描述,原主在被送进官府之后,那些债主们纷纷拿着字据上门向君玉珩讨要,以至于后来女主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连带着把原主也给记恨上了。
毕竟,原主欠下的赌债足够一户普通人家舒舒服服的过上十来年了,而女主觉得,如果她嫁给了表哥,那这些钱,都该是她的才对。
穆棉棉的心里有个小本本。
这个小本本里,一条条罗列了她之后可能会遇到的许多麻烦,多亏君玉珩的提醒,现在,她的小本本里又多了一条。
“不是,你想多了。”穆棉棉叹着气,摇了摇头,“以前的我,确实是犯了不少糊涂,但是以后不会了。还有外面的那些麻烦,我会想办法自己解决的。我现在,真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好好过日子而已。”
她是怎么来的,无从得知。
她该怎么回去,更是无法预料。
甚至到底还能不能回去,都不能确定。
在目前这种毫无头绪的情况之下,她能好好的,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真的就该谢天谢地了。
对于穆棉棉这种知错就改,诚心悔过的表现,君玉珩并没有被触动半点。
他毫不在乎的扬了扬眉梢,连哼都没哼一声。
或许,他是压根就不相信,或许,他是根本就不在意,总之结果,都是一样。
君玉珩继续上楼,边走边提起酒壶来轻抿了一口。
穆棉棉仰着脖子看得直皱眉,就真的这么喜欢喝酒,走哪儿都得拎着酒壶?
君玉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穆棉棉沉默了一会儿,将手里端着的芙蓉炒蛋搁在饭桌上,扭头就上了二楼。
“那个……我今天做的很多菜啊,下楼一块儿吃吧。”她只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说话,并不入内。
君玉珩慢吞吞地从里间出来,眉头微蹙,看着穆棉棉的眼神,好像在控诉自己的私人领地被侵犯了一样。
穆棉棉抬起下巴,理直气壮的说道:“我都要改邪归正了,怎么也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吧,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就多做了几个菜。那么多菜,吃不完多可惜,花的可全都是你的钱,你难道不该来帮忙消灭一点?”
原主可以做到吃君玉珩的,住君玉珩的,还毫无心理负担的对君玉珩不管不顾,甚至对君玉珩谋财害命,那是因为她曾经贪图君玉珩的美色,却被君玉珩拒绝的很惨而因爱生恨。
不过穆棉棉就完全没有这种问题了,她也做不到那么厚的脸皮。
她都计划好了,每天帮君玉珩做做饭,收拾收拾家务,这样才能心安理得的到月领取家用。
君玉珩没有接茬,转身走回内室。
穆棉棉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哎”了一声,对着他的背影加大了音量,“光喝酒对身体不好,不仅伤胃还容易醉呢!”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君玉珩就从里头出来了,出来后也没搭理她,越过她的身侧,径直往楼下走。
穆棉棉往他手里一瞥,那个土灰色的小酒壶,又被他给拿在手里了,还真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啊……
……
楼下,两个人相对而坐。
八仙桌上摆的满满当当,冷的热的,蒸的炒的煮的,样样俱全。
穆棉棉有点心虚,虽然她并不可能会做出那种坏事,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虚。
她抢先拿起一快绿豆糕咬了一口,这是下午在街角的糕点店买回来凑数的,没想到还真是好吃,入口即化,细腻柔和。
穆棉棉喜欢吃甜的,忍不住将剩下的半块全都塞进了嘴里,眉眼也舒展开来,提着筷子,用最快的速度,将桌上所有的食物全都吃了一遍,然后一杯酒全都送进肚子里去。
“看,每道菜我都过了哦,放心吃,没下毒。”
心里面不停地想着什么,嘴里面就会控制不住地说出什么来。
反正就当是开个玩笑呗,说出来反而轻松。
穆棉棉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着,双眼弯弯地望着对面。
君玉珩喝着自己壶中的酒,嗓音冷冽的如同山涧清泉,“就算你下了毒,也毒不死我。”
穆棉棉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书里面儿,原主是真真切切的下了毒的,君玉珩也确确实实是中了毒,但是最后毒是怎么解的,却只是隐晦的带过了几句。
那么会不会……君玉珩其实一早就洞察了原主的心思,早有准备,所以才胸有成竹,才有胆量吃下那些东西?
