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蔷抱手倚在墙边,看着他。
“我走了。”柳明修站在门外,硬邦邦地说。
谢蔷是觉得稀奇。
她回国那么久,他哪一次不是死皮赖脸地赖在她家里,她打也打不走,骂也不骂不走。
今儿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竟然自己主动要回去。
谢蔷伸手关门,“慢走,不送。”
“……”
柳明修一顿,赶紧把门拦住。
他神情复杂,“你就不挽留一下我?”
谢蔷肩膀疼,没力气跟他在门口打拉锯战。
她打掉他的手,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赶紧走,别妨碍我睡觉。”
耳旁没了柳明修的聒噪,屋内剩下她一个人,安静得能听见耳朵里嗡嗡作响的声音。
谢蔷背靠着门,独自静站了会儿。
毫无来由的,她脑海中闪过餐桌上柳明修静静投来的目光:
——“谢蔷,你相信池箫的话吗?”
-
第二天早上谢蔷去了趟医院。
走到病房门前,护士正在里面给池箫换药。他半倚在床头,精神看上去已经比昨天好了许多。
他伤得不重,循例留院观察一晚,没有大碍即可办理出院。
看见她,池箫淡笑道:“来了?”
谢蔷顿了顿,有些犹豫地走过去:“嗯。”
她早上刚醒来便收到池箫的消息,说是想见她一面,有些话想跟她说。
池箫下巴朝床边的椅子扬了扬,对她说:“坐吧,站着多累。”
谢蔷把手提包放在一旁,拉开椅子坐下,望向他脸上的伤,“医生说没有大碍吧?”
“没什么,出院后多休息就好。”池箫说。
谢蔷点了点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必然是尴尬的。
纵使年少时曾经短暂地在一起过,事隔多年,那种心动的感觉早已消逝,要说回忆,其实她和池箫并没有多少。
护士给池箫换点滴药水,谢蔷站起来,腾出地方。
她今天穿了件棉质的吊带长裙,肩头披一件薄纱外衣,质地很轻,起身时不留心让护士勾到,外套滑落大半。
池箫看见她右肩那一圈深深的伤口,不禁皱眉:“你肩膀怎么了?”
谢蔷微愣,顺着池箫的目光望向自己肩膀的位置。
她反应过来,匆忙把外套扶好。
谢蔷觉得尴尬,支吾地道:“……不小心撞的。”总不好直接说是被柳明修那王八蛋给咬的。
池箫显然不信。
他凝视着她,“是不是柳明修打你了?”
“……”
谢蔷更加尴尬了,“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池箫说:“当初我们在一起没多久,柳明修就经常来骚扰你,没想到那么多年了,他品行还是这么恶劣,竟然还对你使用暴力。”
谢蔷:“……”
谢蔷心想你们一个说对方鼻子是做的,一个说对方品行恶劣,果然情敌眼里看不得对方半点好处,逮着机会就得黑上一把。
池箫见她吞吞吐吐半天都答不上一句话,心中更加笃定她是饱受恶势力迫害太久,有苦难言。
池箫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深情地说:“蔷,回来我身边吧,今时不同往日了,只要我们两个坚定地在一起,一定可以……”
没等池箫说完,谢蔷把手抽了出来。
她站起身,表情为难:“池箫,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池箫不解地望着她。
谢蔷抿了抿唇,酝酿着该怎么开口。
她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更不喜欢和别人纠缠不断的这种感觉。她今天之所以会来医院,不是为了听池箫表白,而是为了把话说清楚。
顾念以前的情分,谢蔷还是尽可能把话说得委婉。
“阿池,即使我们曾经在一起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些年我身边也已经有了别人。我和他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别人可能不了解,但我了解他。”
“虽然他身上毛病很多,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他做得是比较过火,但他不会想着要伤害我。”
“三年前的事……我也有错,如果我真的像想象中那么喜欢你,那么我不惜一切也会和你在一起。”
“既然选择和你分开,就说明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你。年少时候不懂事,会对一个人心动的感觉,仅仅只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
“当我遇上另一个长得更加好看的人,我就变心了。”
池箫:“……”
池箫望着面前神情诚恳的谢蔷,内心突然有一句妈卖批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那天他虽然打了你,可他也受伤了,也得到了自己应有的惩罚。”谢蔷说。
池箫:“……”
池箫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心梗。
他表情艰难:“柳明修受伤了?他伤哪儿了?”
