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孩就是沈心语,沈岁知明白了她的意思。
“经过医院检测,的确是他亲生的。”宋毓涵说,“可奇怪的是,沈擎对此一无所知,他甚至只跟南婉在宴会上见过一面而已。”
沈岁知张了张嘴,半晌才艰难挤出几个字:“……借种?”
“他爸有一次让他回家谈谈,说是同意我们的婚事,那晚他没回来。第二天他回来,说昨晚没喝多少酒,却醉倒了,我们当时都没有起疑,后来才知道,是他爸爸让管家在他的晚餐里加了东西。”
沈岁知只觉得匪夷所思,“沈擎被他爹和南婉给算计了?他爹用亲情把沈擎给引上钩?”
“毕竟我没背景,沈擎又不听话。而南家是最好的联姻对象,老爷子只能用最极端的办法,把他们两家绑在一起。”宋毓涵提起多年前的往事,此时心中已经不再有那些愤懑无奈,她平淡地说出了那些被所有人埋藏的事实。
沈岁知本想问是不是她主动离开了沈家,但仔细想想已经没有了这个必要,不论如何,这么些年过去,当下已经是既定的结局。
这样一来,沈擎对待沈家人的冷漠态度就都有理由了,以前所有疑惑的点都串起来了。
那你们两个还没放下当年的事吗?
沈岁知最终没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她以旁观者的立场不好发出什么质疑。
只是她觉得,对这段感情心有不甘的人,不是只有一个。
“还是那句话,本来时间就少,没必要浪费。”沈岁知抽出张餐巾纸,擦了擦指尖,道,“你比我多活二十多年,可别没我看得通透。”
宋毓涵没想到自己女儿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不由有些好笑地扫她一眼,“我还用你多说。”
“这么难的感情,这辈子有一段就够了,折腾人。”她云淡风轻道,“早都来不及了。”
沈岁知没搞懂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问,宋毓涵便抬了下手,示意她往窗外看看。
沈岁知不明就里,探头往那边凑过去,看到浓重夜色里,有辆车静静停在疗养院门口。
是晏楚和的车,沈岁知认了出来。
“我刚才跟你说话的时候,就看到了。”宋毓涵看向她,“他应该等了有段时间了,没给你发消息?”
沈岁知有点儿懵,拿过手机确认一番,没有任何消息提示。
宋毓涵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答案,淡淡挑了挑眉,道:“这孩子对你倒是不错。”
她没转过来弯,“什么意思?”
“他在等你办完事联系他。”宋毓涵像看弱智似的看她,“给你发消息说他到了,不就是相当于变相催你?”
沈岁知怔愣两秒,后知后觉噢了声,不大自然地抓抓头发,低头给晏楚和发过去微信:【晏老板,什么时候到?】
没等多久,晏楚和就回她:【很快。你和伯母吃好了?】
装,继续装。
沈岁知这样想着,打出来几个字,点击发送:【那我等会儿去门口等你。】
发送成功后,她没再看他是否回复,径直收起手机揣进兜里,似笑非笑地从窗口打量那辆车。
沈岁知朝宋毓涵挥挥手,往门口走去,“走了啊,过两天再来。”
宋毓涵目送她离开,脑中浮现的却是刚才沈岁知对着手机时,她熠熠闪光的双眼。
宋毓涵不是没过这样的时候,她很清楚那是怎样的眼神,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从沈岁知眼底看到光。
宋毓涵将灯关上,收回放在窗外的视线。
既然如此,她就放心了。
-
沈岁知快步走到楼下,特意轻手轻脚地绕了个圈,溜到驾驶座的车窗前,伸手用指节敲了两声。
晏楚和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不设防地将车窗降下,正欲开口,对方就弯腰凑了过来。
沈岁知扒着窗沿,笑吟吟地问:“晏老板,你这是飙车过来的啊?”
晏楚和没想到开窗就是个惊喜,不由怔愣半秒,才语气不自然道:“……路上没堵车。”
沈岁知强忍着自己骨子里的恶劣因子,没把人给揭穿,像是信了这个根本不牢靠的说法,她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你没跟你家里人再待会儿?”她随口问道。
他升好车窗,说:“我说要去接人。”
“就这样?”沈岁知眉梢轻扬,“你爸妈都不问你大年三十跑去接谁啊?”
