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修喝得烂醉,倒在地上也不知道反抗,那书包一轮轮地砸在他身上,他跟毫无知觉似的,嘴里反反复复呢喃着:
“蔷儿,蔷儿,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舒宁一记书包轮下去,不小心砸在柳明修的脑门上,链子把他额角划了一道血口。
舒宁倒吸一口凉气:“完了,太使劲儿了,真锤出血了。”
杨夏心里也咯噔一声,看柳明修现在昏昏沉沉的。他忐忑问:“那怎么办?等明修醒了不会找我们算账吧?”
舒宁脑子转得快,立马说:“害,他要问起就说他自己磕的,他都醉成这样了醒来哪儿还会记得?”
“……”
杨夏想想也是,柳明修都喝成这样了,女人和枕头都分不清了,哪儿还记得今晚他和舒宁联手爆锤了一顿他的狗头。
再说了苦肉计这事儿,不逼真点儿怎么能成?
杨夏和舒宁交换了个眼神,觉得此计可行,于是两个人又抄起书包轮番锤了他十几下。
柳明修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鼻梁脸颊都挂了伤口,看起来仿佛真像随时都有可能会咽气的样子。
他意识不清,嘴里却还在不停念叨着她的名字。
“蔷儿,蔷儿……”
大半夜的,谢蔷也不好把动静闹得太大,不然让左邻右里听见了,还以为他们搞出了人命。
谢蔷皱眉道:“算了算了,别打了,你们两个先把他扶到沙发上吧,然后通知老刘来接他,我不会照顾人。”
舒宁和杨夏打得腰都酸了,听到谢蔷这么说,立马停了动作,异口同声道:“喳!”
柳明修那么高的个子,舒宁和杨夏费了好大的力气,连拖带拽才把他扯到沙发上。
舒宁捂着差点儿断掉的老腰,对谢蔷说:“那嫂子,明修就交给你了啊,我们两个就先回去了。”
说完,舒宁便扯着杨夏一溜烟儿地跑了。
谢蔷从没照顾过人,何况对象还是柳明修。他们昨晚才吵过架,谢蔷巴不得以后都见不到他,现在要她照顾他,简直是做梦。
谢蔷没管沙发上的人,转身就朝卧室走。
没走出两步,柳明修忽然坐起来,一把抱住她的腰,“蔷儿。”
谢蔷脚下没站稳,整个人跌进沙发里。柳明修抱着她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下面。
他像是毫无意识地,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拿鼻尖蹭着她的脸颊,呢喃地道:“蔷儿,我错了,你不要离开我,回来我身边吧,好不好?”
“……柳明修!”谢蔷被压得都快喘不过气了。他有那么高的个子,就有那么重的分量,在上面压着她,她动也动不了。
她用力推攘他,嫌弃地道:“你臭死了!一身的酒气!别靠近我!”
柳明修说:“蔷儿,我真的不会嫌弃你的,你看看,我都把你的照片设成屏保了,不管你是一百五十斤还是两百斤,我都一样那么爱你。”
刚才舒宁和杨夏把他扶进来的时候,他手机掉在了地上。谢蔷目光望过去,看见他手机屏保换成了她一百五十斤时候的照片。
——那可是谢蔷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绝对不想让外人知道的黑历史。
谢蔷看着就更来气了,“我那么多好看的照片你不用,非得用这张,你是什么审美?丑死了!”
“谁说丑了?!”柳明修仿佛突然被按到什么开关般,从沙发上坐起,抱着手机屏保上的照片亲了一口,“你看,我们蔷儿多可爱啊,圆滚滚的,胖嘟嘟的,就像一只小猪猪一样。”
谢蔷:“……”
谢蔷已经开始怀疑柳明修是不是趁着喝醉偷偷说她像猪了。
谢蔷觉得自己就不该跟一个喝醉的人较真,趁着柳明修抱着她的照片亲来亲去,谢蔷不动声色地从沙发边上溜开。
她前脚刚迈出去,腰间又猝不及防地多了一双手。
柳明修从身后抱着她,脸埋在她颈窝里,“蔷儿,你又想偷偷溜去哪儿?你又想去洛杉矶是不是?这次你别想甩开我,我就是钻进你的行李箱里也要跟你一起走。”
喝醉的柳明修异常粘人,许多年前她就领教过一回。
谢蔷挣扎了两下,没能把他甩开,没好气地道:“柳明修,我数三秒,你再不松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柳明修此刻哪有意识和辨识力去听她说的话,一切行动全靠本能。
他偏头开始亲吻她,抱得她愈紧,“蔷儿……”
谢蔷脖子一麻,感觉他要往下亲吻。她条件反射地抓起他一只胳膊,后腰使力,当场来了一记过肩摔。
这两年虽说她身体素质不太行了,但当年练柔道的技巧还在。就算柳明修比她高又比她重,他喝醉了没什么防备,就这么被她一下摔在地上。
人自然是好半会儿都没能爬起来。
谢蔷捂着自己的老腰站在原地歇了歇,多年没实战,险些把腰给闪了。
柳明修倒在地上,还不忘哼哼唧唧地拽她的裤腿,“蔷儿……”
谢蔷甩开他,“柳明修,你明天一大早就给我滚。”
谢蔷回到卧室躺下,憋了一肚子的气。才钻进被窝没多久,又听见柳明修在外头念念叨叨:
“蔷儿,蔷儿……”
谢蔷掀开被子坐起来,没好气地道:“柳明修,你有完没完?”
