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从羡
时间:2020-02-20 07:25:38

  若将人类比做机器,沈岁知想,那自己大概是缺少了个挺重要的零件,从而让她失去了部分感知的能力,但她并不清楚那是什么。
  护士哑然,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但终究是没再开口谈及此事,沉默着给她处理好伤口。
  沈岁知不多做停留,径直离开疗养院,走到门口时她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要七点。
  天也暗透了,细细密密的雨滴往下落,无关痛痒的程度。
  沈岁知看着黑黢黢的云层,眼中焦距散了片刻,又重新凝聚,她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来,难得觉得遗憾。
  ——夜晚太长了。
  她想看看太阳。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同她作对,恶劣天气下连车都约不到,在这片除了绿植一无所有的郊区,她连处栖息地都找不到。
  沈岁知抹了把脸,指尖无意触碰到那块贴在伤口上的纱布,她稍作停顿,把帽子给戴上了。
  她决定随便走走,走到哪儿算哪儿,正好格式化心里的负面情绪。
  瞥到不远处的路标牌,看到【跨海大桥】四个大字,她顺手拍下来,百无聊赖地发到朋友圈,还配上句话:“缺辆摩托,这天适合撒野。”
  她的确想尝试雨天飙车,但眼下条件不支持,只得作罢,被迫改成双腿驱动,不紧不慢逛过去。
  也不知走出去多远,雨在亲吻她,风在拉扯她,她戴着帽子,想一个人静静走,可雨越来越大,像在驱逐她。
  身体冷透了,视线也被打湿,什么都雾蒙蒙的。
  沈岁知终于停下脚步,承认自己现在心情烂得要死。
  ——人就是这么奇怪,尖酸刻薄的话语刺不伤你,竭斯底里的宣泄打不折你,可这种莫名其妙的巧合,却能让你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沈岁知站在桥边,前面是围栏,下面是海,只要她抬起脚撑起手,就可以逃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离开这个乱七八糟荒谬无趣的世界。
  灰蒙蒙的霾层没完没了,她借不到半点光,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去,怎么收拾好自己。
  沈岁知头脑昏沉,连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攥紧栏杆,单脚踩在水泥阶上,是个危险至极的动作。
  直到发觉头顶似乎不再有雨水低落,沈岁知才倏然清醒过来,松开了手,心跳加速,呼吸不稳。
  她抬头看了眼脑袋上方的黑色雨伞,又扭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陌生男人,脸上明明白白在问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男人面不改色,撑着伞道:“沈小姐,请您上车。”
  沈岁知挪动视线,果真在他后方看见一辆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轮廓在雨雾中影影绰绰。
  她问:“你谁?”
  “我姓徐,是晏总的助理。”
  这显然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沈岁知愣了下,“他在车里?”
  “是的,晏总在开视频会议,不方便下车。”
  这么忙,看来这次不是随便走走偶遇到的。
  沈岁知如实想着,又特叛逆地问道:“如果我不去呢?”
  “晏总说那就让我收伞,随您淋雨。”
  她沉默片刻,果断颔首:“走。”
  “感谢您的配合。”徐助理挂上职业假笑,示意她随他来。
  “倒不是配合不配合。”沈岁知牵起嘴角,“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好像有点想他。”
  徐助理听这话听得手跟着一抖,伞差点儿没拿稳当,好容易才装出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二人走到车前,他拉开车门,沈岁知便望见坐在后座的男人,一身黑西装不见半分褶皱,柔软舒适的车座毫无用处,男人腰背仍旧笔挺。
  仿佛随时随地都可以站到巴黎时装周舞台carry全场,不愧是他晏楚和。
  临上车,沈岁知倏地停下脚步,她看了眼自己的外套,面不改色地脱下来拧了拧水,这才坐到他身边。
  晏楚和目不斜视,正同笔电屏幕中的合作方商讨事宜,若不是背景音传来车门关闭的声响,不会有人察觉到他身边多了个人。
  沈岁知自觉没出现在镜头范围内,她挨着车门,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指尖敲敲点点,然后转了个方向。
  晏楚和侧目,看清她打出来的几个字:“清理费我出。”
  他收回视线,不予回应,只对合作方道:“明天给你答复。”算是结束本次视频会议。
  挂断通话,他摘下蓝牙耳机,这才看向旁边落汤鸡般的沈岁知,视线在她脸颊纱布处停顿片刻,他不由蹙了蹙眉。
  沈岁知莫名觉得心虚,正要开口,便听他声线平淡道:“去你家还是我家?”