穆棉棉又仔细琢磨了一番,对君玉珩到底知不知道原主想要下毒杀他暂时没有定论,却琢磨出了一丝被瞧不起的味道。
“是嘛,你这么肯定?”她盯着他。
君玉珩安静了几秒,手中转着小小的酒壶。
“不信……”他答,“你可以试试。”
试试?
穆棉棉可不想试试。
她分明已经知道答案。
穆棉棉对别的都不太讲究,唯独喜欢吃好吃的东西,可惜她常常会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状况发生,就好比现在,因为准备的菜品太多,那么每道菜她多尝几口就已经饱了。
倒是君玉珩,吃起东西来慢条斯理的样子,吃东西的速度却不慢,最后更是把一桌子的菜跟点心全都解决掉了。
吃完饭,穆棉棉开始收拾桌子,君玉珩提起酒壶上了楼。
在君玉珩走上楼梯的时候,穆棉棉忍不住悄悄朝他平坦的肚子瞄了好几眼。
真是奇了怪了嘿,那么多的东西,他都吃到哪里去了?
……
明月从小楼后面缓缓升起,清风翻动着桌面上的书页。
君玉珩回到楼上,换掉青色长衫,穿了身舒适柔软的月牙白细棉长袍,安静地坐下来提起画笔,烛光之下,他的眉目清俊纯净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楼下忽然传来扣门的声音。
君玉珩低垂着眼眸,在宣纸上勾勒出苍劲的山崖。
又过了一会儿,扣门的声音仍在继续,他这才慢慢儿地搁下画笔,慢吞吞地下了楼去。
门外站着一名年轻的男子,相貌倒是端正,只是他时不时的朝身后头张望,便呈现出一种畏畏缩缩、鬼鬼祟祟的样子来。
君玉珩亲自前来开门,谢荣相当自觉地站在门口,就没想过还能进去说话。
“公子,那位王员外今儿又来了,到现在还赖在咱们医馆不肯走呢,听说他们家老太爷发了狠了,要是王员外不能把您给请回去,连王员外自个儿都甭回去了。”他压低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君玉珩没有回应,目光落在了谢荣身后百十米远的位置。
穆棉棉正双手提着一桶水慢慢儿的往家的方向走来,因为吃力,嘴角也抿了起来,眉头也皱了起来,面颊也微微泛红。
这条街上,家家户户用水都得到街角那边的水井里挑,穆棉棉还是第一次干这个活儿。
君玉珩望着穆棉棉被水打湿了的裙摆,若有所思。
谢荣也转过了头,一眼瞧见穆棉棉,心里面不大待见,又不好当面表示,干脆就彻底无视,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嘛。
“公子,您看这事儿怎么办?”谢荣刻意将一些关键信息隐去,又小声的问了一遍。
君玉珩收回目光,语气温吞,“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这段时间也别过来了。”
公子的住处是从不让外人知道的,那这意思就是不想管王员外家的事了,那王员外怎么办,就真让他天天在医馆里待着?
谢荣再要张口,君玉珩却直接越过了他,来到穆棉棉的身边,伸手接过了已经被她给晃荡的只剩下八分满的水桶。
穆棉棉微微一愣,然后很快便感激的松了口气,“谢谢啊。”
回应她的是君玉珩冷漠的背影,那么大的一只水桶,还装了至少八成满的井水,他竟然毫不吃力似的,轻轻松松的提进了屋子里去。
穆棉棉将视线转向还站在门边儿的谢荣,她并没有听见之前君玉珩跟这男人说了什么,自然也就无从推断这男人是谁。
保险起见,她没多事也没多话,冲谢荣礼貌地微笑了一下之后,赶紧进了屋子里去。
谢荣慢慢地转过身,后知后觉似的,脸上逐渐出现了惊愕的表情。
他刚才是不是眼花了?!
公子怎么可能会帮那个女人提水?!
那个女人哎!
那个天天惹事生非,动不动就跟公子瞎闹,还有传闻说她行为不检点的女人?!
想到这里,谢荣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又使劲儿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不对不对,我肯定是生病了,病得还不轻,所以才会发癔症,我得赶紧回去吃点药,对赶紧吃药!”