谢蔷抬起右手,指着自己指骨的位置,比划了一下伤口大小,“就这儿,挺严重的。”
池箫:“……”
四四方方,左右不超过五毫米,估计就是蹭破了点儿皮,连血都没出。
池箫一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觉得自己断掉的鼻梁骨更疼了。
谢蔷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张支票,沿着桌面推到池箫面前,万分歉意地说:
“这里是五百万,希望你能收下,就当作是对你的一点补偿。出院后我也会帮你联系整形医生,假体修补一下,应该还能救回来。”
池箫:“……”
作者有话要说:池箫:你们可真他妈是太般配了。
第38章
接到老刘电话的时候,柳明修正站在教室外的走廊吹风,望见校外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从远到近,停在门口。
女生从车内下来,保安认得她,提前为她开了校门。
柳明修看着她朝教学楼这边的方向走。
他按下接通键,把手机放到耳旁。
那头,老刘向他汇报道:“上午谢小姐去了医院,给了那位姓池的先生五百万,看起来应该是要和对方划清关系。”
“知道了。”柳明修应着。
他掐断电话,将手机重新揣回衣兜,转身,朝楼梯口的方向走。
谢蔷刚踏上台阶,面前就被一道身影堵住。
对方比她高出许多,直直往她跟前一站,所有光线被遮挡,犹如蔽日。
下一秒,对方俯低身,牢牢将她抱进怀里。
谢蔷被吓了一跳,甚至还没来得及抬头,整个人便被他抱住。男生身上淡淡的香味涌入呼吸,衬衫领扣稍稍松开两颗,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柳明修……唔……”谢蔷两手抵在他胸膛,想把他推开,他将她抱得更紧,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蔷儿,谢谢你。”柳明修低声说。
他抱着她不放手,谢蔷力气敌不过他,半推半就也就从了。两人躲在楼道拐角偷偷地接吻,吓跑了不少上下楼经过的学生和老师。
按照国际惯例,每回接吻谢蔷都会把他的嘴唇咬破,以示她的不满和抗议。
柳明修和她略微分开,难得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轻点儿,我这嘴今晚还得伺候你,咬坏了吃亏的可是你。”
“……”谢蔷顾及这里还是学校,旁边时不时有学生经过。她羞得推了他肩头一掌,“柳明修!”
柳明修现下心情好,别说她连名带姓地喊他,就是喊他声旺财他都能应得欢快。
柳明修低头吻她的唇,“嗯,喊你老公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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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柳明修提出要带她回家里吃饭,谢蔷起初不答应,可她还没来得及逃跑,他便将她打横抱起,径自塞进了轿车后座。
老刘在前面开车,充分发挥了选择性失聪和失明两项重要技能,对后座谢蔷的奋力挣扎和高声要求停车的声音如若无睹。
柳明修把她抱在怀里,耐心哄着:“蔷儿,你都回国那么久了,还没和我家里人好好吃过饭,你说说,这像话吗?”
“之前我们是在吵架,现在我们都和好了,你也该去见见自己的未来婆家了。”
“谁答应跟你和好了!柳明修,你能要点儿脸吗?”谢蔷还在挣扎,试图唤醒前方无动于衷的老刘,“停车!我要跟这个人解除婚约!”