柳明修却不是对她说的。
他把身上外套脱下来,披在旁边的一只枕头上,温柔地摸摸那只枕头,轻声说:“蔷儿你冷不冷?我给你盖床被子,当心别着凉了。”
谢蔷本尊:“……”
谢蔷眼睁睁地看着柳明修把那只枕头当作自己,抱在怀里又亲又哄,末了还说:“蔷儿晚安。”
现在入秋了,夜晚气温凉,他原先就穿了一件衬衫和外套。现在外套给枕头盖,他自己只有一件衬衫。
他躺在木地板上,也不知道回去沙发睡。
谢蔷皱了皱眉,试探地喊:“柳明修?”
柳明修没反应。
估计已经睡着了。
谢蔷望了眼客厅大开着的落地窗,夜风把纱帘吹得猎猎鼓动。
犹豫了会儿,谢蔷还是起身下了床,去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
-
第二天早上谢蔷被闹钟吵醒,柳明修还趴在客厅地上熟睡。她洗漱穿戴好,走过去喊了他两声,又用脚丫踹了两下他的屁股。
“柳明修,你回不回学校?”
大概是昨晚实在喝得太多,他现在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谢蔷懒得管他,去冰箱拿了两只鸡蛋出来,准备自己煎个荷包蛋,吃完就去上学。
这段时间阿姨请假回老家,没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之前又都是柳明修给她做的饭,煎荷包蛋看着容易,落实到她这种吃方便面都不会拆调料包,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的人身上,就显得异常艰难。
连续煎糊了两只鸡蛋后,谢蔷撂了锅铲,彻底放弃了自己动手做早餐的念头。
出门前,谢蔷不知道柳明修能不能听见,还是顺带说了声:“我去买早餐,你要是醒了就自己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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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御城公馆,步行十分钟就是生活区,谢蔷站在包子店前,对老板说:“要红豆包和豆浆。”
老板问:“都要一份吗?”
谢蔷顿了顿,脑海里莫名晃过柳明修的脸。
她原本想说只要一份,犹豫了下,开口时又改成了:“都给我两份吧。”
买好早餐,谢蔷抱着东西往回走。刚到楼下,迎面碰见一个女生。
谢蔷在学校很出名,几乎没有人不认识的,对方一眼便认出了她。
苏琳微微愣住,“你是……”
谢蔷起初只是觉得女生眼熟,慢慢才反应过来。
哦,柳明修的第三十七任女友,学校艺术班的学生,平时就在他们对面楼上课。
女人这种生物吧,直觉一向准得可怕。苏琳以前就听说过有关柳明修的种种传闻,譬如他曾经和学校里的一任学姐交往过,对方也是标准的大美人,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分手,柳明修就开始报复性地疯狂换女友。
更有传闻,柳明修找的每一任女朋友,都是按那位学姐的标准来的。
苏琳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谢蔷就这么往她面前一站,实在和柳明修一直以来的审美标准太像了。
肤白大眼黑长直,身高一米七以上,还擅长拉大提琴。
并且谢蔷演奏大提琴的水准,还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苏琳满脸错愕,愣在原地张着嘴,好半天没发出声音。
谢蔷没问苏琳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年头通讯发达,想要知道一个人的行迹太容易了。
前女友碰上现女友,虽说两方都没摊到明面儿上,但心里一清二楚。
没等苏琳开口,谢蔷先道:“你找柳明修?”