  沈岁知:“?”
  前排默默开车的徐助理猝不及防被呛住,费了好大劲儿才没咳嗽出声,匪夷所思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二人。
  ……他是不是应该在车底,而不是在车里?
  “去你家吧。”沈岁知想了想,给出合理理由,“礼尚往来,你上次来我家,这次换我去你那。”
  徐助理这回没能忍住,猛地咳嗽起来。
  ……不,他想他该在墓里,车底他都不配。
  晏楚和面无异色,同助理报了个地址,沈岁知听着陌生,下意识就想问你到底有几套房子,话到嘴边想起自己还披着萧老师的马甲,忙不迭噤声。
  -
  沈岁知跟着晏楚和回了家。
  跟着进屋的时候,她匀出多余心思想,这要是被人拍到照片给曝光,那绝对劲爆到得占几天头条。
  晏楚和打开客厅灯,从鞋柜上层拎出双崭新拖鞋,递给她:“新的。”
  沈岁知眨眨眼,接过来,顺带放了个马后炮:“我穿一次性的就行。”
  “家里没有待客拖鞋。”晏楚和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我不会让外人来这。”
  沈岁知换鞋的动作止住,她抬起脸来,本想说些占便宜的话,但在看到男人认真的表情后,她竟然哑口无言。
  鬼使神差的,耳根子有点儿烫热。
  沈岁知怀疑自己是淋雨太久脑子都坏了。
  “……咳。”她迅速换好鞋,活这么大屈指可数的几次拘谨都给了晏楚和,“待会等雨小点,我就回去。”
  “今晚到凌晨都是大到暴雨。”晏楚和给她倒了杯热水,示意她坐到沙发上,“你睡卧室我睡客厅。”
  语气不容置喙,有些强势的意味在内。
  沈岁知没这么被动过,但好像也不排斥,于是便坐到他跟前,撑着下巴打量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晏楚和刚打开笔电,似乎是要处理在车上没处理完的工作,闻言他眼底闪过些许不自在,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她捕捉到。
  “正好顺路。”他说。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沈岁知想着,啧了声,凑过去非要跟他面对面,“晏楚和,你看看我。”
  他依言同她对视,无比坦然。
  她指着自己,正儿八经问道:“看清楚了是吧,那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晏楚和:“……”
  他撇开视线,终是叹了口气,“我看到你朋友圈了。”
  得到满意答案,沈岁知却不急着回到原位,仍旧保持蹲在地上抬脸看他的动作,嘴角噙着笑:“我只是说想飙车而已,你为什么来找我?”
  经历过刚才的坦白后,这次晏楚和顺利多了:“你心情不好,我看出来了。”
  沈岁知闻言,一时却不知该怎么接话。
  换作别的男人,此时肯定是要借机调情,可晏楚和虽长着张能恃美行凶的脸,骨子里却纯得要命,她还没遇见过这样的。
  把她吃得死死的。
  沈岁知习惯性装出吊儿郎当的模样,问他:“这你都看出来了,那你就不好奇吗?”
  晏楚和垂眼看她,没答,只稍稍俯身,抬起手来。
  她下意识闭了闭眼,紧接着便感受到温热的指腹贴在脸侧,正是她受伤的地方。
  沈岁知浑身一僵。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他说道,声线是一贯的清冷,“还有,你现在笑起来很难看。”
  沈岁知睫羽轻颤,发现还真笑不出来了。
  那股子被她强压着的疲惫与委屈迅速涌上心头,她从未在他人面前暴露过弱点,此时有些不甚习惯。
  她终于不再嬉皮笑脸,起身坐回沙发,沉默着捧起水杯,望着蒸腾热气,像在酝酿什么。
  半晌,她才低声开口,语气平淡:“刚才我被丢掉了。”
  “像个垃圾似的。”沈岁知轻嗤,低着头,“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物件,有用就拿回来,没用就扔开。”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晏楚和也不曾多问。
  有细碎杂音响起,他似乎是拿起什么东西,随后走过来,停在她身前。
  沈岁知没抬头,她不太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物是死的,冷的,硬的。”
  晏楚和说完,顿了顿,将掌心在她跟前摊开。
  她抬眼,看到了一颗薄荷糖。
  “而你不是。”他继续道,“你是暖的。”
  作者有话要说:薄荷糖:全场最佳。
  没钱了,今天抽20个红包。
 
 
第12章 
  “你帮我看看我脸上的伤。”
  沈岁知含着薄荷糖,说话时糖块与牙齿碰撞,发出清脆的响。
  她已经从晏楚和对面转移到了他身边,倾身半闭着眼,指着自己脸侧可怜兮兮要掉不掉的纱布,“我没感觉了。”
  晏楚和没动,而是温馨提示道:“卫生间有镜子,我待会给你拿医药箱。”
  “还有医药箱呢?”沈岁知睁开眼,表情惊喜,自动忽视他前半句话,“那你顺便再帮我把纱布换了吧,都给雨淋湿了。”
  晏楚和:“……”
  是他天真了,他早该习惯她的厚脸皮的。
  突然想起什么,他看了眼那件被她随手挂在旁边的外套,跟洗过似的,不由蹙起眉来:“你在那儿淋了多久?”