晏楚和侧首看向她,并没有回答,只倾身贴近她,替她把安全带扣好,这才开口淡声道:“问了。我说我现在是实习期,有待转正,需要随叫随到。”
沈岁知:“……”
整得她像个用完就扔的渣女。
车程并不算长,再加上时间段车流量小,不过十分钟就抵达晏楚和居住的公寓。
二人乘电梯上楼,不知为何一路上彼此都静默,像是等着对方开口说什么。
最终,晏楚和在开门时,出声问她:“你为什么还不问?”
沈岁知脑子没跟上,“什么?”
“你说你要替他们问我。”他输入密码,确认开锁的滴滴声响起,“忘了?”
沈岁知这才明白他是说自己那天在访谈中说的话,她那时只是单纯想堵住一些人的嘴,哪知道晏楚和竟然会去看她的专访。
沉默片刻,沈岁知才说:“没忘,但我有另一件事想问你。”
话音未落,她便迅速把晏楚和拉进室内,反手关上门,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堵在玄关处,一套动作流畅无比。
——利索是利索,只可惜身高差实在违和。
晏楚和虽有讶异,但也没制止她,周遭黑沉沉的,只能看到彼此五官的模糊轮廓,他轻眯起眼,正欲开口,便被人抢先打断:“别开灯。”
“……”要求还挺多。晏楚和想着,耐心问,“你想问什么?”
沈岁知在这种阴暗程度的环境下比较有安全感,至少不用担心表情管理崩盘这种尴尬场面出现。她发现虽然被逼问的是晏楚和,但最紧张的却是她,这个认知令她十分不爽。
于是她开门见山:“你当初去寻相寺,是不是还给我供了盏灯?”
这句话无疑是个重磅炸/弹,晏楚和长眉轻蹙,被她一记直球打了个措手不及,竟不知道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我妈年初去了趟寻相寺,看到有盏灯上写着我的名字。”沈岁知等了几秒,没听到回应,也不催促,继续说道,“我没去过那儿,所以只能是你了。”
晏楚和缄默不言,半晌沉声开口:“是我。”
他承认得这么干脆,倒成沈岁知哑口无言了,她想过无数问题,但此时到了晏楚和跟前,才发现所有答案都不重要,她只想要最肯定的那个答复。
“我虽然不是信徒,但我尊重这份信仰。”他说,“我只是希望,你眼里看到的都是光明,心里记得的都是善意。”
男人嗓音低缓,带着柔和的哑,比窗外月色都要温润。
沈岁知忽然觉得,没必要再试探下去了。
世人世事从来不在她的思虑范围内,她没有在阳光下行走过,即便光明盘踞整个世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她也只觉得无趣。
可遇到晏楚和以后,风和日丽的晴朗日子似乎多了起来。
于是她觉得,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多活几天。
“晏楚和。”沈岁知突然唤他。
“我早就劝过你了。这条路你既然要跟我一起走,我就要把我所有的偏执和病态都展现给你看。”沈岁知一字一句道,掌心沁出些许湿意,“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考虑好。”
——如果你真的要陪着我,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你了。
静默的时间似乎总是格外漫长,当沈岁知听到开关被按下的声音时,已经迟了一步。
明亮笼罩在这片空间内,沈岁知维持着仰头的动作双眼不适应地闭了闭,也就是此时,她感受到一双温和的手掌覆在她眼前。
随后,额头被印上了一个轻柔的吻。
“这条路,我不是陪你走。”她听到男人这样说。
眼前的遮挡物缓缓收回,沈岁知睫羽微颤,睁开双眼,便跌入身前人眼底那片深邃澄净的海。
晏楚和望着她,逐字逐句对她说:“沈岁知,我带你走。”
……
阳光不是光,灯光不是光,温暖又如何,明亮又如何,还不是照不亮她沈岁知的路。
她踽踽独行二十余年,终于,等到了光。
“我带你走。”
他这么说。
第53章
接下来的事似乎顺理成章了起来。
沈岁知踮起脚尖,环着晏楚和的脖颈,凑过去亲了他一口,随后轻蹭了蹭他耳畔,用气音道:“做不做?”