苏琳还愣着,慢慢地点了点头:“……对。”
谢蔷下巴朝楼上方向扬了扬,“他还在睡觉,你估计得等等。”
苏琳有点没太反应过来,目光落在谢蔷手里的早餐。明显是两人份。而且看她的打扮,身上还穿着居家的衣服。
苏琳犹豫道:“你……刚才从他家里出来的?”
“……”谢蔷觉得好笑,“这儿是我家。”
苏琳:“……”
那不就更奇怪了吗?
苏琳模样看着眉清目秀,聪聪明明的一个小姑娘,实际上人比较呆。一碰上正事儿脑子就容易转不太过来。
她见谢蔷站着时不时揉揉自己的腰,结合楼上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的柳明修,脑海里顿时上演了一场前男女友复合奋战到天明的大戏。
苏琳迟疑:“你腰疼……?”
谢蔷顿了顿,透过苏琳的眼神就知道她正在脑子里想象什么3D立体爱情动作小电影。
谢蔷解释道:“哦,你别误会,打人打伤的。”
苏琳:“……”
苏琳目光又移向她手里的早餐,“那这是……”
谢蔷举起那两袋包子,“我这人有个癖好,喜欢吃一袋,扔一袋。”
苏琳:“……”
苏琳是真信了谢蔷的邪,眼睁睁看着谢蔷从袋子里拿出一只红豆包,当着她的面儿三两口吃干净了。
然后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前,抬手,毫不犹豫地把另外一袋早餐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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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修醒来时客厅空无一人,卧室也没人。
厨房门开着,流理台上摆着一份煎得焦黑的荷包蛋。
他从地上爬起来,喊了声:“蔷儿。”
没人应他。
谢蔷已经走了。
柳明修去浴室洗了把脸,在餐桌前坐下,拿出手机对着那份荷包蛋拍了张照,发到他和舒宁杨夏的三人微信群里。
柳明修:【[图片]】
柳明修:【我觉得蔷儿还是爱我的,交往那么久了,她第一次亲手给我做早餐。】
舒宁和杨夏回得很快。
舒宁:【黑成这样……得多大仇?】
杨夏:【嫂子是想把你毒死一了百了吗?】
柳明修没管舒宁和杨夏的回复,只觉得他们是两只不懂爱情的柠檬精,嫉妒他这个有爱心早餐吃的人。
柳明修取出一副刀叉,慢悠悠地切下荷包蛋的一角,放进嘴里。把一只焦黑的荷包蛋吃出了坐在法国餐厅里吃松露鹅肝的高级感。
他边吃边腾出手回复微信:【@舒宁,早两天听说你和你那女朋友分手了是不是?】
舒宁:【啊?】
舒宁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个情况。
柳明修:【你说说你这个女朋友才谈了多长时间,好像才刚满三个月吧?】
柳明修:【三个月就换一个女朋友,你说你干的这是人事儿吗?】
柳明修:【做人要专一,要专一知道吗?】
柳明修:【就是因为你老换女朋友,所以你没有老婆做的爱心早餐。】
……
漫长沉默过后。
舒宁回复:【……瞧瞧一个荷包蛋就把你嘚瑟的。】
杨夏紧接在后:【……之前三个月换了三十六任女朋友的也不知道是谁。】
柳明修现在心情好,压根听不进旁人说了什么。
放下刀叉,柳明修给谢蔷打了通电话,那头响了许久,直到自动挂断谢蔷也没接。
柳明修望着屏幕渐渐暗下去,心想也是,以谢蔷的性格,不大可能一上来就对他和颜悦色,那样太不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但她都愿意亲手给他做早餐了,这是史无前例的,距离他们重新和好的日子还远吗?
柳明修吃完早餐,心情舒畅地深呼吸了一口,望向窗外灿烂的蓝天。
觉得这天晴了,雨停了,他好像又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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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蔷站在讲台上擦黑板的时候就在想,她刚才居然有那么一丁点儿动摇,要给柳明修买早餐。
她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耻辱。
她要是能跟柳明修和好,她下辈子投胎是要去做乌龟王八蛋的。
谢蔷憋着一肚子气擦完黑板,把抹布扔粉笔槽里,转身去外面洗手。
临近校运会,体育委员这几天都在班上组织报名,按江湖规矩,每个项目至少得有两人参与。
短跑之类的不用说,向来是热门项目,而女子800米和1500米的中长跑,年年都有空缺。
大家都是娇生惯养大的,平时走路弱柳扶风,上个楼梯都得喘上三喘,谁乐意顶着个大太阳,在田径场上挥汗如雨,累得跟头牛似的,还毫无形象可言?
体育委员挨个求着,就这么求到了谢蔷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