  沈岁知抬头看了眼时间,粗略估摸着,回答:“也没多久,一个小时吧。”
  闻言,晏楚和脸色不太好看,“赶紧去把湿衣服换了。”
  换作别人说这话,沈岁知肯定以为对方是想跟自己发生点儿什么,但跟前的是晏楚和,她知道这男人压根连点儿旖旎想法都没有。
  “应该没事,我身体素质挺好,最多也就小感冒。”沈岁知让他安心,摆摆手满不在乎,没把淋雨当回事。
  晏楚和扫了她一眼,看表情跟要教育她似的,她连忙示意打住,无奈站起身来。
  “那我借你浴室用用。”沈岁知捋了把自己半湿的头发,问道:“哦对,你这儿有女人衣服吗?”
  ——这无疑是句废话,从晏楚和看向她的表情就可以得知。
  “柜子里有浴袍,是全新的。”他道,“或者你可以用吹风机把衣服吹干再换上。”
  有理有据,毫无逻辑漏洞。
  沈岁知饶有兴趣地挑眉,“你这不按套路来啊。”
  “什么?”
  沈岁知看着他正儿八经的模样,没好意思说,只盯着他身上的衬衫看了几秒,摇摇头,“没什么。”
  晏楚和看着她忍俊不禁的模样,委实不明白自己是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于是便认真询问:“是我不该这么问?”
  此话一出,沈岁知彻底绷不住,笑着清清嗓子。
  这男人偏偏就是顶着张祸国殃民的脸,一本正经地问这么纯情的问题,骨子里的反差实在是有趣。
  她开口,答非所问:“晏楚和,我发现你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晏楚和闻言,也不知这句评价究竟是夸他还是损他,就没立刻作出回应。
  紧接着,沈岁知又临时补充道:“虽然你大多数时候让人觉得没劲儿,而且年纪轻轻说话活像个爹。”
  晏楚和:“……”他该感到荣幸吗?
  沈岁知也不过只是真情实感的说实话而已,并无调侃意味,她并不打算继续耽搁,便问了他浴室的位置,调头走过去。
  话题就此结束,晏楚和蹙眉思忖片刻,还是没明白所谓“按照套路来”是什么样的。
  但随后,他回忆起沈岁知方才打量他的眼神,重点似乎是衬衫,这才蓦地反应过来那句“套路”的意思。
  晏楚和身子微僵,脑中难以控制地浮现出些许场景,他捏了捏眉骨,迅速将其抹去。
  想到二人都还没吃晚饭,晏楚和便前往厨房,打算随便做点吃的。
  约莫过去小半个小时,待沈岁知边擦头发边从浴室出来时,她敏感地嗅到空气中氤氲的饭菜香气。
  肚子十分捧场的叫唤起来,她循着味道快步过去,就看见了站在餐台前的男人。
  他袖口半挽,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臂,偶尔有热气裹夹菜香蒸腾弥散,连带着他周身冷冽气场都削弱不少。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晏楚和以后,沈岁知那些坏心情瞬间就给抛去大半。
  ——她是活着的。
  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这点。
  沈岁知垂下眼帘,挪过去瞧他的手艺,食材中没有她讨厌的葱姜蒜,他还记得她挑食,这是意料之内预料之外。
  “你还挺……”沈岁知张口就想说贤惠,但词到嘴边觉得怪异,于是那声“x”便被硬生生转换成:“细心的。”
  晏楚和将火调小,“再等十分钟,你出去坐着。”
  她点点头,余光瞥到角落躺着的哈密瓜,她挑眉问:“那个瓜你介意我切了吗?”
  他顺着看过去,“想吃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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