晏楚和没有作声,伸手揽住她腰身,直接用实际行动去回应她。
呼吸在方寸间交换着,沈岁知半阖着眼,身子正软,下唇却猝不及防被对方轻轻咬了下,不疼,但能察觉到对方有些不满。
她模糊不清地问他:“干嘛。”
“喝酒了?”他靠在她唇角,说话时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脸颊,酥酥麻麻的。
沈岁知眨巴眨巴眼,笑吟吟勾着他亲,云淡风轻道:“就一听啤的而已。晏老板,办事儿可不能分心啊。”
晏楚和被沈岁知这么一打岔,找她算账的念头就没了,没再给她出声的机会,俯首吻上她。
男人温热的气息如同线一般缠绕着她,绑着她,牵着她。酥麻感汹涌而至,顺着脊背缓缓攀升,沈岁知的呼吸都开始乱了起来。
不得不说晏楚和的学习能力的确很强,不同于先前毫无章法的吻法,他倒不知怎的学会了以退为进,沈岁知感觉自己有点躁,正要倾身迎合,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跟闹着玩儿似的,像极了之前那晚的她。
沈岁知:“……”
她简直快气死了,径直将脸错开,恶意地用牙齿磨了下晏楚和的喉结,随后又像是给好处似的,不轻不重吮了下。
果不其然,身前的男人身体僵住,连带手下的力道也收紧几分。
他带着些许恼意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沈岁知。”
沈岁知没忍住笑出声来,仰起脸亲亲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欸,我在呢。”
清亮的光洒下来,映衬着她眼中水光涟漪,浮现的满是盈盈笑意,晏楚和拿她这样没办法,只好用别的方式同她计较。
沈岁知这儿还打算继续开玩笑,结果就被人截断。这吻来的热切强势,几乎瞬间便夺走了她的呼吸节奏,没多久就有些呼吸不畅,只能揽着晏楚和,这才勉强站住脚。
他俯首轻咬她耳垂,嗓音低哑:“别闹我。”
沈岁知耳朵敏感,此时忍不住往旁边偏偏脑袋,二人之间的距离堪比纸薄,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唇与肌肤因彼此肢体的起伏而不时相触,耳鬓厮磨。
沈岁知忍无可忍,抬手“啪”的把灯给摁灭,“你跟我计较这个干嘛?”
晏楚和不答反问:“你关灯做什么?”
她一噎,回:“这环境有益于我发挥,不行?”
他低声轻笑,不再同她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径直将人抱起,去卧室办该办的事。
-
清晨时分,徐助理在公寓门口徘徊不定。
他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又看看手机,然而没有任何老板的信息,他只得在门口继续等着。
现在已经是七点钟,他昨天就跟晏总说好,将企划案和合同整理好今天送过来,此时他准时抵达,但没收到上级的信息,他也不敢贸然按门铃。
按照以往惯例,晏楚和的起床时间再晚,也没有超过六点半的时候,这次破记录半小时,他不由有些疑惑,却也只能干站着等。
——毕竟,晏楚和睡醒后的十分钟内,不是寻常人能面对的。
他在晏楚和身边任事多年,知道这位脾气温和待人有度的上司也有难应付的时候,那就是他起床后的十分钟。尚未完全脱离睡眠状况的晏楚和,会以最严苛的标准看待所有人,稍不合心意,对方就要遭难为。
徐助理早年在这方面吃过不少苦,现在学聪明了,知道等晏楚和主动联系他。
可这竟然已经多出了半个小时,徐助理不由认真思考晏楚和过年赖床的可能性,但往年都没有过这种情况,他又开始想是不是屋里压根没人。
思来想去好一会儿,手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徐助理做了个深呼吸,将文件夹在臂弯,抬手敲了敲房门。
他本来想按门铃,但万一真吵到那尊大佛睡觉……后果不堪设想。
等待几秒钟,没有任何回应,徐助理微微蹙眉,就在他想要再尝试几次的时候,公寓的门倏地震了下,被人从里面打开些许空隙。
徐助理下意识就想喊“晏总”,但刚吐出声“Y”的发音,就发现眼前的人身高体型与他口中的对象严重不符,于是徒然收声。
他半张着嘴,有点儿发愣地跟开门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被他敲门声叫来的人不是晏楚和,而是名女子。对方似乎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模样,眉眼精致明艳,睡意惺忪,神情透着不耐烦的意味。她身上胡乱披着件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睡袍,纯黑色的丝绸质地,下摆落在脚踝,露出两截雪白的踝骨,对比鲜明。
徐助理呆若木鸡,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打招呼:“沈、沈小姐?”
看到是徐助理后,沈岁知那点儿不爽稍微褪去些许,她抓了抓凌乱的长发,问:“你找晏楚和吗?他还没起床。”
“啊,也不是。”徐助理倏地回神,都是成年人,他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将手中几份文件交给沈岁知,“我主要是来送企划的,您替我转交给晏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