……
屋里头,君玉珩将水提到了厨房,又倒进了水缸里面。
穆棉棉是真的挺感激的,好心问他要不要喝杯茶,毕竟晚上吃了那么多东西,喝杯茶解解腻也是极好的。
没成想,他居然完全不领情,放下木桶,径直又上楼去了。
穆棉棉无所地耸耸肩,他不喝,那她自己喝好了呗。
晚上,穆棉棉盘腿坐在床边,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盘算。
盘算着明天的菜谱,于她,这现在算是工作了,自然要放在头等的位置。
又盘算着明天该买两身合适的衣裳才好,毕竟原主那行走的花瓶的风格,实在是令人欣赏不来。
这两件事情盘算完了,再想别的就显得多余,穆棉棉数着瓜子,熬起了时间。
屋外,一轮明月高悬。
“棒、棒、棒、”打更的声音响过没多久,北边儿的窗户也响起了轻微地敲击声。
穆棉棉听着那动静,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慌乱,她的表情很冷静,淡定地喝起了茶。
这半夜三更地跑来,就是为了确定那件事儿有没有成功吧,连天亮都不能等么,还真是心急……
第三章
宋凯文,一开始只能算是原主的一个牌友。
有好几次,原主输了个精光,都是宋凯文替她垫了钱,让她再接着玩儿下去的。
只是垫钱而已,又不是无偿奉献,回头还是要还的,并且还是连本带利的还。
可原主也不知道脑子里到底哪根筋不对了,如此就认定了宋凯文是个对她好的,两人勾搭上了之后,甚至不惜与他合谋毒杀亲夫,就等着成事后卷了财产和他远走高飞了。
夺妻、噬命,哪一条都是不共戴天之仇。
既然已经夸下海口外面的麻烦她会自己解决,那必然就该说到做到才对。
窗外的人显然已经等不及了,敲打的声音不敢太重,速度倒是加快了不少。
穆棉棉站起身来,淡定地端起事先准备好的一碗由辣椒面和辣椒水混合特制而成的红汤,打开窗,泼出去,一气呵成。
宋凯文原本是气势汹汹的,准备质问穆棉棉为什么又那么磨蹭不给他开窗,这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他被那碗红汤不偏不歪地泼了个正着,甚至还呛进喉咙里不少。
顿时,宋凯文就像是被无数的钢针刺了眼睛、扎了鼻子、割了喉咙,同时发出了尖叫和咳嗽的声音,眼泪和鼻涕也几乎是立刻就流了出来。
第一步,圆满达成,穆棉棉深感满意。
第二步,她抄起靠窗边的笤帚,伸到窗户外面,举起来就往宋凯文的脑袋上砸。
“打死你个小偷!叫你再敢来偷东西!叫你再敢来!”
虽说后巷这边儿一般没什么人会来,可是三更半夜的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穆棉棉口口声声喊着打小偷,不仅仅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光是那股子排山倒海的气势就足够唬人的了。
宋凯文自知讨不了好,也被满脸的辣椒水折腾得没心思再继续和穆棉棉纠缠下去,虽然很不甘心,但也只能抱着脑袋,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跑去。
“滚吧!有多远滚多远,下次要再敢来,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穆棉棉入戏太深,抡起胳膊就把手里面儿的笤帚给扔出去了,好巧不巧砸中宋凯文的后脚跟儿,就见他顿时往前一扑,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之后爬起来,接着再跑,不一会儿就跑地没影儿了。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心里面憋着的那股气,可算是发泄痛快了。
楼上的君玉珩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想的,一点下来看热闹的动静也没有,风平浪静的。
总之呢,今儿晚上的行动,非常成功!
穆棉棉洋洋得意地拍拍手上的灰,忽然有点想吃夜宵了。
不过在那之前,她貌似得先把笤帚给捡回来……
厨房里没有现成的食物,只有白天做菜时剩下的一些零碎的东西。
挑挑拣拣之后,居然还能拼凑出来堆尖尖一盘子的菜叶子和肉片。
但是怎么做好吃又简单呢……
穆棉棉在厨房里面翻箱倒柜,翻出来一只砂锅和一个炭盆,肯定不如电磁炉好用,但是凑合凑合,也是不错的选择了。
就在厨房里头支了张小桌子,点燃炭盆,搁上砂锅,穆棉棉搬来小马扎,耐心的等待着砂锅里的水烧开。
君玉珩之前确实没打算管楼下的闲事,但晚上吃的那些东西有点偏咸,他就不得不下楼来倒水喝。
下楼梯的时候,他便隐约听见咕嘟咕嘟的声音,甚至还有一股子诱人的香味。
君玉珩在原地站了站,慢吞吞地走向厨房,又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喊,“好烫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