柳明修一把将她捞回来,摁在椅背,眸光深深地望她:“蔷儿,你别害羞,丑媳终需见家翁的。”
谢蔷:“……”
谢蔷心说你才丑呢,本仙女是全天下最美的仙女,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宇宙超级无敌,人称霹雳世纪美少女。
在车内闹起来不好看,何况驾驶座上的老刘还在监视着他们。
谢蔷没好气地推开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柳明修,你真是好讨人嫌。”
柳明修不要脸地凑上去,亲吻她的脸,“蔷儿,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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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谢蔷还是随他去了。
柳明修说的也不无道理,按理说她是晚辈,柳谢两家关系交好,那两年她不辞而别,欠了身边许多人一个交代。
撇开她和柳明修之间的事情不提,以往宋阮和柳铭诚待她也如亲女儿一般。
上回外婆八十大寿,谢蔷本想着借机会好好和柳明修的父母打声招呼,没想到寿宴上又忍不住和柳明修大吵一架,闹得场面并不愉快。
于情于理,这顿饭迟早是少不了的。
车停在柳家别墅院外,老刘过来替他们开门,宋阮知道谢蔷要来,早早就在前厅等他们。
看着柳明修牵着她进来,宋阮感动得热泪盈眶,一边掏出小手绢抹泪,一边朝他们走过去。
宋阮牵起谢蔷的手,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坐了那么久的车,一定累了吧?”
“还好。”谢蔷说。从学校到柳家别墅不过二十分钟车程,说累有些夸张。
宋阮让阿姨帮谢蔷把书包拿上去,没听谢蔷答应,一定要她今晚留下来过一夜。
晚饭也是宋阮提前吩咐厨房准备的,做的都是她爱吃的菜。
饭桌上,柳明修和她坐一起,宋阮和柳铭诚坐在对面。
柳明修一只一只地给她剥虾,放进她碗里,“蔷儿,你得多吃点儿,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好歹面前坐着长辈,谢蔷不好怼柳明修,便一直规规矩矩地扒着碗里的饭。
柳铭诚皱眉道:“你自己也好好吃饭,饭菜都晾在那里像什么话。”
末了,柳铭诚又补一句:“平时也没见你给爸爸剥虾。”
柳明修不急不缓,“爸爸身强体壮,哪儿用得着我剥虾?我们蔷儿就不一样了,瘦瘦弱弱的,怎么能干剥虾这种苦力活?”
谢蔷:“……”
谢蔷差点被呛到。
这人估计是忘了当初她一记过肩摔把他轮起来摔地上的经历。
柳铭诚猝不及防被噎了一道,觉得老父亲的地位不保,扭头望向宋阮,“你看看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经过上回医院一事,宋阮已经见怪不怪。
宋阮波澜不惊地放下汤碗,“老柳啊,我们就看开一点,反正呢,我早就当自己这个儿子已经嫁出去了。”
谢蔷:“……”
柳明修:“……”
嫁出去的儿子柳明修足足给谢蔷剥了一座小山高的虾仁,直到她碗里都快装不下了,他才罢了手。
这段时间柳明修一直赖在她家里,足足有大半个月没回家,吃完饭,就被柳铭诚叫进书房训斥,谢蔷则是让宋阮带回了屋里。
宋阮打开保险箱,从里面取出一只装首饰的木盒,交到她手里。
谢蔷没明白,“这个是?”
宋阮温声说:“是我们家传的手镯。”
谢蔷:“……”
谢蔷打开,里面安静躺着一只翡翠手镯。质地明净纯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宋阮牵起她的手,“我帮你戴上。”
“……”谢蔷有点被吓到了,匆忙道,“等一下,宋阿姨……为什么要把这个送给我?”
以两家的财力,想要在市面上买到价值更高的翡翠并不是难事。但这只镯子意义重大,她不能受得不明不白。
宋阮说:“以后你和明修结婚,你就是我们柳家的媳妇,这只镯子早晚都是要给你的。”
“……”
谢蔷顿了顿,犹豫问:“您就没想过,万一以后我和柳明修分手了呢?”
宋阮对她温和地笑:“就算分手了你也是我的女儿,这只镯子要交给谁,全听我拿主意,其他人说了不算。”
只是一句话,谢蔷便微微红了眼眶。
她出生便失去了母亲,是别人口中没妈的孩子。
她依赖着唯一的父亲长大,还未等到她成年,谢正明又不幸遭遇车祸,至今昏迷不醒。
家里有大伯,二伯,还有姑姑,亲戚不少,她可以随意选择和谁一起生活。
但他们都是有家庭的人,有自己的妻子、丈夫和孩子,她是外人。
她没有家了。
回国那么久,她一直一个人孤单地住着。
她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有听过,有人对她说“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孩子”,这样全心全意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